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蓉压根没指望那天的表现能通过,所以已经开始准备起了假期出游计划。
“哎,你真不和我一起去啊。”她最近看了很多攻略。
选定目的地后,又去黎川几家旅行社比对了价格。
正值暑假的旅游高峰期,各家旅行社看家的本事都拿出来了,什么“双人团有史以来最低价”“半价享受豪华双人游,参加活动还有机会抽免单”。
一顿天花乱坠的推销,把邰蓉是勾得心动不已,一天来谭卿这打卡n次,企图洗脑她一起去。
但谭卿每次的回答都是“不去”。
简单又无情,这次也不例外。
邰蓉刚开始还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全面分析,以求她改变决定,后来被拒绝多次,也习惯了,上来干脆省略了大段无效说辞,只打感情牌。
“你真的放心让一个如花似玉弱柳扶风的美少女独自出门吗?”
谭卿不假思索:“很放心。”
“谭卿!”弱柳扶风的气质马上垮台,邰蓉“蹭”地一下站起来,走到她身后,用力敲了敲她椅背,“假期这么久,你一直在家待着也没事啊。”
“我有事。”
邰蓉知道她说的是画画:“那你可以把电脑画板什么的都带上,我给你背,再说你们画画的不是也需要多出去走走,找灵感吗?”
“不需要,我有灵感。”
“......”邰蓉真的败给她了。
察觉到自己成功把天聊死了,谭卿停下笔,抬头对上她幽怨的眼神:“你们班没组织毕业旅行吗?”
“组织了啊,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班的女生,一个赛一个的有主见,怕是下辈子都定不好去哪,而且我也不想和她们一起去。”她惆怅地长叹了口气。
谭卿:“那你爸妈——”
“别,我是出去玩的,不是去坐牢的。”邰蓉赶紧打断她这个“恐怖”的想法。
和余惠萍对谭卿那种放养式的教育不同,她妈每天能从头到脚数落出她的八百个毛病。
“所以,我只有你了。”她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见谭卿没说话,乘胜追击,“你要不要看一下我做的攻略?”
她说着打开手机里的文档。
那逐条的分类和页数,怕是比她高中三年的笔记还详细用心。
“拍出来是不是超美?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西藏呢。”她说着随手往下滑了几页,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挂断,锲而不舍地又响。
“最近推销电话怎么这么多,看我不骂死他。”
她烦躁地接起,“喂,不买车不买房不办贷款,你是帅哥吗,是的话我考虑把你买了怎么样?”
说话不带喘气的,谭卿觉得学表演都不够她发挥的。
不过没等来后面更精彩的发言,手机“啪叽”一声掉到了地上,然后谭卿就看她僵硬地蹲下去捡起,唯唯诺诺地“嗯嗯哦哦”了几声。
“你妈打来的?”电话挂断后,见人还蹲在地上,谭卿拍了拍她肩膀。
她难得安静得一动不动。
谭卿觉得诡异:“怎么,你又犯什么事——”
话音未落,她突然起身,差点整个人扑到谭卿身上,声音震得人耳膜嗡嗡响:“我通过了,谭卿,我居然!通、过、了!”
谭卿大概猜到,把人往外推了推:“那个电影?”
“对啊,我那天就随便发挥了一下,你说他们是不是瞎了眼!”
“......”
谭卿想说倒也不必如此贬低自己,至少你在情感代入这方面应该还是很充沛的。
但这些话也没真说出口,倒不是怕她得意过头,而是怕信息有假。
“你确认过对方身份了吗,现在诈骗电话很多的。”
“是哦。”邰蓉被她说得一秒警惕起来,又想到什么,“不过他给了我微信,我先加一下看看。”
说着,找出刚刚那个号码,输入、添加。
对方很快通过。
不管是谁,谭卿的第一惯例就是先翻朋友圈。
“不像骗子,你看看。”她滑了几条,把手机举到谭卿跟前,“这照片是他本人吗?还挺帅的。”
谭卿目光落到屏幕上,是一张单人照。
虽然刻意找了角度硬凹造型,但还是能从那似曾相识的浪荡气质中认出是潘潇本人,而且配文还是:今天又是帅气到被陈狗嫉妒的一天。
说的是陈景迟吗?
“哎,你想什么呢?”邰蓉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被帅住了?”
谭卿无奈瞪了她一眼:“......不是。”
邰蓉其实就是见她走神,和她开个玩笑:“不是就不是呗,不过这人可真能发朋友圈啊,连棵草都要拍下来发一发,我划半天连这个月的都没划过去,骗子应该没这么多闲工夫吧。”
“嗯。”谭卿还想说什么。
邰蓉又“呀”了一声,“他发消息过来了。”
谭卿已经习惯了她的一惊一乍,平静问:“是什么?”
“合同吧。”邰蓉打开那份文档,内容十分简单且清晰,一眼就看到片酬那一栏的数字,她不太确定,又数了两遍。
谭卿:“有问题?”
“没有,就是没想到我原来这么值钱!”看她那眸光里藏不住的欣喜,谭卿刚准备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边已经紧接着把时间地址一并发了过来。
谭卿纠结须臾,还是拍了拍她肩膀。
邰蓉回完一句“好的,没问题”,抬头看她:“怎么了?”
“就这个人,你应该见过。”邰蓉一脸茫然,谭卿犹豫再三,还是把那晚的事和她解释了一遍。
“你说许蔚的朋友就是陈景迟他们?”邰蓉脑子差点转不过来。
谭卿:“嗯,所以你还要拍这个戏吗?”
“拍啊,”出乎意料的,她没有丝毫迟疑,“有钱又能看帅哥,为什么不拍?”
果然,还是低估了她的心理素质。
邰蓉见她不说话,疑惑起来:“你不想我去拍吗?”
“没有,我怕你尴尬。”
其实她还挺开心邰蓉能接下这个戏的,自从知道他们是来黎川拍戏后,她这两天其实还上网找了一些影视城的招聘,只不过没找到他们剧组的。
“没事,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们。”她一脸大义凛然,不知道的还以为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
不过没几秒,她又想到什么,盯着谭卿,微妙地笑出声:“那个东西,你没说是我的吧?”
“不然是狗的?”
“那不是都怪,贺佳明吗?”她声音像突然扎了洞的气球,瞬间瘪下去。
看来还是要脸的。
谭卿没心思再和她开玩笑:“我没说。”
“那你去拿的时候他没问什么吗?”
“没问。”不光没问,还让她检查一下,谭卿到现在都不敢细想自己在他那究竟留下的是一个怎样的印象。
反正,不会太好吧。
“以后有机会我再解释吧。”邰蓉见她脸色不对,转移话题,“明天签合同,你陪我一起去?”
“哪里啊?”
邰蓉把地址给她看,还是上次见面的那个小区,只不过这回对方把详细的楼栋门牌号都发了过来。
上次的事,在她心里算是留下了小疙瘩,所以谭卿挺怕再次见面的,尤其自己还没准备好。
但当邰蓉又问一遍时,说不清出于什么心理,还是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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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一点半。
两人在确定没认错门牌号,按了第四遍门铃时,里面终于有了动静。
来开门的是潘潇。
他脚上踩着两只不一样的拖鞋,头发乱得像鸡窝,俨然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不过所幸的是衣服裤子,该穿的都在。
“来这么早?进来吧。”他抓了一把头发,顾自己往里走。
邰蓉打量了他一眼,凑到谭卿耳边小声说:“照骗啊。”
谭卿一时没理解她的意思:“什么?”
“实物和朋友圈不符。”
事实证明,还是符合的,只不过需要点时间。
等潘潇洗漱完,换了套衣服下来时,又变回了平时的人模狗样,邰蓉都看傻了,没忍住,脱口而出就是一句:“你这是去整容了?”
潘潇心想这姑娘还挺逗:“哪家医院啊,做手术这么快?”
意识到自己有点冒犯了,邰蓉心虚地闭上嘴。
不过,有这一出,气氛也活了。
尤其潘潇和邰蓉两人都是那种自来熟的性格,没聊两句,已经和认识十八年一样。
“不放心签啊,我是不是还得给你找个律师陪同?”潘潇敞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着举着合同迟迟未动笔的邰蓉调侃了一句。
邰蓉摇头:“不是,这甲方,怎么不是你名字呢?”
“又不是我付钱,当然不是我名字,怎么,觉得这名字配不上你?我也觉得他这名字不行,‘迟迟迟’显得啥都赶不上趟,不过你放心,发钱应该会赶上。”他语气吊儿郎当的。
谭卿的目光跟着看过去,甲方那一栏写的是陈景迟的名字。
和这个年纪大多数男生的字不同,笔锋回转,刚劲又漂亮。
看来是提前签好的。
其实在进来时,她就默默观察了一圈,客厅外的阳台上晾着的t恤是陈景迟上次和自己见面时穿的,还有门口鞋架上放着的鞋也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陈景迟大概也住这,不过现在只有潘潇在,他应该是有事出去了吧。
谭卿这么想着,潘潇突然拖腔拉调地长叹一声:“名字也能写错啊,我真是,甘拜下风,来你告诉我,这个贺佳明是谁,能拍戏吗?”
“贱人。”
潘潇轻咂:“怎么还骂人呢?”
邰蓉平复三秒,解释:“没骂你,你这有多余的合同吗,不然去附近再打一份?”
“打印机是有,但阿迟不在啊,光你签没用,要么你找个时间再来,要么今天你先签然后两份都留在这,等他回来签好有时间再给你送。”
听起来都好麻烦。
邰蓉哪个都不想选:“那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我下午没事可以等会。”
“这个,我得打电话问问。”
他说着拿起沙发上的手机转身去了厨房。
一两分钟后,打完电话出来,手里拿了两罐果汁。
谭卿没要,潘潇丢了一罐给邰蓉,自己打开剩下那罐喝了两口:“他回来大概要一个多小时,等得住吗?”
邰蓉点头。
潘潇又问:“看不看电影?”
邰蓉不假思索:“看啊。”
其实她早看上客厅那个大投屏了,还想说一般人家里怎么会装这种和电影放映厅一样的设备,就像个小型影院。
邰蓉:“有恐怖片吗,我喜欢看恐怖片。”
这下,两人算是彻底一拍即合。
潘潇立马带着她打开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选片子:“我和你说,陈狗这其他没有,就影碟最多,很多都是原译版,没有删减的,你一般喜欢看国内还是国外的?”
“都可以。”
最终两人挑了一部几年前的电影。
邰蓉其实是属于又怕又爱看的那种,全程眼睛躲在指缝里观影,还随着背景音乐不定时尖叫。
谭卿已经习惯了,但她没想到是潘潇一个男生胆子也那么小。
整个人都快贴到邰蓉背后了,要不是那惊恐的表情如此真实,她都要怀疑对方想趁机占便宜。
只有她,一脸冷漠,和整个客厅的氛围格格不入。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漫长起来。
要放在往常,这么无聊的电影,她早就掉头离开了,但现在心底埋下的一个小期待,让她始终安静坐着。
不知道多久后,门铃终于响起。
她看了眼两个浑然不知的人,放轻动作起身去开门。
是陈景迟,应该是没想到开门的会是自己,他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谭卿忙解释:“他们在看电影。”
“嗯。”他声音很轻,没什么情绪。
进门后,潘潇终于察觉到人回来了,不过也没打算起来,抱着抱枕冲他喊了句:“合同在餐桌上。”
仔细听,声音还有点抖。
陈景迟漫不经心“嗯”了声,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径直往餐厅走。
谭卿跟过去,看着他坐下拧开笔帽,飘逸又散漫地落下几个字,做足心理建设开口:“外面下雨了?”
语气尽量放得稀疏平常,但陈景迟最后一笔还是顿了顿,饶有兴致地抬起头看她:“你怎么知道?”
潘潇把窗帘拉得密不透风的,音效放得和影院一样。
要不是留了盏过道的射灯,估计这会他能把字签到桌子上。
“你头发湿了。”其实不止头发,他背后的衣服也被打湿了一些,晕出点点深色水迹,谭卿从进门时就发现了。
陈景迟没想到这姑娘心还挺细,轻笑了声:“嗯,是下雨了,所以你们带伞没?”
“没有。”
谭卿想起进门前放回包里的遮阳伞,脸不红,心不跳。
“行,那你们再玩会,我先上去了。”陈景迟放下笔,拎起其中一份合同放进透明的文件袋里,递给她。
她淡淡地“嗯”了一声,接过袋子时,还是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食指轻轻擦了一下他手背。
很冰凉的温度,像是雨水透过肌肤直接灌进血管里,将整个人冻在原地。
但很快,又被里面的血液烧沸,有点热,也有点痒。
谭卿回过神,人已经消失在楼梯口了。
她捏着那份合同回到沙发旁,抽出被邰蓉压在背后的包,把合同放进去,拉上拉链。
索然无味地坐了一会儿,心早就飘到了别处。
最终,几番纠结,她还是拍了拍邰蓉的肩膀,轻声说:“我出去一下。”
“干嘛?”
“买点东西。”她背上包,声音含糊。
邰蓉的注意力都在电影上,压根没听清,敷衍地“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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