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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长乐睁眼,入目是深蓝色的天花板,和陆宅雪白的不同。


    她枕着手臂,神色迷离地发了会儿呆,才完全适应过来,自己已经住进了曲楚家这件事。


    窗帘拉得紧实,没有半分光透进来,辨不出黑白,唯有墙上的挂钟昭示着时间。


    九点五十七。


    陆家讲究早睡早起,虽然没有严苛的作息规定,但为她排的竞赛课总是从早上八点半开始。


    难得睡十个小时,整个人都陷入某种懒散的腹地里,甚至连撑手爬起来的动作都不想有。


    又睁着眼睛迷糊了小半天,应长乐才慢吞吞地下床开门。


    曲楚正在厨房里忙乎,脑袋上扣着头戴式耳机,他穿了简单的白t,下摆松松垮垮的塞进运动裤里,都显出宽肩窄腰的身姿,低头时候肩胛骨顶着衣衫,露出块突起骨节。


    应长乐不由自主地用视线追随着他的动作,她倚门,明目张胆的观察。


    握刀时候总喜欢用食指按着刀背,刀工很好,利落而干脆,剥得一手好橙子,圆滚滚的、不会有汁水外溢。


    做事情条理分明,在合理地把时间利用到最大化。


    曲楚背着身,耳机隔绝了应长乐出屋的响动,曲楚没能注意到她。


    曲楚把半成品可颂送进烤箱,回身去冰箱里拿东西,余光里撞进抹黑色,动作也没停,把芝士片和火腿片都拿出来后才摘下耳机。


    他把菜板挪到中岛台的位置,正对着应长乐的站向,摘下耳机掀眼皮看她,小姑娘穿了件吊带黑色睡裙,衬得肤白如雪,海藻般的长发散在肩头,冷艳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水汪汪的桃花眼里倒是难得有几份困顿与惶惑。


    曲楚和声细语的问,“小长乐是想在床上吃早饭,还是厨房?或者客厅也行。”


    “......”应长乐默然,她从没做过这类选择,家教向来严苛,能自己吃饭以后就是在餐桌上吃饭了,保姆都很少会喂她。


    曲楚替她选,“大假期的,就跟床上吃吧,回去躺着吧,再过。”


    他扫过烤箱时间,“八分钟,给你送早饭。”


    应长乐想问:“你不是洁癖吗?为什么会允许我在床上吃早饭?”


    到底是没能把这句家常话问出口,听话的回到床上。


    她枕着靠枕读时钟的分数,门没有关,第八分钟的时候曲楚单手拎着个小木桌进门,头上又罩上了耳机。


    没什么多余的交流,应长乐从屈膝到放平腿,桌子罩住腿,曲楚反复进门两次,终于把早餐摆齐。


    芝士火腿可颂和冰橙汁,混合沙拉没放酱汁,水果是车厘子和剥过皮的青提。


    “请吧大小姐。”曲楚送手,“来尝尝哥哥的手艺。


    ”


    他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从书桌边拖了椅子,抄起奥赛经典题集懒散地坐到一旁、


    “你不吃吗?”应长乐睫毛轻动。


    也不知道是耳机隔音差,还是曲楚读明白了唇形,完美的续上了答复,“晨跑完就吃过了,特地给你做的。”


    她不再多说,低头小心翼翼地捧起可颂,外皮酥脆,内里芝士受热融化,爆浆质地,橙汁滤了渣,入口清清爽爽的。


    曲楚瘫姿翻看数学奥赛辅导书,翻页的速度极快。


    窗帘被拉得半开,房间里半明半昧,光落在他宽阔肩头,不达脸庞。


    应长乐感觉自己今天吃东西吃得格外慢、也格外多,曲楚并不催促,就那么悠然自得的翻书。


    当她吞下玻璃碗里最后一颗车厘子的时,曲楚抬头,漫不经心地问,“好吃吗?”


    “好吃。”应长乐肯定道,终于耐不住好奇心,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曲楚明了,摘下耳机确认道,“想知道哥哥听得是什么啊?”


    应长乐点头。


    他勾唇,轻声笑,“那你喊声哥哥,我就告诉你。”


    应长乐抿唇看他,不声不响的把小木桌推远,自己翻身就要下床,腕骨很轻的力道拽住,曲楚没再逗她,下一刻耳朵被罩住了。


    残存的体温还留在耳机上面,烘得应长乐耳廓发烫。


    曲楚的右手控着播放键,男声戏腔悠扬婉转,是非常短的一句,有在重复播放。


    “小城里岁月流过去,清澈的勇气,洗涤过的回忆,我记得你,骄傲的活下去。”[1]


    他连着放了五次,又伸手帮应长乐把耳机摘了。


    “所以是什么?”应长乐半跪在床上,揉着耳骨,为它泛红找到契机,淡淡问。


    曲楚漫不经心地笑,镜片后眼神柔和。


    应长乐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替她把心声讲了个完全。


    尘埃在日光里翩跹起舞,蓝白色调的卧室里气温清凉。


    僵持数分钟后,应长乐垂眸认输,她喊了声,“哥哥。”


    音色轻而脆,散在满室阳光中,曲楚喉结滚动,溢出声笑来,“刚刚不是已经听过了?”


    “歌名。”应长乐凉声道。


    “你不会喜欢整首的。”曲楚耸肩。


    应长乐不语,眼神明亮,意外的坚持。


    曲楚无可奈何,他拔掉耳机,直接用手机外放的。


    节奏感极强的说唱震耳欲聋。


    “喝~命有几回合、擂台等着、生死状、赢了什么、冷笑着。天下谁的,第一又如何,止干戈,我辈尚武德。”


    曲楚调小音量,叹气问,“周杰伦《霍元甲》,还听吗?听的话我把耳机给你插上。”


    应长乐缩紧眉头,嗫嚅说,“……还是单听那一句吧。”


    “那你看看,不听哥哥话,吃亏在眼前啊。”曲楚倾身凑近,用指腹一点点抹开她额前的眉头,“小朋友不要总皱眉,有什么事情会有大人来给你解决的。”


    ****


    曲楚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决定接走应长乐的,他在七月底结束了自己医院的实习,走完了全部的毕业流程,整个八月都是空着的,时间充裕。


    因为拒掉了出国的offer,所以只能等今年十二月再参与考研,明年九月才能再次入学,时间大把。


    微风鼓起露台的窗纱,茶几桌左端坐应长乐,右端坐曲楚,桌上摊着的是数学竞赛的内容。


    冰块浸在可乐杯里,女孩子握笔直书,而曲楚在翻阅她的辅导类教材。


    笔尖划纸的声音和翻页的声音交错,甚是安宁的上午。


    应长乐不问为什么曲楚连数学也会,竞赛生本身就是会先选择两门攻克的,最后挑出成绩最佳的主攻。


    遇到卡跟儿的时候把纸推过去,娟秀的小楷旁会多出锋利的行书。


    曲楚话痨的属性在教课时候从不展现,只会寥寥写下应长乐没想到的思路。


    早饭吃得晚,中午不饿,保姆阿姨要下午才过来。


    曲楚说得也直白,“我家现在的阿姨姓刘,在这儿干了有三年了,饭做得还行,以前是酒楼掌勺的,国家一级厨师,川鲁淮粤,每个菜系都有几道能拿得出手的,等会儿她过来收拾东西顺便做晚饭,你先试着接触一下,觉得不喜欢的话等她走了就跟哥哥讲,我们再去挑个你喜欢的阿姨。”


    “可以吗?”应长乐把题做完,然后翻回去,每道大题都补了个“解”字,才搁笔问。


    “当然可以。”曲楚满意的点点头,扯着蔬菜干包装袋,懒声答,“我找保姆阿姨,不就为了过得舒服点儿?你觉得不舒服,我就会浑身难受,所以换人又有何不可?”


    应长乐以前也很受宠,大家对她不可谓不好,只是从没有人跟她说过,“你是有抉择权的”。


    陆家的从司机到园丁都是跟着外公陆蔺小半辈子的人,若无过错,不能换,也不会换。


    保姆刘阿姨卡着准点儿敲得门,体态丰腴,笑容可掬,爽朗的自我介绍,注重介绍了自己的拿手菜。


    应长乐性子凉薄,很少喜欢谁,相对的是也很少厌恶谁。


    她脆生生地喊了句,“刘姨。”


    刘阿姨搓手应,“哎,这闺女可真俊啊,你晚上想吃点儿什么?”


    曲楚接过话茬,替她报了,“西红柿牛腩、冒千层肚、清炒菜心、丝瓜蛋汤、两掺饭。菜心炒蒜蓉别加耗油,千层肚多辣,点心您弄点儿咸口的吧。”


    “好嘞。”刘阿姨一口承下,“葱香曲奇可以吗?”


    曲楚凝眸扫过应长乐淡漠的脸,答,“可以。”


    阿姨非常知分寸,来了埋头干活做饭,并不搭话,深得应长乐这种话少选手的喜爱。


    热锅冷油,大把的花椒潇洒入内,噼里啪啦的响着,进口抽油烟机奋力上岗打工,都没能够全部吸走,人间烟火气充斥着屋子。


    牛腩软烂至一抿就化,红油封层下的千层肚麻辣鲜香,菜心没有加盐,就单独是蒜和青菜的味道,很好的综合了油腻感。


    不知道是不是曲楚偷着交代过,反正道道都特别和应长乐的口味,刘阿姨做得很好,她没什么不喜欢的道理。


    饭后幼稚园行为的以猜拳定胜负看什么节目,三局两胜制。


    曲楚侥幸赢了,却又把遥控器递给她,宠溺说,“哪有当哥哥的跟妹妹抢电视看?”


    应长乐面无表情的为他切到西瓜卫视,左下角滚着字幕:[黄金档《双面胶》大结局正在热映中。]


    曲楚竖起大拇指,赞扬道,“我家大小姐就是大气!”


    应长乐搂着抱枕冷漠的瞅他,意思明显:你看我有理你吗?


    他趁着预告和广告的功夫去切西瓜,刀锋闪亮,一份为不那么二。


    应长乐拿到的那份是半个完整西瓜加上另半个西瓜的瓜心,曲楚的则凹进去了一块儿,天知道这人是怎么完好切出个倒三角形来得。


    “感动吗?”曲楚兴冲冲的问,“这可是我头一次切呢,切的这样有棱有角,我自己都没想到。”


    “.......”应长乐挖了满满一大勺,举着喂给他,非常别扭的学着别人投食,“啊。”


    曲楚眉眼含笑,望着她,反手控着勺子调转了方向,又喂给她,清冽的嗓音带着蛊惑的力量,“乖,张嘴。”


    到底还是她自己吃得,曲楚确认她咽下去,才伸食指像是逗猫似的挠了挠她的下巴,“我们小长乐好乖。”


    应长乐拍开他的手,桃花眼眼尾微挑,“女主角马上要死了。”


    曲楚吁气,“问题不大,这天已经让你给聊死了。”


    背景音是夫妻破口大骂、婴儿啼哭坠楼与婆婆失声嚎叫,他们在这样的嘈杂里看着彼此,旁若无声。


    “不过没关系,我会找到新的话题。”曲楚温柔的笑笑,把电视剧按了静音,抄起pad送到她手里,“那么现在你来选一下,我们熬夜看个什么纪录片吧。”


    界面已经切好了,是本季豆瓣纪录片汇总。


    曲楚不知从哪儿摸出张银行卡,“诺,我的附属卡,零花钱。”


    应长乐摇头回绝,她没缺过钱,何况自己住人家家里,处处被照顾。


    不能再连吃带拿的收曲楚的零花钱。


    曲楚事事顺着她,唯有这件事特别坚持,他弯着腰对视,不肯离开,“你既然都住我家了,那我给你点儿零花钱又如何呢?”


    “.......”这逻辑问题大的很,应长乐说不过他,拂手拿了放在茶几上,指着个片面,示意想看这个。


    非纪录片题材,而是新出的口碑恐怖片:《招魂》。


    曲楚瞅片名又瞅沙发上的小姑娘,确认问,“看这个?”


    “你不敢?”应长乐反问。


    “啧。”曲楚咂舌,“那还没有哥哥不敢看的恐怖片,如果我们小长乐害怕的话,就告诉哥哥,或者说你想吃糖,我就明白了。”


    今日的物理辅导课程在下午便结束,晚饭后全是娱乐时间。


    少女与青年各捧着一个西瓜,灯已经尽数熄灭。


    诡异的音效配合着冲击力十足的画面一幕幕上演,洋娃娃在凝神。


    茶几上真得摆了许多巧克力和薄荷糖,曲楚竭尽全力的在给她找借口和挽尊,但到播完都没能用上。


    这是应长乐第一次光明正大的熬夜,明天即使不早起也不会有人呵责,能肆无忌惮的做着喜欢的事情。


    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


    难言明是全因为自由,还是因为坐在她旁边姿态懒散,咬着烟但没有抽的曲楚过分靠谱,才让她感觉宁定。


    少女偷偷转过头去,没能偷看多久,就对上了双噙满笑意的眸子。


    曲楚笑了声,“怕了?”


    应长乐倔强讲,“我只是看你一下而已。”


    夏夜的星空明亮,凉风不绝,始终鼓着窗纱。


    曲楚勾唇笑起来,潇洒道,“那你看吧,我在这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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