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
怎么都没用了。
黎原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再放到架子上烤过似的,绵绵热热,透红的肌肤溢出层层薄汗。
“老公……”他咬住下唇,竭力让自己的嗓音不要过于颤抖,“我想你了。”
对面闻言微顿了顿,语气异常柔和,“怎么会突然……”
撒娇。
“没怎么。”黎原握住手机的手紧了紧,另一只手将垫在身后的鹅绒枕头拉了拉,靠回去,后腰感觉舒服了点,“就是刚才做了个梦,梦到你了。”
从服药到现在,差不多三个小时的时间,他确实恍惚做了两个妙不可言的梦,如今正在第三个梦境里沉沦,怎么都走不出来。
身体的感知近乎都聚集到同一个地方,而其他的听觉、视觉、触觉都是消退的,手指发麻,大脑昏沉,就连眼睛里也好似蒙了一层薄雾,看得到,却辨不清。
微微扬起脖颈,黎原愣愣地望着上方的水晶吊灯。
在他眼中,这灯是灯,更是一团白莹莹的发光体,根本辨不出它们的菱角轮廓。
难怪秦医生说,吃了这药人畜不分。
不过更奇妙的是,即便所有的精神都被欲.念左右,意识却仍能保持清醒,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也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要宣泄,找到出口。
“做了什么梦?”耳边的男声携着愉悦笑意,将黎原愣神中的沉浮思绪一下拉回来。
同时也掀起暂时遗忘的感知。
“呼——”他猛地吁出一口气,紧绷的小腿下意识曲起,拧紧的眉头涌出压抑的痛苦。
手指一下攥紧宽松的T恤衣摆,低下头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眼睛眨也不眨,喃喃道:“记不清了……只记得很舒服又很痛苦。”
“很舒服又痛苦的梦?噩梦吗?”
“不是……是美梦。”
黎原抬起发麻的手臂,手指张开,即便白里透红的秀气皮肉快要破掉似的,但在药物的驱使下却不得不继续,不然他要疯掉的。
“你今天中午吃了什么?给我说说吧。”
“哦,你们工作餐还挺丰盛的。那你上午做了什么……开会哦,开会说的什么……”
“要不……你读书吧,随便一本什么书都行,我想一直听见你的声音,不要停一直读……”
半晌,醇厚而细腻的法语穿透电波,令人迷醉的音节撩动着耳膜。
黎原一个字都听不懂,也不知男人拿了本怎样的书籍,只知道这些如同爱语的浪漫词句正在将他一点点送上云端。
慢慢的。
云端汇聚着一朵绚丽斑斓的云彩,顷刻间就要绽泻漫空的烟花。
黎原手指抓紧,骤然打断法语的浪漫。
“盛檩,你喜欢我吗?”
满是枯燥词汇的法语随之从耳中消失。
对面稍作停顿,那缠绵似的嗓音如同吻在颈侧、咬在耳边。
毫不犹豫,他说:
“喜欢。”
话音落下,那双失焦的眼眸陡然恢复清醒。
黎原微张着嘴巴,恍然看见上方的水晶灯亮起,一颗颗莹亮水晶宛如喷泉的水花从空中绽放坠落,碎了一地的晶亮水珠。
下一刻,浑身脱力,他的手腕无力地垂下。
纤细白皙的手指僵硬颤抖,不再灵动,唯有嘴巴翕动出声声呜咽:“呜呜……”
“怎么了!”对面男人的声音有点着急。
“没,没怎么,我不小心撞到脚趾了,好疼哦。”
“小心点,”伴着书页被轻轻翻动的声音,对面停顿片刻,“还要读书吗?”
“不读了,我要睡觉了,好困……好累。”
紧绷许久的精神一旦放松,疲惫感便会迅速席卷身体。
就像许久未曾睡过觉似的,一刻也无法等待。
黎原阖上沉重的眼皮,蹭了蹭柔软枕头,呢喃着:“老公,谢谢你哄我。”
不知电话何时挂断,不知对面的人最后说了什么,下一刻已陷入真正的梦境-
身体很沉很倦,失去意识似的,黎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恍惚间,他隐约听见敲门声,却连应声的力气都没有。
彻底醒来时,夜幕早已低垂。
起身,随手打开灯,只见满床不堪入目。
一二三……好几个皱巴巴揉皱的纸团,都是他放肆过的证据。
黎原面无表情地眨眨眼,视线一转,瞧见枕头边的宽松短裤,总算有所反应抽了抽嘴角。
他就说睡梦中,总感觉缺乏一点安全感,原来是某处空荡荡的,没个兜处。
一把扯来裤子穿上,下意识吸了吸鼻子,随即脸上的表情又有些微妙。
对于男人来说,房间中那股独特的气味实在太熟悉了,很明显做过什么,还有点浓郁。
他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身上的居家服,同时心虚地觑了眼紧闭的房门,禁不住再次感慨遵医嘱的重要性,“锁上门”真的很重要。
至于服药后的感受。
朴实无华,就两个字,好使。
之后,黎原推开落地窗,让清凉的夜风灌进来销毁气味,再把被褥和地上的纸团扔进马桶冲走。顺便在卫生间洗了脸,整理好形象,他才郑重地打开反锁的房门,神清气爽走出去。
下了楼,瞥一眼墙上的时钟,八点过,竟然这么晚了。
徐妈正在收拾屋子,看见他略微一惊,说道:“少夫人你可算醒了,刚才去叫你半天没人应声。问了少爷才知道你还在睡觉,睡了一整个下午呐。”
“该不是晚上又熬夜玩手机了吧。”蓦地,不知她想起什么,笑容顿时古怪起来,“欸,是我老糊涂了,昨儿您睡的主卧,肯定是晚上太累了。”
“……”
刚才那一通确实很累,黎原懒得和徐妈闲扯,随手在餐桌上拿了个香梨,咬了两口,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本该亮着暖光的小书房方向。
“盛檩呢?”
“少爷出差去了,晚餐前回来过一趟,取了些东西又急匆匆走了,那会您还睡着呢。”徐妈说罢,便将餐桌上的菜肴拿去加热。
出差?
这么突然。
片刻,几道小菜热好端回餐桌。
黎原见状坐下来,一边吃饭,一边胡思乱想。
没想到两人好不容易睡到一张床上,才睡了一晚,就要面临小别胜新婚的情况。
那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上。
心念一动,立即编了条信息发过去:
【你去出差了?去几天?】
对面这会儿可能还在飞机上,迟迟没有回复。
等到黎原吃完晚餐,毫无睡意地玩手机刷微博玩到接近午夜,老男人的电话才回过来。
“睡了?”
“没呢,睡多了,睡不着。”黎原在今夜独属于自己的大床上翻了个身,懒洋洋问,“什么时候回来啊?”
还等着喂你吃药呢。
对面男人的嗓音有一丝疲惫,“具体几天不一定,处理好事情就回来。”顿了顿,又说,“最迟周五能回来,周六要去参加高中同学会,到时你和我一起去。”
“啊?”
男人解释道:“我也是才接到通知,时间定在周六,说是安排在郊外的一个湖心岛上,风景不错。”
黎原并不在意同学会安排在哪里,风景好不好,他在意的是:同学,男的女的。
脑袋转得极快,他立马问了个奇怪的问题:“那是谁通知你的呀?”
对面被问得一愣,“谁?不就是同学?”
黎原:“我是说,是上次去医院探望你的同学通知你的吗?”
“是。”
果然是那个男同学。
这时对面意识到什么,语气略带疑惑,又萦绕着两分笑意,“你们已经见过面了?还说介绍你们认识。”
谁要跟那个人认识啊!
“没呢,就电梯口撞见而已。”黎原不屑地努努嘴,很快岔开话题,“那你早点回来,这几天,我会很想你的。”
对面想了想,“晚上不忙,那我每晚九点给你打电话。”
“嗯呢。”
电话粥熬了十几分钟才结束。
……
老公不在家,黎原起初是有点想念。
不过仅仅维持到第二天吃完早餐,他近乎没怎么思索,就把老公不在家的几天时间安排得明明白白。
正好去老宅陪陪老爷子,再把复学的事情敲定下来。
学校是先前原主就读的艺术大学,只需将院系从音乐系转到美术系。
但能否成为国画大师丁老的弟子,还需要他拿出一份作品先给大师瞧瞧。
国画题材分为山水画、人物画、花鸟画。
这位丁老精于花鸟画,且最善于画松,门下有两位弟子,一人善竹,一人善花。
黎原几番思索,又在老爷子的教导下执笔试了试,最终他决定画鸟。
为了熟悉鸟儿,他手机里保存着各种画眉鹦鹉雀儿的生动鸟图。
白天看,晚上看,看得脑袋里除却鸟儿没有其他。
熟悉了整整两日。
终于在客厅旁的小书房,铺上一张素洁熟宣,开始执笔作画。
黎原在书法绘画上看似拥有信手拈来的天赋,其实是从小被逼着一日日练出来的。
那手漂亮的瘦金体也是爷爷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教的,只是刚大学毕业的那年,那个逼他凶他的老头子就高高兴兴见奶奶去了。
想起从前的亲人,黎原握着笔,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但老头子临走前说他是乐死的,不准黎原哭,嘴里念叨着,有哭的功夫不如把鸡啄米的字再练练。
一时间,记忆中那张时刻古板看谁都不爽的脸,竟是跟某人的冷脸有点像。
一样的口是心非,一样的面冷心热。
黎原禁不住“噗呲”一笑,忧思霎时无影无踪。
定住心神,重新凝神于纸笔之间。
时间缓缓走到晚上九点,手机准时“嗡嗡”振动,可是黎原太过专注,加之手机随手放在客厅的沙发,响了许久直至安静也无人接听。
直到几分钟后手机再次振动起来,才被刚巧路过的徐妈拿起,她走到书房,递给黎原:“夫人,少爷的电话。”
黎原不抬眼,目光紧紧盯着即将成形的鸟儿,笔尖仍在徐徐描摹。
分出一点儿神,接过手机。
“吃饭了吗?”今夜对面的男声携着抹惬意自若。
却永远改不掉直男开场白。
黎原懒得回这种无聊问题,随口问,“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应该明天就能结束。”
听到男人相较前两日明显轻松的语气,黎原心情也不错,就连迟钝的笔法也变得流畅。
落下最后一笔,大功告成。
自个欣赏两眼,一时过于兴奋,他语出惊人道:“你要看看我的小鸟吗?”
“嗯?”对面一惊,“看什么?”
什么虎狼之词!
黎原摇了摇头,赶紧纠正:“我是说你要看看我画的小鸟吗?”
“哦,画的?”
黎原三言两语说了最近学画画这事,想让男人评鉴一下,两人便改为微信沟通。
黎原随即拍了张他的小鸟,不,拍了张他画的小鸟图过去。
【怎么样?】
对面久久未回,似乎在斟酌恰当的形容词。
良久,给了很精准很细致的评价:
【白画眉,洁白如雪,精致又漂亮,就是这只太小了一点,是还没长大吗?】
【都说字如其人,你这是鸟如其人?】
【确实像你一样,挺可爱的。】
鸟如其人?
黎原:“……”——
作者有话要说:
黎原:喂——你什么意思!!!
别生气,大家都知道你小,不,精致。
终于要写到同学会了,同学会+小药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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