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桃从没设想过, 自己再和迟弈见面会是在这样的场合。
耳边的喧闹似乎一瞬间远去,又逐渐变得模糊,唯有眼前的迟弈独立于空间内, 清晰可辨。
察觉到乌桃的目光, 迟弈冷冷地瞥她一眼,神色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乌桃的心不受控的一抽,鬼使神差的张了张嘴。
刚开口, 身侧的余晴掐了下她的大腿。
乌桃骤然回神, 掐着掌心保持镇定, 再次抬眸去看他。
短短几天不见,迟弈看起来,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样。
较之从前在外人面前的冷淡戾色, 更多了几分阴沉偏执。他矜贵至极地站在门口, 身侧前呼后拥。
而后从容的走到主位上落座,又接过一杯红酒, 目光自始至终都未曾落到乌桃的身上。
全程看都不看乌桃一眼, 仿佛刚刚出神时, 他们的眼神交汇只是乌桃自己的错觉。
看着迟弈并没有因为自己方寸大乱, 一蹶不振, 反而淡然的出现在有自己的场合与人谈笑风生,那就说明自己的不辞而别早在迟弈的预料之内, 所以并不意外, 也能承受。
想到这里, 乌桃先是松了一口气, 可还没轻松几秒, 接踵而来的却是言之不详的酸涩。
好似那些和迟弈一起在禧园时的记忆里,一无所知情根深种的人原来只有那时候的自己的背离感。
虽然……
只是失了忆的乌桃, 并非现在的乌桃。
她掐着自己掌心的力道更大了些。
痛感让她得以喘息。
她迫使自己从这些陌生又难抑的负面情绪中走出来,掀眸看过去,维持着淡然神色。
转头去看余晴,她的表情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嘴巴微张,明显是没想到。
可迟弈表现如常,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陪衬。李导热情地朝大家介绍,说着:“这位就是方舟集团的迟总,迟总大驾光临,这包厢啊,蓬荜生辉。”
她端起酒杯:“原先我实在没想到我下部戏能拉来这么大的投资,一开始就听人说方舟集团就已经很了不得,谁知道来谈的人竟然是您,实在幸会。”
方舟集团的财力乃是全球顶级,像投资这样的小项目,随意派分公司的高管去谈,已经是给了十足的面子,更何谓是迟弈亲临。
李导这样的导演之流,原本一辈子都没机会亲眼见迟弈,天上掉馅饼的机会,若是哄的好了,她新戏的资金就不必发愁,可以放开手脚去拍了。
迟弈点点头算是给面子,红酒在唇上抿了下便离,坐他身侧的陆屿倒是找到了机会跟他说话。
饭桌上的言论全是围着迟弈进行的,这顿饭吃得如同嚼蜡。
乌桃只跟迟弈客套地打了招呼,两人便再无交际,饭局过半,她觉得难以喘息。
告了歉以后,乌桃起身说去趟洗手间。她和余晴使了个眼色让人安心,踩着高跟鞋疾步走出去。
餐厅的露台宽敞,黑色玫瑰样式的栏杆精致又通透,三边透风,背部通往走廊。
天色已深,站在露台上能清晰地看到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秋风席卷,冷空气能叫人平静。
乌桃深呼吸了好几口才纾解了不少心里的郁气。
心里稍微安宁点以后,一想起要回包厢去面对迟弈,乌桃就觉得无比的煎熬。
一想到迟弈,她又开始心乱如麻。
她追摸不透迟弈,也捉摸不透自己。
在刚刚恢复记忆的那几天,她只觉得荒唐至极。
失忆的这段时间里,乌桃的所作所为都让现在的她无法接受。
温柔小意,浓情蜜语,乌桃每每回想起这时的自己都觉得脊背发凉,如坠冰窟。
这样完全偏离她人生的过往和举动,她只能归咎于自己是一个醉酒的人,一夜荒唐,第二天醒转才惊觉荒谬。
所以她不愿回想,不敢回想。
如果说她的人生是一本不停谱写的文章,她只想把这几个月严丝合缝地合上、盖住,翻过这几页,甚至祈祷着,不问前尘,续写下去也完全没有关系。
前几天迟弈杳无声息,她甚至还在庆幸他的不纠缠。
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投入工作,本以为忙起来不去想就能让时间解决一切难题,但当她的事业和迟弈纠缠在一起,逃避的余地都没了。
但也是再次见到迟弈的这一刻她才发现,她的心并非她想象的那般平静。
乌桃在感情方面一向是一张白纸,她分不清感情是出自哪里,理不清缘由,只知道这些陌生的感觉令她十分不适。
所以乌桃做出的决定是不再去想。
只要不想,那她就不会有任何迷惘和改变。
她就还能继续做自己。
乌桃将心事重新压回去,转身去了趟卫生间。
拧开水龙头,哗啦啦的冷水流出来,在静谧的空间里莫名有种让人平和的魔力。
她伸手鞠了一捧水,洗干净手,又小心地在脸上不影响妆容的情况下点了一些。
微冷的触感,乌桃的心境顿时平静了不少。
出来的时候,卫生间一侧的灯似乎坏了,一明一暗,发出滋啦作响的声音,瞧着渗人。
这个时候卫生间只有乌桃一个人,她不喜欢这样的环境,加快了步子准备走过去。
“啪嗒。”
短促而细小的声音从头上传来,乌桃的眼前顿时一片黑暗,只有前方合上的门缝下露出一点亮光。
她被吓了一跳,立刻拿出手机打开手电,准备打光离开。
低头的一瞬,身侧突然贴近一个人,精准无误地从她手中掠去她的手机,
手机屏幕的亮光随着那人的动作很快消失不见,空间里再度变为一片漆黑。
乌桃浑身紧绷不敢出声,脑中瞬间冒出许多可能,是维修工人见色起意还是匪徒,怎么敢在这样的地方下手行凶?
下一瞬,她的腰肢被一双大手攀上,毫不留情地摁到一侧的墙上去,冰冷的墙面紧贴她穿着礼服的脊背,冷得她发颤。
乌桃嗓音发紧,发出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你……”
没等她说完话,那人高大的身子欺身而上,单手禁锢着她的双手,另一只手圈着她的腰,他的头靠近乌桃,她能清晰地闻到鼻尖传来淡淡的烟味。
与此同时,还有一种令她无比熟悉的味道。
是迟弈身上的冷香。
在知道来人是谁以后,乌桃的心口猝不及防的钝痛。
迟弈的动作像是生气又像是惩罚,低头吻在她的唇上,啃噬交缠,没有丝毫怜惜。
乌桃却惊诧,他这是在做什么?!
她用力地抗拒,想要把他推开,这样的动作反而更加激怒了迟弈,他手上的力道更大,压得她动不了。
唇上猛然一痛,血腥味丝丝缕缕地在口中散开。
幽暗室内,只听得到水龙头滴答滴答的滴水声。
她看不清迟弈的表情,只觉得空气逐渐稀薄,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乌桃尽力别过脸,愤怒地提醒他:“迟总,请你自重!”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迟弈停下。
他冷笑了声,掐着乌桃腰间的手更加用力,贴在她耳畔,像是讥讽又像是可笑地重复了一遍:“自重?”
迟弈周身的气息顿时变得暴戾,无人看得到的眼角却发红,拔高了声音质问:“乌桃,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心?!”
质问过后,是死一样的寂静。
面对迟弈的质问,乌桃只能沉默。
看到乌桃的沉默和不回答,迟弈更加愤怒,攥着她的手腕几乎要捏碎:“你是怎么做到说爱我然后一夜之间就离开的,你是怎么做到可以这么心狠不辞而别的?”
良久的安静后,迟弈的调子变得轻不可闻,像是在问乌桃,又像是在问自己。
虽然极轻,乌桃却清晰地能辨认出哽咽。
迟弈,哭了吗。
他说:“不是说爱我——?”
乌桃抿抿唇,长睫半垂,侧着看向前方的黑暗,淡声说道:“失忆的人说的话,怎么能当真。”
迟弈彻底失去了理智,松开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去捏她的下巴,剧烈的疼痛从下颚传来——乌桃就知道,她刚刚说的话到底有多让迟弈生气。
可是她只能这么说,别无他法。
她更没有想过,自己的离开原来真的会给他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迟弈尚未说话,门外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
“门口怎么放着维修的牌子,没听说今天有人来维修啊?”
“您先去另一侧的卫生间吧,我找人问一下,给您带来麻烦实在不好意思。”
随着杂乱的脚步声,门口重归安静。
这一小插曲的出现似乎让迟弈找回了理智,他捏着乌桃下颚的力道渐松,最后断然松了手。
乌桃的周身一轻,迟弈完全放开了她。
黑暗中,她看不清迟弈的表情和动作,猜不透他想做什么,只得依旧贴着冰冷的墙面没有动,连呼吸都放得轻缓。
虽然看不清,但是乌桃知道,迟弈在盯着她看。
虽然失忆的那段时间里,她和迟弈也算是两相情浓,情比金坚,可时至今日,迟弈被她伤害了两次,这一次尤为过分,他也不是之前的迟弈了。
她和迟弈隔着一片黑暗对视,不知道过了多久,迟弈冷笑了声转身离开。
然后是重物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门重新合上,不多时,灯再度亮起,乌桃才发现,刚刚掉在地上的东西是自己的手机。
迟弈把她的手机摔了。
她拿起来检查了一下。
屏幕上一道贯穿的裂痕,屏碎了。
乌桃看向迟弈离开的方向,伸手抚了一下刚刚被他咬破的嘴唇,心里恍然间升起一阵浓郁的内疚感和一种说不清楚到底该怎么定义的感觉。
熟悉,又心疼,还夹杂着些,仿佛什么东西被从心里去抽走的空荡感。
是因为迟弈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我真的磨了好多天写不出,真的写不出,我一直没找到处于这个时节的迟弈和乌桃应该是怎么样的情况,然后怎么写都不满意,现在这一版感觉好了些,给大家磕头!过年是没意想到的忙,呜呜呜让你们久等了,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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