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一个问号,让谭卿顿时如临大敌。
他该不会觉得自己点赞是认同潘潇的发言吧,误会大了。
谭卿翻了个身,又坐起来,对着那充满质问意味的消息,手指停在输入框上,半天没打出一个字。
这就像一场十分重要的考试,眼看着交卷时间就要到,但答案却一个也写不出来,很焦灼,又必须硬着头皮完成。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翻来覆去,思忖良久,她几乎掏空了自己大脑里所有的辞藻,终于挤出一句贫瘠的解释。
发出后,谭卿是有点忐忑的。
有点怕看到他的回复,但更怕他不回。
陈景迟其实没有专门等消息,发完就放下手机了,等和潘潇的一局游戏打完,捞起地毯上手机看了眼,才发现有新消息。
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拘谨。
吓到她了?
冒出这个猜测时,他皱了皱眉。
通过这两次的接触下来,他发现自己挺看不透这个小姑娘的。
你说她内向胆小吧,她能第一次来就面不改色地敲自己房门,说她胆大,又不像邰蓉那种大大咧咧,逢谁都聊得开的爽快性子。
相反,说话做事都收着几分,看起来很礼貌,但总给人一种不冷不热的感觉,他身边朋友挺少有这种的。
“看什么呢,还玩不玩啊?”潘潇见他停在那,叫了声。
陈景迟抬了抬眼睫,把游戏手柄丢到茶几上,调整了个姿势,一只手撑在地毯上,单手在屏幕上敲着字:【嗯,知道了。】
q:【我是顺手点的。】
陈景迟没想到她回得这么快:【还没睡?】
q:【你没回我。】
还挺固执,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有点委屈的语气,倒是让他觉得是自己欺负她了。
c:【刚和潘潇在打游戏,没看到。】
刚发出去,那边被无视的潘潇终于冒火了:“你他妈聋了啊,还打不打?”
“不打,你菜得跟狗一样。”
潘潇“滚”字刚到嘴边,陈景迟已经起身往楼上走了。
关上门,那边又发来一条:【潘潇说你们剧组缺人,问我去不去。】
c:【嗯,你来吗?】
q:【来,我答应了。】
c:【那你们最好这两天再去把踩一遍景,道具,布景什么的都要提前准备好,下周开拍。】
q:【明天早上就去。】
陈景迟还挺好奇这两人怎么沟通的,能让潘潇那种万年赖床户把时间定在早上,不过这种私人聊天,他也没真打算探听,只是回了句“那早点睡。”
结束话题的回复。
谭卿手指停在键盘上,盯着刚打出的“你去吗?”,又一个个回格删掉,重新打:好,晚安。
还是不太对劲,她又纠结着再删掉“晚安”,发送。
_
第二天一早,潘潇被接二连三的电话震醒时,脸都是黑的。
不是谭卿打的,是邰蓉。
她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自然是闲不住要跟来.
所以在小区门口看到停下的车,以及车内的两人时,还热情洋溢地挥手打了个招呼:“早啊。”
“早。”陈景迟今天戴了一顶黑色鸭舌帽,平时的温和散漫中透出一股桀骜坚劲的少年气,好像阳光打在他身上都得特地让个道。
潘潇则睡眼惺忪,声音有气无力的:“你也知道早啊,大姐。”
“我说我们才一日没见,你怎么好像老了十岁?”她歪着头,审视着潘潇,“这黑眼圈,是气数将尽了吗?”
“...不会用成语能不能乱用,赶紧上来,待会保安出来骂人了。”
“哦。”
邰蓉瞥了一眼岗亭里探出来的头,立马拉着谭卿钻进后座。
一路上,潘潇哈欠连天,本来打算补个觉。
但没想到,邰蓉一上车就捣鼓个本子出来,开始读台词。
偏偏她音色还亮,就和早读课上那领读的课代表似的,一顿一挫,吵得他脑瓜子嗡嗡作响。
潘潇连连叹气:“别念了行不?”
邰蓉义正言辞:“不行,都快拍了,我当然得背台词。”
“你不能默背吗?你这叽叽呱呱的和小学生背课文一样,吵得我都快神经衰弱了。”
他这么说,邰蓉不乐意了:“你神经是拉面做的啊,动不动就衰弱,你怎么不说你肾衰?再说我念得这么有感情,哪里像小学生。”
说完,她还不服气地向陈景迟求证:“陈导,我吵吗?”
声音比刚才放柔了八个度。
陈景迟忍着笑:“挺好,继续念吧。”
“听到没有,我就念。”
潘潇搓了搓快被困意缝住的眼,侧过头,认真且苦口婆心地看着他:“陈狗,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
谭卿没有发表意见,只是在转头看向窗外的间隙偷偷望了一眼前面的后脑勺,然后无声弯了弯唇。
一路上,得益于邰蓉不竭余力感情充沛的发挥,潘潇半秒钟都没睡。
到了目的地,他开车门的动作都显得有那么几分生无可恋,而谭卿和邰蓉则是都诧异了一瞬,陈景迟带她们来的是十三中。
虽说剧本的主题是关于“校园暴力”的,但谭卿没想到会实地取景,而邰蓉没想到会取十三中的景。
“怎么,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一到学校门口就焉了,学渣的本性暴露无遗啊。”潘潇逮着机会疯狂报仇。
邰蓉剜他一眼:“你才学渣呢,我是没想到十三中有天也会有人来拍戏好吧,一般不是都会去职校吗,我朋友在那都撞见过好几次帅哥了。”
“你还有职校的朋友啊?”
“干嘛,你还搞歧视啊!”潘潇随口说的一句,没料到她好像真生气了,忙跟上去,难得狗腿地奉承,“我这不是感叹你交友广泛,人缘好吗?”
“你就瞎编吧。”
潘潇委屈:“我真没,我发誓——”
“你别站我这么近发誓,我怕待会打个雷下来连我一块劈死。”
“......”
两人吵吵闹闹地往校门口跑,谭卿抬头看了眼旁边一脸淡然的陈景迟,试探着问:“你带校牌了吗?”
陈景迟:“没有,怎么了?”
“我也没带,保安有可能不会放我们进去。”
十三中虽然是允许毕业生回母校看望的,但需要留校牌证明并登记,或者打电话给认识的老师,让对方出来接。
但第二种显然不太方便,所以毕业后依旧保留校牌久而久之成了十三中人的传统,而且往届毕业生校牌丢了也是可以补办的。
陈景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是十三中的?”
“......!”
好像无意间暴露了什么。
谭卿很想穿越回一分钟前,撤回那句话,然而没有时光机。
她眼睫颤了颤,声音不自觉小了几分:“邰蓉说的,她在贴吧刷到过你的帖子。”
“哦,这样。”
他似乎没怀疑,那双在太阳下瞳仁浅褐剔透的桃花眼安静地注视着她,“那我们怎么进去呢?”
打电话给老师是不可能的。
谭卿虽然不是那种被老师记忆深刻的坏学生,但在学校性格一直挺沉默的,偶尔碰见老师都是若无其事地避过去,关系平淡且漠然。
可是她也不想在陈景迟面前说出“可以从侧门翻墙进去”这种话。
两难间,保安室里的邰蓉冲他们喊了一声:“你俩站那做吉祥物吗?快过来。”
事实证明,关键时刻邰蓉有奇用。
她那张因为模仿班主任字迹偷签请假条被抓住并且铭记的脸,让保安一眼就认出来,这姑娘是实打实的十三中人。
这会,保安还在调侃她:“呦,这是你男朋友?”
他指的是潘潇。
邰蓉一边在登记簿上签字,一边嫌弃地摇头:“不是,我都说了我不早恋,而且我就算要找也不会找这么虚的吧。”
潘潇翻了个白眼:“虚个屁,你快点签。”
“你哪个‘潇’?”
“英俊潇洒的潇。”潘潇一字一顿,见她半晌没反应,索性抢过她手中的笔,还不忘吐槽,“这都不会,服了你。”
龙飞凤舞地画上自己的大名,潘潇把笔丢下,瞥了陈景迟一眼:“别墨迹,快点签。”
陈景迟没有要去拿的意思。
谭卿目光在两人之间巡梭了一圈,最终停在陈景迟身上:“我帮你签?”
“嗯。”
潘潇怕她不清楚:“迟到的风景。”
“明明是不觉迟景沉西墙的迟和景。”她拿起笔,下意识小声嘀咕了一句。
潘潇没听清:“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谭卿佯装淡定地摇头,又用余光悄悄瞄了眼身边的人,见他神色平静,应该是没听到,暗暗松了口气。
谭卿的字其实不算难看。
但这会,迫于陈景迟在,总感觉有莫大的压力,好像上课走神时突然被点名到黑板上解数学题,一笔一划都变得变扭。
仓促地写完,她飞快地将册子盖上,递给保安。
好在保安只是粗粗扫了一眼,也没不给面子蹦出一句“小姑娘的字写得和我家读小学的侄女一样”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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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校园空荡而安静。
教学楼的架空层下偶尔有三三两两的人走过,没穿校服,看着也不像老师,大概是和他们一样毕业回来的学生。
夏日太阳短暂的温和很快过去。
潘潇出门时又没来得及吃早饭,没走一会儿就焉了吧唧直叫又热又累。
邰蓉实在看不下去他这幅惨状,拉着几人直奔学校超市。
幸好还开着门。
“我在这等你们。”陈景迟在门口停下脚步。
潘潇识破了点什么:“你是不是怕结账?”
“是啊。”他没遮掩,潘潇愤愤地骂了句“真狗”,然后看他又掏出了一百递给自己,还不忘问,“现在呢?”
“帅得我无地自容。”
金钱面前,潘潇一秒变狗腿,接过钱顺便还拿胳膊肘撞了一下邰蓉:“走,哥给你买吃的去。”
“......”
看着大摇大摆进去的两人,陈景迟垂眸看了一眼原地不动的谭卿:“不进去吗?”
“我不渴。”
他没有再客套地劝什么,淡淡“嗯”了一声,便拿出手机,自顾自地玩起来。
邰蓉在买东西这件事上向来很能消磨时间,等了半天,两人还在里面的货架中间转悠,谭卿心里其实有点急。
倒不是怕晒,只是单独和陈景迟待在一起,总会让她觉得无所适从。
也想过主动找话题和他聊天,而且提前在心里预演过不止一遍,但每次话没到唇边,她又退缩了。
怕冷场,更怕他发现自己其实是个无趣的人。
就这么表面镇定,内心无措地站了一会。
不远处,突然传来叫她的声音。
她定睛看了几秒,辨认出来人后,表面的镇定也开始摇摇欲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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