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满仓如往常一般把牛车赶到村口的老槐树下,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这还早着呢,解下腰间别着的旱烟杆子,他紧了紧身上的羊皮袄,蹲到树下吸起了旱烟来。
这天是越发的冷了,等落了雪,他就不用再每天出门了。
临近年关,村子里去镇上办年货的人也多了起来,这些天他驾着牛车来来回回的跑,可把自家的牛累的不轻。
昨晚他往牛栏里垫了好些稻草,垫的暖呼呼的,老伙计为家里一年忙到头,他得让它好好过个冬才行。
“满仓叔,今儿个又这么早啊?”金水媳妇第一个来,背着个大竹篓子,她今天想去镇上给家里的几个孩子扯布做新衣裳的。男孩子皮,衣服也烂的快些,平日里穿些带补丁的倒没啥,这大过年的总得给他们做身新的,穿着也应景。
她是特地早些过来的,就怕晚了牛车上没了位置,这样就得等下一趟了,金水媳妇从布袋里摸出两枚铜钱递给周满仓,这是坐牛车的钱,一趟两文。
今天去镇上的人还是很多,不一会儿又陆陆续续来了好几个,他们付了车钱后都坐上了牛车,等人凑齐了就能走了。
“梅婶子去镇上啊?”一个大嫂和另一个大婶打着招呼。
“是啊是啊,家里还有好些东西未置办呢,这天眼瞅着就要下雪了,早些买回家也好早些安心不是。”
“我家也是呢,啥也没买,孩他爹昨儿个才结了工钱,这不今儿我们就急急出来了。”
周满仓起了身,烟堂子轻轻在鞋底上敲了敲后又别回了腰里。
等周青林到的时候,牛车正要出发了。
看到车上满满的人,周青林暗道自己来迟了,他家在村西头,离这边有些远,走过来时就要多费些时间。看来只能等下一趟了,转身准备回家去,就听到牛车上有人在喊他,他回头看去,见一个汉子正招手让他上去呢。
这人叫张老实,周青林是认识的,因他的家也在村西头,且他们两家挨得还挺近的。
张老实让身旁的小儿子坐到他的腿上,他再往里面挪了挪,这样就空了一个位置出来,周青林和他道了谢。张老实只憨憨地挠了挠头,笑着没说话。
都在一个村里住着,大家都是认识周青林的,也都知道他家发生的事,这几天私下里可没少说道。如今正主就在眼前,车上人的注意力自然都转到了周青林身上,见他正闭着眼睛靠在牛车上假寐。许是知道这位的脾气不好,是以大家也没敢明目张胆地在人家面前议论什么。只时不时偷偷的往这边喵上几眼。
周青林没去在意,他此时正忙着在脑海里翻看着他的册子呢。他要趁着这次去镇上置办年货的机会,把储物仓库的物品拿些出来。
家里的米面虽还有一些,可他家人口多,不多备些怕是开春就要断粮了。周青林把账册翻到米面粮油那一页,用意念提了三袋白面和三袋大米放到仓库的手推车上,然后就见账册上大米和白面那一栏的数字自动减少了六袋。他又看了看那一壶一壶的菜子油,想着待会儿就去买几个空坛子,这样就可以把油倒进坛子里再拿出来。
至于仓库里的布匹,这几天他留意过这里人的穿着,发现这个朝代的布料与他储物仓库的布料还是有区别的,特别是那些提花丝绸,他还未见有人穿过,就是在京城呆过的周青云身上穿着的也只是普通平纹杭绸。周青林觉得这些暂时不要拿出来冒险了。
不过那些棉布倒是出入不大,他可以拿几匹单色的出来给闺女们做里衣穿。
往手推车上搬了一大篓苹果和一竹篓橘子,再拎了几块腊肉和十几斤腊肠后,周青林把装的满满的手推车暂时推到一边,准备待会儿买好年货后,他再把推车里的这些东西拿出来。
又翻到了人参那一页,他的储物仓库里共有十二颗人参,周青林挑了挑,然后把手放进胸前的布袋里,用意念把最小的那根人参拿了出来,神不知鬼不觉的。
牛车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到了云河镇,周青林觉得自己的腿都快冻麻了。众人和周满仓约了下午在这里碰头后就都匆匆地买东西去了。
云河镇在大历朝算是一个大型小镇,镇上有□□千人口。周边像晓金村这样的村子就有几十个,每年年下,各村的村民都赶着到镇里置办年货,是以这段时间也是城里商铺生意最红火的时候。
进入腊月,镇上每天都是集。许多小贩们挨着城墙支起了摊子,卖碗盆的、卖年画的、卖荷包的,还有卖对联和红灯笼的……应有尽有,各种各样的叫卖声混合在一起,不绝于耳。
周青林沿着街道往前走,他得先找药铺把参给卖了。
云河镇的药铺都集中在通善街上,过了荣昌道,再拐个弯就到了。通善街并不长,也就百十米的样子,两边开着的基本都是医馆和药铺。
相比其他街面上的络绎不绝,这边的行人就少了许多,也是,大过年的哪有人会上药店来办年货啊。
只是不知道这里的参是个什么价,周青林想了想,转身先去了对面的济世堂,接着他又去了杏林堂和仁和堂,最后他才往街尾最不起眼的滋福堂走了进去。
店堂内,两个药童正趴在柜台上你一句我一句的背着汤头决,见到有人进来,两人忙停下口中的歌决,招呼起客人。
“客官要买些啥?”一个高一些的药童从柜台里走了出来。
“我有药材要卖,不知你们店铺收不收?”周青林朝他问到。
药童点点头:“自是收的,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喊了掌柜来。”说罢他就让另一个药童在店里守着,自己则去里间叫人了。
滋福堂的掌柜姓刘,是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人。他见周青林的穿着也不似寻常农人,且又空着手,背篓什么的也没看见一个,就有些纳闷,不知道这人要卖的是啥,就上前问道:“这位客人,听店里伙计说你有药材要卖,能否先拿与我瞧瞧。”
周青林也没与掌柜多卖关子,走上前去,把布袋里的人参拿了出来,刘掌柜见是人参后,有些意外,忙把周青林请进了后堂,让座泡茶之后,方接过周青林手里的人参细细端看起来。
过了盏茶功夫,便听刘掌柜说道:“这可是上好的雁脖三节芦,该是有一百多年了,且身须齐全,是难得的好物啊,只可惜微微小了一些。”
说着,刘掌柜又仔细看了看根部的环纹,方笑着朝周青林问道:“不知客人打算多少银子出手?”
周青林摆了摆手:“还是掌柜你开个价吧,如果合适的话,我就卖。”
刘掌柜想了想,随即便开口道:“这样吧,我这也不与你说那些多余的话了,咱就一百五十两,如何?”
他心想,这种年份且品相这么好的人参可不多见,东家夫人马上就要生产了,前几天东家还让他多留意这些大补之物呢,明天他把这颗参给送过去,岂不正正好。他也是个直爽人,知道周青林定是去别家询过价的,是以就直接给了个底价出来。
听了掌柜说的价格,周青林心里便有了数,刚才那济世堂给的是一百三十两,其他两家一家是一百二十八两。另一家则是一百四十两。现在看来,这一百五十两也算是个实在价了,于是周青林点点头道:“那就按掌柜说的,一百五十两。”
喊来账房,让他去取银子后,刘掌柜笑着对周青林说道:“日后若还有此种品相的好物要出手,烦请小哥务必先考虑本店如何?”
“那是自然。”周青林点头应下,这参他储物空间还有,只要掌柜给的价格实在,那他自然不会去别家的。
银货两讫,揣着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和五个十两的银锭子,周青林先去了荣昌街上的和记点心铺。在原身的记忆里,云河镇就数这家铺子里的点心最是香甜可口,这么好吃的糕点他自然要买些给孩子们尝尝的。那什么桂花糖蒸藕粉糕、如意片、梅花香饼、玫瑰酥、吉祥果、杏仁佛手糕,听着就很味美的样子,周青林让掌柜每样都称上一斤,还有那松子糖和蜜饯他也买了几斤。
最后一结算,乖乖,八两银子,眼见自己一个大银锭子掏了出去,找了两颗小银锞子回来。
周青林觉得此时他的座右铭应该改成:花在吃食上的银子永远不算浪费。
过年肯定得买布做新衣裳,想到母女几个那身统一的工作服,周青林拎着糕点朝布庄走去。路上看到有挑着背篓叫卖的小贩,周青林就花了十文钱买了一个最大的,这样背着东西轻松了许多。
每逢过年的时候,布庄里的人肯定是最多的。周青林背着个大竹篓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可看到柜台前的情形简直是吓了一跳。大姑娘小媳妇老大妈凑成了堆,伙计和掌柜被指使的团团转。
布店里像他这样的男顾客基本没有,人家相公或当家的都在店外头等着呢。这么个高个子杵在店里,掌柜自然一眼就看到了,他把手里几尺布包好递给一位大婶后,就急急朝周青林嚷道:“这位客官想买些啥?”
周青林看到有人招呼自己,赶忙上前说道:“我要买好看的布。”
好看的布是啥布?掌柜有些纳闷,他家的布都好看啊。
周青林见他傻愣愣的看着自己,便指了指布架上几匹颜色亮丽的棉布对掌柜说道,“喏,就像这样的,这几匹我都要了,还有......”,他转头看向另一侧布架,然后又指着两匹颜色清雅一些的说道:“这两匹我也要。”
掌柜有些激动,这是碰到大客了,忙把那些布匹抱到柜台,脱轴卷布,算盘劈里啪啦一阵响,掌柜露出八颗牙笑道:“客官承惠二十二两!”
周青林颤巍巍地掏出两个大元宝,顺带把刚刚找来的两个银锞子也递给了掌柜,这一下子就去了三十两,他这算不算败家老爷们啊?
管他呢,周青林心里默念: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
结果出门下台阶时……
周青林左手拿着鞋面,右手拎着鞋底,一蹦一跳地去了街对面的鞋铺,刚才他走的太快,鞋底卡到石砖缝里了,他用力一拔,结果鞋子就身底分离了。周青林看了看眼前慈眉善目的鞋店掌柜,心想,那石头缝不会是他凿出来的吧。
在店里挑了双厚棉鞋,穿上后脚立马暖烘烘的了,可真舒服。
刚刚他从店门口路过时就看到这店里摆着的鹿皮靴子了。周青林让掌柜把靴子拿给他看看,就见这靴子内里缝的都是兔毛,摸上去毛茸茸的,暖和极了,且鞋外边包着的鹿皮就是下雪天穿着也不会打湿鞋袜。
想着家里几个小的穿着靴子在雪地里蹦蹦跳跳的样子,那三两银子一双的价格在周青林心里也不过是毛毛雨了。他伸出手掌一双双比划起来,大丫的一掌多一小节,嗯,这双刚好,不对,应该稍微买大一些,不然穿厚些的袜子就紧了……二丫的刚好一掌,嗯嗯,就这双吧,三丫的一掌少一节……。
昨晚他在孩子们睡觉时就用自己的手掌量了量她们鞋子的尺寸,所以现在买起来就不费劲了。
挑好五双鹿皮靴子之后,周青林又给她们母女每人买了一双棉鞋,绣花棉鞋无论大小都是八十文一双,周青林脚上这种男式的一双六十文。
一次买了这么多鞋子,掌柜很干脆的给抹了四十文零头,收了十六两银子,还按鞋子的大小给送了七双布袜。
看着这么满满一背篓的东西,周青林就和掌柜商量着把背篓的东西先存放在他店里,等他买好东西后再过来取,掌柜自是答应的。
家里除了油盐,其他什么调料都没有。这让周青林的好些厨艺都施展不出来,他去西市买了茴香桂皮还有生姜大蒜。装油的坛子也买了几个。看到市场上有新鲜的鱼,就买了几条。接着又去猪肉铺买了几斤五花肉,看到一堆大筒骨才十文钱,周青林都买了下来,孩子们的营养可不能马虎。
明天他还得让刘莲芝去村里问问谁家有鸡蛋卖,还有大白菜和萝卜啥的,都问村里人买一些,大冬天的缺了蔬菜可不行。
本还想买几副春联来着,可周青林看过年画摊子上挂着的那些春联后,觉得那上面的毛笔字还不如他写的好呢,这不是吹牛,他可是练了二十几年书法的人。最后他只买了两个红灯笼,至于那春联什么的,他还是买纸回家自己写吧。
于是周青林又去书店买了笔墨和砚台,还有几卷大红纸,想到答应闺女们的风筝,他让掌柜给他再拿了几卷白纸。
果然,不管到哪个时代读书都是烧钱的事,笔墨和砚台这几样就花了他十两银子,一百两的银票也换成散银了。
买好东西后,天色也不早了,回去还有两个时辰的路呢。
街头经常会有帮人拉货的牛车停在那里,周青林没想再搭村里的牛车回去,自己买的东西多,村里的牛车肯定挤不下,况且他待会儿还要把储物仓库里的东西拿出来呢,还是另外雇一辆牛车回村吧。
他找了一辆有车棚的,这样坐在里面倒不觉的冷。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车夫在车前挂了一盏气死风灯后,牛车继续嘎吱嘎吱的往前走着。周青林偷偷的把买来的两个圆形小瓷盒拿了出来,借着车厢挡着,他从储物仓库里拿出两瓶sod蜜,打开盖子,小心地把里面的乳液都挤进了瓷盒子里……
牛车直接赶到了篱笆院墙外,两个人把车上的东西都搬了下来,收了五十文铜钱后,车夫赶着车走了。
周青林四下看了看,没人,他用意念把手推车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油,面粉,大米,棉布,腊肉,腊肠,还有苹果和橘子。
堂屋门吱呀一声开了,从屋里跑出来两个小姑娘。
“快点,快点,我好像听到爹爹回来的声音了”
“我也听到了。”
“哇!真的是爹爹回来了,爹爹!爹爹!”
“娘亲!快来快来,爹爹回来啦!”
“哇!爹爹买了好多东西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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