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电影学院,贺言青把自行车停在校门口。他身材高大,两只长腿直接踩在地上当刹车,然后回头喊罗元杰的名字。
“到了吗?”听到贺言青叫他,罗元杰还有些茫然。
“还没,”贺言青笑了一下,“你宿舍怎么走?”
罗元杰呆了一瞬,他离校整整三十年,一时间竟然真想不起宿舍在哪里。
过了一会儿,他按照模糊的记忆,随手指了一个方向。
贺言青依他的话把车骑过去,结果走到了另一个校门口。
“你住校外?”贺言青有些意外。
“没……”罗元杰脸上有些挂不住,又指了另一个方向,“我刚才记错了,宿舍应该在那后面。”
贺言青又往后面骑车,当他穿过一排梧桐大道后,发现大路尽头是一个湖泊。湖畔长着一排排柳树,在春日傍晚垂着嫩绿的枝条。柳树下摆放着许多长椅,供路过的行人休憩。
很明显,这里也没有罗元杰的宿舍楼。
一而再再而三在在磨蹭,贺言青隐约意识到罗元杰舍不得他,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宿舍呢?”
“我、我忘了。”罗元杰声音有些窘迫。
贺言青笑容更大了,他抬头看了眼湖畔的长椅,建议道:“不然我们去椅子上坐着慢慢想?”
罗元杰抬头一看,脸有些红。
这个湖是他们学校的约会圣地,不分昼夜,湖边都聚集着一对对约会的小情侣。就在他们面前,还有一对情侣在抱着你侬我侬。他和贺言青过去做什么?又不是约会。
想到这里,罗元杰心头一阵发热,干脆抬腿下了车:“谢谢你送我回来,我自己回去吧。”
“我送你到宿舍门口。”贺言青说着,推着自行车不疾不徐地跟在他身后。
罗元杰没应声,但也没有拒绝。他抬头看着周围的建筑,过往的记忆一点点唤醒,然后朝着一条小路走了过去。
毕竟是曾经生活了四年的地方,后来他当导演后,也回校给新人们做过开学、毕业演讲。刚才只是因为被贺言青扰乱了思绪,才一时间想不起宿舍楼在哪里。现在冷静下来,很顺利地回忆起了曾经的布局。
穿过湖边的小路后,再绕过一个食堂,2栋男生宿舍楼缓缓出现在他面前。
“到了?”贺言青抬头看了一眼。
“到了。”罗元杰点头,从自行车后座取下画框。
他们安静地站在宿舍门口,却谁都没有说要离开。
90年代的京市还没有那么多高楼,夕阳穿透树梢落在他们身上,在地面拉出长长的阴影。周边学生来来往往,罗元杰却只是仰着头,静静地看着贺言青。他的视线是那么浓烈,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他看着贺言青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漂亮的菱形嘴唇,隐匿在衬衫中的喉结和锁骨……
罗元杰喉结滚了滚,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一步。
这让他和贺言青的距离进一步拉近,近得呼吸几乎都要纠缠在一起。他能看到贺言青的眼神逐渐深邃,盛着夕阳的光,仿佛带着火苗。
理智告诉他应该离开了,但是对贺言青的渴望却把他牢牢定在原地。尤其是当他发现贺言青也在渴望他的时候,他几乎是什么都不想顾及了,他只想遵从自己的心,踏入这个甜蜜的,美好得宛如梦境的漩涡。
罗元杰扬起脸看他,眼中写满了期待;贺言青低下头,身体紧绷成弦;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与他们无关了。这一刻,他们眼中只剩下彼此的脸,还有那颗急促跳动的、仿佛要突破胸膛的心脏。
二人距离越来越近,就在他们即将合二为一时,身后的宿舍楼突然冲出来一个男生。
那个男生一把拍在罗元杰肩上,满脸兴奋道:“小罗,你终于回来了!”
罗元杰猛地回过神,立刻后退一步。
贺言青别过脸,下颌线紧绷,耳廓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粉红。
同学没察觉到他的异常,依旧自顾自地说:“你去哪儿了?怎么消失了这么久?”
罗元杰抬头看了一眼,这才认出这是上午坐在他旁边的那个男生,也是他四年的室友。
室友大名牛振兴,绰号牛魔,此人性格跳脱活泼,嘴碎话痨,毕业后拍了两部电影都成绩平平,后来因缘巧合之下做了情景剧导演,一炮而红。
再次见到旧人,罗元杰有些感叹,缓缓道:“去找朋友了。”
按照以往,牛振兴很容易就被他打发了。可是今天却不一样,或许是贺言青外形太过出众,哪怕在俊男美女成堆的电影学院,贺言青这种条件都足以脱颖而出。
牛振兴看着贺言青“啊”了一声,若有所思:“他就是你的朋友?”
贺言青挑了挑眉,没吭声。
罗元杰一时间有些骑虎难下,只得含糊应是。
牛振兴又看了贺言青两眼,不由得啧啧称奇:“怪不得,长得这么帅,不愧是能让你抛下颁奖去见的朋友。”
“……你别乱说,”罗元杰脸颊一热,连忙反驳道,“我不是故意去见他的。”
贺言青不置可否,只是笑着问了一句:“什么颁奖典礼?”
他天生笑颜,长得帅,却没有一丝压迫感,反而令人如沐春风。
牛振兴都有些看出了神,好一会儿才说:“这周不是我们学校的电影节嘛,上午刚颁到小罗的奖,结果他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就冲出了学校,傍晚才回来。”
“刚才我问他干嘛了,他说去找朋友。当时我就在想,什么朋友要这么急啊?迫不及待就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结果刚才我看到了你,我要是有这么帅的朋友,我肯定比他更着急。”
牛振兴添油加醋,说得有板有眼。
被罗元杰狠狠瞪了一眼。
“这样?”贺言青倒是笑了起来,礼貌道,“谢谢你愿意告诉我。”
“不客气,小罗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你们慢慢聊,我先去吃饭了。”牛振兴大方一笑,离开前,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对罗元杰说,“今天的颁奖典礼可以不去,明晚的晚宴可一定要参加,好多制片人和前辈都会出席。”
罗元杰尴尬点头,表示知道了。
刚才牛振兴那一番话,让他窘迫得几乎无地自容,再加上贺言青探究的目光看着他,他几乎是一刻也不愿意多待,拿着画板转身就要走。
却不料刚转身,就被贺言青拉住了手腕。
罗元杰人停了下来,却不敢抬头看他。可哪怕他不抬头,属于贺言青的气息依旧无孔不入地,入侵着他的身体。
“你特意来找我的?”
“上午画展时就在了?”
“还假扮学生来上我的课?”
男人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语调低沉,带着浓浓的笑意。他们皮肤接触的手腕更是滚烫惊人,烧得他脸颊都红了。
罗元杰又羞又窘,甩开贺言青的手就要离开。
这次贺言青没有追上来,只是在他身后说:“明天我再来找你。”
罗元杰一口气爬到4楼,一度差点儿走错寝室。当他回到寝室,后背靠着寝室门板,终于忍不住双腿一软,脸颊通红地跌坐在地。
他抬手抚摸着自己的心口,薄薄的胸腔下一颗雀跃的心,这颗心跳得越来越快,让他身体也轻飘飘的,仿佛就要飞起来一般。
明天,贺言青还要来找他吗?
罗元杰按着自己胸膛,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
金手指电影节持续了好几天,第二天还安排了满满当当的日程。
罗元杰被牛振兴拉着,魂不守舍地去往一个个地方。
好不容易才挨到了下午,他忍不住回了宿舍一趟,没有一丁点儿贺言青的身影。
他忍不住有些失落,但又很快释然了。
贺言青要给学生上课,还有画室的事情要忙,而且两个学校又隔得这么远,就算能来找他,应该也是傍晚下课后了。
罗元杰心不在焉地想着,又被牛振兴拉去了别的展厅。
等他跑完现场,已经是傍晚6点,罗元杰又回宿舍看了一眼,依旧没有看到贺言青的身影。
这时候,他几乎开始痛恨这个时代的不便利。但凡他有个手机,就能得知贺言青有没有出发,或者还是有事情耽搁了,他也不至于害怕对方过来找不到他,白白等着。可惜手机的普及已经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
不然打个电话过去问问?
罗元杰心头想着,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无法解释自己怎么知道贺言青电话,而且他不想显得那么急切,明明才见面第二天,就仿佛他眼巴巴等着贺言青似的。
是贺言青主动找他的,而他不过是在忙碌之余,抽空见他一面而已。
“怎么又回寝室了?你有东西忘带了?”在罗元杰第n次绕回宿舍时,牛振兴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问了他一句。
他竟然又回来了?
罗元杰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站在了熟悉的寝室大门楼下。他定了定神,往旁边看了看,依旧没有看到贺言青的身影。
“晚上不是有晚宴吗?”罗元杰收起心中的不满,淡淡道,“我回来换件衣服。”
“也对,”牛振兴点点头,“毕竟是正式场合,还是穿西装好一些。”
罗元杰换上了他的新西装,这个年代还流行垫肩和宽大的西服,他穿上也不显得老气,反而更显稚气了,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儿,全靠这张脸撑着。
罗元杰看不太习惯,晚宴现场大家却对他评价很高,制片人、投资商夸完他的电影,又开始夸他的外形,开玩笑说他去当演员都可以了。
罗元杰冷淡点了点头,透出和他年纪和经历不相符的游刃有余,让大家更是刮目相看。
一晚上他都表现得兴趣缺缺,可是人却没有离开。时间越来越晚,他依旧不敢回去,他怕看到贺言青来,更怕看到贺言青没来。
直到晚宴结束,罗元杰已经喝得半醉,脚步都在打飘。
牛振兴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两个醉鬼互相搀扶着走出宴会厅。
春日夜晚,月朗星稀。
空气中还带着冬末的寒气,罗元杰这具被酒熏得热腾腾的身体,被风一吹霎时冷了下来。
“走了,走了,回去了。”牛振兴搀着他往寝室走。
罗元杰不想动,但他喝得太多了,醉得不轻,刚推开牛振兴的手,双腿就不受控制地往下跌。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摔倒时,一双大手及时搀住了他。
“怎么喝这么多?”一道微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罗元杰仰起头,眼睛水汪汪的看了贺言青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你来了?”
“抱歉,学校有事情耽搁了。”贺言青右手穿过罗元杰腋下托起他身体,声音里带着一丝歉意,“来迟一步,让你久等了。”
“我、我才没有等你。”罗元杰掀开他的手,却因为身型不稳跌了下去。
“嗯,,是我迫不及待想要见你。”贺言青说着抬手扶了他一把,两人直接脸贴脸。
罗元杰仰起头,发现贺言青的脸距他不足十厘米。仿佛只要轻轻踮起脚尖,他就能吻上那张令他朝思暮想的菱形嘴唇。
他仰起头,静静地看着他,任由彼此呼吸在夜色中纠缠。
皮肤一点点滚烫起来,心跳越来越快,他听到贺言青呼吸声在他注视下变得粗重,看到对方漆黑的双眸一点点变得深邃,宛如黑夜中奔腾的大海。
喉咙不知不觉干涩起来,罗元杰咽了咽口水,却无法缓解喉咙的干涸,他舔了舔嘴唇,却觉得更加难受……
好难受,他好热,只有贺言青身体是凉的。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贺言青都会怎么做?
罗元杰认真的思考了几秒,随即仰头看着这张紧绷的脸,软着声音喊:“阿青,你能不能亲亲我……”
现在的罗元杰和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模样大相径庭。他大部分时间时内敛冷淡的,哪怕心中有再多渴望,也会被他封存在这个波澜不惊的皮囊下。
然而现在,他正软软地腻在自己怀里,声音黏糊糊的让自己亲他,一举一动都带着不自觉的亲昵和依赖。
没有人能抵抗这样的考验。
贺言青喉结重重滚了一下,眸色也暗了下来。
但他还记得罗元杰喝醉了。
“你,”他似是难以置信,声音低哑道,“你刚才说什么?”
罗元杰双手环住他脖子,在他耳边吐出一口气:“阿青,亲我。”
滚烫的身体,跳动的心脏,近在咫尺的呼吸……这一切都彰显着这不是梦境,而是属于他的真实。
贺言青脑中那根弦啪一声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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