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历久弥新的步行街道,元町商店街,其实也是横滨这座城市发展的某种缩影。
七八年前社局动荡,黑暗物事自然也侵袭了这座街道,大多数普通人都战战兢兢活在非法暴力团体的压迫之下。
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某一夜,一名国中女孩仅是在错误的时间不幸撞上一群恶狼,然后,她就被永远地扯进了小巷,再也没有出来。
当日的天空,阴沉得像一幅泼墨的画,一颗星子也没有。外面的商店街灯火通明,熙攘热闹,她却躺在冰冷污臭的水泥地上,乱挥挣扎的手指抠上了墙面,指缝逐渐被泥沙填满,以及未凝的血块。
第二天一早,警察才姗姗来迟,连现场都未勘探,就直接用尸袋装走了尸体。
“她一直都在呼救,我们都听到了......”女人悲愧地佝偻着身体,声音颤抖,“但没有一个人敢去救她,事后也没有指证,因为去了也没用,警察都不敢管。”
灵幻汐那静默地听完。她拿起酒杯,把那些辛辣的液体倒进喉咙。
她咽下那些苦酒,“那么那些巷道里的花,并不是你们放的吧?既然在你们眼中的她成了前来报复的凶灵,又怎么会想着为她献上花束呢。”
木下太太嘴唇嗡动片刻,最后只丢下句“两位慢用”后,就匆匆离开了料理店。
灵幻汐那看向太宰治,“你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吗?”
太宰治撑起脑袋,与她轻轻碰杯,“可以肯定,是港口mafia。其实这个组织并没有确切的名字,先代首领在位的时候,还是个强势残暴的非法团体,连军警都难以管束。生命之花凋谢在不起眼的路边,在这座城市并不罕见。”
“是吗?我以前并不喜欢这种可以用不罕见来总结的‘习惯’,但摸爬滚打久了,也慢慢学会一个大家都懂的道理——”
灵幻汐那自嘲地摇摇头,“一切都会过去的。”
...................
天渐渐黑了。
他们依然坐在热闹的店里,不时聊上两句。
她感觉自己喝得有点多,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却发现对面的太宰治连一滴汗都没有。
“先前我就想说了,太宰先生,你的体温果然比常人偏低。”
“嗯?或许是吧,你要是很热的话,我们就出去走走?”
灵幻汐那应允,新鲜的微风吹动头发,他们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走着走着,太宰治忽然拉住了她的臂膀,并缓缓退到她身后,“......小汐那,现在发生了一件十万火急的事需要你处理。”
听他说得这么严重,灵幻汐那放松的表情立马严肃起来,她挡在他身前问道:“嗯?怎么了?”
“看到了吗,前面有一只黄黑毛色的狗。”
“嗯,看到了,所以?”
“所以你快想办法把它赶走。”
“......噗。”她发出了毫不客气的嘲笑。
三两步丢下太宰治,她走到那只柴犬身旁,发现它正徘徊在药妆店门口,应当就是木下太太家养的那只。
她娴熟地挠了挠它的下巴,接下来是后颈和背脊。不到一分钟,即便是以神经敏感著称的犬种,也已经完全屈从在她极度舒适的爱抚之下。
轻而易举和狗子混熟后,灵幻汐那把它抱起,走回太宰治身边。
对他满脸的嫌弃和退缩视而不见,她全无芥蒂地托起狗身,声音里充满了恶趣的调笑,“太·宰·先·生,你看这只可爱的狗勾,是人类的好朋友哦,真不想摸·摸·看吗~”
太宰治低下头。
他没去管那团毛绒绒的生物,而是径直撞上一双氤氲着轻薄醉意,浅浅弯起的眼睛。她从下方微微仰头,鼻尖上,缀有几滴细小的汗珠,因体热而把头发向后扎起,露出了两只通红透亮的耳朵。
确实挺可爱的,他想。
于是,他心安理得依照她“摸摸看”的指示,伸手粗放地揉乱了她的发顶,甚至像她先前对待小狗那般,故意揪弄了几下耳朵。
“这只摸起来还行吧。”
灵幻汐那愣住了,察觉到他背后的意思,脸部刚降下去的热度又爬了上来,差点端不住手里的狗子。她在心底骂了两句,双手却没有空闲制止他。
正想怒气冲冲地开口,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是太宰治的,他终于松开作乱的手,接听起电话,没说两句便很快地挂断了。
“已经查到,松浦虎太郎今晚会进行秘密交易的地址,另外档案也发过来了,让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她和狗子都略微偏过头,“有趣的事?”
太宰治看得好笑,“其实刚刚那位木下太太说错了一件事,并不是所有人都对那件案子置之不理。七年前,曾有人去匿名举报过那些危险分子,虽然未被受理,却留下了记录。”
他向她展示着屏幕上的那些信息,继而说道:“而那个举报的人,就是松浦虎太郎。”
*
满月,砂金色的月光。
清凉的夜风欢畅鸣响,本应是被月色温柔抚触的夜晚,却总有一群深重不轨的暗影,妄图打破这份寂好。
一只小队悄无声息地包围住废弃已久的工厂,枪弹毫不留情射穿铁门。枪林弹雨中,几声强自按捺的、混合着破碎喘息的咳嗽,在硝烟弥漫的空气中,显得尤为突兀。
黑色料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不喜这些四散的烟尘,所以率先一步走进工厂。手下的黑衣人被他指使去另一个方向,他独自前行,揣手穿梭在废弃腐朽的加工机器之间。
然后,来到另一个久违之人身前。
“......太宰先生,果然是你!”
他的眼不自觉睁大,动摇地咬紧了唇。
“呀,好久不见了,芥川。”身着沙色风衣的人转过身来,面上没有微笑,只剩一道深寂混沌的眼神。“你还是一点都不懂事,在门口看到了熟悉的暗号,就迫不及待地孤身过来,就和从前一样,是一条彻头彻尾任性妄为的恶犬呢。”
芥川龙之介闻言,紧紧攥紧了拳头,“我......不对,太宰先生,潜逃出去的人......没有资格这么说我!”
下一刻,他身后的衣摆无风自动,逐渐扭曲、拉长,像一头贪婪的异兽高高冲上天空,又齐齐下坠,激射的方向却并不是朝着太宰治,而是朝向身后。
“滚出来。”他冷冷质问。
灵幻汐那抓着松浦虎太郎的衣领,把他从危险的位置拖走,堪堪躲过了一条差点将他直接贯穿的刺击。她躬身摆出了戒备的姿势,厉声道:“你自己躲好点行不行?”
“可是其他和我一起过来的那些弟兄怎么办?”矮个子的男人显得心有余悸,他又听到了从不远处传来密集的交火声响,更加担忧地揪紧了衣摆,“交易是在那一边,他们答应过我会把匹配的肾脏......”
灵幻汐那重重叹了口气,她懒得再花多余的力气去管这个傻蛋。
“拜托,相信那些奸猾胆小的走私犯就算了,你难道还没有看出,今晚这是港口mafia专门为你们设下的陷阱吗?”
说完,她重新扎好刚刚被锋利黑刃划断的发丝,从风扬起的沙尘中走出。
芥川龙之介危险的眼神射向她,“你是谁?”
“这个嘛......”灵幻汐那思考了一下,“我是【灵幻婚恋相谈事务所】的负责人,你要是不攻击我的话,可以给你打半价哦,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
回应她俏皮话的,却是狂犬毫不留情的一束重击。
她躲得勉强,但好在只有侧腹被划开些许,伤口很浅。她装作被击晕,身体向一旁扑倒,倒在地上不见声息。
芥川龙之介不再看她,他转头望向那个最容易让他失去理性的男人,身体不适地轻咳了两声。
下一秒,几颗速射的子弹自身后袭来,感知到危险,他立刻用异能力“罗生门”扭曲了身后的空间,但目光始终却没有离开太宰治,反而是毫不在意地继续往前走。
灵幻汐那失望地撇了撇嘴,扔下手里的枪,又立刻接过松浦虎太郎丢过来的另一把。
她右手紧握住握柄,左手作支撑辅助,随着扣动扳机的动作出现残影,自动手|枪击锤快速运作,“砰砰砰砰”又是几声短促的枪响。
“马卡洛夫就是不错啊,”她掂了下枪身,“体积小,方便携带,手感还不错,种草了种草了。”
然而话音刚落,芥川龙之介不仅毫发无损,他那隐含怒气的声线也从前方传来,“射偏两发的蝼蚁,就不要说这种狂妄自大的评价了吧?”
“没办法,菜鸡就是这样的啦。”
说完,芥川龙之介的头顶传来巨响。
几根钢管卒然崩断,隆隆作响砸下的铁皮块并不为重点,重点是四周弥散起了一股强烈的刺激性气味,猝不及防吸入的他立刻感受到了不适,激烈而稠密地咳了出来,血腥气滚上喉咙。
太宰治松开手里的气阀,又掰动另一道阀门,灵幻汐那心领神会地再次射出子弹。
很快,被击穿的管口流淌出滚热的蒸汽,周围被模糊视线的水雾所覆没。
她心想着,得多亏这里是化工厂,再配合上她兑换的花粉尘,简直就是呼吸道患者的噩梦。
灵幻汐那遮掩住口鼻,她刚要跑过去,把一脸懵逼的松浦虎太郎提溜起来赶紧跑的时候,一瞬间,她浑身的血液一凉,感受到了某种致命的恐惧——
无数道漆黑利刃,仿若死神无情收割性命的铁镰,朝她所在的方向张开了一张巨网,誓要将她碎尸万段。
她根本来不及逃脱,也没时间和系统沟通拖道具。
生死一线,她被人摁倒在地。
那人牢牢挡住了她的身体,半拥住她,任由自己暴露在铺天盖地的袭击之下。
她的后背被身下凹凸的砂石磕出了伤口,有人用冰凉的手指攀上了她的脖颈,将软垂的头颅轻轻抬起。
她顺从地抬头,心底乱成一片。
呲出牙齿的黑兽狰狞地扑过来,罡风把太宰治的脸颊擦出血痕,血滴落下来,她慌忙抬手替他擦拭,眼眶竟不知不觉地湿润了。
“笨蛋啊!你到底在做什么!”
“没关系。”趁着雾气,他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意。
那些利刃早在他背后恢复成柔软的布条,但她却不知道。太宰治很喜欢看灵幻汐那这幅慌不择路的担忧模样,于是,他煞有其事地捂住了胸口。
灵幻汐那的指尖在颤抖,用力回拥住他,“喂,你、你到底怎么样?”
“......咳,咳咳......”
“哪里受伤了吗?”
“对不起,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小汐那,我一直有一句话想对你说......我对你其实非常喜——”
“求你了,我现在不想听这个,不准说话了!”
“真是的,这个时候了你还这么凶......不过,我并不讨厌......”
“闭嘴,闭嘴!不对,我不凶你了,你先让我看看到底是哪受伤了好不好?”
太宰治缓缓撑起了身体,“好。”
他把灵感一现的念头立刻化为行动,然后用拇指轻柔地带走她眼角的泪,低声回应道。
“别哭。我只是感觉,刚刚好像有两只指甲被磨断了一点,这么重的伤,你说要怎么办才好?”
“............”
时间静止了。
没一会儿,他整个人就被狠狠踹飞上天空,然后落在地面以头抢地。
太宰治,作死而卒,享年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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