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知微的脑海里一片混沌。
他记得在上课的时候,老师的脸慢慢地向他转过来,瞪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他。奇怪的是,别的同学好像都没有注意到这种异常,依旧认真听着。
事情远远不止如此。不久后,明明那个老师还在讲着课,盛知微却听到了那人对他说的另一句话。
“拿去,符。”
呓语一般,声音极轻。
下课以后,盛知微的手心里突然变得灼热起来,当他低下头以后,他看见自己的掌心里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张黄符。
至于接下来的事情,盛知微记得不大清楚了。似乎他去找了一个陌生人聊天。那个人穿着一件水蓝色的牛仔外套,眼睛黑亮黑亮的,他好像不大说话,但一说话又能让盛知微无语凝噎。
又似乎他们一起站在队伍里,进入一间暗红色的房子里,以眼神问着彼此接下来该怎么办。关于这些,盛知微就像做梦一样,意识是时断时续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而现在,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铃声,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盛知微睁开沉重的眼皮,只见自己正呆在之前那个教室里。不过,这会儿教室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正趴在教室中间的某张桌子上。
这种情景,像极了那种上课睡过头,放学后一觉醒来发现学校里只剩下了自己的情况。盛知微心里忐忑起来,他想,难道是别人都通过了考试,这是只有他没有通过考核,系统要把他一个人永远留在这里?
盛知微试图站起来,想拉开教室的门走出去看看,而还没等他站稳,他的眼前便开始发黑,又一次地睡过去。
这次在失去意识前,他听到了来自系统的机械的提示语:
“玩家盛知微,已绑定红鲤3号。
从许愿池里捞出的新死的红鲤鱼,据说还有神奇的实现心愿的功能,但是请小心,它的怨气久久不散。
技能:为玩家短暂提供红鲤携带的厉鬼附身的服务,在此期间,玩家保持不死状态。”
听上去他好像是撞了大运,有了一项很厉害的技能,但是,系统继续说道:
“提示:
每使用三次红鲤系统后,厉鬼将觉醒一次系统意识。届时玩家将被厉鬼附身并前往新手教室。”
接下来盛知微的脑袋昏沉起来,系统的声音也越来越远,听不真切。
“侦测到目标已逃出。
第六次。”
*
这是陆书北第六次在早上九点十三分醒过来。
和前几次一样,他唤出了广告。在60秒的游戏广告过后,陆书北直接跳到了那个故事的结尾处:
屋里满是蜘蛛网,尘埃在空气中飘浮着。蓦地,几个警察推门进来,因为看到了极为恶心的事物而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干呕起来:
“第四次了已经,这里不是封了吗,怎么还有人跑进来自杀?”
在看到那些死状离奇的尸体之前,陆书北醒了。
他的房间位置极好,每早这个时候,地上和被子上都落满了阳光,但即便如此,刚刚醒来的陆书北还是觉得冷。
半晌过后,睁着眼看天花板的陆书北终于坐了起来。下床后,他干的第一件事情是伸出手,熟练地摸着自己的额头,将眉心处一个红色的圆点贴纸撕下来,扔进书桌的抽屉里。
——每一次“学习”结束之后,陆书北总会被那边的系统赠送这样一个东西。据说将它贴在眉心的话,就可以让玩家开一会儿阴阳眼,但与此同时,那些恶鬼们也会更容易找到玩家。
陆书北不知道那些玩家们有没有这个,也不清楚他们用不用这小红点,他只知道自己曾试着把这玩意儿贴在眉心,大晚上的出去晃悠,想着借此来见鬼。
结果大半个晚上过去了,陆书北什么脏东西也没有见到,一路上倒是有人看着他,露出惊恐的目光。
在路过商场的时候,陆书北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眉心正中一点红,颇像那种九零年代流行的幼儿园舞台妆。
回家后陆书北就把它放进了抽屉里。因为这是那个世界里的东西,所以陆书北不敢把它乱扔,怕害到别人,只能自己先收起来。
后来又上了几次课以后,加上这次的,陆书北足足收集了六个这种东西。
他望着抽屉里这六个小圆点,心说会不会这些东西其实是属于神仙的。
也许哪吒三太子每天洗澡前都得把脑门上的红点扒下来扔掉,第二天再换个新的,这些红点就是他用的日抛美妆产品。
诶,再想下去简直就是渎神了。
陆书北揉了揉自己酸痛的太阳穴,向着卫生间走去。
还好现在正是放寒假的时候,陆书北不用上课,否则就按他最近晚上折腾的程度来看,他迟早吃不消。
*
等到了中午,陆书北总算是完全缓过神来。
家里最近只有陆书北一个人。他调好料底,煮面,简单地给自己做了一顿饭。
这样的生活算得上是平平无奇,可和那个世界里的日子比起来,这种生活,却成了最为珍贵的。
吃饭的时候,陆书北看到了两个有关交通事故的新闻。他看着那打了马赛克的事故现场,心情有些复杂。
之前陆书北和一些玩家聊过,他们都说自己是出了一场车祸,恢复意识后就已到了那间教室里。也就是说,在现实中,这些玩家很有可能已经被宣告死亡。
让陆书北想不明白的是,一个月前,他并未出过任何车祸,也没遇到什么离奇的事情,就这么在某个非常平平无奇的晚上突然被拉入了那个世界里。
现在,不知又有谁倒霉地穿越到了那里……
说不定下一次,陆书北很有可能再也回不到现实世界里。
想到这里,陆书北嚼着东西的动作慢了一些,顿时感觉到人生坎坷。不过眼下他还没有那么多的空闲来伤春悲秋,这会儿班级群里正不断地弹出新的消息,那99+的消息提示看得他头大。
班长:“各位同学,这是寒假社会实践表格,请各位打印填写。”
最有信息价值的是这条,其余的消息,都是同学们在闲聊该选哪个专业——陆书北学的是中文系,等到了下学期,他们会逐步被分流向秘书学,汉语言文学和汉语国际教育这三个专业。
可能是在学校里见了太多的泰国留学生的缘故,陆书北倒是对去泰国教汉语比较感兴趣。
他划拉着消息,把寒假社会实践表格找出来,下载。
这个不难。在过去的那些假期里,陆书北都是靠着给社区做义工来换个章子盖。
下载好表格以后,陆书北给负责社区工作的张姨发消息,问今天有没有事情做。
“我想想,有的啊,你去和你们小区三单元一楼那户人家说说,开个棋牌室不要那么明目张胆,上面都来查好几次了。”
陆书北看着这段话,忍不住笑起来。那户人家是警察在外面喊话都能淡定地坐在屋里,死都不出来的主,他一个学生,他去劝人家,能劝得动吗?
但还是姑且去看看好了,闲聊几句还是可以的。
陆书北把家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很快就拎着垃圾出门了。
他走在路上,离得老远就听见了三单元的麻将声。为着这个,院子里的高考生家长都去闹过几次了。
陆书北扔了垃圾后,慢悠悠地朝着那里走,而当他走到三单元门口时,他站住了。
陆书北闻到了一股烟味。
不是做菜的那种烟味,而是那种烧纸钱的味道。最近不是大日子,现在又是白天,怎么会有人烧这个?
而且好像是在楼上。
于是陆书北径直路过了一楼西户。他将那些麻将碰撞的声响抛在身后,一步一步地上楼,去找这味道的来处。
到了四楼以后,陆书北停下了。
左边那户的门是大开着的,放眼望去,屋里是大片大片的红色:红色的烛,红色的电子灯,还有很多红纸。
屋里还放着诵经的录音,这声音与楼下遥遥传来的麻将声混在一起,令人恍惚。
陆书北先是礼貌地敲了一下门,接着就探头进去看看。
“小伙子,”忽然,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从卧室里走出,“你是来看事的吗?”
果然,这里的确和玄学有关。
不过和那个世界里的地方比,这里真的很不够专业,陆书北严重怀疑这个老太太就是租个房子来骗钱的。
于是陆书北回忆着昨晚所去的观落阴的地方,诚恳地给了老人家许多意见,上至神像摆放的位置,下至那被打印出来的毫无用处的符咒:
“婆婆,你好歹把打印机拉到屋子里,这机器哐哐地印符咒,这也太难看了。”
然而,陆书北的一片好心并没有得到回报。
老婆婆咬着牙和他说了四个字:“同行莫入。”
看样子阿婆干这行前是开店卖衣服的。
陆书北识趣地打算离开,而偏偏在这个时候,一帮人从楼下上来了,堵住了陆书北离开的路。
他们是被社区派来查消防安全的。可能是因为阿婆屋里的气味太大了一些,他们就和陆书北一样,直接奔着这里而来。
领头的那男人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他将屋里的安全隐患一一指出,教育了阿婆。
最后,他想起了门口还站着一个年轻人,便转过头来。
这男人看着陆书北,上下打量,眯起眼睛:
“看你这样子,好像还是大学生吧?
不好好学习文化知识,你来这里干什么?”
陆书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脱口而出道:“兼职。”
其实也没错,他确实是来干活的。
但他的这话让男人感到震惊,男人问他:“你在这里打下手?孩子,你这干的是什么封建迷信的工作啊?”
话说回来,这里好像也没有陆书北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这时,那阿婆接话道:
“小伙子,我缺个在门口接待客人的。”
陆书北:“迎宾员?”
阿婆:“不是,是少一个童男。”
陆书北沉默了一下,然后他问阿婆道:“那么你已经找到童女了?”
阿婆回答说:
“还没有,目前童女是一个纸人。
等找着姑娘了我还可以给你说亲,把你们俩撮合一下。”
啊,那还是算了。
陆书北:“阿婆,我不喜欢办公室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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