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那个光头男人有没有听见陆书北的声音,总之他没什么反应,而且继续兢兢业业地操着心,很快就提醒陆书北道:
“不要和那个人说那么多,往前走。”
陆书北照着他所说的走了几步,又听见他问道:
“你看见房子了没有?”
这人的话音刚落,陆书北眼前的场景就忽然一变。据说在阴间里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此刻陆书北已不在那条街上,而是在一个类似小区的地方。
这里大约是富人区,两边都是那种外观相似的独栋的小楼。不过,路旁杂草横生,长到了膝盖附近,而且这些房子的窗户上都没有玻璃,黑洞洞的一片。
陆书北站在路的最中间,放眼望去,看见路的尽头是一片荒野,回过身后,他看见自己的身后亦是如此。
这是突兀地立在荒野中的一片住宅。
话说这里如果就是他的元辰宫所在的地方的话,那么未免太寒碜了一些。
光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找一找,看看谁家的门牌号是你的生辰。”
于是陆书北大着胆子挨个地去看,去找。他果然在那些褐色的门上看到了类似门牌号的数字,并且在左手边的第四个房子那里看见了自己的农历生辰:20021126。
陆书北:“找到了。”
光头:“确定是这个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光头说他先得帮陆书北敲一下门——虽说是去看陆书北他自己的元辰宫,但那里也不是随随便能进的。
这会儿陆书北的耳边又回响起那种敲着木鱼诵经的声响,同时他闻到了更为呛人的香烛的味道,当光头说了一声“可以了”之后,他眼前的景象又变了。
这次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那种小楼了,而是传说里所描述的那种中国式的小院,两扇木门都是黑色的。
只要进了这院子里就能看到自己一生的运势,甚至还能改命?
怕是偷窥天机,终有报应。
陆书北心里疑虑,但还是依着师傅的指点推开门走进去,从他进门那一刻开始,他所见到的,都是在光头师傅的引导下看到的。
“院子里有花草吗?长势怎么样?”
陆书北便看到了院里的绿植,以及几朵开得正盛的花:“还好。”
“哦,那看来你身体状况还不错的啊。来,向前走,看见正堂了没有?”
师傅所说的应该就是正中间的类似客厅的地方,那儿的门是敞开着的,一眼就能看见里面有张供桌。
“看见了是吗?在桌子后面的墙上,供着的是谁的画像?”
陆书北如实回答道:“观音菩萨。”
“那说明是观音菩萨一直在护着你。好了,现在恭恭敬敬地到那里去,上一炷香,要感谢观音菩萨护佑着你。”
光头师傅说这番话的时候,刻意拖长了语调,听上去有种老和尚念念叨叨的感觉,让人莫名地去相信他,照着他说的去做。
陆书北去给菩萨上了一炷香,当他进行着这些的时候,这种仪式感令他紧张起来,小心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这时,师傅喊他去边上的厨房里看看。
看看灶火烧得旺不旺。
再看一下柴火堆得高不高。
最后,陆书北停在了墙角的米缸前。
“这个就很重要,”师傅道,“这是你的财运。”
那么自然是要好好看看。遗憾的是,当陆书北揭开了那上面的盖子后,可以说是迎来了巨大的打击。
那里面有米吗?有,但只是薄薄的一层,只能将缸底盖住那种。
……难怪他这么穷。
这时候,师傅的话适时地响起来:
“你要是觉得不够,一是可以花钱请我们帮你打扫整理你的元辰宫,等观落阴的仪式结束后,你去登记就可以。二来,你也可以自己想办法。”
这一次,不知为何,师傅的声音低了很多,尤其是在说第二个方法时。
陆书北问他:“什么……方法?”
于是那光头师傅意味深长地告诉他:“借米。”
接着忽然间,有无数个声音在陆书北耳边回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都在笑,都在和陆书北重复着两个字:
“借米!”“借米!”“快去借米呀。”
而在这最需要师傅的引导的时刻,无论陆书北如何去叫,他都没有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
恍惚中,陆书北的手里多了一样东西。他低下头去,看见这是一只有着缺口的破瓷碗,而他这会儿已没在院子里,而是又来到了大路上。
看来是有鬼魂迷惑他的心神,哄他去借米。
经过前几次的历练,陆书北知道这其中有诈,可他也没有太害怕,因为在这新手考试里,在关键时期会弹出一种特殊的保护机制,另外,如果玩家真的快死掉了,那么系统会立刻把他送出这场考试,直接把他投放到下一个副本中。
陆书北看看手里的碗,叹口气,沿着大路走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的路,只知道天是灰蒙蒙的,两边都是田野。
乍一看,田野中立着一个又一个穿着白衣的垂手站着的小孩,而仔细看去的话,陆书北就发现那些其实都是一个又一个的墓碑,有些坟包还叠在别的坟包上面。
在这样的一条偏僻可怖的乡村的路的尽头,连着的却是城里常见的一条水泥路。陆书北看见了停在路边的一辆侧翻白色的小车,同时又瞧见有好几个人正围着这辆车站着,指指点点。
“惨哦,一家子都掉到河里面了。”
“这大晚上的不睡觉,拉着全家人出来干什么呀。”
“听说还有个出嫁了的小女儿,本来她也是要坐这趟车的,临时有事就没来。捡了条命呢。”
他们说着自己的话,好像都没有看见陆书北一样。而陆书北经过他们的时候,正好与车里的泡得肿胀的尸体打了一个照面。
他快速地撇开目光,结果下一刻,他看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盛知微。
盛知微就正站在那车的后面,俯下身不知道在看什么。当陆书北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后,他突然转过身快步地走起来。
诶,他跑什么?
疑惑中陆书北只能追着他。
嗯,陆书北手里拿着一只破瓷碗,对着盛知微穷追不舍,要是再喊一句“您发发善心”,这场面可太有戏剧张力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书北看到盛知微进了一栋老旧的居民楼。
稍稍地犹豫了一下之后,陆书北还是走了进去,接着,他看见盛知微正站在楼梯上等他。
胳膊腿儿俱在,而且还多出了一样东西。
明明之前盛知微的手里还是空着的,但是这会儿,他的手里也多出了一只破瓷碗,他还对着陆书北笑:
“原本我们见不了面的,这都是因为那个黄符。
对了,你也是来借米的吧?”
有人来作伴当然是好的,陆书北就这么和他上着楼,一路到了六楼。
在这里,陆书北愣住了。
因为这里的一切他都见过,这儿正是他们在观落阴之前走过的那条长长的走廊,一切都一模一样。
从这居民楼的构造来看,这里面是不可能出现这样一条走廊的,但它就这么出现了,陆书北退后看了一下,只见下一层还是那种一层三户的样子。
“不管怎样,”盛知微担心地看着他,“先去借米吧。”
可是这哪里有那么容易。既然白米代表着财运,那么哪个人会愿意把这东西借你。
可能只有鬼是愿意的。借给你白米,然后索你的命,这可太划算了。
陆书北在心里哀叹一声,心说既然他们都被引到了这里,那么大约就是要在这里借吧。想到这里,他上前一步,敲了敲左边第一户人家的铁门。
敲了四下之后,在那铁门上半部分的浅绿色纱网后面出现了一张老婆婆的沧桑的脸。她睁着浑浊的黄色的眼睛,很警惕地看着陆书北,并不开门。
陆书北思忖了一下,端着自己的破碗道:
“婆婆,我和我朋友从东边而来,想来化缘,要上一碗白米就行。”
在他身后站着的盛知微:这词儿怎么听着有点熟?
那婆婆则还是没有开门,并且她的目光越过了陆书北,在他身后转了几圈。
婆婆还用沙哑的声音说:
“你那个朋友……”
她的眼里浮现出了害怕与畏惧的神色,并且身子下意识地后退了一些,而陆书北十分淡然,自然而然地接话道:
“施主莫怕,我这个朋友相貌丑陋了一点,但心地善良。”
……
盛知微:这个词儿,好像更熟。
我这是结交了一个什么怨种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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