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黑暗，昼夜不分，他还以为白昼才刚刚开始。
天使从床上坐起来，像是刚刚大战了一场似的，身后的翅膀都在发软。
然后，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靠在纱帐上，半闭着眼睛回想昨天发生的事。
他喝了酒……喝的不太多，都不如在天堂时一半的量，但不知怎么的，头有一点点晕了。
后来……
【这一杯应该是葡萄酒。】
【梅果酒之后是乳酪酒，乳酪酒之后应该是葡萄酒，葡萄酒之后……】
……
昨天夜里的对话，一点点的回溯。
路西菲尔睁大了双眼，整个天使都清醒过来。
然后缓缓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天呐，他都做了什么？
朝自己的侍从撒娇吗？这脸可以不要了吧……
圣天使长殿下，从不和任何天使撒娇！魔也不行！
天使扒着纱帐的栏杆上，把自己整个裹成一个黑色的羽毛团子。
不愿意面对这个世界。
“殿下现在可以求见吗？”
卧房门外响起敲门声，天使这才缓缓张了翅膀，把脑袋从羽毛中探出来。
说话的声音，便顺着门缝传来进来：
“该隐刚从人间过来，说是来从殿下要的东西。”
“日光戒指？”
“啊……对。我同大人约好，昨日在圣城见面，并将戒指交给他。但大人昨日没有如约，我便过来地狱看看。”
最后一个声音怯怯的，一听便是圣城中的那个少年。
路西菲尔险些从床上给跌下去。
约好昨日见面？而他没有如约？
可他的记忆里，明明昨天才在圣城见过少年，喝酒也是昨晚……
天使一脸震惊：所以，他这一觉，是将昨日给睡过去了？
几……几杯酒啊，醉成这样！
他连忙把起身，尽量用平缓的语调对着门外说：“别西卜，带该隐去旁侧的殿厅坐，我等下过来。”
而后匆匆脱下脏衣，去外厅收拾自己。
深v的衣袍，刚挂上架子，竟然给滑了下去。
路西菲尔忙碌的动作一顿。
在看到地上那大大的衣领之后，两只瞳孔都开始地震。
他怀疑地捡起衣服，又放到自己的胸前比了比。
然后用术法，在黑色的墙上，幻化出了一面镜子。
这个袍子就怎么说呢……
它的下摆挺长的，腰的位置也挺细……上边坠的花纹也很漂亮。
就是这个衣领！
这个衣领，它看起来，就是一个，完全遮不住他这个胸的样子啊！
路西菲尔对着镜子，又把衣袍给穿了一遍。
在看见自己完全露出来的锁骨，以及露了一半的胸骨之后，彻底崩了。
-
整个地狱九层，都听见咔嚓一声巨响。
该隐和别西卜他们才刚走到隔壁的殿厅，都没来得及推门，就听见这轰隆隆的一声响。
顿时，都是一僵。
“刚刚的是什么？撒旦的动静吗？”
别西卜凝眉：“听起来好像不是，你先去殿厅坐一会，我去看看就过来。”
守在门外的上帝也听见了这几乎震天的一声响。
神的眸子闪过一瞬的金，下一刻就要化成黑雾进到天使的房里。
被创世之书给拦住了。
棕青的古书，书页哗啦啦地翻，映出房内天使的模样。
[您先不要别冲动，殿下没事！]
[他只是失手把衣柜给掀翻了。]
上帝低头，看见书页上蹲在地上的天使。
柔软的黑羽覆盖了大半个身子，但还是能看见他抱着膝盖、把头都环进臂弯的样子。
而身侧占了半面的墙壁的衣柜，已经彻底报废。
木屑散得到处都是，衣服也都被撕成了一片片的破布。
上帝凝眉思索了一会，问：“路西在做什么？是不是拆衣柜时被伤到了？”
创世之书：[呃，应该不是。殿下拆掉柜子之后……又剁了两下脚，之后才蹲下的。]
上帝：……
祂目光扫在天使铺散到底上的黑发……落在紧紧握着胳膊的手指，以及指尖在衣袍上勾出的条条褶皱。
最后，双眸微闭……
开了聆听生灵心声的通道。
于是，神就在一片静谧的识海之中，听见了天使低低的呜咽。
不是哭泣的那种呜咽，而是带着一点撒娇味道的，小小声的哼唧。
“我竟然穿着这么私密的衣服，站在八千万天使面前……和米迦勒打架……”
“逛了一圈圣城……”
“还穿去参加所有魔族的晚宴……”
“呜……好丢脸……”
“好想原地消失……”
“不想面对这个世界……”
上帝指尖摩挲在金色的书页，墨色的瞳里，忽然揉出浅浅的笑意。
原来是在懊恼，撒小娇啊。
-
身后响起沉稳的脚步声，上帝立刻收了创世之书，立定站好。
“殿下好了吗？刚才你有没有听见很大的声响？”别西卜走到祂面前问。
上帝摇头：“未好。”
冷淡的回应，若是放在其他魔族身上，兴许早就受到惩罚了。
但别西卜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似的，神色如常地上前几步，敲响了路西菲尔的房门。
“殿下，地狱之中突然出现巨响，我听着是来自您的宫殿这一层，但一路过来并没有发现异常。撒旦也被好好地锁在科奇土斯冰湖[注]，没有什么动作。”
但房内并没有声音回应。
别西卜犹豫了一下，又敲了敲：“殿下……”
话才讲到一半，门开了。
只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在门缝处扒出几颗白皙圆润的手指肚。
天使温润的声音，从缝隙里传来：“咳……别西卜，把你没有穿过的衣服，拿一件来给我。”
别西卜向来镇静的表情，有一瞬的凝滞。
“什么？”
他条件反射地问。
门内的天使立刻：“拿一件你的衣服过来，我要穿！”
然后，“啪”一声又把门给关上。
下一秒，又打开来：“不要让别人知道。”
……
别西卜离开路西菲尔居住的卢奇菲罗宫殿[注]时，整个天使都还有些茫然。
而在门外，一身黑衣的神，拳头缓缓地抵到唇上。
却依然没有掩住，祂弯起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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