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小公主, 或是她的……一部分。”
谢衍又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他不停地呓语，神昏意乱, 似是又陷入了自己的臆想里。
他臆想, 他的小公主还在郢国，只是……躲起来了而已。
躲起来了而已，他要找到她。
他会找到她的。
“一定要找到小公主。”谢衍手指颤抖，将那副他亲手画的画像在桌上徐徐摊开。
一旁的江贵怔了片刻，还在思忖皇帝这句话是何意思。
公主殿下不是在南国么，他们刚还在讨论攻打黎国一事, 怎么转眼又要在郢国找小公主了。
江贵身子僵住, 他心中疑惑，但谢衍周身气息冷寒阴森，他不敢轻易开口，屋内一片死寂，日光透进来都透着冷意。
完整的画像摊开在桌上, 一身绛红衣裙，丝绦飞舞的女子在桃花树下娇笑明媚, 姿容绝色。
画中的她好像在看着他, 她看着他在笑，笑得很乖……眸如明月，脸若朝霞，生动鲜活。
仿若下一刻便会从画里走出来，纤白双臂会勾着他脖子, 柔软的唇瓣会贴着他的唇, 亲吻他。
“小公主……”谢衍低声喃喃, 喉咙似是被刀剑深深劈开, 嘶哑里带着流血的痛意。
他嘴唇嗫嚅，惨笑几声，手指痉挛地摸着画像，眸光兴奋，里面水光点点，长睫都被沾湿。
“朕一定，一定会找到你的。”
“陛下……”
又一刻钟过去，江贵如芒在背，还是小声问了句。
谢衍抚摸她唇的手指一顿，颤抖着收回了手。
随即，他将画像卷起，眼睛里的兴奋和情欲散去，尽是冷寂。
“江贵，将小公主的画像张贴全国，将与之相似之人寻来。”
江贵听后一惊，以为皇帝此举是想要扩充后宫，随即面露喜色地上前，恭敬地接过画像：“是，微臣领命，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办好此事。”
从御书房出来，江贵便即刻去办了此事。
他命人将画像临摹，朝各处官员下达命令，张贴寻人。
这事很快传遍京城，引起了诸多议论。
朝中大臣及百姓皆以为皇帝此举是想选妃，扩充后宫，纷纷喜不自胜。
很快，大批女子便被送进了宫，其中还不乏诸多权贵的千金。
在萧凝玉逃离的半月后，谢衍的意识和神志逐渐分裂，他似乎真的成了一个疯子。
白日里，他勤于政事，批阅奏折，是百姓和大臣交口称赞的贤明君主，是天下女子都想嫁与的年轻帝王。
只是，这帝王越发疯狂，经常失控。
他开始控制不住的……无差别杀人。
御书房里，青天白日下，当有阳光漫上他冷白肌肤时，谢衍会忽地顿住。
他茫然抬眸，漆黑眼瞳里闪过一点猩红，雪白的脸上露出好看到极致的笑。
不合时宜的，突如其来的，他想起了萧凝玉……想起了他和萧凝玉的孩子。
那未曾出生便已死去的孩子。
而后，他浑身冰冷，寒入骨髓，会陷入一片混沌黑暗。
再然后，御书房里鲜血满地，几要流淌成血河。
鲜血温热，他躺在鲜血里，骨髓里寒气褪去后，开始看着面前虚浮着的，萧凝玉的幻影笑。
“我想要你……小公主。”
……
这种恐怖的事情不时发生，江贵初始闻之大惊失色，他以为，待那些女子进宫，这位皇帝选了皇后和妃子后，便会好转。
可没想到，那些与萧凝玉相似的女子进宫后，谢衍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发疯狂，嗜血。
那些女子进宫皆是抱着成为皇帝妃子甚至是皇后的幻想。
她们在宫外早就听到了关于这位皇帝的美好传言……
贤明果决，俊美无双，那张脸漂亮至极，远胜女子。
的确，传言非虚，在她们看到当今皇帝时，的确被谢衍的容颜迷得神魂颠倒，心荡神摇。
但是，谢衍让她们进宫并非是为了宠幸，封她们为妃为后。
他一个个地问她们，倾身弯腰，乌发从肩颈垂落，好看的脸上露着诡异的笑，淡色的唇微微张开，问——
“你是小公主吗？”
那些女子自然不是小公主，也不知道这位皇帝痴迷说着的小公主是指谁，便摇头否认。
“妾不是……陛下，让妾来服侍陛下吧……”这些女子大多会一脸娇羞与期盼地去脱皇帝的衣衫。
但是，听到不是后，谢衍会如醉初醒一般，脸上的痴迷神情消失，深邃的眼睛里尽是淡漠与冷酷。
“都不是小公主，那小公主去哪了。”
忽然间，谢衍想起了萧凝玉在他面前决绝跳火海的样子，火焰滔天，她娇弱的身子转瞬被火海吞噬。
一滴眼泪渗出，从眼尾流了下来。
谢衍痛苦地捂着脑袋，眼泪滑过他苍白的脸，滴滴落在地上。
一瞬之后，火海的画面消失，他的耳边霎那安静，很快，少女轻灵的声音如风一般，萦绕他耳边不散。
“谢衍，是我亲手杀了我们的孩子。”
“是我亲手杀了你的孩子。”
这两句话不断在他脑海响起，声音越来越大，谢衍头疼欲裂，心胆俱碎。
顷刻间，杀意喷薄而出。
似乎只有杀人和鲜血才能抵消这种痛意。
于是，剑光寒寒，头颅瞬间滚落在地，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整间屋子。
谢衍闻着却笑了。
杀了人后，谢衍瞳色浅淡，麻木地看着满地的鲜血。
鲜血殷红刺目，那血红似乎也流进了他眼睛里。
他是个疯子，又杀人了。
只因她们像他的小公主，又不是小公主。
一日日过去，谢衍杀了很多人，一具一具的尸体被抬出皇宫。
一时间，皇帝暴戾无道，嗜血杀人的消息传遍了整座京城。
就连朝野也是怨声载道，言这位皇帝过于残暴，已有不少前朝旧臣生了不满之心，而太子萧知以前的手下苏和趁此机会笼络人心，想要一一策反。
朝堂波诡云谲，暗流涌动，谢衍自然有所察觉。
只不过这位皇帝毫无仁慈可言，也无意再维持贤明的仁君表象，他派出暗卫调查后，不管官职多大，牵扯多广，对存有不满、反叛之心的大臣尽皆斩杀。
此举震骇朝野上下，虽大臣和百姓对这位皇帝日益不满，但经此一事后，无人敢对皇帝有任何不敬和非议。
不消半月，谢衍的仁君之名已被暴君取代。
郢国的新帝是个疯子这件事传遍了郢国，甚至于，还传到了南国。
萧凝玉和萧知所在的南国。
谢衍乐得担这暴君之名，他只笑笑，日日在练兵场备战，准备攻打黎国。
那他的小公主，便会回来了。
会回来的。
*
另一处，南国。
萧凝玉那日救出她皇兄后，便连夜离开郢国，去了南国。
萧知此前已命人传信南国，告知他们皇祖母局势即自身处境，想要南国出兵相助，解此危局，
只是衍从黎国借兵，忽然兵变逼宫，打乱了萧知原有计划，待这信到送到南国时，郢国已然易主，便派兵逼近郢国边境，要求放人。
但萧凝玉和萧知的皇祖母没有想到，南国的兵还在边境，她这两个外孙和外孙女倒是自己出现了在她这老太婆面前。
“哎哟，凝儿和知儿，让祖母好好看看你们。”
南国皇宫的太后寝殿内，衣着华丽的南国太后满头银发，一边掉着眼泪，一边慈爱地将萧知和萧凝玉抱在怀里，不停地念叨：“祖母收到信后已经晚了，郢国已经改朝换代，哀家让人打听你们这两个孩子的下落，天天想着你们都睡不着觉唉，没想到你们这两个孩子自己冒出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皇祖母，凝儿好怕……”萧凝玉被南国太后抱在怀里，多日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后，委屈心酸一瞬涌上心头，眼睛一红，便哭了起来。
“好凝儿，有祖母在，别哭，以后不用怕了。”南国太后慈爱地拍了拍她手背，笑着安慰。
一旁的萧知也碰了碰她手背，薄唇微张，温柔道：“以后不用怕了，凝儿。”
“嗯！”萧凝玉破涕为笑，她重重地点了点头，从她祖母怀里直起身，用小手认真地擦掉眼泪，“凝儿不哭，到南国凝儿就不怕了！不怕了，不用怕了……”
“凝儿还是这般乖巧，祖母看着真欢喜。”南国太后眯起眼睛笑，她虽满头白发，面有皱纹，但姿态大方，雍容华贵，太后威仪不减半分。
“你们二人便先在此安心住下。”太后慈祥地摸了摸萧凝玉的头，“特别是凝儿，你好好修养，看看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受了多少苦唉……”
萧知闻言看去，眼睫轻眨，眸子里的光迅速黯淡，尽是怜爱心疼，还有，深深的自责。
萧凝玉见她皇兄脸色苍白，知道他又在责怪自己，便粲然一笑，赶紧说：“凝儿没事，凝儿好着呢，没受苦，只要和皇兄和祖母待在一块，凝儿就开心……”
说到后面，她不禁又想起来之前的事，谢衍的脸在她眼前一晃而过，她一哽咽，眼泪便流了出来。
她不知自己为何而哭，只要一想起他，只要谢衍那张脸在她面前浮现，她便控制不住自己，眸子轻泛涟漪，眼泪便如珠般，簌簌而落。
“不哭不哭，以前的事不提了，咱们不提了。”太后见萧凝玉流了眼泪，便轻轻拍着她背安慰。
她安慰了一会，多年前那个想法又浮上心头，便拉着萧凝玉的手，笑道：“凝儿，你同那谢衍的事祖母已经知晓了，左右你与那人已经和离，瑾煜那孩子又心悦你多年，不如，你此番便嫁在南国皇室，也好全了祖母这多年来的心愿。”
萧凝玉和萧知俱是一愣。
太后口中的瑾煜便是当今代管南国朝政的太子，萧凝玉的表皇兄。
作者有话说：
另一个男配出场了，属性不明hhh
PS：叮，有小可爱在不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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