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微微低头,拨开身下女孩额前的碎发,与她额头相贴。
“别乱动。”他叮嘱了一声。
灵幻汐那一言不发,周围安静到只剩下彼此微弱而交缠的呼吸。她自欺欺人地闭上了一只眼,另一只却偷偷打开了一半,视线飘忽不定。
“还好,热度已经降下来了。”
他的声音有种不同于以往的魔力,虽然没有平日里刻意打趣而有的上扬,却蕴藏着另一种令人心痒的弧度。
笑意洒落眸底,他像一个顽劣的大小孩,“不过......看你这么舒服的样子,我是不是像现在这样,再继续保持一会儿更好?”
柔软的发尾擦过彼此的脸颊,灵幻汐那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你、你在胡说什么,太宰先生,请不要拿我来开玩笑。”
“这明明是从你给我推荐的恋爱读本中学会的,怎么会是开玩笑呢?还是说,其实是你以前在对我开玩笑,教了我错误的信息?”
“......太宰先生,我教你的意义,是让你拿这招去对付其他女孩子,而不是你病中可怜的顾问。”
她努力忽略掉心底的那点不适,用手抵住太宰治的胸膛,往外推了推。
“还有太重了,重死了,你是想压死我吗?快起来。”
“嗨嗨,”他终于停下戏弄的举动,“既然不发热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吧?”
“嗯。”
灵幻汐那听话地坐起身,小心翼翼捧过粥碗,等了半天,却迟迟没有等来勺子。
她都不用转头,就知道太宰治肯定得意洋洋地拿着唯一的一只,正等待着她开口询问,再顺理成章提出喂她的无理要求。
这点小伎俩,她还是知道的。
虽说他的行为,必然不出自于真心或珍爱,只是粗劣的玩闹和模仿。她全都明白,但她还是——
“太宰先生,勺子呢?”灵幻汐那自下而上微微仰头,漂亮的杏眼瞪视着他,“没有勺子你让我用手吃吗?”
“那当然不是了!”
果不如其然,他露出了笑容,不知道从哪变出一只勺,“不瞒你说,这是我家仅有的绝版木勺,是去世的爷爷的哥哥的邻居的情人的叔叔生前花重金从海外购置的,我平时都舍不得用。”
“............”
搁这等着她呢?
“那我要怎么样才可以使用太宰先生去世的爷爷的哥哥的邻居的情人的叔叔,生前花重金从海外购置回来的木勺呢?”
“很简单哦,小汐那和我比赛猜拳就可以了。”
太宰治转过椅子,将下巴搁在椅背上兴致勃勃道:“谁赢了,谁就有使用一次这个勺子的机会。当然我也不是什么魔鬼啦,为了能让小汐那能多赢几次,就细化到吃一勺猜一次拳,怎么样?”
灵幻汐那歪了歪头,“好啊。”
十分钟后。
慢条斯理用勺子将最后一口送入口中,灵幻汐那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
“多谢款待,粥比我想象当中的要好喝很多。”
在她身边,却出现了一个表情直接灰败出原画的人,与满足的她截然相反。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我怎么一次都赢不了?根本一口都没有喂到啊!”
灵幻汐那掀开被子从床上走下,心情愉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主意可是太宰先生提出来的,要愿赌服输哦。”
“小汐那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嘛,是秘密。”她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上,“不过可以透露的是,迄今为止,我和人猜拳还从来没有输过。”
太宰治立刻察觉到了她言语里的漏洞,“没有输过的意思,就是有和你完全平手的对象?”
“没错,只有那个人,我是绝对赢不了的。”
说完,她像是想起些什么,低头嗅了嗅领口。
“那个,太宰先生,虽说有些厚颜无耻,但......我可以借用一下你家的浴室吗?”
“可以哦,不过我不建议你直接洗澡。”太宰治一眼看出灵幻汐那所想,“再难受也得先忍着,你的手脚部位都有伤,还是不要沾水为好。”
“没关系的,我主要是洗一洗头,再擦拭下身体。”
“需要我帮忙擦背吗?”
他比了个一本正经的帅气手势,“你现在很难够到背部吧?没关系,这时候就轮到拥有国际搓澡协会十级证书,经严格审核认定的专业人员——太宰治老师来帮你在雪白的肌肤上肆意......”
灵幻汐那笑眯眯地伸出手,随后,狠狠捏住了他喘气的鼻子。
“小兔宰治,你再说一遍好吗,我怎么一个字都听都不懂呢?”
*
浴室内,用热水小心擦洗的灵幻汐那趁机与系统沟通。
『你一直在播报的那一串“???”数值到底是什么?』
【与任务内容无关,无法定义数值。】
『现在有多少了?』
【目前已有35。】
『最近播报的也太频繁了,如果是与日常工作内容无关的话,就先暂时屏蔽通知,等到快满值再说。』
【已关闭“???”相关通知。】
『得多做点任务,抓紧把积分刷回来才行。』
【明智的判断。】
用香波洗完头,灵幻汐那顿感清爽,她用毛巾把湿发绞干,从浴房中走出。
摆在洗衣篓里的,是几件脏兮兮的女性衣物;洗漱台上,也多出了一只才被拆开包装,独属于她的粉色牙刷。
这种不经意闯进异性生活空间的侵入感,让她有些招架不住,只好脸热地别开视线。
一旁的架子上,有太宰治提前为她准备好的换洗衣物。她走过去翻了翻,单手抓出一件透薄的长袖衬衫。
“............”
太邪恶了!这个男人要不要把xp表现得那么明显啊!
灵幻汐那扶住额,在内心做了一番争斗。
几分钟后,她穿好贴身衣物,将那件衬衫也套上,一颗颗系好扣子。
她站在镜前,发现衬摆不算太短,能勉强遮住一半大腿,袖口和领口都略显宽松。
好在太宰治家最不缺的就是绷带,她毫不客气地换上新绷带,又在腿间多缠了几圈。
然后,一把推开洗浴室的门,雾气四散缭绕。
“男友衬衫play,果然妙不可言。”
太宰治正坐在榻榻米上看电视,回头朝她立起了大拇指。
灵幻汐那径直走了过去,端起杯子猛干了一大杯凉水,“待会我就回去了。”
“诶——,你是要穿成这样回去吗?小汐那完全可以住下来哦,想住多久都没问题,最好是......”
“不、行,”她一字一顿地打断了他,不留下来也是为了她的血压着想,“我还得处理工作呢。”
太宰治静静看了她一会,“你真有这么热爱你那个工作吗?”
灵幻汐那指尖一颤。
她抬头迎上对方平静无波的目光,“这是我获取人生价值的方式,所以很重要哦。”
“这话我不爱听,我明明问的是喜不喜欢。”
“............”
正在两人的气氛有些僵持之时,灵幻汐那猝不及防听到了某些奇怪的响动。
“......太宰先生,为什么隔壁会传来惨叫和电锯的声响。”
“哦,估计是我的同事在做解剖实验。”
“那为什么楼下有人在一边喊哥哥,一边讲怪话。”
“也是我的同事,一对关系很好的兄妹在联系感情罢了,不用在意。”
“好吧,那你肚子饿了吗?我怎么还听到好几声咕咕叫唤的巨响。”
“啊,是贤治饿了吧?毕竟到吃夜宵的时间了,不用太在意哦。我的话,能欣赏到小汐那的装扮就足够饱了。”
“............”
超让人在意的好吗!怎么听起来你附近的同事也一个正常人都没有啊!
想到这,灵幻汐那后知后觉愣了一下,“等等,难不成这里是你们的员工宿舍?”
“没错,周围住的都是我和谐友善的同事。”
......从你嘴里冒出“和谐友善”四个字怎么这么让人怀疑!
灵幻汐那抽了下嘴角,转头第一次认真打量起太宰治的“家”。
古旧的电视,朴素的家具布设,还有糟糕至极的隔音。四周墙面斑驳,霉点攀上窗台,屋角边沿甚至明晃晃挂着两串蛛网......
巡视良久,她蜷起身体,抱着膝盖坐了下来,用手臂枕住半边脸庞。
“不错,感觉住在这里面挺好的,随时能听到身边传来一群熟悉之人的响动,就好像在说‘不要孤单’一样。”
说完,她笑了笑,“不过话说回来,太宰先生,原来你是真的没钱还账啊,虽然昨天说好已经不需要你还了,但你的档案上明明就写着......”
喋喋不休。
“哦对了,还有我认为你近期还是暂停相看状态比较好哦,我得从头纠正你那种玩世不恭的随性态度,下次最好.....”
故作无谓的喋喋不休。
太宰治没有接话。他撑头看她,一眼就能判断出这个怀抱自我的姿态,在行为学意义上,是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自卫。
她经常会做这种动作。
一簇绽于盛夏的蒲公英,看似有挑战酷日的勇气,却相当易碎。
他旁观着,看她岌岌可危死拽着种子不放,甚至分出所余不多的心力来关心他,在意他,羡慕他——
他过去曾蒙友人关心,却还从没被谁“羡慕”过。
黑发青年突然站起身,靠近她身后。
她用了他的沐浴乳,和他同款的香气迫不及待钻入鼻腔。没错,是他惯用的牌子,细闻起来,却有哪里不大一样。
......太香了,香得惹人烦躁。
“你头发还湿着,小心待会头疼。”
他随意地撩起她披散在肩头的发丝,指腹在发尾摩擦,“需要我帮你吹一下吗?”
“......好。”
温热的风带走水气,她闭上眼,不再说话。
电视在放搞笑类的节目,却没人在看,她无所事事地抠了会榻榻米,渐渐有些昏昏欲睡。
然而,只一秒。
伴随着“啪嚓”一声电流迸闪,他们所在的房间即刻暗了下来,所有电器停止工作。
四周陷入黑暗。
"又停电了,”太宰治见怪不怪地放下吹风机,“我先去隔壁借点蜡烛,你等我一下。”
他才说完,昏暗的空间中,那台老旧的电视机屏幕却忽地亮起。
雪花跳闪。
气温骤降,房间里开始回荡起“呲呲”、“呲呲”——此起彼伏的细响,声音飘散进空气,忽大忽小。
太宰治试着拉了拉头顶的灯绳,又拨动吹风机开关,发现毫无反应。
他掏出手机,就在这时,早该断电的电视却持续跳出黑白色的古早画面,这些图像混乱而模糊,闪动极快。
不时是风景,不时,也有人。
恍然间,摇晃的镜头逐渐稳固下来,仿佛能听见风的呼声,而在那屏幕之上——
出现了一口孤零零的枯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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