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沉默了。


    她花了半分钟去消化这句明妒暗捧的话,还从来没有人敢用这么嚣张的口气,在她面前表达过“不满”。哪怕有,现在也在她肚子里呆着,根本没必要去回忆。


    不得不说,灵幻汐那的回答让她十分受用。


    渊目光下移,视线划过眼前人的臂膀,腰身,还有大腿,最后定格在灵幻汐那皮肤滑嫩、略有些婴儿肥的脸蛋上。


    “呵,你这一身肉看上去倒是挺好......”她止住了话语。


    灵幻汐那:“............”


    你是想说挺好吃的是吧?是吧?!


    不过好在眼看着渊的态度似乎缓和了下来,并没有当场发作,灵幻汐那不禁为自己的小机智点了个赞。


    对于心高气傲的类型,这招把人捧上云端的办法简直屡试不爽,但太直白的阿谀奉承,又会显得有些刻意。


    ——好在渊本身的个性,和太宰治那种难以捉摸的“困难模式”比起来,确实要好应付得太多了。


    灵幻汐那稳住了表情,她瞥了渊一眼,露出了满脸的不爽。


    “什么啊,有话也不说完?真是让人火大。虽然你是我的客户,我也知道有很多男性客户总爱问起你的事,但、但我也是有努力锻炼过的!”


    这一回,渊直接面无表情地听完,她开始舒展身体,抬手理了理飘逸的秀发,又用那种一眨不眨的眼神静静望回灵幻汐那。


    ......这什、什么意思啊?


    电光火石地思考了一瞬。


    灵幻汐那打定主意,试探道:“哼!你还想怎么样?发量那么多,发质又天生那么柔顺,这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在技术那么发达,我也随时可以去发廊请人漂出这种漂亮的奶油色!”


    斯、斯国一,她好强!


    然而不等灵幻汐那说完,渊就又换了种动作,她缓缓翻过手心,举在脸侧“不经意”地晃了又晃,疯狂暗示涂得红彤似血的美甲。


    灵幻汐那:“............”


    姐姐,这可不兴上瘾的啊。


    没办法,灵幻汐那只好又“死鸭子嘴硬”嘲了好几句,说得那叫一个口干舌燥,大脑连一滴存货都挤不出来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从头到脚都被“骂”了个遍的渊终于满意了。她从泉水中迈出,与灵幻汐那擦肩而过,心情颇佳地直接走入休息区等待着了。


    灵幻汐那这才终于舒了一口气,她回过头,却发现周围一片寂静无声,半个场地的人都在盯着她看,纷纷露出了一副她再熟悉不过的表情。


    ——俗称,吃瓜看戏。


    尤其是太宰治,他虽然没有笑有出声,但肩膀抖动的频率和幅度简直不要太明显!


    朝众人露出一个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灵幻汐那也缩回了休息区,她才刚一坐下,太宰治就硬凑了过来。


    只见他眼角带笑,小声问道:“你刚刚说你之前手臂有摆摆肉,整个人力大无穷,可以夹烂三个苹果是真的吗?”


    灵幻汐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拼命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生气是给魔鬼留余地”。


    她一字一顿地回答,“......没、有!这只是缓兵之计,而且我什么时候说我可以夹烂三个苹果了?你不要趁机胡编乱造、扭曲事实好吗!”


    太宰治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鸭头,你在说气话,我可不信。”


    “?”


    “除非你给我摸摸。”


    “.........”灵幻汐那磨了磨后槽牙。


    她心想,要不是有渊小姐在十几米开外坐着,又用火辣辣的热情目光注视着自己,她的确很想给太宰治摸摸自己有砂锅那么大的拳头。


    保熟,还保硬。


    *


    暮色愈浓,太阳即将落山,霞光烧红了半边天空。


    拍摄还在继续,但明显已近尾声,已经有工作人员开始手脚麻利地收拾起一些用不上的道具和器材。


    拍摄场地人来人往,大家看上去都很忙碌,从休息区前来来回回地经过,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向他们驻足停留或投以关注——


    更别说,邀请渊去单独拍摄了。


    正当灵幻汐那想着这群人真是有够作的时候,终于,有个摄影助手冲他们匆忙跑来,但却不是朝着渊,是直直朝着她的方向。


    “这位小姐,你可以过来帮个忙吗?”


    灵幻汐那皱了皱眉,下意识不太想回答,但对方却主动喋喋不休了起来。


    助手:“是这样的,我们主摄老师想在上游的小瀑布这边,让女孩子们拍几张排成爱心logo的照片,但动作总是缺一个人排不起来。先前我就看到你的外形条件很不错,穿上泳装肯定更亮眼,因此专门过来邀请你。”


    啊这,果然,不详的预感成真了。


    她摇了摇头,努力忽略那道针尖一样戳在她背后的目光,“抱歉,我个人没有拍摄经验,身上还有严重的伤疤,相信拍摄出来也不会太美观,请容我拒绝。”


    然而,对方还在不依不饶,那个助手突然用了一种令人相当不适的眼神打量起她来,“没关系,你可以站在最前排的位置,那里本来就需要有人举着牌——是赞助商订制的商标,足够大,不管你那伤口在哪个部位,肯定都能挡住的。”


    “不,我不想,谢谢。”


    “会正常按照市价给你工资,这有什么好拒绝的?你要想想,有多少女孩儿削尖了脑袋想登杂志还登不上呢,给你机会你就去赶紧去吧。”


    未等灵幻汐那回答,倒豆子一样忙于收工的助手语气愈发不耐烦起来,“要我说,你那么防备做什么?我们又不是什么黑心公司,也不是什么魔鬼,难不成还有人让你拍了张照片就吃了你不成?”


    草,你好会奶。


    说的一点没错,她要真是去了,的确会有人在物理意义上“吃”了她。


    无奈之下,灵幻汐那打算彻底丢下客套,她直言不讳地拒绝,“不,我不去。只要我说了拒绝,就算不给出任何理由,你也没权力强迫我。”


    惨遭三连拒绝的摄影助手顿感颜面尽失,他正想说些什么,给眼前这个自以为长得好看就不识好歹的女人一点颜色瞧瞧时——


    在他身边,落下了一道骇人之影。


    “我说,为什么还不单独拍我?”


    巨大的影子露出了迄今为止最恐怖的一个表情,她又抬手缓缓对准灵幻汐那,“你们要拍这个女人,不拍我是吧?”


    毫无所觉的助手头也不回地随口回复,“那主摄老师之前不就说过了嘛,你太高上不了镜,你想想现在天都快黑了,怎么可能来得及再拍单人?”


    哦豁,完蛋。


    灵幻汐那后退一步,她丝毫不怀疑,眼前的这位助手先生随时可能会被怨气森森的渊小姐一口丸吞进肚。


    助手吞完,下一个就吞抢了风头的她。


    渊,非人之物,根本不会在意自己跟食材是不是还有工作上的往来需求,又或是有夸夸bot的“情谊”存在。


    她咧嘴狂笑,随心所欲地打开血盆巨口,任涎水滴落在助手头顶,欣赏他惊恐万分却无力逃离,像软脚虾子一样乱爬的丑陋姿态。


    千钧一发之际。


    “嗨嗨,不如先听我说两句?”


    那个一直沉默的黑发男人开口了,与平日里嬉笑玩闹的表情不同,此时的他,乌泱泱的眼神深不见光,里面好像在氤氲着某种难以形容的魔性之雾。


    危险,淡笑。


    “渊小姐不如直接去问问那位主摄,到底是什么样的胆量敢让他这样欺辱你。毕竟,传消息让你千里迢迢赶来的是他,把你晾在一旁轻视你的也是他吧?”


    男人把下巴搁在交握的指节中间,歪了歪脑袋。


    “你再想想现场有这么多人,又是开阔空间,你就算再神通广大,也会有漏网之鱼逃脱。因此就算要吃,那也得从最可恶的开始逐一享用呀。”


    渊缓缓看向太宰治。


    而他就像个玩弄国王的权臣那般悬挂微笑,“你可要仔仔细细地看清楚了、想清楚了。届时,那些最想骑在你头上的家伙一个个换上恐惧、悔恨、涕泗横流的表情,变成洒在柔软血肉之上的鲜美调料,难道不是更美妙吗?”


    闻言,渊陷入了“美妙”的想象。


    她蜷起手指啃啮着,含混不清地说道:“呵,呵呵呵......你说得对。我应该慢慢来,我应该先去问问他,然后再趁他不备扯掉他的手臂,悄悄地.....他们全都逃不掉......”


    说完,渊随手把吓晕的助手拖在地上,瘆笑着朝小瀑布那边走去。


    “............”


    看完全程的灵幻汐那止不住地打了一个冷颤,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在她心底隐生出一丝忐忑,她终于察觉到,那副平日里最擅长甜言蜜语的口舌,随时随地也能吐出渗毒的粘液来——


    他的目的很单纯,完全就是利用一种刻意且极端的方式去反复煽动、变相操弄渊到另一边大开杀戒,从而放过他们二人。


    至于她和太宰治,此刻只要毫不声张,无声无息地离开现场,就根本一点事都不会有。


    那至于其他无知无觉的人呢?


    很快,要不了多久,或许只有十分钟吧,就通通会沦为渊追击游戏下的“新养料”。


    陷入思考的灵幻汐那无言滞留在原地,而太宰治则走到了她身旁。


    他没有任何催促的意思,只是不慌不忙地执起她的手,逐渐收入掌心握紧。


    他语气平和地遵求她的意见,就好像他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怎样被选择都无所谓的模样。


    “请问我们现在要走吗,小汐那?”


    “............”


    灵幻汐那抬头望了他一眼。


    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又或许说,除了死亡本身,就再难有其他东西刻印入他的眼,但.....他说这句话时,偏偏用的是疑问句。


    灵幻汐那不知晓他费七八力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这时候又神经兮兮搞灵魂质问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想刺痛她?想蛊惑她?


    想试探人性?还是随性问问罢了?


    很迷惑,她搞不懂,但也没必要去搞懂。


    她才没有理由去管太宰治那些隐藏在黑暗之下复杂厌世的心思,她现在简直就是烦透了。


    “走个屁走,我要留下。”


    灵幻汐那的语气有别于往日,她完全褪除了自己表饰的礼貌外壳。她此刻的表情,理所应当就该是恶狠狠、气冲冲的鲜活,盛满纯粹的不愉和不快乐。


    就像打游戏遇上了恶性bug、猪队友、断电闸的情况,她就是想骂人,就是得释放。


    毫不留情地反手一击,她把太宰治牵着她的手拍落,又强迫性地抓起他的头发,扯着他的头皮,让那颗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混蛋大脑靠近自己。


    她眯起眼,在极近的距离下深深地对望进去,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和莽撞,强迫性地在所剩无几的光线中,左摇右摆找准角度往那双瞳孔中倒入自己的影子。


    ......就跟倒垃圾的动作没什么区别。


    终于,灵幻汐那成功了。


    她毫不在意地扬唇一笑,“很好,看起来你现在总算能听进点人话了。没用的混蛋软饭死性恋,别跟我扯什么你不害怕死亡,你想和谁殉情之类的屁话,保护好自己,夹紧尾巴逃,别让人担心,懂?”


    太宰治笑盈盈地回望她,“好啊,那有用的‘混蛋软饭死性恋’又该怎么做呢?”


    “——有用的‘混蛋软饭死性恋’就用聪明的脑瓜子,想办法把现场其他作死怪也带出去,我会尽力拦住渊,你滴明白?”


    “明白。”


    太宰治点了点头,两人距离很近,能感受到彼此呼吸,还有淡淡好闻的馨香。


    头皮被扯得生疼,但这不重要。他数了数,心跳也有一点点错拍,但问题不大,他本来就能调整控制。


    左右不过是些根本没什么好在意的狠话,狠话他可听得太多了,从小听到大,又从港口mafia听到武装侦探社,很多人都爱对他放狠话。


    他根本没在意过。


    然而,此刻被某种“温柔的怒火”包围,他竟然找不出让大脑错生出些许眩晕之感的缘由,血管也在突突乱跳,有些聒噪。


    很奇怪,他最近也没乱吃蘑菇啊,是不是睡得太少了。


    片刻,他只好对提着他脑袋的灵幻汐那真心实意地提议道:“能就近给我个头锤吗?我好像有点晕。”


    “?”


    什么玩意儿?锤了不得更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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