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的事件就像是甩在了的异管局成员脸上的一巴掌。
人类与异种争斗数百年,最后以异种退缩到了焦土中为结局。人类重新建立城市，而百年的安逸之后，他们就自以为完全控制住了异种。
这不仅仅是异管局的错,同样是上层人员的错，然而他们不会承认，只会将一切往下推。
外头的人在寻找将B市从不祥的雾气中解救出来的良方，而里头的人也在拼命地自救。
异管局中。
沈戎在翻看着一些书籍，在用惯了网络之后,他很少从书中获取与异种相近的讯息。
就在他思维沉浸在了书本中，急忙而又慌乱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他抬头看了眼周沉一眼,沉声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周沉道：“城市里的人疏散的过程很顺利,我们局里之前也派出了外出的人，但是没有任何回音。我怀疑——”
沈戎的视线陡然间锐利了起来：“怀疑什么？”
周沉眼皮子一沉,涩声道：“我怀疑Alpha根本走不出去,我们在其他的地方发现小何使用的源武！但是他本人不见踪迹！”要不是池霁月提醒,他压根不会注意到这些事情。小何不是个例，他同样找寻到了一些Alpha市民身上落下的东西，甚至是停靠在半路的残损车辆,他曾亲眼看到那个车牌离开了B市。然而此刻,他怀疑很多Alpha压根没有走出去。
内外消息并不互通,真相如何难以摸清,只能够以最坏的情况去揣测。
“你确定？！”沈戎一下子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周沉。
周沉点了点头。
沈戎的脸色难看得很，像是风暴积蓄。他的喉结滚动着,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在B市的Alpha有万余人,这是一个庞大的群体，如果还在城市中，还必定会遗留痕迹。
周沉抬头望了沈戎一眼，又道：“离开之前，给他们都发了源武，可能事情没有那么糟糕。”他笑了笑，面容因连日的忙碌有些乌青，他的语气平静，可就是在那平静之中，浮动着一抹自嘲之意。
B市是一座孤城，在心理防线崩溃之后，很快便陷入了杂乱和无序之中。
得知等待可能并不会有自己期许的结果出现后，卫观星和池霁月不再准备蜷缩在屋子中了。
卫观星往背包里塞着食物、水以及药品等必需物。
池霁月眉目冷凝着，她起身回了房间一趟，再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把□□。
卫观星诧异地抬头望了池霁月一眼，道：“对付异种有用吗？”可话音才落下，她就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极为多余。
池霁月勾了勾唇，可是眼底并没有多少笑意。“我的卫大小姐，你以为是对付异种的吗？你难道不知道在这种无序之下，人比异种还要可怕吗？”
当社会秩序崩溃之后，那远古的、蛮荒的东西会渐渐地上浮。在这种情况下，没有自保能力的Omega将会变为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在那段黑暗的过去，有一些被教科书掩去的真相，那就是Omega作为“战略物资”存在的时刻。
卫观星“哦”了一声，没有继续询问。
池霁月低垂着眉眼，她从来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要不然房间里也不会藏着枪。
城市中央的浓雾已经彻底地消散了，只是天穹一片阴沉，从阴云中挤出来的日光也是极为单薄和惨淡的。道路上停着一些被重物压塌的轿车，到处都是血与火的痕迹。
“城市像是空了，都不见人。”卫观星的视线左右挪动。马路中间的花圃、两侧的行道树已经被人清理过一遍了，到处都是灰烬与硝/烟味。来到这里之后，卫观星从没有好好地观察这座城市，而如今也没有继续观察的机会了。“我们往哪里走？”
池霁月望了卫观星，沉声道：“去开车。”
B市有无数条路可以通往外界。
但是真的能够从这精神领域里出去么？
原身的记忆中可没有这座城市的地图，她出门有司机代劳，哪里会在意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开车的本事倒是有，然而在手摸上方向盘之后，只能够四股茫然。
池霁月拧着眉，瞪了卫观星一眼。“一边去。”她开口道，将卫观星驱逐之后，她自己坐上了驾驶座上。城市中是空寂的，但不代表着道路是四面畅通的，残损的变异植物、倒塌的路灯与墙面、随意停靠的汽车……到处都是障碍物。
等到绕入了那早就被修缮了几十次的古老城门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汽车骤然而停，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了一道尖锐的嘶嘶之音。
“前面有雾。”池霁月沉声道。那浓郁的雾气遮蔽了外头的景象，仿佛是一个深渊的入口，吸引着人坠落、沉沦。但那是一条通往城外的生路。“要换个方向吗？”池霁月转向了卫观星，将决定的权利交到了她的手中。
“直接走。”卫观星定定地望着雾气，手捏紧了源武的剑柄。如果这条路走不通，其他的方向大概率也是类似的场景。
池霁月深吸了一口气，让那颗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沉静了下去，她脚下猛踩油门，伴随着一道呼啸声，黑色的轿车就像是一支离弦的、无所畏惧的箭，笔直冲向了浓雾，消失了踪迹。
“咚”一声响，车头撞上了异物，视野逐渐变得清晰。
池霁月伸手捂着额头，还没开口说话，耳畔又响起了巨大的声响。满是尖刺的墨绿色触手擦着玻璃窗而过，又狠狠地砸了下来。经不住如此巨力的车顶瞬间凹陷。在这个瞬间，卫观星已经解开了安全带，猛力地撞开了变形的车门。那是一株硕大无比的仙人掌，它延伸出来的触手如象腿一般粗大。在感知到了卫观星之后，顿时换了追逐的方向。
卫观星打了个滚避开了啪啪打下的触手，在清除了院子之后，她已经有了对付变异植物的经验。源武被精神力激发，砍在了变异植物的根系上，瞬间就将它炸成了碎末。墨绿色的汁水飞溅在地，散发着腥臭味。卫观星匆匆地擦了一把脸，就绕到另一边拉开了车门，朝着池霁月伸手。
那只手站着泥土和变异植物的黏液。
池霁月凝视了片刻，一垂眸便握住了卫观星的手腕，顺着她的力道从破损的车中钻出。
卫观星询问道：“这里是出城了吗？”
低矮、破烂的红砖水泥房，违规搭建的蓝顶棚子……这儿并不符合B市的城市规划，但是它又切切实实地存在于繁华的城市中，像是一座孤岛。“这里是明珠区。”池霁月一开口，唇角勾起了一抹讽笑。可惜不是B市的掌上明珠，而是被遗弃之地。
卫观星没有在意她的情绪，她的气势与过去的原身不同，一样的眉眼比之往日多了几分锐意和英气。“怎么会到这里来？”卫观星嘟囔了一声。那只潜藏在暗处、掌控着精神领域的天魔比她想象得强大，至少此刻的她无法找寻到一切的根源。
“去里头看看吧。”池霁月开口道，她们通过出口进入这个地方，想来其他的人也不例外。
卫观星“嗯”了一声，紧了紧背包的带子，迈着步子往前走。
忽然间，两道枪声从前方传来，一枚子弹从暗处飞过来，嵌入了卫观星身侧的墙壁。
“格你老子的，竟然开枪！”陡然间拔高的骂声跟着传出，紧接着便是砰砰砰的枪响。那处战场离她们这儿极近，谁知道不长眼的子弹会落在哪里？池霁月沉着脸，一把抓住了卫观星闪入了旁边一栋门户大开的房子中，低矮着身体，将脑袋压低。
混乱的枪声持续了将近十分钟才停歇，一个中年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手中的枪口还在冒着白烟。他的身后跟随着两个唯唯诺诺的人，可无一例外，都是Alpha。
“他娘的，让他将红月源武交出来，还不愿意？那去死吧！”中年男人大骂声，倏然间，他的眸光锐利了起来，身体紧绷着，像是一头随时会暴起的野狼。“这车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地面上的黏液还没有干，又有人来这里了？”他咧了咧嘴，舔着干涩的唇，桀桀地笑道，“就是不知道是Alpha还是Omega。”
“罗老大，要去找吗？”身后的男人陪着笑脸询问。
那罗老大眉毛一抖，从鼻子里挤出了一道吭气声，他道：“找，为什么不找？”顿了顿，又道，“变异植物的气息让人厌恶，我先回去了，你们在这边搜。”
卫观星和池霁月两个人挤在了一起，在互相对视了一眼后，便各自仓皇地收回了视线。她们之间惯来是界限分明的，极少出现这样的“零距离”状态，池霁月的心跳隐隐加快，拽着卫观星的手也开始出汗。
那被称为罗老大的中年Alpha转身就走，而两个跟随在他身后的Alpha瞬间抖了起来。
“希望是个Omega。”左侧的男人朝着同伴挤眉弄眼，丝毫不掩饰垂涎之意。
“醒醒吧，那也轮不到你。”右侧的嘿然一笑。他几步往前，半个身躯探入了打开的车门。他趴着身体，像是一条狗一样乱嗅，最后退了回去，暧昧笑道，“我闻到了，那股Omega的甜美气息。这狗日的异种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困在了这里，没有悬在头顶的剑，比起过去自在多了。”
他们放肆的、无所忌惮的讨论声传入了池霁月的耳中，她的面容顿时寒如冰霜。卫观星注意到了池霁月的怒火，探出一只手，用竖起的手指抵住了池霁月的唇。在这逼仄的、幽暗的环境中，卫观星一时间没有把控好距离，手指贴上了那抹柔软，她脑袋中顿时嗡一声，忙不迭地缩回了手。
那两个Alpha是懒散的，甚至已经想好了找不到人的推托之词。可这边的屋子到底是离得近，一会儿的功夫，其中一个人便迈着步子走过来。
卫观星的呼吸有些急促，而在这个时候，池霁月也松开了握着她的手。
“好像这里也有？”那个Alpha并不笃定，只是循着本能在四边嗅了嗅。眼见着他就要走到的时候，卫观星如同猎豹一样从暗处蹿出，一拳捣在了这个Alpha的太阳穴上，将他打晕了过去，而另外一个Alpha被里头的动静惊动，一个箭步冲上前，眼中满是凶狠。
“女性Omega？”在看到卫观星的面容时，他眯着眼，一句话脱口而出，可紧跟着精神力如同汪洋肆意的海潮压过来的时候，他面色骤然一白，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可他并不愿意轻易地屈服，咬了咬牙，用那布满了血丝的眼瞪着卫观星，一只手摸向了怀中。可卫观星哪里会给他机会？飞起一脚就将他摸出来的匕首踢落。紧接着用剑身在他的脖颈上重重一拍。
Alpha的身体素质到底是不同于寻常人，那个一拳被打晕的男人很快就从晕眩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但是他没有动手，而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寻找着机会。他的手指上携着一颗源雷，是从别人身上掠夺的小型爆炸系列源武，本来是用来清楚变异植物的。
就在他准备发难的时候，冷冰冰的枪口抵上了他的太阳穴。
他心中悚然一惊，面色大骇。“O、O——”
“O你爹！”池霁月愤恨地瞪着这个人，不顾形象地骂了一句脏话。
被枪口抵着太阳穴的Alpha眼珠子乱转，在他的心目中，Omega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存在，就算拿着武器，那也不过是做做样子。那颗源雷收了回去，他顶着枪口直起身子，仿佛在说“有胆量你就开枪”。
池霁月并没有开枪的打算。
这帮人的出现意味着附近会有“敌人”的存在，枪声会把他们用来。看着男人眼中对着Omega的轻视和鄙夷，她冷冷地哼了一声。没等Alpha反制就一拳砸向了这个男人的眼珠。
她这一击的力量可不小。
Alpha口中发出了一道痛苦的惨叫。
池霁月眼中流露出了几分凶悍与冷意，藏在身上的匕首拔了出来，反照着冰寒的光芒。
“不要杀人！”卫观星及时地望了池霁月一眼，在她动手之前，照着这个Alpha的脑袋又来了一下，将他砸得头破血流。
池霁月闻着空气中残余的血腥味，眼神仍旧是冷冰冰的，她听了卫观星的话将匕首收起，起身在这空荡的屋子里找到了两条绳子。“先绑起来，问一下这里的情况。”顿了顿，她又道，“这个人身上有危险的武器。”
卫观星神情复杂地望了池霁月一眼，依照她的吩咐将两个Alpha绑在了柱子上。除了源雷之外，她还在那男人身上搜到了“催/情剂”，这是一种与抑制剂药效相反的药剂。眼神中流露出了一抹厌恶，她一拳打在了Alpha的身上，想要将他弄醒。
池霁月看着卫观星发红的拳头，眉头顿时一蹙，她捡起了一块木板扔给了卫观星，哑着嗓子道：“用这个。”
从B市被灰雾笼罩到现在，也不过是一周的时间，陷入了明珠区的人看模样已经结成了“帮派”，并且无视法律，任由心中的野兽破笼而出。在这杀人不犯的蛮荒秩序里，武力就象征了一切。这群废物Alpha们，又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了么？
卫观星拿着木板在头破血流的那个Alpha脸上左右开弓，不一会儿就将晕厥的Alpha给唤醒。
面颊高高的肿起，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更显得猥琐，让人厌恶。咽下了涌上来的血之后，这个Alpha还一副没有得到足够教训的模样，色眯眯地望着池霁月。卫观星眉头紧拧着，不动声色地将池霁月挡在了身后，长剑出鞘架在了这个Alpha的脖子上，询问道：“明珠区什么情况？”
剑锋刮破了脖颈上的肌肤，鲜血缓缓地流淌了下来。这个Alpha眯着眼，一副被本能支配的模样。
卫观星是不擅长审讯和逼问的。
池霁月望了她的背影一眼，从她的身后走出来。她的指尖还在把玩着源雷。“你觉得自己死了罗老大会给你报仇是么？普通的源武伤口的确会留下痕迹，可要是用这源雷一扔，将整个屋子都炸成碎片呢？路过的人只会以为你跟异种同归于尽吧？”
她是个Omega，自然无所顾忌的把玩和抛掷着源雷。
那Alpha的眼珠子随着她的动作转动，生怕这武器落入了卫观星的手中。
“你能给罗老大当狗，为什么不能够给我们当狗呢？你们这样的人还有忠诚吗？觉得那鬼东西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吗？”池霁月抱着双臂，又嗤笑了一声道。
“你们不是何渺一起的？”Alpha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含糊的话语。
“何渺？”卫观星和池霁月对视一眼，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的印象。
Alpha的眼神中掠过了一抹狠戾，如果B市能够恢复如常，那他们在明珠区的疯狂恐怕会遭到审判。但要是所有处于明珠区的人都一道沉沦呢？这些都是异种的错。他的视线从池霁月的身上寸寸刮过，他舔着唇笑了笑，道：“告诉你也可以，不过么，我总要收取点利息是么？这位美丽的……Omega小姐？”
Alpha的垂涎与色/欲在眼中翻滚。
池霁月挤开了卫观星，一把夺走了她手中的源武“巨阙”。没等卫观星开口，那锋利的剑刃便往下一旋，从这个Alpha的身上削下了一片血肉了。她勾唇笑得纯净无瑕，可口中说出的话却像是雪山峰上的冷风。
“这血肉……是变异植物喜欢的味道吧？”她头一转，望向了另外一个不知在何时已经醒过来的Alpha。
这一位显然没有他同伴那般“倔强”，就像眼前站着一个他以往轻视的Omega，在此刻，他也不敢掉以轻心。不过是介绍明珠区的情况而已，有什么值得隐瞒的吗？他的同伴大概被Omega的气息冲昏了头脑。
“我们以为自己出城了，可实际上全部走到了明珠区。有人说外头的人不会来救我们了，看情况也是，都这么久了还没有动静，B市大概被放弃了吧。
“明珠区其实有好几股势力，其中一支就是罗老大的，他叫罗顿，是个A级的Alpha，以前是个雇佣兵，后来因为犯罪坐了几年牢，才被放出来。
“另一股就是何渺，就是那个异管局的何渺，你们知道吧？他试图理清明珠区的秩序，可没有几个人愿意听他的。都要死了，为什么不能够快活呢，是吧？”
说话的Alpha咧了咧嘴，扬起了一个难看的，甚至是有些扭曲的笑容。
“看来很多人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卫观星拧眉道。
池霁月将剑还给了卫观星，淡然道：“都在异种的精神领域里了，当然也会受到点影响。”顿了顿，她又笑道，“异种准备做什么？是想要人自相残杀吗？”
“你们最好不要碰到罗老大。”那Alpha忽然又说了一句话，他眼珠里转动着，里面充斥着恶意和嘲弄，“美好的Omega，可是用来笼络Alpha们的稀有物资。”
池霁月闻言勃然变色。
就在这时候，地面忽然间震颤了起来。
一根粗壮的触手破土而出，像是一柄利剑刺向了卫观星一行人。卫观星眉眼一沉，拔剑斩断了这条触手。
“走！”池霁月当机立断。
池霁月望了眼被绑在柱子上的两个人，拧眉道：“可是他们——”
“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池霁月一脸冷漠地开口道。她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这恶臭的两个Alpha活着。她一把拉住了卫观星的领口，将她往旁边拽去。
卫观星一个踉跄，往前走了几步才站稳，她亲眼见着尖锐的触须刺穿那柱子上的人，鲜血四面飞溅。
她是见惯了鲜血和死亡的，但那是在过去，而不是如今的世界。她跟着池霁月从屋里跑出去，远离了那株疯狂嗜血的异植，无奈地开口道：“我们会不会犯法？”
池霁月伸手抹去了卫观星眉骨处的脏污痕迹。
她伸手很快，抽离得更快。
在卫观星反应过来之前，耸了耸肩，眉眼勾起了几分恶劣，她道：“谁知道呢？”
那些无耻的Alpha清楚的事情，池霁月自然也知道。
等到B市解脱之后，他们也是异种精神力控制下的“受害者”，落在身上的会有什么罪责？就像那些教科书中的“Alpha英雄”，他们在某一时刻也是施暴者。
卫观星往前走了几步，又一拍脑袋，想起了什么来。她一旋身，对上了池霁月的视线，认真询问道：“那变异植物就不管了吗？”
池霁月扬眉一笑道：“既然有异管局的人在，还轮得到你来管吗？”
卫观星张了张嘴，无法反驳。在这个陌生的明珠区，似乎哪里都藏着危险。那异种到底躲藏在什么地方呢？又是以什么状态出现的？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交织，忽然间，手心一凉。她一垂眸就望见了池霁月纤长的手指拂过了她的掌心，留下了一个……源雷？
“别愣着，朝那边扔。”池霁月朝着那楼房方向一指。那变异植物的触手延伸了出来，但是根系到底在哪里，还难以确定。这一下未必能够炸死变异植物，不过将异管局的人引过来就足够了。
至于她为何笃定是异管局的，因为源雷属于异管局管控物资，那位得到了源雷的Alpha只是罗顿手下的一个小喽啰，他肯定是私藏的。
源雷被精神力引爆，在半空中擦过了一道灿然的白光。紧接着如霹雳当空炸开，一片火光冲天而起。池霁月望着卫观星还算干净的面容，从地上抓了一把灰，随意地抹上了一把，就拉着她藏在了不远处的遮蔽物后头。
卫观星愣愣的，被池霁月一把带到了破烂的窝棚里，身躯僵硬得像是一块铁石。
轰爆声消散之后的明珠区陷入了死寂中。
狭小的空间、交缠的呼吸，连带着心跳声都不知不觉变得沉重了起来。
“我——”
卫观星才开口，话语便被池霁月的低笑声截断了。
“亲爱的卫大小姐，你说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那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啊？”
池霁月并不喜欢与卫观星“亲密接触”，可是在看到对方更为抗拒之后，那压不下去的不驯与肆意再度上浮。
卫观星沉默不言。
她的过去是枯燥的打坐清修，是无情的杀戮。
师父说人人都是情种，若不能以道化去七情六欲，那就借外力自毁情心。
大道无情，她要成道，只能无情。但是她对“无情道”的理解不够透彻，要不然也不会在最后一关身殁道毁。
卫观星不理人，池霁月讨了个没趣，她垂着眼睫，掩住了眼中的神光。
几分钟后，地面微微震动起来，接着就是一连串哒哒的脚步声。
卫观星偏着头，从窝棚的缝隙望见了一群持着源武的Alpha。他们衣容算不上整洁，但是精神气貌昂扬，与先前那两个Alpha截然不同。
“源雷爆炸的声音，前面还有一辆车，应该是有人进入这边了，去找一下，看看有没有幸存者。”开口的是一个年轻的Alpha，瞧着不过二十三四岁。他一声令下，跟随着他过来的人往四处散开，而他自己也睁着一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在四面搜寻着生人的踪迹。
池霁月钻到了卫观星的身后，手肘似是无意间撞到了窝棚，发出了一道轻响。
笔直站在路中间的人目光倏然转移到了窝棚方向，单手按住了武器，一步一步接近。
卫观星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的手指压在了剑柄上，横在了胸前。在外围的遮蔽物被清理之后，更多的天光照入了窝棚之中。青年Alpha看清楚了她的面庞以及出鞘的、闪烁着寒光的剑，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他定了定神，从口袋中摸出了证件，道：“我是异管局的何渺，我们没有恶意。”
证件上的照片与真人的面貌温和，卫观星缓慢地站起身。她朝着后方池霁月伸手，始终没有放松警惕。
何渺又后退了一步，他抱着双臂，镇定地望着窝棚。
“小何找到了人？”
“嘶，有个Omega——不过看模样怎么有点眼熟啊？”
“穿越焦土那个。”旁边的一个人挤眉弄眼。
显然不只是他们，何渺也同样辨认出了卫观星二人。只是这事情由周沉负责，他对详情了解得不够透彻。朝着卫观星二人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容，他问道：“你们是刚过来么？这边发生什么了？”
池霁月抓着卫观星的手，似是极为害怕地缩在了她的身后。
卫观星清了清嗓子，半晌后才挤出来一句：“那边有变异植物，有人释放了源雷。”
“是异管局的么？”何渺又问了一声，语调急促。他们手中的源雷用来清理变异植物，腾出一个相对安全的基地，已经所剩无几。如果是同事们找来了，她们或许就能摆脱困境。
卫观星歉疚道：“抱歉，我不认识。”
这样的答案在何渺的预料之中，普通市民不认识异管局的人很正常。他抿了抿唇，藏住了眼中的失望之色，视线往下一垂，又道：“你的源武是红月型号的吗？”
卫观星不知道他的用意，摇头应道：“不是。”
何渺点头，说道：“那最好换一成‘红月’的，在明珠区变异植物有不少，有些深藏在地底下，其他的源武用起来不如红月系列有效。”
“红月”代表着不祥，以此为名的系列源武，同样给卫观星一种怪异的感受。她摇了摇头道：“不换了。”
何渺没有勉强，笑说道：“也是，用习惯的是最好的。那你们要与我们一起去安全基地么？”
“基地？”卫观星困惑地挑眉。
何渺用力地点点头：“是的，基地。”他原本是出城报告消息的，可是通过了那条大路并没有离开B市，而是进入了明珠区。这种时候，他也明白自己被“异种”的精神领域困住了。人数逐渐地增多，但是奇怪得很，除了Alpha就是Omega，看不到任何Beta的踪迹。
Alpha是战士的来源，Omega则是需要保护的弱者，他只能够尽可能地将散落的众人聚合起来。只可惜明珠区变得混乱而无序，以往唯唯诺诺的人，逐渐露出了自己的爪牙，或者说，被异种控制，成为它的爪牙。
卫观星被池霁月推了推，又开口问道：“基地有多少人？”
何渺道：“我们那一块大概两千，暂时住在一座……学校里。”
卫观星又问：“等待外头的人来救援吗？”
何渺没有回答，倒是一旁的小哥冷哼了一声道：“除此之外，还能够做什么吗？这一切都是异种导致的，可我们现在连异种的影子都没碰到。”
能够施展精神领域的异种至少是S级，可他们这里最强的也只有A级啊！要不是基地的规矩，都不愿意从安全之地出来！
卫观星仰头望着何渺：“物资呢？”
何渺的面色一沉，似乎对卫观星连接不断的问题不耐烦了。他不吭声，身边自有喉舌替他回答：“当然是统一归基地分配，多劳多得。”说话的人看了眼卫观星鼓起来的背包，又笑了笑道，“你自己一个人，保不住吧？”
在这个地方，往常的律条没有任何的作用。就算要行使“正义”，他们也要创立自己的、带有野蛮气息的规矩。对于很多人来说，这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卫观星抿了抿唇，她回头看了一眼池霁月，等待着她的决定。
池霁月有些诧异，倒是没想到卫观星直接将事情往自己这儿推了。思忖片刻后，她摇头道：“不走。”
卫观星点头，对着何渺重复了一次池霁月的话。
何渺意外地挑了挑眉，单独一个Alpha或许有很多选择，但是她还带着一个“累赘”。他伸手制止了身侧的人，笑得一团和气：“那就祝你们好运。”等到何渺带着一群人，街上又沉寂了下来。
卫观星转头看着池霁月，拧眉道：“很多势力都拉帮结派，跟着他们相对有保障。”
池霁月扬眉一笑：“可他们不会去寻找异种。”很像过去的基地，物资统一分配，人员也一层层地监管起来。他们不愿意去接触危险，同样不许别人将危险带到基地。
“对了，多劳多得，你猜是什么意思？”没等卫观星回答，池霁月眼中便沉下了一片冷芒，她冷漠地开口道，“基地里有Alpha和Omega，Alpha靠着自己的力量分走了大批的物资，而Omega们则是仰赖别人生存。在食不果腹的时候他们会去找谁呢？”
“Alpha？”卫观星歪着头道。
池霁月眉眼间掠过几分冷酷，她道：“是啊，这时候，那些Omega们，不就在‘潮流’的驱动下，自愿或者非自愿地绑上了一个Alpha了么？”她伸手捋平了卫观星衣领上的褶皱，贴着她笑得妩媚风流，“比起活下来，堕落算什么？”
卫观星一把扼住池霁月的手腕，将她稍稍地推开。
她垂眸望着池霁月，张了张嘴。可在此情态下，说什么都不恰当。
要不是异种，怎么会至于此？！天魔是堕落，以一切恶和欲为资粮，难不成——
卫观星脑海中灵光一闪，神情变得越发冷峻——
（本书出处：龙凤互联）
第26章
高高矮矮的瓦房在惨淡的天光下散发着一股颓然的气息。
这向来是光鲜人士不会涉足的脏污之地。
池霁月垂着眼,情绪并不大好。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Omega，不,应该说是弱者，他们还会有其他的选择么？那股所谓的“潮流”压下来的时候，就算有个别不愿意屈服的人，也会被压成一滩烂泥。
她抬头看了眼若有所思的卫观星，很难从她的面容上分辨她真正的情绪。
街是静的,风是涩的，血是腥的。池霁月舔了舔干涩的唇角，望着脊背挺得笔直的卫观星吩咐道：“去那边,可能会有水井。”
卫观星一句话都没有说,她就着云隙中露出的光望了池霁月一眼，握着剑的手陡然收紧。“会好的。”她没头没脑地甩下了一句话。
池霁月勾了勾唇,心间的沉重似是被卫观星的几句话拨去了几分。
放在以前,她是想不到的,和卫观星竟然会有“相依为命”的一天。
卫观星顺着池霁月的指引拐进了一座荒废已经有段时间的厂房。
生锈的牌子被一颗钉子咬着，像是随时都会跌落下来。卫观星低着头，踢了一脚前面的石头。而这个石头被一股莫名力道一掼,似是长了眼一般,朝着摇摇欲坠的牌子砸去。先是啪嗒一声响,紧跟着又是咚一道大响。
烟尘散去之后,生锈的钢筋从塑料中穿来出来,那危险的招牌彻底地落地，再无坠落的危险。
池霁月低着头跟着卫观星的身后,她被这声响吓了一跳，似笑非笑地望着卫观星道：“你倒是好心。”
卫观星张了张嘴,没有解释。
厂房有段时间没有人了，很像是焦土中的废墟，四面都是破碎的玻璃以及倒地的塑料桶。这儿过去就光秃秃的，地面上还有被烈火灼烧过的灰烬，在这样的时刻，反而成了一片变异植物不曾涉足的安全之地。
生锈的水龙头里什么都没有，一旁挖了两口井，一个与压缩井相连，而另一个则是盖着一层木板，还压了大石头。卫观星推开了石头，又将木板掀动，下一刻，便是一团墨绿色的东西照着面门砸来。卫观星眸光一变，及时地往后方退去，等到那墨绿粘液团落地，才发现是一小撮类似于水藻一样的东西。
“有东西？”池霁月转向了卫观星。
卫观星点了点头，也不管这水藻有没有生机，直接握着剑将它捣烂，紧接着，又是提剑朝着井中一斩！绚烂的白芒比天边的日光还明亮，变异植物的残肢在四处飞溅。
“水不能用。”卫观星卷起了衣袖，擦了擦脸。被她一抹，更是脏兮兮的，像是一只花猫。
池霁月嘟哝了一声：“失策了，水中也会有植物。”她朝着卫观星招手道，“你过来。”
卫观星看着她不明所以。
池霁月见卫观星不动，眉头一拧，便自己迈步往前走。她从兜里摸出了一包湿巾，粗暴地抽了一张，便捏着它压在了卫观星的脸上。“水不能用了，你自己擦一擦。”原本的打算是将卫观星弄得狼狈一些，好顺利混入某一方势力中。可对方既然没有真正解决问题的打算，那就是“道不同”了。
卫观星“喔”了一声，她擦了擦脸，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水，还在车里。”
池霁月面色一变，她一拍脑袋，竟然也忘记了这件事情。她望着卫观星背着的那鼓鼓囊囊的大背包，道：“现在过去拿么？”
“算了。”卫观星摇头，“包里还有几瓶，目前足够用。而且这明珠区其他地方，应该也有水吧？”
池霁月掀了掀眼皮子，道：“肯定有，但是你确定它们还能等到你去取吗？或者——”她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从别人手中抢？”
卫观星没有正面回答了，她转了个话题：“我们不会停留在这里，背包的空间有限，水拿不走。”
池霁月也不想与卫观星谈“道德问题”，她看着卫观星那张在擦过之后还是灰一块、白一块的脸，又抽出了一张湿巾。没等卫观星接过，她的手腕便一转，挪到了另一边，从她的眉骨上扫过。
“你猜异种会在哪里？”池霁月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卫观星没有听清，此刻的她如临大敌，脊背紧绷，所有的知觉似是凝聚到了被池霁月触碰过的地方。天魔不消，情/欲难解，面前的人并不是普通的路人，她的一举一动充满了危险。
“池小姐，我自己来。”卫观星抿了抿唇，扼住了池霁月的手腕。
池霁月轻笑了一声，手腕一甩，挣开了卫观星的“束缚”，她慢条斯理地擦去了最后一块脏污，才拍了拍手道：“这充满灰霾与阴翳的天地中，怎么能没有一抹亮色？卫大小姐，你觉得呢？”
卫观星蹙眉，正色道：“池小姐，你——”
池霁月偏头望着她，笑道：“我如何？”
“抱歉。”卫观星避开了池霁月的视线，心跳的速度略有些加快，她甩走了那股翻涌的情绪，询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我说，到哪里寻找异种呢。”池霁月也没有了逗弄卫观星的意思。对付变异植物是一件治标不治本的事情，这一切的根源还在于那只异种。
“人群中。”卫观星笃定地开口。异种与天魔无异，而后者最喜一切恶与堕落，它既然以堕落为食，当然会在人最多的地方。而且这人不能够被“正义”与“道德”框定。
池霁月笑了笑道：“明珠区人可不少。”
卫观星想了一会儿，说道：“明天去罗老大势力所在的地方探探。”在这个世界可不能够靠打坐恢复力量。在折腾了这么久后，她需要充足的时间休息。
废弃的厂房边上有一栋破败的宿舍楼，在左侧则是一座矮小的棚屋。前后两个门，空间狭小，一张床、一张桌子，几乎没有什么空隙。铺盖早已经被收走了，只有个破烂的风扇，孤零零地被搁在了满是灰尘的床板上。
地方是池霁月选的。
卫观星拍了拍床板，等到扬起的尘灰散去后，才咳嗽了一声，道：“你不喜欢高楼。”
池霁月瞥了一眼卫观星道：“总觉得高楼逃跑不方便。”
卫观星哑然。
正当她卸下背包的时候，忽又听见了池霁月的问话。
“你不会在这种时候发作吧？”
池霁月思绪转了一圈，才醒悟过来她到底在说什么。Omega的发/情/期一个月一次，有规律可循。但是她这副身体不是Omega，目前的情况很难界定。要真的在不恰当的时候发作起来——
池霁月又问道：“需要我帮你缓解一下吗？”她心中是真真切切的担忧。
卫观星狐疑地望了池霁月一眼，似是在询问“如何缓解”。
池霁月沉思道：“大概是抚摸一下你的腺体？”这场灾难来得实在是太急了，根本没有时间做全部的检查。卫观星的情况特殊，医生那边似乎也拿不出一个治疗的章程。
“不用。”卫观星抖了抖，她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后颈。要是她的猜测没有错，那所谓的“信息素”，就是天魔施展的“魅法”，而一切的一切，都是由“腺体”催动。对“腺体”的抚慰同样是助长天魔的气焰。
卫观星正色道：“我会自控，要是不清醒，就在身上剐下千百刀。”
池霁月：“……”是个狠人。卫观星既然有办法，她也就不多问了。
黄昏的时候，浓郁的雾气悄无声息地填塞了整个街区。
诡异、扭曲的声音在暗色中潜动。
矮小的木板床上。
池霁月与卫观星各占一角。只是蜷缩着的姿势到底不好受，池霁月控制不住地双腿舒展出去，等到触碰到异物才匆匆忙忙地收了回来。“抱歉。”她的声音很轻，可是在小屋中足以清晰地传入卫观星的耳中。
“没事，你睡一会儿吧。”卫观星低声回应。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后，池霁月依稀瞧见了卫观星站了起来。她左右活动者四肢，最后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池霁月蹙了蹙眉。
她们之间本来就没有“谁该照顾谁”之分，可卫观星的很多举动，就是为了照顾她的感受。
“卫观星。”
“嗯？”
“你也过来躺着吧。”池霁月顿了顿，又道，“木板不舒服，但总比缩在椅子上好些。”
卫观星低语道：“我没事。”
呆坐的人劝不动。池霁月垂眼，思索了一会儿后，又道：“之后的日子还要依靠你，你要是没睡好影响发挥怎么办？我坐椅子，你上来躺会儿吧。”说着，作势就要起身。
卫观星在这个时候动了。
池霁月感知到了木板床微微下陷。
熟悉的气息逼近的，免不了勾起过去不太美好的记忆，池霁月不由自主地朝着墙面处缩了缩。
“你很奇怪。”卫观星倏然间开口，语气静如池水，不起波澜。
池霁月：“……”——
作者有话要说：
卫观星：你好怪哦。
第27章
在卫观星的眼中,池霁月的态度算得上是“反复无常”，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在刻意的“亲近”时,她本人是游离于外的。
她游戏人间，说的话当不得真。
除去了外头那诡异的啸声，这还算是一个太平夜。
池霁月醒来的时候，卫观星已经不在了。她起身活动着酸胀的四肢，瞥了一眼硬邦邦的木板。在物资上犹为充足的好日子已经过习惯了,娇弱的身躯像是吃不得苦。
可在这样的明珠区，那也得吃啊。
池霁月轻轻嗤笑了一声，正当她打算推门出去的时候,卫观星提着一桶散发着热气的水进入了狭小的棚屋中。
“井水,处理过了，没有变异植物,喝的话可能不行,但是洗一下还是可以的。”卫观星望着池霁月开口。
池霁月盯着卫观星好一会儿,才道：“你是怎么弄的？”
卫观星道：“源武。”将水里浮荡的变异植物都杀死之后，就点火烧开。只可惜，每一回用源武,都会激荡出大片的水珠,只剩下浅浅一层。
池霁月的视线顺着落在了卫观星被水珠溅湿的衬衫上,喉咙滚动着,半晌后才道：“谢谢。”
卫观星：“嗯。”她从屋子里退了出去,随意地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伸手按着太阳穴。随着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增多,关于过去的事情渐渐模糊，像是一场幻梦。那一场仙魔之战,最终逃离出来的天魔是“欲天”么？她未曾与这只天魔交过手，却听同门们提起过它。
眼下的环境可容不得池霁月“悠闲”，她匆匆忙忙处理完之后，便伸手拉开了门。视线往下一垂，就看到坐在地上因声响而转头的卫观星——
云隙里的阳光照亮了卫观星细长的眉眼，以及眉骨那道被忽视的红痕。
她有些冷，有些凌厉，不像过去看到的模样。
池霁月的呼吸因这一眼而停摆刹那，等到回神的时候，便收回了目光。
“你——”
“我想了很多。”两人同时开口，卫观星望着池霁月，自顾自地说道，“这又是一个规则世界，里面的法则与外面不同，天地正法随着变动。”
被打岔后的池霁月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想了一会儿没结果，就顺着卫观星的话问道：“然后呢？”
卫观星面色一冷，她郑重道：“有些事情是不得不为。”
“嗯。”池霁月点头，敷衍了一声。明珠区里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有人因此“有恃无恐”，有人因此替自己的“堕落”开脱。可能真的只有外来者像她这么呆，连这种事情都需要思考吧。
干涩的饼干伴随着的凉水入喉，两人草草地解决了早饭之后，便起身离开这暂时停留之地。
“要是留在屋子里，结果会不会好一些？”池霁月跟在了卫观星的身后，低声开口道。
“或许吧。”卫观星难以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异种不解决，整个B市便处于精神领域中，难以从中挣脱出去。她们离开的时候，外围是比明珠区安全，可到了这个时候，谁知道那边是怎么模样呢？
混乱的明珠区被几个势力分别掌控，或许是忌惮着变异的植物，很少有人会在街上闲逛。破落的明珠区并没有商场，但是隔着一段距离便会有代销店。只不过货物架上的水和食物被扫荡一空，只给后来者留下混着变异植物黏液的满地狼藉。
卫观星一连翻了好几家，才转头对着池霁月道：“真的没有。”
池霁月看着她蹙起的眉头，心中暗暗觉得好笑。伸出手推了推厚大的背包，她道：“别找了，先去罗老大势力范围看看。”
卫观星定定地望着池霁月道：“那个人之前说的地方是一个大厂子。”思索了一会儿，她又道，“你知道在哪里么？”
池霁月瞪了卫观星一眼，道：“你当我是地图么？明珠区这片我没有来过，哪里知道什么地方有大厂子？”见卫观星眼中的光芒沉了下来，她又道，“那人不是提供了方向么？走过去就是了。在他们常出没的一带，变异植物应该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天地阴惨。
风吹动着地面上的垃圾，掀起了滚动的易拉罐，发出了骨碌碌的响声。
忽然间，卫观星目光犀利了起来，她极为警觉地朝着前方望了一眼，拉着池霁月就闪到了垃圾桶的后方。
恶臭与血腥味疯狂地涌来，熏得两个人面色大变。
卫观星怕池霁月闹出动静，直接伸手掩住了她的口鼻。
“还用找那两货吗？肯定被异管局那帮人抓走了。”
“应该不会吧？要是被抓走了，异管局的人怎么不现身？咱们那边还藏着好货呢，他们不动心？”
“自诩正义人士呢，就算想要也不会来抢。这几天又来了几个新人，还是个Omega，嘿嘿。”
“其实这样的日子也不错的，搁以前可享受不到异种血肉。罗老大就是大方啊。”
……
脚步声逐渐地远去，等到他们的身影彻底不见之后，卫观星二人才从垃圾桶后钻了出来。池霁月面色都憋红了，推开了卫观星之后，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弓腰干呕。
卫观星的反应没她那么大，她拧眉望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口中低喃道：“异种。”
“是异种血肉，呕——”
再度想起了异种丑陋、扭曲的模样，那股想要呕吐的念头越发强烈。
就那些东西，竟然能够成为Alpha精神力提升的营养品。
卫观星观察着四面的动静，等到池霁月缓过神来，才望着她道：“怎么样了？”
池霁月眼角泛红，眼睫挂着晶莹的泪珠，她伸手擦了擦眼睛，没有回答卫观星的话，而是忍着恶心开口道：“异种血肉？他们从哪里来的异种血肉？难道、难道这里有异种血肉地下处理厂？”
池霁月越想越觉得可能，在明珠区这种无序、混乱的地方，罪恶容易滋生。一些拿不上台面的东西可以掩藏在这不被上层人物垂怜的街区。“要是真这样，事情就变得棘手了。”
异种血肉是被异管局认证过的，的确疗效极好。
一个Alpha的财富和地位，某种意义上也能够通过异种血肉的获得量决定。
池霁月眯了眯眼道：“他们的力量会缓慢增长，而其他的人不变化，那就相当于倒退了。
“如果明珠区的混乱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迟早会收拢这边的人。”
卫观星默默听着池霁月分析，直到听见这句话，才道：“不会长久。”
池霁月横了卫观星一眼，似是嗔怪她打断自己的话语。要是明珠区的混乱长久持续，那她们有没有未来都不好说了。不是“不会长久”，而是“不能长久”。
“去找何渺。”池霁月改了主意。
卫观星挑眉道：“加入他们的势力么？”
池霁月笑了笑：“给他传消息。”何渺要在明珠区正序，而不受拘束的罗顿就成了他的大敌。
卫观星立马想明白了，这是要借着何渺的手去对付罗顿，可问题是——
“他会去吗？”
池霁月扬眉道：“他不会当别人的刀，但是他要握刀。
“你我是秩序之外，并不起眼。可是罗顿他……是要颠覆秩序啊！”
何渺的基地在学校，这可是有着地标的地方，比那所谓的大厂好找多了。
学校的门口有人站岗，水泥路往前延伸，教学楼在惨淡的日光下矗立。
四面极为安静，要不是地上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几乎让人觉得一切如常。
卫观星脚步一拐，就往校门口走去。
池霁月伸手一勾背包的带子，将她拉了回来。
“等等，带上这个。”池霁月低语，她从口袋中摸出了周沉曾经给她的通讯器，对着卫观星嘱咐道，“顺便告诉他们，是周沉深入险境得到的消息。”
卫观星意外地望了池霁月一眼。
池霁月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大背包。
留下池霁月一个人在那边，卫观星并不放心。她走得很急，同站岗的人交涉了一阵后，便又一路小跑过来。
这个过程还不到五分钟。
池霁月抱着双臂倚靠着在了墙上，等听到脚步声传来，才伸手拨了拨滑落的长发，问道：“怎么样？”
“他们要我留下，见一见何渺。我不愿意，就把东西留给他们，跑回来了。”卫观星一口气说完。对上了池霁月的视线后，她微微一愣，回过神后又问道，“他们会信吗？”
池霁月道：“这么糟糕的时局，什么事情都要做最坏的准备。”
卫观星拧眉道：“你好像很快就进入了角色。”她的护道法器有什么反应？在池霁月的身上会提醒她什么吗？
池霁月一掀眼皮子，反问道：“那我应该怎么样呢？记住自己娇弱的Omega身份，对着Alpha大哭一场，埋怨命运无常吗？”
卫观星撇开了眼，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觉得一切不该这样。”池霁月勾唇自嘲一笑，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道，“它也这么告诉我的，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了。”
“它？”卫观星困惑地望着池霁月，她的语调逐渐地轻软了下来，她道，“我可以……看看它么？”见池霁月身躯缩了缩，卫观星又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抵在了墙上，将池霁月半圈在怀中。
“可以吗？”她殷切地开口。
池霁月先是茫然，继而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她凑近了卫观星，红唇似是要印在她的面颊上，只是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将位置一错，她道：“你想看看我的心？”
第28章
吹拂在耳畔的气息温热,像是一阵穿街走巷的暖风。
在听到池霁月那句暧昧不明的话语时，卫观星就知道自己的问题不会获得任何的答案。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池霁月的距离,轻咳一声像是在掩饰心境。
看着卫观星退缩，池霁月的心情倒是不错。她慢条斯理地将一缕垂下的发丝拨到了耳后，笑道：“走吧，要不然基地里的那群人就出来了。”
周沉留下的通讯器足以勾动何渺的心思和兴趣，他匆匆忙忙走出来的时候,四面已经不见送消息之人的踪迹。站岗的人描述的是一位漂亮的女性Alpha，可这样的形容扔下去能够砸中一大片人。
“要去罗顿那边打探消息么？他们这段时间的确神神秘秘的，不知道私底下在做什么。”
“万一是个陷阱呢？要知道罗顿他们一直想把我们的势力给吞了,他四处找寻着有能力的Alpha,想要在荒芜的明珠区称王呢。”
“这样的日子不可能长久，外头的人迟早解决麻烦,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般选择。”
……
身边的同伴你一言我一语,何渺沉着脸,锐利的视线四处扫动，那延伸的精神力缩了回来，他道：“不管怎么样,总要过去看看。”如果周沉在罗顿的基地中,那说明异管局注意到这边了,勉强算是一件好事情。
B市郊野。
新一支援救小队有江赤白为首,进入了那片遮天蔽日的浓雾中。
江赤白是个S级精神力的强者,他在异管局挂了个名，然而只属于军区,并不会被异管局调动。这次B市的事情闹得实在大，看模样是没办法简单收场,为了快些解决问题，军区的领导决定将江赤白派出。
“B市这么大，异种的精神力场不可能完全将它笼罩，只要找到薄弱点就能够成功进入其中。”江赤白对着手下的人吩咐道。话是这么多，但是薄弱点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先前进入这儿的人不知所踪，也不知道到底藏着什么危机。
好在他的运气并不坏，精神力感知到了一层薄膜，他伸手一指，爆炸型的源武就落到了那片浓雾里，打开了一个缺口。进入了B市之后，他看到了满是狼藉的马路，丛生的变异植物挥动着藤蔓像是耀武扬威。
江赤白一行人的神经立马紧绷了起来，将准备好的杀伤力极强的“红月”型号武器搬出。要不是之前的那群人一直没能够建功，上面还不愿意再度大规模批下“红月”系列的武器呢。毕竟制造“红月”系列的武器所需要的“红月之晶”太稀少。那最开始研究出这一系列源武的人才，还被困在B市中。
在第一支救援队伍进入B市时，这个不起眼的、不被关照到的明珠区仍旧是一片混乱。
卫观星正蹲在了一栋两层高的平楼楼顶用望远镜看着从何渺基地里走出来的人。这儿平层楼之间的间隙极少，又搭着各种违章的棚子，望着像是挨在了一起。卫观星暗暗在心中估量着距离，可最后视线落在池霁月的身上时，又打消了跳到另外一栋楼顶的念头。
池霁月道：“他们过去了吗？”
卫观星点头：“去了，快看不见了。”
池霁月：“记住方向了吗？”
卫观星伸手一指。
池霁月看着相邻的房子思忖了片刻，往后退了一段距离。没等卫观星想明白她要做什么，她已经借着助跑的力量跳到对面去了。
卫观星：“……”她拉了拉背包，赶忙跟上了池霁月的脚步。明珠区是空茫而寂寥的，天地沉静无言。这些楼房的主人已经不知道何处去，然而寄生在其中的“客人”却猝然间发难，打碎了窗户，如箭矢一般从窗中射出。
卫观星心中一紧，猛地扑向了池霁月，在地上打了个滚避开了攻击。她反手拔剑，控制着力量斩向了变异的植物。被精神力激发的白芒顺着破碎的窗口进入，准确地打在了盆上，只听到一阵破碎的大响，被斩断了根系的变异植物瞬间萎了下去。
池霁月坐了起来，伸手拍了拍手臂上的沙土，叹气道：“这些东西真是生命力坚韧。”
卫观星道，她朝着池霁月伸手，拧眉道：“是灾难。”修仙界中的妖植尚且有修成道果的一天，而这里的变异植物都是魔化的恶物。
池霁月顺着卫观星的力道站起来，她凑近了卫观星摘下了她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在挤在了一片的平房尽头，终于看到了一家冒着烟气的厂房。那儿储存的能源似乎并没有耗尽，设备像是处于运转中。
卫观星询问道：“看到什么了吗？”
池霁月答非所问道：“去罗顿那边查探消息的是谁？”
卫观星疑惑地望了池霁月一眼，摇头道：“不认识。”
池霁月将望远镜递了回去，摇头晃脑道：“也是。”顿了顿，她又道，“大概知道方向了，往下面走吧。”
这栋平房楼顶有一个种植花草的小屋，下楼的阶梯就在那边。
虽然说已经处理了变异的植物，可谁知道会不会有潜藏的？卫观星小心翼翼地走在前方，直到从幽暗的楼道里走出来，再度望见天光。
低矮的厂房区，隆隆隆的响动从里面传出。
罗顿翘着腿坐在了手下人搬出来的皮椅上，双手指尖还夹着一根烟。他吊着眼睛斜了面前的男性Alpha一眼，咧着嘴笑道：“这不是杨总吗？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难道是改变了主意，想要加入我们了？别人不好说，但是鼎鼎大名的‘红月’系列研究者，我们还是很欢迎的。”
被称为“杨总”的是个戴着眼，看起来颇为斯文的男人。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在这混乱中维持着自己的“端正”，对上了罗顿的视线，他的眼中闪过了一道暗芒，笑道：“我是替何渺过来了，他想要找个人。”
“哦？什么人？”罗顿眼珠子一转，他的两个手下牺牲了，很有可能落在异管局那帮崽种的手里，秘密迟早会泄露出去。不过他现在一点儿都不着急了，反倒是耐着性子与杨青枫交谈。
杨青枫笑道：“周沉。”
罗顿听过这个名字，他的眼角沉了下来，面容上多了几分凶悍。片刻后，他一笑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杨总您被周沉给弄进异管局蹲了几天大牢吧？”
杨青枫面不改色道：“那是一个误会？”
“误会？”罗顿刻意拖长了语调，他意味深长地望了杨青枫一眼，笑道，“我怎么听说是因为杨总被邪染了？”
杨青枫面色微变，眼梢掠过了一抹怒意。他道：“我要是被邪染了，怎么还会站在这边？”说着，他又耸动着鼻尖，嗅了嗅风中传来的浓郁的Omega信息素气息，又暧昧地笑道，“罗先生，按照你的想法，这里没有人不被邪染的。”
罗顿掐灭了烟头，站起身拍了拍杨青枫的肩膀，大笑道：“杨总的嗅觉这么灵啊，就像狗鼻子一样。来来来，给杨总上点儿好货。”罗顿刻意地咬重了最后两个字，半是强迫地拉着杨青枫走。
与杨青枫同行的人并没有进入罗顿的基地区域“做客”，杨青枫因为身份特殊会被罗顿拉拢，但是他要是落在罗顿手里，那下场就不好了。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他翻墙进入了厂子里。绕着走了一圈，里头的东西实在是触目惊心！
平静的表象下暗潮涌动。
卫观星和池霁月也摸到了附近的小楼，或许是将这一带也划为自己的势力范围，变异的植物已经被清理过，只余下断裂的枝干与残存的腥臭。
“我感觉……”卫观星闭着眼感知了片刻，“异种就在这附近。”
池霁月没有询问她的笃定从何而来，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栋房子。
基地里的Alpha也许将它当作了第二个家，算不上太过杂乱。空气中隐隐还残存着一股让人厌恶的骚味。
卫观星正从窗外往下望，她看到了一个行色仓皇的人，从类似于狗洞的地方爬出来，紧接着就踉跄着往外跑去。他手中抱着东西，那包装像是曾经的狐朋狗友发来的“异种血肉营养品”的照片。
“你的推测是正确的。”卫观星转向了池霁月，又道，“他们会打起来还是合作？”
“谁也吞不下谁，要是正常情况下，会选择先合作，但是现在嘛——”池霁月耸了耸肩，没有说下去。
是了，异种带来的是精神的混乱和冲动。
天魔更喜欢恶与欲/念交错的场面。
卫观星抿着唇，越发想要寻找出藏在暗处异种。
池霁月忽然间伸手拉住了卫观星，将她推到了一边的墙面上。
卫观星一愣，正打算开口询问，又见池霁月从兜中摸出了一只串着红线的猪头。她不等卫观星反抗就将猪头吊坠挂在了她的脖子上，朝着松开的衣领中一推。
卫观星先是感觉到一股凉意，紧接着就是那股熟悉的、本源的气息。
她的护道法器——
“戴好了，护身符。”池霁月扬眉一笑，大拇指指腹快速地擦过了卫观星面颊上一块的脏污。
“我——”卫观星看着池霁月，其实想说自己并不会被异种的精神力给吞噬，但是望着那双藏着笑意的眼眸，又说不出来这样的话语。“谢谢。”她低声开口。
“不用谢。”池霁月退了几步，抱着双臂望着卫观星，她语调轻快地开口道，“你总要比那群猪要可靠些。”
以前的卫观星也是那群猪里的一只，可现在不是了。
第29章
卫观星其实并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
在她漫长的修仙岁月里,因无情道要保持剑心不动，与人间烟火隔绝，除了有任务历练时,她几乎不与同道来往。而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被原身的记忆冲刷，所谓的与人相处之道，同样是没法当作参考的。
她看不懂池霁月这个人。
手指抚摸着那“猪头”吊坠，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明珠区,何渺基地。
杨青枫尚在罗顿那边做客，而余下的人则是匆忙带着异种的血肉回归。
“他们真的有加工厂，而且里面的能源支持不停地动工！
“明珠区怎么会有那么个厂子在,一直没人发现！”
“我们该怎么办？异种血肉的诱惑太大了,如果有人再进入这边，会被罗顿拉拢走的吧？不能够眼睁睁看着他们这样下去。”
……
何渺眼神沉了沉,他们基地的Alpha在武器装备上与隔壁相当,如果真打起来,谁也讨不到好处。难道要与罗顿和解么？可是对方的行事作风偏离了秩序，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他这边无法接受，并没有“和解”的道路可以选择！思忖了一阵后,何渺哑着嗓音道：“把消息传给其他散落的势力,到时候我们一起动手。”
“这样会不会太冒失了？”一边的人有些犹豫。
何渺眼中掠过了一抹暗芒,带着几分凶悍转向那提出异议的人,他问道：“那你觉得该怎么办？让罗顿发展吗？已经好几天了,外头的人都找不进来，你觉得他们有办法救我们吗？或者外面已经跟这里一样了！红月之灾再度降临！”
这是藏在众人心中最深切的恐惧,以往一直靠着自我安慰来粉饰太平，可现在被何渺锐利地挑出,每个人的心都在往冰窟落。
在他们的心中异管局是无所不能的，他们能把异种驱逐到焦土，能让人安然在废墟上建立城市、重新回归新的生活。可现在他们没有到来，是因为没有本事，还是他们已经成了弃子？
就像过去的一次“末日轰炸”，为了解决城市里的异种，所有存在于其中的生灵一并跟着沦亡。
当面临困境时，恐慌这种情绪弥漫的速度就变得更快，一个个人都像是穷途末路的困兽，几乎要被害怕压倒了脊背。在这种情况下，对力量的渴望也随之增长，只需要轻轻地一挑话头，便会激起基地中Alpha的情绪。
你不需要比异种厉害，你只要尽可能地胜过同类甚至是同伴就足够了。
异种血肉处理厂中。
罗顿的“会客室”有模有样的，几乎与灾难降临前无区别。
杨青枫的面前摆着一个残余着“营养品”的盘子。
罗顿眯着眼望向杨青枫，看着他擦了擦嘴唇，笑道：“味道不错吧？只是没这么快见效，而且——”罗顿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要不要泄一些火气？”
杨青枫摇了摇头。
罗顿大笑道：“都是被邪染的人，还装什么？难道你觉得能够治好吗？”
杨青枫最是不喜欢别人拿“邪染”的事情说道，他的脸色冷了下来，抱着双臂望着罗顿道：“罗先生如果要谈红月系列的事情，在这场灾难过去后更好。”
罗顿道：“现在不成么？”
杨青枫笑了笑：“罗先生不是最清楚吗？落在明珠区的‘红月’系列源武已经被瓜分了。”
罗顿脸上的笑意少了很多，他问道：“造不出来。”
杨青枫从容道：“需要红月晶矿，如果能够再造的话，那边早就配满了装备，罗先生以为我现在还会坐在这里吗？”
如果何渺那边源武资源呈现出压倒性的优势，自己这边的基地的确很难保存。罗顿明白了杨青枫的言外之意，但是他并不喜欢这种“威胁”。他也没打算将杨青枫放过去，打了个响指后，道：“杨总既然来到了这边，也就先享受一阵吧。”他见杨青枫挂着笑，身躯往前一倾，眯眼道，“当然，你要是想给何渺通风报信，我罗顿也不会阻拦你。”
杨青枫道：“你很自信。”
罗顿哈哈笑道：“不应该吗？”他对上杨青枫的视线，意味深长道，“杨总也一样，要不然怎么敢来我这边呢？”
在工厂停牌之后，咚咚咚的声音消失，整个街道又陷入了寂静之中。
卫观星看着坐在沙发上一脸放松的池霁月，拧眉道：“会不会有人过来？”这儿有人到过的痕迹，并不适合她们藏身。
“其他地方就不会有人了吗？”池霁月耸了耸肩，又道，“房子这么多，门关着，他们可不会花费大力气砸门。再说了——”池霁月的视线在卫观星身上转了一圈，带着几分暧昧地开口道，“一个Alpha和Omega独处一室，他们总会避着点的。”
卫观星听了这话眉头蹙得更紧，她不理会池霁月，而是专注地盯着工厂方向。
街区的混乱与突袭是从夜间开始的。
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炮弹的嗡鸣，在街区炸开了一片撕裂黑暗的火光。
夜间的雾气逐渐地浓郁，那诡异的声音折磨着人的神经，嗡嗡嗡地低鸣伴随着精神控制，催动着Alpha进入疯狂和嗜血中。
卫观星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捋平了衬衫的褶皱，当即转向了池霁月。
在这个时刻，池霁月也从睡梦中醒来了，借着微弱的光芒她紧随卫观星的身后，从窗户跳了出去。
落地之后踩踏在一片变异植物的碎肢中，仿佛陷入了粘稠的绿色泥潭。
卫观星伸手抓住了池霁月的手腕，将她拉了出来。她的脚步飞快，风声作响，景物在眼前倒流。
奔跑的时候气息挤压着，池霁月的话语有些破碎和急促：“感知到在哪里了？”
卫观星嗯了一声，忽地拔剑朝着那无端往面门落来的子弹一斩。浓雾中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卫观星也不管他是哪一方的，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用剑身拍在了他的脖颈上，将人打晕。
这回的异种显露出来的气息与在悬河焦土中遇到的类似。
废弃的异种血肉厂里，情/欲、恐惧、杀戮……至暗至冷的气息缠绕着，结成了一个邪阵，滋养着底下藏身的异种。
这儿同样有个鬼穴。
砰砰砰——
一连串的疾响砸在了门上。
B市的异管局中，一个个人眼底乌青、下巴上长满了胡茬。
办公室里开了一盏应急用的灯，黄色的光晕笼罩着面色凝重的人。
“Alpha们没有走出去，那他们会在哪里？”
“大概率是明珠区。”
江赤白在清除了大批量的异种之后，成功地与异管局的周沉一行人碰面。在双方成功地交流了消息之后，周沉才知道进入城中援助的人都失踪了，而自城市里出去的人大部分都平安，除了Alpha与Omega。
周沉无法确定那些失踪的人到底会在哪里，只能够一个个排查过去，最后他们的视线定在了明珠区——那个灾难降临时被他们遗忘的、从来没有光顾过的杂乱又脏污之地。紧接着，他们就发现了异样，明珠区里浓雾重重，根本就进不去，那儿是异种精神领域最强之地！
“异种困住Omega做什么？”它们与Alpha战士敌对，会铲除这些危险的存在，但是Omega是社会中最为弱势的族群。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似乎还得考虑另一个问题，那就是邪染。”周沉应声道，他沉着脸开口道，“邪染之后的Alpha是疯狂的，他们需要Omega。”
江赤白当然知道邪染的存在，他听了周沉的话语只觉得好笑，他道：“你是觉得，异种将Alpha招入了麾下，然后还贴心地给他们找了个伴儿？”
周沉皱眉，不太喜欢江赤白这样的说话方式。
江赤白掩着唇打了个呵欠，他道：“好了，既然知道是明珠区，那我们明天再过去看看，能够打破那层屏障。大晚上的雾色实在是太浓了。”顿了顿，江赤白又道，“你们局里红月系列武器足够了吗？不够的话从我们带过来的里面取。”
……
明珠区。
堆叠积压着异种血肉的货架摇摇欲坠。
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逐渐地向着库房中延伸。
卫观星感知着异种的气息，与池霁月一道小心翼翼地穿过了库房。只是在从另一个门出去的时候，她激发着精神力猛地朝着货架上一斩。原本就不稳的货架顿时倒塌在地，包装破碎。
浓雾中的风很轻，带着令人作呕的腥味。
卫观星的脚步一顿，低声道：“有很多……Omega的气息。”
池霁月顺着卫观星的视线望去，只瞧见了一座小屋的轮廓，它掩藏在了雾色中，像是很近，又像是很远。
“被罗顿他们圈养的Omega——”池霁月眼中掠过了一抹痛色，她恨声道，“我去那边！”
“你——”卫观星才一开口就被池霁月的话语打断。
“你要小心！”池霁月甩下了一句话就快速离开。
卫观星要去寻找异种，她不会也不能拖住卫观星的脚步。
第30章
整个厂区陷入了无序的混乱,暴动与杀戮成为助长异种气焰的最好薪火。
卫观星提着剑顺着感知的方向奔跑，而池霁月也在一路的小跑中，逐渐看清楚了那一栋低矮的小屋。
兴许是因为前方的厮杀,这边看守的人不多，只有一个倚靠着墙头无所事事的Alpha。枪声隐隐从远处传出，与诡异的尖嚎声交错。池霁月第一个念头是拔枪，四面的声音会掩盖这边突兀的枪声。但是片刻后她放弃了这个打算，而是一脸从容地向着那栋屋子走去。
Omega的身份是最好的掩饰。
“怎么还有一个在外面？”那个守门的Alpha看清楚了池霁月的身影,不由得惊呼了一声，他的手中持着一把老旧的源武刀，此刻并未像前方的Alpha陷入精神混乱中。他打量着池霁月,又自言自语道,“怎么是个陌生面孔？难不成是罗老大新找的？”这么想着，Alpha的眼睛眯了起来,他迈着大步朝着池霁月走去,在这空隙中,他尚有闲心转头骂屋子里传出惊恐叫声与哭泣的Omega们。
“你叫什么名字？”Alpha的视线似是黏在了池霁月的面庞上。
池霁月垂着头，似是一只羞怯的兔子。等到那Alpha靠近的时候，趁他不备出手,将他的胳膊一扭,抢夺了那把源武扔在了屋顶上。在Alpha反应过来时,黑洞洞的枪口已经抵住了Alpha的太阳穴。
冰冷的触感压在了肌肤上,这个Alpha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Omega给制服。他张了张嘴,语音跟着变调：“练过？”
池霁月懒得理会他，一个手刀将他打晕了过去。不过她从过去的经验和教训中得知Alpha的身体素质天生就好,被打晕过去没多久就能够彻底地醒转过来，想了想,从四边找到了一根绳子将他捆起来才放心。
Omega的信息素味道极为浓郁，大部分用具都停摆的B市，根本就没有信息素味道净化器，只能够让它的气息在风中飘散。前方的人战斗正酣，可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Alpha摸过来，将这原本就凄凉的地方变成炼狱。
池霁月抿了抿唇，她并没有贸然地进入屋中。
韩兰茵的经历告诉她，Omega最为容易被异种控制精神。医疗手段她不会，能够缓解的只有那异种骨骼雕刻出来的吊坠。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往那破碎的窗户中丢了一些Omega抑制剂与吊坠，沉着嗓音道：“锁开了，自己想办法找安全的地方躲藏。”
门把手上挂着的锁链已经完全地从吹落在地，最外头的一道锁已经解开，如今等着里头的人自己走出来。至于他们会怎么选择，池霁月也管不着了，她能够做到的事情只有这些。
风中的低吼夹杂着刺耳的尖叫，似是异种发出的污染精神的声响。
卫观星最先遇到的不是异种，而是几个面容陌生的Alpha。他们的身上Alpha气息与精神力一并向外扩散，像是一只只危险的幽魂。卫观星很快便想到了“邪染”两个字——
这样的情形她并不意外。
在Omega缺位的地方，Alpha的本能无从纾解，可能会为了让力量能够回归平衡，他们暂时把本能转化成了暴力。卫观星握着剑，她的眉头紧拧着——这已经不是三个人，而是被邪染的怪物。
卫观星跑动的速度很快，像是一阵疾行的风。碰碰的大响砸在了地面上，在白芒的照耀下，拖长了一道长长的痕迹。卫观星眼神凝重，此刻的她已经到了其中一个Alpha的身后，毫不客气地激发了自己的精神力，朝着敌人的身上砍去。发狂的Alpha可不会顾忌会不会伤了同伴，只是拿着武器胡乱地发泄力量。等到卫观星将三个人都制服了之后，他们伤痕累累，大多是同样被邪染的Alpha造成的。
不知道医院如何治疗被邪染之后Alpha，卫观星眼神凝重，寻到了一把小刀将三个人的腺体剜除，可他们身上的狂乱和欲/念并没有少去。卫观星已经将腺体等同于魔种，然而眼下的情况让她起了别样的心思，难不成魔种已经深入四肢百骸了？
到底是无暇在三个人身上做研究，卫观星起身追溯着异种的气息，直到看见了一只长相丑陋、诡异的怪物。它的脑袋被如同枯枝般的脖颈支撑下，脸上有三只转动的眼睛，其余的地方则是覆盖类鱼的鳞片，它的下半身并非是人腿，而是由无数条交缠在一起的触手撑起。
“卫道君——”鳞片下的怪嘴一开一合，诡异的声音形成了别样的语调，在卫观星的脑海中回旋。
“三大颤栗？”卫观星顷刻间便读取到了这只异种的名字，她的神情越发冷肃。她的猜测被异种的称呼证实，这样怪模怪样的东西就是修仙界的天魔，可是那些天魔主并非是如此形貌的。三大颤栗是前锋，而天魔主又藏身在何处？！
触手啪啪地打在了地面上，水泥地瞬间便凹陷了下去。
异种“桀桀”地怪笑，眼珠子滚动着，定在了卫观星的面庞上。
卫观星再也没有从异种的口中听到另外的语句，她提着剑面无表情地朝着那触手上砍去。在这个世界，并没有所谓的“功法”，Alpha们只是激发了源武，凭借着本能和技巧在战斗。卫观星一开始也是“入乡随俗”，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逐渐平衡了过去与现在，而手底下的招式自然也有了新的模样。
这只异种的精神领域很强，对于精神控制等级高，似乎能够造成大范围的“邪染”。而它自身的力量很是薄弱，纵然鳞片覆盖着面孔，可轻而易举被白芒划破。黏稠的液体滴在了地上，与断裂的残肢交缠。
异种的力量骤然间爆发，它的身躯膨胀了起来，像是一个巨型的气球。紧接着，砰一声大响，便见它将自己炸成了碎末，无数的血液伴随着莫名的气息溅射，向四面八方散去。它像是一个引子，将潜藏在暗处的东西尽数勾了出来。卫观星脑袋和腺体俱是一痛，精神力以及那股Alpha的本能险些压制不住。
她拄着剑看向了三大颤栗的残骸，不太相信一切就这般结束。
笼罩着明珠区的浓郁雾气开始被风吹散。
这一夜漫长又短暂，初日的光芒撞破了云隙，在明珠区落下了一道仍旧裹挟着几分暗淡的光辉，像是提前向世人们昭示光明的到来。
卫观星感知不到异种的气息了。
她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去找池霁月，最终在一间废弃的棚屋旁与她碰头。看着跌跌撞撞的池霁月，卫观星眸光一沉，她快速地往前跑去，一伸手扶住了池霁月，询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池霁月的脸上残余着血痕，她抬起头对上卫观星藏着几分关切的视线，轻描淡写道：“运气不太好，碰到了个Alpha，他像是被‘邪染’了。你那边呢？解决了？”
“好像是解决了。”卫观星犹疑了一会儿，又把话题拉回到了池霁月的身上，她问道，“是哪个Alpha？具体怎么回事？”
池霁月道：“那个何渺派出来的，到罗顿这边做客的Alpha。叫什么杨……杨青枫？”
在从那栋小屋离开后，她便回到了先前与的卫观星分开的地方。可就在她准备沿着卫观星离去的方向找过去的时候，杨青枫忽然间出现了。他一脸斯文，文质彬彬的，仿佛没有被Alpha的本能影响，可是自他的身上，却传出了一种让池霁月无比厌恶的腐烂气息。
杨青枫自称是听了何渺的命令，来将这边的Omega给带出去的，可池霁月并不相信他的鬼话。可能是被揭穿了真面目吧，杨青枫很快便忍不住了，露出了Alpha狰狞可怕的一面。
池霁月平静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事情，最后淡淡地看了卫观星一眼，伸手比画，她道：“然后——我开了枪。”
卫观星闻言心脏一个抽痛，她低语道：“现在没事了。”
池霁月反问了一句：“真的没事了吗？”
卫观星没有回答。异种大费周章地将B市作乱，却又这样轻易被解决——怎么看都觉得诡异。可她找寻不到异种的下落，也没办法去探究天魔的念头。她拍了拍池霁月的肩膀，又道：“前面不知道怎么样了。”
……
迷雾散去之后，何渺与他的联盟一方成为了胜者。
“仓库里的异种血肉怎么样了？”何渺冷冷地盯着罗顿凉透的尸体，内心深处并没有多少波动。
“仓库受损，只剩下一小部分了。”
何渺闻言神情一厉，片刻后又嗯了一声，道：“先收起来吧。”
B市。
明珠区的建筑逐渐显露在了异管局成员的眼中。
江赤白感知到了这一处精神领域慢慢变得薄弱，当即心中一喜。他就知道异种没有能力维持那么庞大的领域！他抓紧了时机，调动了自己手下的人进行轰炸攻击。几分钟后，一头三只眼的怪物异种从火光中飘了出来。它舞动着触手，用那冰冷的、泛白的三只眼紧紧地“盯”住了江赤白一行人。
“这是S级异种，切换成‘红月系列’的源武。”
江赤白冷静地下达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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