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工作日。


    穿过川流不息的街道,在马路拐角处,伫立着一座古旧的办公大楼。


    灵幻汐那跟着往来人流,站在砖红色的大楼前,确认地址无误后,她仰头朝上数。


    一,二,三......


    当“四”还未数出,那一层的玻璃就在突如其来的枪响和爆破声中,被炸得粉碎。


    她赶忙跑到一楼咖啡店“漩涡”的招牌板下,躲避飞散四溅的玻璃碎片。


    路口顿时陷入混乱状态,四周响起汽车警报,人群非常自觉地远离开大楼,附近零零散散看热闹的人竟然不多。


    正当灵幻汐那还在感叹,横滨人已经对这种程度的骚乱都能如此淡然的时候,有人自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头一看,是一位笑容优雅的女性店员。


    “没关系的,过一会就有人来维持秩序了,习惯就好。”


    “好,那四楼的武装侦探社岂不是......?”


    对方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不用担心,这是常有的事,每个月总有这么几次,真是让人头疼呢。”


    “............”


    这句话怎么听上去这么奇怪啊!


    “虽然很想邀请你进我们店内喝一杯咖啡,”黑发的店员小姐笑眯眯的,“但我得写投诉信去了,再计算一下赔偿金额。”


    “......您忙。”


    灵幻汐那与她点头道别,根据墙面上的指示,很快找到了上行的楼梯。


    才刚跨出脚步,就从楼上接连嗖嗖落下好几具“尸体”,正好堆在她脚边。她略微查看一番,发现这群人个个持枪拿棍,明显就是混社会的不良分子,现在全被捆起扔了下来,看上去并无生命危险。


    怀抱着微妙的心情,她踢开几个碍道的黑衣人,走入楼洞爬到了四层。


    四层只有一道门,门已经被枪林弹雨扫射成了马蜂窝,支离破碎地倒在地上。灵幻汐那来到门边,捡起写有“武装侦探社”的铭牌,抬眼看,办公室内皆是狼藉。


    桌椅陈设东横西倒,文件飞散得到处都是,地面倒没有看到血迹。里面的人全都在忙碌,往楼下丢人的继续物理性丢人,救档的匆匆搬着文件东奔西跑,对邻居道歉的还在忙不迭地打电话。


    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站在门口的她。


    灵幻汐那心生出一丝好奇,她顺手帮忙扶正了手边被打翻的盆栽,踩着满地的碎屑与弹壳,抬脚走进侦探社。


    没走几步,就听到了一声耳熟万分的怒吼。


    “混蛋!别的人都在忙,都这种时候了!你告诉我!只有你躺在这里干什么?!”


    “我也是很忙的,国木田君。”说话的人慵懒地倒在沙发上,用一本杂志盖住了大半张脸,“我正在缅怀我上一段失败的相亲经历,你就不要来打扰我了。”


    国木田独步的炮火瞬间歇停了大半,“啊?哦,说来也是,你这家伙周末跑去相亲了,不过你也不用太伤心,照你这个模样能成功才是怪事。”


    “唉,国木田君真的是什么都不懂啊,要是我也能像你一样单纯就好了。”


    “哈——?你这绷带浪费装置还有功夫嘲讽我?不要给我岔开话题,赶紧起来干活!”


    黑发青年直接把刚刚的话全当耳旁风,“呐呐,国木田君先告诉我,我今天有没有哪里看起来和平时不同?”


    “和平时不同?”


    再次被不知不觉分走注意力的国木田独步推了下眼镜,狐疑地打量了一圈太宰治。


    半分钟后,他皱眉得出结论,“还不是一样的混蛋,能有什么不同?”


    “不行啊,国木田君你这样完全不行,难怪根——本——不受欢迎。”太宰治夸张地摇起了头,“要是有可爱的女孩子换了口红色号,然后问你她今天有哪里不同,你的答案就是0分!”


    “什?!......咳,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难道你这家伙就能看出来?”


    “诶嘿,我也看不出来,但我会说‘美丽的小姐,你比昨天更让我心动了,莫非你就是我苟活至今的理由’,这样一定会被她喜爱吧?”


    国木田独步的火气一下子蹿了上来,“......差劲!人渣!别再给我扯这些了,赶快爬起来!”


    再三催促下,太宰治终于慢腾腾地从沙发上挪身了,他站直身体,整理起身上的衣物。


    “好了好了,直接公布答案吧,看出来了吗?这不是我平时爱穿的那件衬衫哦。”


    “.......好像是有点不同,闻着还有些香气,你、你这家伙该不会上班专门喷香水吧?!”


    “哼哼,这你就不懂了,这是女孩子香香软软的味道。”


    “都这个年纪了,就别总做白日梦了。”


    “是真的哦,这是昨夜在我家留宿的小姐给我留下的,羡慕吗?你有吗?”


    国木田独步被打个措手不及,内心的惊怒之火烧得更旺了,“你这家伙找死!你有病!”


    他上前两步,一不留神就把太宰治刚整理好的领口揪得一团乱遭,眼瞅着正义之拳就要落下,却随着身体的侧转,用余光突然瞟到了一道遥遥站在他们身后的身影,不知已经旁观了多久。


    国木田独步的动作静止了,周遭也瞬间安静下来。


    太宰治就着被抓得东倒西歪的身体,笑得愉快灿烂,他刻意拖长尾音道:“呀,小汐那,几小时不见就像过去了几个世纪,我对你甚是想念~”


    灵幻汐那根本不理他,眼神都没有给过去。


    “国木田先生,你还记得我吗?”


    国木田独步僵硬地点头,“记得,你是——”


    话还未说完,一声惊呼就截断了他后半句话。


    穿着女子校服,眼角下有一颗漂亮泪痣的女孩跑过来,话语里的劲爆内容吸引了侦探社所有人的注意,“——啊!你是之前太宰先生找的那位美女妖精!”


    灵幻汐那:?


    泻药,现在表演一个生吞太宰治还来得及吗?


    ............


    以下是有关人士证言。


    宫泽贤治:“声音确实和那天在电话里听到的一模一样呢,还说什么体力劳动后累了,要太宰先生去洗一洗,很累......很累......哦我明白了,你们是在偷偷放牛吗?”


    与谢野晶子:“嗯?这不是昨天太宰让我去他家专门看过的小姑娘嘛,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谷崎直美:“昨晚太宰先生家总有奇奇怪怪的响动,还有还有,今早哥哥大人送我去上学,一开门就撞见了她从太宰先生的房里出来。我说的没错吧,哥哥大人?”


    谷崎润一郎,也就是灵幻汐那原以为今生都不用再相见,结果下午就秒打脸的桔发少年——他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在众人的目光下补充道:


    “没错,而且今早我有按照国木田先生的指示,专门去太宰先生家一趟,叮嘱他一定要按时起床,因为他总喜欢在周末晚上喝酒。结果,进去后我就发现桌上已经有人为他做好了早餐,家里也比平时要干净整洁不少......”


    身为社长秘书的春野绮罗子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传闻,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为何脸颊有些泛红,目光在灵幻汐那和太宰治两人身上游移打转。


    最终,春野绮罗子还是主动问出了口,“请问两位是......有在交往吗?”


    灵幻汐那:“没有。”


    顶着灵幻牌刀子射线的太宰治眨了眨眼,“还没有哦。”


    “还”字是多余的!!!


    灵幻汐那有些头疼,她本想等国木田独步帮自己解释解释,结果却发现他的魂已经从嘴里飘出,不知道是受了多大打击,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她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递上自己的名片,与侦探社众人双方都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我只是太宰先生的顾问,昨天也仅是因为发生了紧急情况借宿而已。”


    坐在四面漏风的会客室里,灵幻汐那没给他们多提多问的机会,而是及时抛出了正题。


    “我今日过来,其实是有委托想要拜托各位。”她从包里掏出松浦虎太郎的照片,在茶几上找了个姑且没有碎渣的干净地块,正要把相片放上,“我想找到这个男人,并有些事需要当面问他。”


    太宰治走过去,顺手想拿起照片。


    然而,灵幻汐那对他的气还没消,她下意识就不爽地拍开他,却没注意到这个互动在其他人眼中有多熟稔,谷崎直美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这个人应该在横滨,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但我有一定把握。”


    听到有委托就进入工作模式的国木田独步相当靠谱,他拿出笔记本询问道:“可以先了解你想要找到他的理由吗?”


    灵幻汐那把松浦夕纪给她的信还有具体情况都交代了一遍,但在说到“黑衣美少年”和“地狱通讯”的事时却有了些犹豫,没有继续说下去。


    太宰治在她对面坐下,那双鸢色的眼轻而易举就能把人看透,“在这里的都不算普通人,但说无妨。”


    她点了点头,“松浦虎太郎现在随时都有可能会消失在这个世上,准确来说,是被怨恨打入地狱。”


    接着,灵幻汐那将事情全貌大致脱出,并说了自己的猜想。


    “根据护士给的信息,再加上他从小生长在横滨的条件,我猜测他现在应当从事着一些非法犯罪活动,一方面是筹资稳住夕纪小姐病情的恶化速度,另一方面......他可能想通过走|私渠道,获取能与之匹配的肾|源。”


    “你的推测方向没错,港口城市本就容易成为这类交易的温床。”太宰治给出了他的意见,“但要想在横滨地下从事这些买卖,就等同于宣告从港口mafia手下分走一杯羹,这无疑是在虎口拔牙,哪怕没有那个诅咒,他本身也快被人‘送下地狱’了吧。”


    灵幻汐那有些不解,“唔,那这样岂不是风险很大?有没有可能他其实是加入了你所说的港口mafia组织,毕竟这类危险团体不是最喜欢把有点把柄的亡命之徒发展为手下吗?”


    太宰治微哂,他用指尖不着痕迹地点了点沙发扶手,“港口mafia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半路出家就能进的组织。”


    灵幻汐那静默片刻,“......不论如何,我都得设法找到他了解情况,尤其是关于那位美少年的由来,也算对病床上的夕纪小姐有个交代。”


    “你的委托我们接下了,”国木田独步揉了揉发痛的眉心,他在翻阅笔记上的日程表,“又是因为蠢货的袭击,搞得时间安排变得乱七八糟,接下来我们还得计算损失、打扫卫生,给邻里道歉......该死!”


    灵幻汐那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侦探社目前没有空闲的人吗?”


    “有的,有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很闲,闲得发慌。”


    说着,国木田独步用笔狠狠指向旁边那个人,“太宰,这件事就交给你解决了,别忘了还有今早的另一起委托。”


    太宰治的语气却一如既往带有孩子气的我行我素,他伸了个懒腰,“我倒是愿意为小汐那效劳,但那个闹鬼的案子一听起来就没意思,指不定又是那种自己吓唬自己的把戏。”


    “其他人手中的事情更多,何况乱步先生出差去了,外勤人手根本不足!”


    国木田独步没有去管太宰治的无病呻吟,他转头看向灵幻汐那,“如果这个家伙突然任性,扔下你跑去跳河,插在别人田里偷懒,或是做一些危险的事情,你可以随时联络我们。”


    灵幻汐那挑眉看了太宰治一眼,他笑的温和。


    她只是不由想起了那个雨夜。


    说实话,她搞不懂这个人到底有几副面孔,也并不是很想在箭的威力还没有解除的情况下,和他维持过多接触,但事实和愿望总是背道而驰。


    人的想法总是矛盾的,正如此时,她分不清心底涌现的复杂情感,到底是喜悦,还是种烦忧。


    太宰治倒是颇为自信,“小汐那肯定相信我,国木田君的担忧真是多余。”


    转眼,灵幻汐那就毫不犹豫接过了国木田独步写下的电话号码,认真揣进兜里。


    站起身,她向众人道别,理也不理太宰治,说完话就直接背上包消失在门口。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太宰治又做了什么惹人讨厌的坏事,对他投以问责目光的时候,门口处又冒回来半个脑袋。


    她似乎有些不大好意思,“喂,你是笨蛋吗......你怎么还不快来和我一起走?总是我等你,要是真走了怎么办。”


    太宰治一瞬间的神情变得难以捉摸,但很快恢复正常,“嗯,来了。”


    他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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