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有一股灰尘和泥土揉杂的腥气,地面冰冷而潮湿,西斜的稀薄阳光从木条封闭的窗户缝隙一丝丝扎进来。
黎原粗略估计,距离自己被绑架起码过去了两个半小时,而距离被关进这间阴暗潮湿的小平房,至少有二十分钟,这段时间里,紧锁的木板门外时不时传来几名绑匪讨论的声音。
提到钱,也提到一个熟悉的称呼。
宇哥。
果然是盛明宇。
至于盛明宇绑架自己的原因,黎原不敢深想,倘若他仅仅是为了钱还好,就怕跟原书中一样,最糟糕最可怕的那种可能。
想起书中那惨烈一幕,内心的心痛瞬间盖过被绑架的恐惧,他竟然希望那个人不要来救自己。
愣神思索间,劣质的木板门被推开,一个满脸横肉、腆着肚皮的光头男人走了进来。
骤然刺进房间的光亮有些扎眼,黎原下意识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一个正在通话的手机递到面前。
“跟你老公说两句话。”光头不耐烦地说。
电话对面,是盛檩!
黎原一下子激动到想要直起身,可一动作便被身后拷在水管上的手铐拉扯住,手腕生疼,重重跌坐到地上。
饶是如此,他仍然一声不吭。
倘若其他人遇到被绑架的情况,哪一个不是又哭又喊,黎原却十分冷静,虽然这冷静只是表面而已。
起初刚被绑进面包车的时候,他还试图挣扎反抗过,但被扇了一耳光拷住双手后,他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还和绑匪谈过别伤害自己会拿钱赎人的好话。
所以除了脸颊有些红肿疼痛,膝盖撞破了皮,暂时没遭什么大罪。
光头看他低垂眼睛不吭声,极不耐烦推了他一把,厉声威胁:“说话!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别碰她!”
与此同时,打开免提的手机里传出一道熟悉的男人声音,听得出竭力保持着镇静,呼吸却颤抖而急促。
黎原顿时红了眼眶。
“宝贝,别怕,”男人努力安抚着电话另一边的人,“会没事的,我很快就来,别怕……”
黎原急了,终于忍不住出声大喊:“别!你别来!别来……”
光头见目的达到,立即收回手机:“听到了吧,想要你老婆平安,立即把钱打到刚才给你的账户,限时半个小时,晚一分钟你老婆能不能平安,我可不敢保证。”
说完,他掐断电话,又拨通另一个号码。
“宇哥,那边同意打钱了,您看接下来该怎么做……嗯好……我明白,放心。”
光头说完走出去,木门再次关死。
太阳西沉,天色彻底暗下来,水泥地的潮湿寒气嗖嗖钻进骨头里,冻得人直打哆嗦。
黎原蜷缩着身体,牙关打颤,失神地盯着从门板缝隙中泄进的一丝光亮。
很久没听见门外几人的交谈声了,只有一个人哼歌打游戏的声响。
另外两个人去做什么了?
黎原紧紧皱眉,升起一抹极不好的预感。
近乎是为了证实他的想法,没几分钟,轮胎摩擦沙石路的粗粝声,急刹车声,车门重重拉开的声音,推搡咒骂声,接踵而来。
一瞬间,黎原的心脏被所有的声响死死攥紧,随即辱骂声伴着拳打脚踢的声音如刀子似的,一下又一下扎刺着心口。
“哟嚯,还是个情种,为了个女人两个亿说给就给!大老板就是有钱啊!”先前留下来看守的瘦高汉子感慨道。
“可不止,奎哥只是拿他老婆的命威胁两句,大老板竟然真没报警,还说什么要拿自己换他老婆,笑死人!”一口黄牙的猥琐男人嘲笑两句,又朝沙地上试图站起来的人膝盖处踢了两脚,“你敢动,咱们立即把你那漂亮老婆的脸蛋划拉几个口子,再剁她两根手指,老实点!”
“嘿,有意思,真不动了。”
光头抽着烟没动手,朝地上啐了一口:“没意思,费劲!鸭皮,你去后备箱拿两根钢管来,接着打,宇哥说得把人打到半死咱们才能拿到钱。”
“得嘞!”黄牙立马应声。
又是一阵金属重击身体的声响,偶尔伴着几声压抑不住的闷哼,却又极为短促,很快就被吞咽进混着血沫的喉咙里。
别打了……别打了……
黎原的手指掐进身下的水泥缝里,泪水早已滚满整张脸,那些钢管如同打在他的身上,皮肉与骨头没有哪一处不疼。
疼得想要逃避,却又固执地仰起脸,死盯着门板的缝隙,等待着。
“好了,差不多了,钱还没到账,先留半条命。”
话语落下没多久,破烂木门被打开,一个浑身带血的人被扔了进来,手腕同样拷在水管上,随后门关上,黑暗再次吞噬逼仄阴冷的小房间。
血腥味扑满鼻息,根本无法忽视。
一声纵使死死咬住唇也无法抑制的哭泣声,崩溃似的泻出颤抖的嘴唇。
盛檩将头抵着身后的灰墙,轻松地吁出一口气,扯了扯带血的嘴角,居然还有心情笑了下:“别哭,你没事就好,这一路上老公都担心死了。”
“有没有受伤?冷不冷?来,老公抱抱就不冷了。”
他嘴上说抱抱,却根本抬不起手,没法将人拥进怀里。
安慰没起丝毫作用,耳畔的哭声愈来愈大。
盛檩只好挪动疼到快要散架的身体,更靠近身侧的人一些,试着慢慢抬起那只没被拷住的手,搂住发抖的肩膀:“没事,我身体好着呢,只是挨了几拳而已……好吧,是有一点疼,就一点点。”
过了会儿,抽抽搭搭的肩膀终于愿意往他怀里轻轻靠了靠,哭得嘶哑的嗓子低低地说:“你怎么这么蠢……”
“蠢吗?”盛檩望着对面墙壁上相互依偎的身影,“可能吧,我就是特别怕,害怕等待救援的时间里出现意外,一刻也等不了。如果有我陪在你身边,应该会好一些吧,我怕干等下去,等来一个遗憾终生的结果,宁愿……”
他没有把话说完,黎原却明白他的意思,乖乖抬脸在他唇边吻了下。
盛檩紧了紧握住肩膀的手指,微低头贴近黎原的耳边,压低声音:“其实,你老公也不是那么蠢,很快就有人……”
“砰”地门又打开,光头男逆光站在两人面前:“大老板,钱到账了,按道上的规矩咱们该放你们走了,不过咱宇哥刚提了个条件,要多给一百万,所以您担待一点。”
“这事不地道,谁还没个老婆孩子的,就不在您面前了。”
黎原一时没听懂,盛檩却紧紧扣住他的肩膀,咬住后槽牙,声音极冷:“我给你们十倍的钱,别动她。”
“这可不行,咱道上的人得讲规矩。”光头男说着快速解开黎原的手铐,给了拽紧黎原手腕的盛檩一脚,然后扛着手脚胡乱挣扎的黎原走出房间。
木门锁死。
“奎哥,我能不能也……”昏黄的白炽灯下,门外黄牙一脸猥琐地盯着一截白花花的大腿。
光头蹬他一眼:“滚!”
随即,踢开隔壁的房间,将人丢向一张简陋至极的木板床上。
这一刻,黎原终于明白了。
这个人要……
黎原又气又怕,一瞬间把盛明宇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个遍,同时手脚没了束缚,爆发潜力在整个房间里四处躲窜。
半晌。
“妈的!臭娘们,要不是那一百万,你以为老子稀罕碰你!”
“操,你他妈还咬人!”
“啊——”某处被踢了一脚,光头男发出一声惨叫,实在被弄得不耐烦了,扯起嗓子喊外面的人:“鸭皮,进来!帮我按住这女人!妈的,力气也太大了,我一个人都按不住!”
贼眉鼠眼的黄牙一直站在门外偷听,听人喊他立即推门进去,二话不说上前将乱抓的双手反剪抱住,看见光头压住了乱蹬的双腿,一时心痒,抽出手将漂亮的裙裳扯开。
刷地,空气诡异的安静了。
“卧槽!”黄牙瞪直眼睛,脱口骂道,“这个是男的!”
光头也被眼前平坦的画面砸懵圈了,坏事干过不少,却从来没见过这等荒诞场面。
趁两人愣神,黎原曲肘给了身后的猥琐男人下巴一拐子,再伸腿又给了光头的命根子一大脚,旋即弹起身子跳到地面,身手灵敏矫健得不行。
气不过,也气昏了脑头,随便扯起根旁边的铁板凳就往两人身上疯狂砸去。
“去你大爷的,敢动爷爷我!今儿不打死你俩我就不信黎,男的怎么了!男的才有力气打死你们!”
黎原虽瞧着柔柔弱弱,到底仍是男人,力量拳头自然跟女人不同,尤其现在还发了狠,打得两个绑匪嗷嗷痛喊了两声。
不过,光头那身肌肉也不是盖的,很快反应过来就要去拽黎原手里的板凳。
就在这时,半截水管猛地挥向光头的手臂,将人打得向后踉跄了一大步,黄牙看情况不对冲上来,又被黎原的板凳拍到脑袋,顿时趟下两道鼻血。
门外负责看守的瘦高汉子听见声响,立马提了钢管进来,直奔手拿铁水管痛击光头的男人,刚要挨近,男人一个快速转身给了他肚子上一脚,瘦高汉子跌倒在地。
黎原见状提起板凳趁机狠狠拍人脑袋,直到把人打得眼冒金星,向后一仰晕死过去才停止。
一片混乱情景中,平房外传来响彻静谧夜晚的警笛声,黎原竖起耳朵顿了顿,又跑去晕过去的两名绑匪身上死劲踹了两脚。
刚踹完,另一边的光头已被男人彻底控制住。
空气凝滞。
盛檩总算有空将目光投过来,两人视线“嚓”地撞上。
尚来不及解读其中的意味,强子、阿超以及几名警察涌进了狼藉不堪的房间。
挤挤挨挨,隔绝了两人的视线。
“老板!你没事吧!”这是阿超的声音。
“夫人,你没……”强子的半句惊呼没了下文,他的表情跟方才的绑匪差不多,被雷劈中似的。
他那快要瞪出来的眼珠子直勾勾落到一片没有衣料遮挡的平坦前胸,很平,不是那种平,而是本来就没有。
此时黎原裙子的半边肩带被撕破了,松松垮垮,即便遮也遮不住,他索性放弃不遮了。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警察赶到后,很快将两名昏迷的绑匪抬走,又将光头拷上手铐带走,不一会儿人们走得差不多了,本该交汇的两道目光怯怯的颤抖的重新望向对方。
衬衫上沾了斑斑血迹的男人眉头紧锁,冷冽的薄唇近乎抿成一条线,黑眸很黑,照不进一点光。
神色复杂到根本看不懂,唯有扶住墙壁的手指骨节分明,随着起伏不定的胸膛,颤抖不已。
见此一幕,黎原心脏狂跳,心绪纷乱,乱到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只能凭借本能走过去,伸出手小心翼翼碰了碰男人的手臂:“……我扶你。”
刹那间,男人内心似是有什么崩塌了,胸口骤然剧烈震动,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盛檩!”
惊呼声中,男人放弃清醒,黑眸紧闭,一头栽进了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盛檩:md,气到吐血!
本来觉着之前同学会原原被欺负得太惨了,现在看盛总这么惨,发现根本欺负得不够,后面要反复欺负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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