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林奚叹了口气,秀眉一凝,手轻搭在桌子上,摆出了一个要长篇大论的姿势,白苏极有眼色的倒了杯茶塞进林奚手里,满脸好奇的准备听着林奚讲故事,林奚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开口道:“没错。其实你们见到的那个根本不是罗忻忻,他叫楚怀,是我一个故人的……”
林奚来的晚,没听见胥准的那一番“缘分论”,但是视线在两人脸上扫视一番后,也猜到两人是看出“罗忻忻”的底儿了,也没什么可遮掩的,便撩了下头发,道:“是我一个故人的儿子。”
“我和楚怀他爹娘是早年间行走江湖时候认识的,那时候楚丞已经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大侠了,我当时初出江湖,一时不慎中了两个王八犊子的套,幸好有楚丞夫妇出手相救,我这才免遭一难,后来我想着左右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便跟着楚丞,看着他们行侠仗义。一路上他们二人对我颇为照顾,我们的交情也自此结下,说起来,他们应该是我最亲近的朋友了。”
林奚眼睛动了动,拈起茶杯抿了口茶,接着道:“后来慕清怀了孕,也是因为惹了些麻烦,他们两个商量了一下,为了保证孩子能安全出生,就决定退隐江湖,找了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住了下来,我则是像之前一样,走哪儿算哪儿,不过我们之间的书信不断,我也没少暗中替他们解决麻烦……”
欧阳逸也有些兴致勃勃,虽然他觉得这都是小说里写的老套路了,但是毕竟还是第一回见着真人真事,难免觉得有意思。
他一遍听着林奚的讲述,脑子一边不受控制的转。
林奚说的话半真半假,讲出来这故事绝对是删改版的,不过楚丞这名字听起来倒是有些耳熟,他眯了眯眼睛,看过的江湖传记在脑子里迅速的过了一遍,楚丞,姓楚的大侠……应该就是清河的那位人称无影剑的楚丞了。
楚丞凭着家传的一本无影剑法,年少成名,侠肝义胆嫉恶如仇是一位有名的侠客,不过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位楚大侠可是没有一个好的结局。
果然,没过多久,林奚的故事就讲到了楚丞死的时候。
“我得到消息赶到的时候,楚丞和慕清都已经断了气,就剩一个半岁不到的楚怀被藏在草垛里,那孩子竟然都不会哭,看着那满地的血,竟然也很安静,要不是那天夜里实在太过寂静,我几乎发现不了这个孩子。”欧阳逸看着林奚,觉得她那双眸子里似有泪光闪过,但是一瞬即逝,仿佛只是错觉。
林奚微微敛了眸子,道:“或许他们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提前就写了信给我,我按着他们的意思,将楚怀送到了他祖父楚行垣那里,我将楚怀送到之后,并没在那里多待,再后来我就在遥城外面开了那家客栈,最开始的时候我同楚行垣也通过几次书信,知道他们来了遥城投奔了罗家,但是后来便断了联系,我对他们的情况也不熟悉,直到最近,我收到了一张字条。”
林奚从头发上取下一只木头簪子,簪子尾端镶了一块黑曜石,林奚手指在黑曜石上轻轻按了一下,那簪子尾端竟然一下弹开,露出了一道缝隙,她捏着末端拧了两下,簪子一分为二,接口处是几圈精巧的螺纹,白苏凑过去看,那簪子里头是中空的,林奚从里头倒出来一张两指宽不到的小纸条,白苏接过来,展开一看。
纸条上写着两行小字:楚家子身陷囹圄,万望相助。
纸张所限,这两行字极小,不像是用普通的毛笔写的,用的也不是墨,应该是用细木条或是什么硬物沾着某种带颜色的液体写的,字写的歪歪扭扭十分凌乱,没什么字体可言,写字的人像是很着急,急到最后一个字还差了一笔没写完,便匆匆忙忙的收了笔。
欧阳逸手指轻轻从那两行字上划过,另一只手有节奏的敲击着膝盖,对着林奚道:“你怎么知道这封信是真的?万一是有人恶作剧呢?”
“不会,”林奚十分笃定,“这世上敢和我开玩笑的没几个活着,他们都不知道上哪儿藏着了,哪儿有心思跟我这儿扯。我今天那么早出来就是为了查楚怀的消息,不过我没有机会近他身……今天你们和楚怀见过面,发现什么异样吗?”
欧阳逸又想起楚怀那个眼神,空洞绝望木然,黑压压的坠在人的心上,勒着人的脖子让人喘不过气,但还有那么一丝希冀,在黑茫茫的天空中划出一道银线,试图驱散黑暗,放他逃出生天……这种眼神他熟悉极了,有一段时候,他照着镜子,镜子里他的眼神就和楚怀一模一样。
若说楚怀是身陷囹圄,欧阳逸是信的。而且这样一来,在来仪楼上那对主仆的行为也都有了解释,那个碧柳怕是别人派来盯着楚怀的,而不仅仅是个侍女。不过为什么要让楚怀男扮女装出来选亲呢,真正的罗忻忻呢?
不用欧阳逸开口,胥准已经问了出来:“这封信是谁写的,是谁让楚怀身陷囹圄的?还有,那真的罗忻忻呢?又为什么让楚怀女扮男装出来?”
胥准一连串的问题带着将人砸晕的气势与力道扔出来,白苏蒙蒙噔噔的反应着,欧阳逸赞许的看了他一眼,果然是好师弟。
胥准也看过去,和欧阳逸对视一眼,用眼神道:自然。
胥准林奚两个人好像天生不太对付,胥准方才问话问的咄咄逼人,林奚也毫不示弱的一挑眉,哼了一声道:“咱们一块来的遥城,你问我我问谁?在这儿叭叭叭的嘴不停,显得你聪明是不是?”
挨了一顿怼胥准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刚才欧阳逸赞许的眼神就够他高兴一阵儿了,林奚这点儿讽刺就像是一堆烧得通红的炭火上滴了一滴口水,虽然恶心人,但是一点儿影响不了炭火灼热程度。
所以胥准心情颇为愉悦的“嗯”了一声,长臂一伸,从林奚面前将茶壶拿过来,替欧阳逸将他面前的杯子续了茶,旁若无人的掏出手帕擦了下倒水时溅到桌子上的马上就要干了的水点儿,对着欧阳逸道:“慢些,小心烫。”
白苏顿时目瞪口呆,林奚见过的大世面多了,然而此时也不禁抽了抽眼角,这茶水放了这么半天,不凉就不错了,还烫个屁?!
欧阳逸后背上起了层鸡皮疙瘩,面上却不显,镇定的接过杯子,温和的捏着一副好师兄的模样道:“师弟辛苦了。”
白苏看着欧阳逸和胥准两人这做作的模样,差点儿将隔夜饭都吐出来,不过为了不浪费食物,她只是夸张的干呕了一声。
“咳咳!”林奚觉得有些没眼看,咳了两声,打断了两人不合时宜的兄友弟恭,对着欧阳逸道:“我想让你们帮我一个忙。”
“你想让我们将计就计,看看他们打的什么主意,等到探明情况后,将楚怀救出来?”林奚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了,意图也很好猜测,欧阳逸想也不想便道。
林奚点点头,“没错。我本来想直接将楚怀带出来,但是他身边时刻有人,明面上有那个穿绿衣裳的,暗地里我发现了三个,可能还有我没发现的,我发现的那几个身手都不差……总之我没把握直接将楚怀直接带出来,所以我想让你们顺势进罗家,帮我探查一下情况。”
林奚的顾虑其实不只是这些,她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她根本不敢强行将楚怀带走。当年她和别人打了赌,不会踏进遥城半步,若是现在她大张旗鼓的去截人,就算她易了容,那人凭着她的功法就能认出她来,到时候就不妙了。
还有,遥城知道她在遥城城外的,除了那人,便只有一个楚行垣,就连楚怀都不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所以这封信必定是楚行垣所写,楚丞的一身功夫皆是楚行垣所教授,可见楚行垣也不是什么碌碌无为之辈,他既然用这种方法来找她求救,极有可能也是受制于人,这爷孙俩都在别人手里,想必是互为弱点的,如此,便更加不能轻举妄动。
她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心中也有道义所在,她受楚丞之托,必定是要尽她所能护楚家人周全的,一个是楚丞儿子,一个是楚丞父亲,自是不能救一个舍一个。
林奚能想到的,欧阳逸也能想到,他只顿了一下便道:“我们怎么进入罗家?”
林奚道:“最多后日,罗家人便会请白苏上门,到时候你们找理由一块去就行了。”
欧阳逸又问,“既然这个罗忻忻是男子假扮,又怎么能真的成亲?你怎么确定他们会请白苏上门?”
林奚一笑,道:“现在遥城大半的江湖人都知道白苏接到了绣球,不管是什么原因让楚怀顶替罗忻忻抛绣球,但是既然有人接到了,就必然要有后续,不然罗家出尔反尔这一名声可跑不了,罗家跟原来的千手门不一样,他们可是极重名声的,这样毁名声的事情他们绝对不会做,所以他们一定会邀白苏上门。”
欧阳逸点点头。
林奚看着他,道:“你答应了?”
她看的出来,这三个人中欧阳逸才是那个能做决定的,他要是下了什么决定,白苏是没那个脑子,至于胥准,她又打量了眼他,瞧他对欧阳逸这幅殷勤的模样,想来也是不敢提什么反对意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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