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空在二人身后进门,面色铁青,眉头紧蹙,眼中凝着沉重的怒气与忧虑。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蜀绣竹熊图案的锁魂囊,沉沉往自己座位上一坐,隔壁宿子真眼神示意发生何事,他头也不抬,睬也不睬。


    鹿鸣山将年轻人引荐给众人。


    原来年轻人名叫陆长定,是谢芷唯一的关门弟子。


    众人心中疑惑,谢芷闭关两百年,何时收了这么大的徒弟?青城山飞升大能的关门弟子,又怎么穿的浔阳江家的家服?不过鹿鸣山没有解释,也无人多嘴询问。


    倒是楚二顺心中嘀咕,“要想俏,一身孝”,古人诚不欺我,不知这辈子如何才能有机会看谢芷穿一次孝服,只可惜谢芷他师父卢望真人已经死了,这世上再没有能让谢芷披麻戴孝的人了。


    他不由遗憾的摇了摇头。


    陆长定一一见过亭中仙首前辈,只见他举止从容有度,沉稳宁静,不卑不亢,鹿鸣山在一旁瞧着,心中欢喜。


    师兄果真没有识错人,陆长定小小年纪,便已显露出非凡的气度,若是带在身边加以教导数年,并不比其它仙门的少主们差。


    转念一想,陆长定自小被师兄赶去浔阳,修的是江家的无情道,受的是江家家主江浸月的教诲,不知心中是否有怨怼,与师兄还亲不亲厚。


    自陆长定进门,江浸月目光便投了过来,一转不转,此时脸上露出和鹿鸣山如出一辙的满意神色。


    小一辈当中,他最喜陆长定,天赋好,修为高,肯努力,人品佳。只可惜陆长定并不把江家当做真正的师门,两百年来念念不忘的,还是曾将他从青城派赶出来的谢芷。


    待将众人见过,鹿鸣山沉下语气,道:“长定,你将在栖霞山上遇到的事情,讲给各位掌门前辈听。”


    陆长定道了一声“是”。他将在栖霞山遇到林樵鹭一行人正被无定界杀手围攻,林樵鹭一行人不敌无定界杀手兄弟,被打的死的死伤的伤,他出手将林樵鹭救下离开一一讲给众人听。


    陆长定说完,亭中起了一阵嘈杂议论之音,人人皆惊讶又愤怒,无定界何时张狂大胆到如此地步,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敢对诸暨派少主下手。


    这时江浸月关怀道:“长定,你与无定界杀手兄弟交手,有没有受伤?”


    陆长定道:“多谢家主关怀,弟子并未受伤。”


    江浸月心中宽慰,点了点头,诸暨派少主被无定界杀得毫无招架之力,而他江家的弟子救人还能全身而退,孰高孰低,一见便知。


    那厢明凰本暗暗听着,听到诸暨派被无定界杀了一个门主一个少主时还觉得又乱又有趣,忽然听到江浸月出声关怀陆长定,少有的和声细语,再定睛将人一打量,呵!好一个俊俏的小白脸!胸中顿涌一股怒气。


    他看向陆长空,问:“陆门主,林少主这回出门,身边带了多少弟子法宝?可有十分厉害的?怎的对付不过无定界的杀手?”


    陆长空一直忧心忡忡的表情独坐于旁边,任其他人沸反盈天不发一言,明明是他门中出了大事,现在反而倒像个置身事外的不相干之人。


    实在他是害怕大了,才会如此作态。


    少主遇袭,肉身尽毁,只留下一缕生魂锁于囊中,若叫掌门知道,不知该使出何种手段处罚他。


    当日他们一起出门上路,林樵鹭不耐烦他在耳边碎念,于是将他赶去走另一条路,身边留下杜莫光随行,如今杜莫光已死,这未能保护好少主的责罚,少不得要落在他头上了。


    恍惚听到有人问话,陆长空回过神,道:“少主这回出门,是来参加修真大会,不是去打架,身边自然不会带许多厉害弟子,就连我那师弟杜莫光,也是带着为了陪少主路上逗乐打诨,于修为功法上并不精进,不过……”陆长空顿了一下,心中也觉出不对来,他道:


    “不过少主身上向来厉害法宝不离身,像那吞星钵,遮天蔽日篷,杀人蜂,随便一个祭出来,修真界中便鲜有对手,怎会抵不过无定界的杀手兄弟,叫人杀得毫无还手之力呢?”


    明凰微微一笑,道:“这是其一,还有一个疑点,既然无定界杀手如此厉害,这位陆姓弟子如何能与他们交手全身而退,还救了一个人出来?”


    江浸月侧头看了他一眼。


    鹿鸣山道:“围攻林少主一行人的无定界杀手兄弟,听说是无定界主的左膀右臂,修为深不可测,长定,你将那日与杀手兄弟交手的细节说出来。”


    陆长定道:“弟子并未与杀手兄弟交上手,当日我赶到时,林少主一行人已经战败,只有林少主一个人靠坐在树旁,还有气息。”


    “两个无定界杀手没有立时对林少主下杀手,而是在一旁说话,当时事从紧急,我只听了一言半语,好像争论的是把林少主带去无定界见他们界主,还是立地掌毙。”


    陆长定蹙了一下眉,“趁他们不防备时,我立刻掳起林少主便走,他们被林少主先前投放的杀人蜂绊住了脚,并没有追上我们。”


    鹿鸣山听了点了点头。


    明凰又在旁边道:“方才你并未说没有与无定界杀手兄弟交手,怎么我一问,你就补充了,难不成依着我的疑问给自己话里的漏洞找补?”他这话问的尖锐,神情却和颜悦色。


    陆长定不以为恼,语气如常道:“方才各位前辈关心的是栖霞山上发生什么事情,为解疑惑,我只捡主要经过讲述,待明家主细问如何救人时,我才解释。况且这并非我的一面之词,林少主也在,若明家主和各位前辈对当日之事还有什么疑问,问他也是一样的。”


    明凰将折扇合上又打开,没有说话。


    乔原白道:“无定界中的魔修公然袭击修真者,这已不是诸暨一派之事,不知林少主身上伤势还有没有大碍?不如陆门主将林少主请出来和大家见一面,好叫我们放心。”


    楚二顺也在一旁敲边鼓道:“是啊,就给我们见一面,我好瞧瞧他怎么样了,若是他开口求我,我一定去给他掀了无定界报仇。”


    楚二顺和林樵鹭皆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修二代,臭味相投又都瞧不上对方。乍一听说对方说受伤,楚二顺先是心里哈哈大笑,大骂对方废柴无用,过了一会儿又起了担心之意,若是林樵鹭真伤重了,在诸暨山上养个百八十年的伤,以后可谁和他一起寻花问柳胡作非为呐。


    陆长空长叹一声,口中喃喃道:“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我家少主不敌无定界的魔修,竟被人羞辱至此……唉!如乔少主所说,这已确实不是我诸暨一派之事,无定界既敢公然下手对付少主,便是将我们五大仙门不放在眼里,是对修真界发出的挑衅,更别说是在修真大会这等盛事举办之时,不知下一个会是谁遭其毒手。”


    他巴不得把事情说大点,说严重些,好叫谁都不能置身事外,方便他减轻责罚。


    只可惜在座的都是人精,虽说这些年各大仙门多多少少都受过无定界之害,心中着实恼怒,但若几句话就想把他们挑动的头脑发热同仇敌忾,那才叫可笑。


    唯有鹿鸣山脸上的忧虑真心实意,心中也在实打实的做打算。


    陆长空解开锁魂囊,倒转手腕轻轻一抖,一个破破烂烂的生魂从里跌落出来。


    众人皆是一惊,知道林樵鹭受伤,却不知道他已经“伤”到如此地步,连肉身都打没了,若不是有这锁魂囊在,恐怕生魂都保不住,这世间将再无林樵鹭这一人。


    陆长定心中也惊讶了一瞬,林樵鹭何以变成一缕生魂?他的肉身呢?


    自从上次在栖霞山捉杀人蜂时见过林樵鹭一面,这一路上他再没有打开过锁灵囊,只因那肉身上伤势极重,在锁灵囊中有灵气滋养保护,才能慢慢恢复过来,却不想没过三五日,肉身没了,竟只剩一缕生魂。


    林樵鹭一出来,先是怔在原地,惶惶的将四周环绕的人都打量一遍,看见昔日旧友门中长老皆无动于衷,直到找到了陆长定,才鼻子一酸呜咽着奔向陆长定怀中。


    他被无定界杀手兄弟追杀时,是陆长定救他,他被无定界主百般折磨恐吓后,是陆长定在身边陪伴,这几日待在锁魂囊中,隔着薄薄的布料便能感受到陆长定身体的温度,行进间锁魂囊在陆长定的腿上上撞来撞去,更让他觉得心中安全踏实,几日下来,他已经将陆长定视为天底下第一可靠之人。


    林樵鹭挂在陆长定身上,就将脸埋在陆长定的肩膀上,仿佛很害怕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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