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迟弈的声音, 乌桃空洞的眼神里渐渐恢复了一丝神采。
迟弈将粥吹凉了送到她的嘴边,她就沉默着吃一口。
几个来回下,一小碗粥也下了大半。
迟弈问她:“还要不要?”
乌桃摇摇头, 细软的手指却颤巍巍地伸出, 揪一揪他的衬衣袖口。
嗓音温软无助的,带着迟弈无法拒绝的颤音:“迟弈,你抱抱我。”
迟弈心尖一颤。
这几天, 外面下了好几场春雨。
乌桃总是连续不断的梦魇。
起初的几日, 她的眼前总是一片漆黑, 她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但看不到的地方处处是危险。
她在看不到光的黑暗里逃亡奔跑,梦中的她肢体和灵魂一次次支离破碎。
但最近的几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总能梦到迟弈。
从开始梦到他后,她的世界里再不是一片黑暗。
梦中的画面从零星琐碎, 到后面日渐清晰, 梦中的她有极清晰敏锐的感知和触感。
以至于乌桃经常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总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亦或是没有做梦。
昨天, 她梦到了迟弈。
那是一个温柔又旖旎的傍晚。
天色很美,淡淡的墨蓝之上是似粉似橘的晚霞, 他陪着她在天台吹风。
迟弈逆着晚霞站在天台上, 看着她的眼神专注的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金色的霞光氲在他周身, 灿烂如神祗。
乌桃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她问迟弈:“喜欢朝霞还是晚霞?”
迟弈看着她吊儿郎当地笑:“朝霞啊, 朝霞过后是新的一天, 我不就又可以看到你了?”
乌桃低眉一笑,没说话。
她没有告诉迟弈的是, 她喜欢晚霞。
对于她而言,朝霞后是刺骨清晰的现实,可晚霞过后,能看到天上的星星。
每当万籁俱寂的时候,这个世界才会短暂的属于她。
许许多多这样的片段清晰无比地在乌桃的梦中重演。
在梦里,每当看到迟弈的时候,她的心都会鲜活地跳。
完全不同于曾经那种死寂一般的漠然。
但她每次只是静静地看他,不靠近,不主动。
每当他来的时候,才贪恋地偷偷多看两眼。
在梦中的时候,她无数次想要走近迟弈,想要开口多说说话,可是她的反应总是事与愿违。
也每当是这个时刻的时候,乌桃才会明白,这是在梦里。
这是当初的她在下意识压抑自己的感觉和喜欢。
原来。
乌桃喜欢迟弈。
好喜欢好喜欢。
从五年前就喜欢。
迟弈把碗放在一边去抱乌桃,她纤瘦得像用一下力就会碎,苍白的脸埋在他的怀里一声不吭,像极了无助的幼兔。
乌桃抱着迟弈什么都不说,但却无比的安心。
不知什么时候,她又睡了过去。
迟弈抱着睡着的乌桃,漆黑的眸底带着痛楚。
自从乌桃被绑架那天以后,她的精神状况就很不好。
迟弈为她找了数位有名的心理医生做疏导,可她的精神总是有些恍惚,像是分不清现在在哪里,只要提起那晚的事,她就会陷入惊惧之中,甚至夜间发起高烧。
无奈之下,只能在禧园静养。
等乌桃睡熟了,迟弈才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
门外的梁嫣看着屋子里的画面,眼里有深深的担忧。
“迟弈哥哥,姐姐又睡着了吗?”
迟弈走出来,将门关好,轻声道:“嗯,睡了。”
“你要不要也吃点东西?”梁嫣小声说:“为了照顾姐姐,你都好几天没怎么休息了。”
迟弈揉揉眉心,招呼一边候着的徐鸣过来,说道:“我先处理公司的事情,她等了第一时间叫我。”
徐鸣将材料递过去,斟酌几许,说道:“如果您也倒下了,夭夭小姐就更没人照顾得了了。”
“她现在身边离不得您。”
迟弈接过文件的动作一顿,拆了封说:“嗯,那把饭菜送来,我在这吃。”
他让人把一间病房隔出来作办公用,这几天不是陪着醒来的乌桃,就是在这边处理集团事务。
几天下来,迟弈憔悴了不少。
徐鸣站在门口说道:“那天您让调查的事情出来了。”
迟弈冷冷抬起头。
“是赵翔。”
“警方传来的消息说,他们几个都是有案底的亡命之徒,在逃多年,不知道赵翔从哪儿联络上的这些人,还许诺他们只要事成一人给一笔钱,让他们逃到国外去。从临安县的时候就跟着剧组找机会了,就等小姐落单。但幸好一抓住,基本上都是无期或死刑。”
徐鸣躬身,平和地说:“他们死不足惜,赵翔也被警方带去传讯拘留。”
“但赵翔,您打算怎么处理?”
迟弈冷笑了下,眸底的戾气似锋锐剑刃:“赵翔是不满赵芷卉的判决才敢,他以为我查不出?”
徐鸣试探:“要收购赵氏?”
迟弈睨了他一眼,眼底轻狂狠戾,“从今日起,方舟集团旗下所有产业,所有公司,但凡与赵氏有相关合作的统统终止,原料停止供给。违约金方舟照赔,看看他区区赵氏能撑几天。”
方舟集团要针对谁,不会有任何企业妄图与之争锋。
赵氏相比,不过是蜉蝣撼大树,就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对方舟集团而言,也不过是微小的尘土。
不过是一个蔚川的家族企业,还能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胆敢动他手里的人。
资金链全面崩盘,拿着赔偿金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迟弈倒想看看,赵翔还能有什么办法。
“还有一件事。”徐鸣说道。
“说。”
徐鸣将一段视频透放到房间的大荧幕上,说着:“这是当初小姐和纪月灵女士发生争执的监控录像。”
“那阵子,夭夭小姐被泼了脏水,当时网上流传的视频是另一个视角的局部片段。”
徐鸣又说着:“关于纪月灵的资料和她背后的李建刚都已经汇总好,相关品牌的合作也都已经提前交涉过。”
“您看什么时候曝出合适?”
话音刚落,梁嫣急匆匆过来,说道:“迟弈哥哥,姐姐醒了。”
这么快?
迟弈眉头一皱,快步走到隔壁的病房里去。
乌桃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床,就站在病房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
迟弈走过去抱她,低声哄着:“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乌桃微微侧头,轻声说:“迟弈。”
他的胳膊收紧了些。
“我有点想你。”
迟弈的心倏地一软。
乌桃一向是性格不外露的,自从恢复了记忆后对他更是避之不及。
迟弈从未想过,会在这个阶段看到她这么脆弱又这么粘人的样子。
“拍摄进度是不是暂停了?”乌桃在他怀里,低声问,“都是因为我才影响了大家。”
世间千万。
迟弈最见不得乌桃受一丁点儿委屈。
他吻吻她的额头,说:“怎么怪你?我还要怪他们没照顾好你。”
“是我自己要留下的,不是他们是错。”
迟弈无奈地笑:“到底不是让你一个留在那儿了?”
“我交代了多少次照顾你。”迟弈的调子有些漫不经心,“不然你以为,区区一个电影值得投这么多钱?”
乌桃的声音小小的,有点委屈:“对不起,我拖累你。”
“谁说你拖累我?”迟弈轻轻掐她的腰,“这么点钱就拖累我,你……”
到嘴边的话噎了回去,他自然地说:“那我也太不中用了。”
乌桃回眸看他,光线打在迟弈那张极优越的脸上,令人心动的好看。
她声音清软,说道:“你是想说,‘你老公我‘’吗——”
……
这本来是迟弈下意识想说的话。
就像从前她失忆的时候,两个人私下相处,迟弈一贯如此,在口头上占尽乌桃的便宜。
他们此时的温情,在迟弈的心里和当初一般无二,以至于他忘了,他和乌桃现在什么也不是。
赫然揭开他的口误,倒显得迟弈心思不纯。
他默了一瞬,解释着:“之前习惯了。”
乌桃轻轻浅浅地笑:“不是哦。”
迟弈看着她。
“便宜不能瞎占。”
迟弈的眸光微暗,淡声应着:“嗯,是。”
她没发觉迟弈的变化,只是轻声说:“迟弈,我觉得我可以回去拍戏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迟弈眉头皱起,语气不容置喙,“你的精神状况这样子,我怎么可能让你去拍戏。”
“已经没事了。”乌桃声音温和,企图说服迟弈,“我的梦已经结束了,不会再做了。”
什么叫梦已经结束了,其实这话说的,迟弈不太懂。
所以他下意识以为,乌桃胡言乱语是不是因为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但是他还是,耐着性子问:“你现在是不是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你要是分不清,我抱着你睡。”
“我分得清。”
乌桃出声解释,“我真的分得清。”
“现在是现实,是上午,你是迟弈,你现在抱着我。”
她歪头看迟弈,眼睛干净澄澈。
乌桃的脸色仍旧苍白,精气神不大好,可她的眼睛却明显和之前的死气沉沉不大一样。
像一朵重新焕发生机的枯萎玫瑰。
“对吗?”
“对。”迟弈动情克制地吻她的耳廓,声音有些沙哑,“过几天再去。”
“好不好?”
乌桃笑了笑,语气中带着一丝嗔怪:“我不会跑的,迟弈。”
“以后都不会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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