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大哥先开了口,楚二顺胆子大起来,皮癞癞笑着道:
“你们怎知谢尊主这仙就一定修成了呢?我记得谢尊主从前常以未亡人自居,对了,他那早死的道侣是他师父,还是他师兄来着?若是谢尊主心中还惦记着那道侣,我看这仙指定没修成。是吧江家主,你们修无情道的最清楚这个了。”
江浸月垂眸静坐着,食指腹缓缓在星寒剑的剑鞘上摩挲把玩,并未给予回应。
楚二顺不以为意,咂咂嘴,接着回忆道:“人间有句俗话说得好,要想俏,一身孝,我记得谢尊主那时常穿着一件颜色几乎淡到没有的青色长衫,说话的有气无力的,有次在内什么大会上,旁边谁家的小弟子师兄师兄的多喊了几次,他的眼眶竟然红了,配上那张脸,诶呦那叫一个楚楚动人,特别有寡妇气质。”楚二顺陷入旋旎遐想中。
明凰将茶杯放下,漫不经心的瞟了真正穿了一身“孝”的江浸月一眼。
宿子真叹道:“谢尊主确也是可怜,小小年纪便没了师父师兄,独自一人支撑着整个仙门,有时遇上棘手的难事,看别人家都有师父长辈可以求教,自己只能咬牙硬上,又或者别家师兄弟们热热闹闹的在一块,自己一人冷冷清清,想不开掉几滴眼泪,也是人之常情。”
谢芷爱哭,在整个修真界都是闻名的。
乔原白忽然以扇掩面,笑着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怎么,谢芷也去找宿掌门哭诉过了?”
王九闻言,侧头看了乔原白一眼。
宿子真愣了一下,想起谢芷确实找他哭过三四五六回,每次哭完都是满载而归,像什么灵丹妙药,天材地宝,精通生意买卖的外门弟子,承建青城山上一座大殿的承诺等等,谢芷都能开口要出来,奇的是他每次都能讨要成功。
谢芷每次都以一句“我昨晚梦见我师父(师兄)了为开头,”紧接着眼眶迅速变红,要哭不哭委屈惨惨的看着对方,每当这时宿子真压力都很大,有几次他听说谢芷朝巫溪镇的方向来了,连夜卷着铺盖进山洞闭关。
师弟代他接待谢芷几次后,捶胸顿足的承诺来年要收十个徒弟,宁愿完成五百年里从未完成的收徒指标,都不要再见谢芷一面。
从年纪辈分来说,谢芷是小辈这是实打实做不得假的,如果一个真正的小辈这样软糯信赖的来寻求帮助,想装作一个可靠值得信赖的长辈,那就答应他,想装作一个冷酷严厉的长辈,那就拒绝他并且骂他一顿以作激励。
可是谢芷的情况实在特殊,他的修为已经勘破飞升期,是整个修真界最顶尖的存在,除非把闭关一千年的师叔祖从云阳顶上请下来,否则整个巫溪镇都不够谢芷一掌拍的。
压力,真的很大。
谢芷哭,就得在旁边好言好语劝慰着,谢芷回忆与师兄道侣的往昔岁月,宿子真一个活了将近一千年的半老头子,也只能捏着鼻子说:“你师兄对你可真好”,否则谢芷就用那双哭的红肿的双眼盯着人瞧,直瞧的人仿佛浑身上下爬满小虫似的不得劲儿。当谢芷的倾诉欲满足之后,会以相同的一句话作为结尾,腼腆的笑着,说:
“其实这些年我已经很少梦到师父了,只有偶尔遇到棘手的事情,师父才会入梦看我,对,就是青城山上那座大殿,我准备修来供奉师父的灵位,不过我没有钱,也不认识可靠的工匠,那就麻烦宿掌门帮忙修了吧。”
宿子真从来都没有拒绝的机会。
一来,他没有把师叔祖请出山的把握,师叔祖一心追求仙道早已不问俗事千年。甚至,他都不知道师叔祖还活不活着,是不是全修真界只剩下谢芷这一位活蹦乱跳的飞升期大能。
二来,青城派为修真界做出过巨大的贡献,甚至整个门派因此而覆灭,只留下谢芷这一根独苗,他多加照顾些,是应该的。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听说其它仙门都被谢芷打过秋风,扶风派甚至直接赔出三座灵石矿,心中顿时平衡。
不过乔原白这语气听着甚为古怪,不知心中打的什么注意,宿子真谨慎的点了点头,并未细说。
楚二顺那常由下三路做主的脑子忽然灵光一下,觉着这里面有他感兴趣的猫腻,追问道:“怎么,谢芷常找人哭诉吗?这里有甚么隐情,乔少主说来听听。”
乔原白笑容隐秘,摇着折扇道:“事关他人隐私,不便细说。”
“嘶——”楚二顺急了,道:“谢芷已经不是人了,他是神仙,神仙还怎么会在乎人世间的风言风语,乔少主就放心大胆的说吧。”
听到“神仙”那两个字,乔原白眸色一暗,笑容更深,道:“楚兄既然想听,那我说一说也无妨,只是此事事关谢尊主声誉,希望只有我们几人知道,出了此亭,再无旁人知晓。”
“那是当然,天知地知我们知,若是给其他人知道了,我一剑劈死他。对了,我先下个禁制,乔少主你是不是更放心了?”为了听到这可能沾了春色的隐情,堂堂磐安派掌门之弟,竟如此狗腿。
他捏诀弹指,诶?禁制没下出来,再捏诀弹指,又没下出来。
楚二顺修为不精进,连个普通的禁制都下的时灵时不灵。不过好在他这人皮厚心大,并没有以此为耻,求助的看向大哥,楚大顺不发一言,一挥手下了个禁制。
乔原白摇着折扇,缓缓道来:“众所周知,谢尊主曾讨走我家三座灵石矿,都是位置最好出产灵石最多的上等矿。”
他顿了一下,“其实谢尊主言干正经的向我要,我断然不会拒绝他。洞庭湖之战中,卢望真人带着他的弟子们力挽狂澜,避免了修真界的巨大损失,他们几位因此而身陨道消,于情于理,我都会好好照顾卢望真人留下来的惟一的弟子。”
“你说是不是?”乔原白看向宿子真。
宿子真弄不清楚乔原白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有扶风派在的地方,巫溪派向来说不上话,于是顺着乔原白的意思点点头。
“我也是没想到,谢尊主为了这三座灵石矿,竟使出那种手段来。”他不赞许的摇摇头,“许是那时谢尊主太年轻了吧,一时想不开,入了歧路,不过他现在既能飞升成仙,想必偶尔入一入歧路,也无伤大雅,是不是?”
亭中不知是谁发出了附和声。
楚二顺激动地吞咽一口口水,说:“谢芷他对你使了什么手段?乔少主你大可说的慢些,详细些,越详细越好,咱们不赶时间,不着急。”他那下流的脑袋里已经开始想入非非了,若是乔原白再能作料些细节,那他今晚可就不寂寞了。
桌子下面,王九一把攥住乔原白的手,用力十分大。乔原白威胁的看了他一眼,王九抿着唇,僵持了几秒钟,缓缓放开。
乔原白接着道:“那日谢尊主哭哭啼啼的来找我,一开口就说了一句,我昨晚梦见我师父了。”
众人都被他吸引去注意力,无人注意的角落,宿子真点点头,是这样,这就是谢芷惯用的话术,看来乔原白并不是捏造了一个假的故事。
“师门的独苗苗,梦到已经去世的师父,听起来就可怜的够呛。我自然一番轻言安慰,开导劝解,谢尊主终于不哭了,却嗫嗫嚅嚅的说,近来青城派开门招徒,翻修房屋,新建大殿,开销十分大,账面上已经入不敷出。我一听便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楚二顺听得津津有味,插嘴道:“谢尊主想问你借钱呢。”
乔原白点点头,说:“我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当即叫弟子去取了二十万灵石送去青城派。”
有人小声议论道:“二十万灵石,足够一个中等规模的门派什么都不干躺着吃三年了。”
“哪成想谢尊主却说,灵石总有花完的一天,不如给他几个灵石矿,灵石矿取之不竭,挖之不尽,青城派以后就不会愁没钱花了。”
众人大惊,纷纷议论道:“谢尊主这胃口未免太大了,几座灵石矿,他也真敢开口要。”
“对啊,就算青城派曾有功于修真界,可是这些年大家该帮衬的也都帮了,难道真打算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了。”
“啧啧,不知卢望真人在天有灵,看到他这小弟子的所作所为,心中是何感想。”
“青城派能有如今基业,与乔少主大方赠予的那三座灵石矿分不开干系。不!应该说若没有昔日乔少主大方赠送灵石矿的善举,就没有今日之青城派。”
听到这句话,乔原白满意的笑了笑。
只有楚二顺一针见血,猥琐笑道:“三座灵石矿,谢尊主准备拿什么跟你换?”
待众人声音渐小,乔原白才又缓缓开口道:“其实当日谢尊主一出口,我心里就已经应下了,只是正当我心中盘算送哪几座灵石矿时,谢尊……谢芷突然坐到我腿上,揽着我的脖子说,若是乔少主不舍得白给,那我便用什么东西来换,乔少主觉得用什么来换的好?”
宿子真一个激灵,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走向与我的不一样。
楚二顺一个激灵,高/潮来了。
明凰原本漫不经心的听着,这时也感兴趣的抬起头来,原来谢芷私底下这么风/骚,那整个修真界,还有比他技术更好的么?
这个故事甚为香艳,但香艳的太平平无奇了,为了利益而坐大腿,出卖色相出卖身体,无论修真界还是人间,每天都上演过无数遍,说不定此时此刻便有此事发生着。
只是主人公换成了谢芷,修炼天才谢芷,飞升大能谢芷,容色绝艳的谢芷,已经成为高不可攀的仙人的谢芷,甚至多年来谢芷对他的道侣师兄情深义重的种种表现,都着实戳动了这些心怀鬼胎的人们心里那根蠢蠢欲动的弦。
刚才众人都承诺过,将此事保密,不会带出戴笠亭。不过可想而知,禁制一解,这个消息就会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修真界。
忽然膝盖一热,桌子下面一个手掌覆在他膝盖上,并且收拢五指狠狠一攥,仿佛一种提醒。乔原白一个激灵似乎清醒了一瞬,可是很快想到谢芷已经飞升成仙,心脏便被铺天盖地的妒火所烧灼,烧的他只想说出更多的“事实”来。
“滚出去。”乔原白盯着桌面面无表情道。
亭中说话声戛然而止,众人都看向乔原白,以为出了什么变故。难道谢芷来了?他都听到了?那也应该是乔原白滚而不是乔原白让谢芷滚出去。
过了几秒钟,便看见旁边的王九站起来,缓缓朝乔原白作了个揖,转身朝亭子外面走去,因为有楚大顺下的禁制,他出不去,回头盯着乔原白瞧。
乔原白并未看他,却仿佛感应到了那份目光,说:“有劳楚掌门,将禁制解开,教他出去。”
楚大顺问道:“乔少主怎么了?有要事交代王九去办吗?”
乔原白冷笑道:“一条狗而已,除了吠吠叫的人心烦,能干得了什么事,让他滚出去,别在这儿破坏我的好兴致。”
众人心下了然,这是二人不知因何事闹了矛盾。楚大顺一挥手解了禁制,王九头也不回的走出去,但并未走远,还在亭子旁边候着,只不过躲在乔原白看不见的树丛后面,一片衣角若隐若现。
赵、王、杨、吕四大世家是扶风派的外家,依附于扶风派而生存,同时也受扶风派差遣,其中王家现任家主王九和扶风少主乔原白年岁相当,自小一起长大,是以关系最好,出入也常常形影不离。
禁制重新封上,不知为何,乔原白已经没有了刚才讲故事的兴致,兴致缺缺的随便说了几句。
好在楚二顺在场,他深谙此中之道,于是一问一答间,引得乔原白将当日情形描述补充的更加详实,足够楚二顺今晚睡觉时做个春梦。
乔原白臆造了一个旋旎香艳的故事,可实际情况却与他说的出入相当大。
那日谢芷确实红着眼眶去找乔原白,开口第一句话也是那句‘昨晚我做梦梦见我师父了’,不过这回他是真的梦见了。
那时已经距离洞庭湖之战过去十几年,他梦见卢望真人的次数屈指可数,每一个梦都值得他反复品尝回味,甚至激动到和每一个见到的人分享。
谢芷好去找四大仙门打秋风,对待不同之人使用的方式也不同。如巫溪派宿子真那种人,早就被扶风派磨平了性子,谢芷的手段就不用太激进,软中带硬,以求助的姿态给足了宿子真面子,至于他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哪次要不到的。
而且宿子真还是个好听众,那时谢芷日日夜夜都被入骨的思念所折磨,若是有人能和他谈一谈大师兄,心中的难受之感就会缓和许多。
谢芷编造臆想了许多和大师兄的甜蜜往事讲给宿子真听,宿子真默默点头,时不时发出一句“你师兄对你十分好”的感慨。
谢芷沉浸其中不可自拔,仿佛那些事情真真切切的发生在他与师兄之间。
对待磐安派楚大顺诸暨派林承翰林之流,这些仙门首脑们道貌岸然,最好面子,最爱将场面事做足。
当日师父和师兄们的葬礼上,二人亲自当着满堂宾客的面称,卢望真人身陨道消是为整个修真界奉献了自己,他留下来的唯一的徒弟,必须要好好照顾。以后谢芷贤侄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青城派的事情就是他磐安派(诸暨派)的事情。
既已夸下海口,就要兑现承诺,如果只是想口头搏个满堂喝彩,谢芷可不是那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的性格。
至于扶风派,谢芷一开始也没拿准用什么姿势打秋风。他找上了据传平易近人的少主乔原白,委婉的将来意表明,我很穷,听说你家是仙门首富,你爹说以后我青城派遇到什么难事都可以去找他,他一定竭尽全力帮我,少主你看怎么办吧。
乔原白忽然坐到了谢芷腿上,摸着谢芷的脸笑眯眯道:“你哭起来可真好看,在床上也会这样哭吗?你很缺钱嘛?我给你啊,你给我暖一次床,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床上功夫,我给你二十万灵石。”
谢芷猛地站起来将人抖落在地上,气的浑身发抖。
你得死,他心想,我弄死你。
乔原白掉在地上却笑的更加欢快,一双笑眼中充满惊讶之意,“原来谢掌门好这口吗?刚巧我也很喜欢,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日吧,也不知道飞升期的大能,用起来是不是格外爽。”
原来乔原白刚才将谢芷的“媚态”描述的那么活灵活现,灵感大多来自于他自己。
谢芷被膈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举起巴掌看着乔原白一脸期待的模样,竟恶心的没拍下去,转头就跑,快的仿佛身后追了一千个乔原白。
后来他从乔原白这不为人的爱好入手,搞了几个把柄在手,也懒得虚与委蛇,直接送到扶风家主乔原白他爹面前,做了一锤子买卖交换了三座灵石矿。
乔原白忽然一笑,看着宿子真说:“宿掌门,谢尊主去找你,也是这样的吗?”
宿子真顿了片刻,竟缓慢的点点头。
楚二顺大笑,笑的十分欢快,原来谢尊主竟然是这样的谢尊主。
忽然他觉得哪里不对,笑声戛然而止,看向楚大顺,说:“大哥,我记得青城山上所有的房屋都是磐安派出钱出力帮忙翻修的,还有那几只珍贵的灵宠,谢尊主开口要你也都大方的给了,难道他……你……你们……”
楚大顺沉默不语。
楚二顺对他大哥怒目而视,道:“大哥,我们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从小什么好东西都分享,小时候别人给你块好吃的糖你都要咬下半块带回来给我,怎么有这等好事,你反而瞒起我来了。”
“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现在谢芷已经成仙,我这辈子再也没有搞他的机会了。”
众人听着这兄弟二人之间惊世骇俗的对话,都已见怪不怪。
楚大顺任由弟弟指责,一脸的高深莫测。
实则心里也十分摸不着头脑,怎么人人都从谢芷那里讨了“好处”,唯独他没有。难道因为他态度不够强硬?还是太“老实”了……
不!楚大顺的脸上猛然凝起怒色,是谢芷瞧不起他!
陆长空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这话题他插不上嘴,毕竟诸暨派他做不得主,想来那谢芷也只会对着掌门少主发/骚,怎么会看得起他区区一个门主,不过就算谢芷对他发/骚,也没用,他不好男人这口,再骚的都不行。
自从得知谢芷飞升成仙之后胸口就憋了一口浑浊之气,这时才终于找到一道口子,缓缓释放出来。
原来是个人尽可夫的xx,这种人都能得道成仙,真是……真是天道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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