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乌桃恢复记忆以来。
她有一次拥有假期。
在酒店躺了几天以后, 整个人都带着不见光的颓恹。
乌桃心情低落,跟余晴说想一个人静静。在天蒙蒙亮的清早,扮作最不起眼的样子, 坐上了环城观光车。
绕着最远的路线, 行驶一周。
冬日天冷,蔚川没什么游客,观光车行人寥寥。
乌桃坐在二楼最后排, 窗户开了点小缝, 安安静静地看着外面。
她不出声, 也不怎么动,存在感极小。
如果不是因为司机记得还有人上了车,怕是拉到旅途尽头也不会停一停。
于乌桃而言, 不知道从小时候的那一天起, 她就已经是个情绪比别人都少的人了。
喜怒哀乐的体现在她身上像被削去了大半,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冷眼旁观, 心里不会有任何波动。
所以外界传来的所有情绪干扰, 她都能化解的很好。
她的心态一直维持在一个自己能够掌控的平衡里。
可自从她失忆后, 不论是感情上亦或是事业上, 事事都是她所不能掌控的。
乌桃甚至在想。
是不是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搞砸的。
是不是她就是一个很不好很不好的人。
从此以后不能拍戏的人生, 她不敢去想。
乌桃悄悄拿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泛红的眼角。
车窗外晨光正好。
金灿灿的阳光打在高耸的树木枝杈里,穿梭过一层又一层的枝干, 投射下斑驳的光块。
在行驶的车辆上, 光和阴影飞速地倒退。
途径到市中心区域的时候, 乌桃看到熟悉的场景。
是她高中时期, 和迟弈住过的居民楼。
短短几个月过去, 这边已经拆得差不多了,离学校最远的一角, 建筑团队已经在建造地基。
分明是没隔多久的事情,乌桃却看得有些恍惚。
时过境迁。
心里难抑地涌上一阵惆怅的酸涩感。
恰逢观光车停靠在站牌,乌桃整理好仪容下了车,微微低下头过马路,走到居民楼旁边去。
她仰头看,发现自己曾住的那栋还没有拆。
有陌生的住户穿着睡衣牵着孩子从楼里走出来。
这一栋靠近上次来过的小吃街。
乌桃观察了一下才发觉,高中学生经常会经过的这条石板街没有拆,还保持着原封不动的样子。
只有两侧再往深处蔓延的地方,拆了个干净。
从乌桃身边经过的男人和身边人抱怨:“这开发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好好的地段不拆完,非要把这一溜儿剩下,咱们楼的租户不少有怨气。”
孩子的母亲嗓音温柔,倒不觉得有什么,劝着说:“上回不是说了吗?想要保留这一条青石板街的特色,不拆,但是会修复,肯定会比现在住着舒服,再说了,我们家的门面又要升值了呀……”
一家三口的声音逐渐远去,乌桃怔了会儿才收回目光。
保留这一条街?
不知道为什么,乌桃总有种隐隐的感觉,这个决策跟她有关。
会是迟弈吗?
乌桃不敢妄想,将这个念头压下去,抬脚走上天台。
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上午七点半。
上班上学的高峰期,这一条青石板街又要热闹了。
冬日天冷也挡不住大家吃早点的热情,早餐店门外蒸着包子,一掀开盖子,热腾腾的白烟混着香味飘的老远。
学生和家长行色匆匆,家家户户的队伍都排得老长。
乌桃瞧见底下的孩子穿着花里胡哨的棉袄,咬着烫手的包子不舍得丢,结果咬了一口就掉在了地上,母亲又骂又气,孩子张着大嘴哭成一团,还得重新排队再买一份给他。
明明是很坏的心情,在这似乎也觉得好受了很多。
她想起,她以前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天台上往下看。
一看就是一个白天。
这最平凡的人间烟火,能给她许多难以言说的温暖。
她收回目光,纵目往更远的地方看去。
高大的黄黑色起重机背后是初生的太阳,灿烂的日光洋洋洒洒的铺满整个大地。
连冬日的萧条都因耀眼的光芒而染上了几分旖色。
乌桃的心境突然前所未有的空明。
工人们来来回回忙碌,新的小区雏形在这样日复一日,一点一滴里重建。
她恍然觉得,这世间万物大抵都是如此。
太阳东升西落,万物破碎重生。
那她的人生,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坦荡荡的重新开始。
克劳斯再权势大,他也做不到一手遮天。
她还好好的活着,活着就会有希望。
乌桃释然地笑了笑,头一次有了想要纪念这一刻的冲动。
拿出手机,将眼前的一切拍摄下来,难得的发了条朋友圈。
没有配图,只有一张图片。
废墟的小区正在重建,初升的太阳光芒耀眼。
刚发出去没多久,手机叮叮咚咚地响。
乌桃一向不喜欢发朋友圈,难得发一次不少人点赞评论。
余晴:【你这是上哪儿去了?还好吗?】
白夜:【姐姐你散心去了吗,我去陪你吧?】
……
底下还有好些想要追求她的人或者是工作认识的人乱七八糟的回复。
她都没回。
刚要关手机的时候,弹出来一条新的点赞消息。
【顾导点赞了你的朋友圈。】
顾导。
是她的伯乐,是恩师。
是他给了乌桃拍《霜华录》的机会。
可以说,是因为顾导的知遇之恩,才有了乌桃的现在。
他曾经说,他认为乌桃会是娱乐圈里一股清流,颜值和演技都一流的新生代演员。
可惜现在让他失望了。
她注定要回到寂寂无名的那个阶段。
重新来过。
乌桃低眸看着顾导点赞的消息,抿了抿唇。
就在她最后看了一眼天台风景准备下楼的时候,微信再次响起。
顾新导演:【乌桃,在吗?】
【我看到你发朋友圈了,拍的很漂亮。】
【我们能见面谈谈吗?】
看着屏幕中的消息,乌桃的手微微发颤。
她有种预感。
大概,她要有戏拍了。
顾新导演在娱乐圈是难得干净的存在。
他从来不搞那些虚假的仪式和应酬,不稀罕什么潜规则,他靠才华靠作品在这个浮躁的圈子里立足。
口碑和资源都是一流。
但是再好的导演也需要投资,他要是用乌桃,那就是和克劳斯公然叫板。
乌桃紧紧攥着手机,盯着屏幕中的几条消息,内心挣扎无比。
她真的不想再欠人情,更害怕拖累顾导。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她犹豫着,想着干脆装作没看到。
不拂了顾导的面子,而自己也可以保留一点微弱的尊严不去拖累任何人。
谁知顾导等不到她的消息,又发来了一条。
【我知道你出事了,别害怕,我心里都有数。】
这一句话像是猜透了她内心的抚慰,彻底击溃了乌桃的防线。
她握着手机。
靠在发青干裂的石灰墙上,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眼前是新的黎明。
她也有了可以抓住的,新的曙光-
顾导告诉乌桃他现在就在蔚川市,直接报了一个地点给她。
乌桃没有任何停留,一边下楼一边给余晴打电话,两个人先后到了顾导所在的茶馆。
到门口的时候,乌桃看了眼余晴,余晴的脸色又惊又喜,头发都乱糟糟的,显然是刚睡醒。
她们对视笑起来。乌桃在茶馆门口给余晴绑头发,余晴微微倾身,压低了声说:“桃桃,你说顾导找你是不是有新剧拍啊?”
“我就知道这世界上还是有不畏强权的人的!”
她兴奋过头,头皮猛地一揪,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还是呲着牙说:“顾导的戏质量都高,你说不定能靠这部再飞起来!”
乌桃微微弯了唇,想了想轻声说:“我也不能确定。”
“但是有戏拍就很好。”
“我不想火了,火了是非多。”
余晴笑眯眯地扭回去让乌桃继续给她扎头发,顺着她说:“对对对,火了是非多,你可是要当个好演员的人。”
乌桃和余晴正要敲门的时候,门口出来个戴眼镜的清隽大学生,到处看了看,对着乌桃说:“你就是乌桃吧?顾导演让你自己进去就行。”
余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乌桃才有些忐忑地走进去。
这茶馆老板品味不错。
装修得别致,有一种一荡红尘铅华尽的韵味雅致。
顾导的这间刚一进门就能闻见茶香四溢。
大眼一瞧,明明沉沉的木质装潢,屋子里泄了满室的亮堂日光。
顾导就坐在一张小几后头。
看到是乌桃来了,平静的脸色上带上点笑,递给乌桃一杯茶,说着:“雪顶银针。”
乌桃躬身问好,这才双手把茶汤接过来。
顾新抬眸问她:“是不是急着问拍戏的事?”
被人戳破了心事,乌桃有些脸红,却还是敞亮地点头,语气很诚恳:“是,您知道我的。”
顾新从身后拿起一个文件袋递给她:“看看,感不感兴趣。”
乌桃半跪在蒲团上,珍而重之地拆开包装,从起始页看。
坐在她前面的顾新小口地啜饮茶汤,眉眼平宁。
想起不久前的谈话,他打量一眼乌桃,淡淡一笑,说着。
“这是我因你生灵感写下的剧本。”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个大剧情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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