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听蔺楚又要去妖局,小崽子有些犹豫，不过跟着蔺楚的欲望还是打过上次在妖局被送走的恐惧，它拉住蔺楚：“和哥哥一起去。”
蔺楚一笑：“就算自己待在妖局,也想跟着一起去？”
半妖崽迟疑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嗯！一起去。”
“你不去,在家里等我。”
“呐？”
“乖。”蔺楚一把抱起半妖崽,把人放在沙发上,拿过小被子给人盖上：“不会去很久,困了就先睡会儿，睡醒了，我就回来了。”
被裹成一团的半妖崽只露出个脑袋，它眨了眨眼,乖顺躺下：“等哥哥回来。”
“蔺白真乖。”
又听到蔺楚喊自己的名字,半妖崽当即开心地弯了一双眼。
安排好小崽子后，蔺楚消失在客厅内直接出现在妖局。
刚到妖局,老树妖迎了出来,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容：“老大，狐妖已经控制住了，本来我们可以直接处理的，但是局主要求只能你来处理。”
“嗯，我知道。”
找到狐妖的位置，蔺楚再次消失，老树妖连忙跟上。
偏僻的城市老街中，妖局两位员工手执锁妖链，瘦弱的狐妖禁不住威力巨大的锁妖链,已经被压出原形，瑟瑟发抖地缩成一团。
是只雪白的狐妖,嘴边的狐毛上还沾着鲜血。在街边一角，散着残肢断体，躺着的两具壮汉尸体连脑袋都被咬掉一半，混着内脏和脑花的血液逶迤流了一地。
蔺楚来时，强烈的血腥味直冲入鼻，让他厌恶地皱紧眉梢。
“老大。”两位妖局员工喊道。
旁边跟着的两位妖怪处理专门部门的人类警察见凭空出现一个相貌出众，身形修长的好看青年先是一愣，随即听见妖局员工喊老大，更是一惊。
没想到传闻中的妖局局长居然是个看上去才二十出头，这么好看的青年。妖局局长身份可不是一般的尊贵，他们连忙跟着打招呼：“局长。”
蔺楚来到白狐面前，这是只雌性白狐，身上的毛蓬松柔软，和家里的小崽子一样。一双狐狸耳因为恐惧拉成了飞机耳，尾巴也害怕地缩了起来。
这无疑是只很漂亮的狐狸，一双眼瞳清澈干净，怎么看都不是残忍的妖怪。
蔺楚半蹲下身，问：“为什么杀人。”
饶是没有刻意动灵气，白狐依旧在蔺楚威压下瑟瑟发抖，它声嘶力竭道：“他们打伤我爱人！他们不知悔改，他们该死！”
“嗯。”蔺楚半搭着眼，他对于妖怪为什么杀人的苦衷并不想过多了解，他道：“人类有人类的规则秩序，既然你选择入驻人类，就应该按照人类的规则秩序行事。”
但很多妖怪总学不会，刻在骨子的嗜杀和鲁莽，并非一朝一夕能改变。
蔺楚道：“还有什么想说的？”
好看的狐狸眼中流出泪水，白狐很清楚自己会死。当初在妖局登记的时候，就要求入住人界的妖怪必须熟背规则。
这些年它也一直按照规则行事。
可那是它的爱人啊！即便知道它是妖怪，不是同族，依旧爱它护它宠它的爱人啊！他们怎么敢的？怎么敢把他伤成那样？！
“可以给我爱人带几句话吗？”
“可以。”
蔺楚起身，身后跟来的老树妖见状，忙拿出一个录音器放到白狐嘴边。
白狐的话不多，它只说它在这里待累了，要回妖界，让别想它。
说完后，老树妖收好录音器。
见蔺楚转过身来，白狐闭上眼，没有任何挣扎。
掌心灵气渐起，妖族自身修炼，人类制造的寻常之物杀不了妖怪。蔺楚素来不喜欢虐杀，既然要杀，会干脆了断地一下子直接了断性命，断绝痛楚神经。所以一百多年前，很多擅闯人界食人的妖怪，在还没看清蔺楚，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死掉。
掌心隔空印在额头。
灵气加大，在狐狸眼陡然睁大的一瞬间，瞳孔已然涣散，呼吸断绝，一滴温热的血扫过脸颊，在冷白皮肤上带出一丝残酷的血痕。
狐狸悄无声息地垂下脑袋，就在蔺楚即将收回手时，空间扭动，一缕熟悉的气息出现在前面。
长睫一颤，蔺楚抬眼，染了血的他就这样猝不及防对上对面那双干净透彻的异色瞳。
素来淡漠冷静的蔺楚心无端端一紧，果然，怎么可能单让他过来处理一只无关紧要的狐妖，现在才是真正的目的。
对面还不到他腰身高的半妖崽一身雪白干净，在这个昏暗血腥的老街中，仿佛误入黑暗的精灵。
没有任何动静，没有着急凑上来喊他哥哥，而是用那双好看的眼睛凝视着地上那具和它相差不大的白狐尸体，随后抬眼再次看向他。
而此时，异色瞳微缩，蔺楚清晰察觉到从半妖崽眼中，以及身上不由自主而漫出的恐惧气息。
它在怕他。
蔺楚薄唇轻抿，眼睑微垂，看似漫不经心地收回手，吩咐两个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妖局员工：“带回妖界。”
“好的老大。”
妖局员工带着白狐尸体逃也似的转瞬离开，老树妖见气氛凝滞，想说什么又止住，没能多待，带着录音器跟着走了。
另外两个警员见气氛诡异，又没忍住看了眼对面那个一眼看着是个漂亮的人类幼崽，偏生又长着耳朵，尾巴，以及一双琉璃似的眼睛的半妖崽。心中惊叹的同时，也赶紧处理了两具可怖的尸体，消失在老街。
所有人都走光了，唯独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还弥漫在老街中。凤眼微瞌，看上去冷淡至极，像极了一尊没有感情的完美雕塑。
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白皙的掌心，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肮脏的东西，他清晰听见对面的半妖崽渐而急促的呼吸。
那种几欲笼罩全部，逼得他喘不过来气的恐惧感，从那边直直传到这边来。
原来这么怕。
也对，毕竟一出生就扔在人界，人界不似妖界那么乱，想来这还是半妖崽第一次看见杀妖。
“先回……”家字还没说出来。
软软拖鞋踩过的声音直直往他奔来，随后一把抱住了他，蔺楚被撞得身子微微一动。
他看着抱紧自己的半妖崽，听到小声啜泣声，蔺楚喉咙一哽。他蹲下身，扶住半妖崽的肩膀，把埋着脸的人微推开。
然后他看着不停溢出泪水的双眼，在看见他时，泪水掉得更厉害了，半妖崽压制不住的嘤咛声从喉咙里传来。
就这么怕他？
蔺楚准备给人擦掉泪痕，却不料半妖崽躲开他的手。
停在半空中的手愣住，食指一颤，就在蔺楚扶住半妖崽肩膀的手也要垂下时，一双又小又暖的手捧住他的脸。
他听见半妖崽哽哽咽咽的声音：“受伤了。”
软软的小指轻轻触碰他的脸，像触碰极为珍贵的东西般，小心地想碰一下那红痕，但又怕弄疼了蔺楚，更加不敢碰，于是哭得更撕心裂肺。
“哥哥受伤了！”
受伤了？
蔺楚难得呆住。
他恍然想起，好像刚才是不小心溅了滴血在脸上。
“哥哥疼，受伤了，疼。”
听得还在哭个不停的半妖崽，蔺楚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小崽子痛楚较人类大十倍，一道小口子都是极大的痛。
小家伙受了疼，看到一道似伤口的血痕，估计也以为他和它一样疼。
所以刚才并非看见他亲手杀了狐妖而害怕，是以为他被狐妖伤了，割出一道血口子才害怕。
“哥哥没受伤，不哭。”蔺楚小心将小崽子揽入怀中，原本逐渐扩大的阴霾此时此刻全部消散。
“有，有血，哥哥疼。”奶音哭到打嗝，话都说不清，听得蔺楚又心疼又好笑。
“蠢家伙，”蔺楚没好气地拍了下小崽子脑袋，“说了没有受伤，你看清楚点再哭。”
蔺楚扶着半妖崽，拉着小崽子的手指往脸上伸去。
“不，不碰，会疼。”
在半妖崽抗拒的目光中，蔺楚强行抓着半妖崽的手，在那道在半妖崽眼中狰狞可怕的伤口上抹了一下。
然后伤口立马拉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正哭得厉害的半妖崽声音一顿。
蔺楚一笑，又拉着小崽子的手在上面擦了几下，这次血痕彻底擦掉，露出里面完好无损的皮肤。
于是上一秒还哭得厉害的半妖崽，下一秒立马顶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笑开了。
回到家，小崽子和往常一样自己练字，蔺楚教人读了几页字，又给讲了一些小知识后，半妖崽就自己抱着书看。
等晚上洗漱好了，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的半妖崽，蔺楚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他捏住半妖崽的耳朵。
“哥哥？”被捏住耳朵的半妖崽仰起头，从被窝里面看着蔺楚。
“今天看见了。”
半妖崽眨了眨眼，“嗯，看见了。”
“不怕吗？”
半妖崽闻言，实诚地点头，更用力地埋进蔺楚怀里：“怕，怕哥哥受伤。”
“不问为什么？”
“嗯？”
“为什么杀狐妖。”
半妖崽还是埋着脑袋：“哥哥是对的。哥哥杀它，一定是因为它错了。”
完了，半妖崽还补充一句：“哥哥做什么都是对的！”
明摆着的帮亲不帮理，心偏到没边了。
蔺楚笑了下，继续问：“想知道为什么哥哥要杀它吗？”
半妖崽到底还是疑惑，抬头跟着问：“为什么？”
蔺楚揽过小崽子，将人往上带了点。正好现在半妖崽能明白很多事，他正好借着这件事，给半妖崽讲清所谓两界，所谓规则，所谓妖局，以及他所做的事。
按理说在妖局登记的妖怪，一要必须熟背规则，那是专门为入驻人界妖怪定制的“法律”。其次在领了身份磁卡后，妖怪必须戴上缚灵环。
而半妖崽因为是蔺楚亲自带着办理的，所以一没熟背规则，二来员工们也不敢给戴上缚灵环。
尽管半妖崽妖力微弱，别说伤害人类，甚至还会被人类伤害。但蔺楚总要给半妖崽讲讲规则的，谁也不确定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他不想什么都不知道的半妖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触犯规则，更不想有朝一日让他亲手处理半妖崽，尽管这种可能性低到微乎其微。
然后，虽然现在不怕他，可杀妖这种事，以后只多不少。它能看见一次，就会看见第二次，第三次……
这次确实不怕，可下次呢？再下次呢？
他确实从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可他不希望半妖崽也用那种目光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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