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堪称九曲十八弯的呼唤。
元嘉一听这声音, 身上不由一激灵。她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回头。
入目是一张让她印象非常深刻的脸。
她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的女人——夏瑶。
她还是一如既往。妆容精致，卷曲的小波浪随着她一扭一扭飞舞起来。
夏瑶这次真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踩着小碎步冲着季烨霖的方向奔去。
这一幕让她回忆起她和季烨霖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夜晚。元嘉的耳朵边都回荡着女孩娇娇俏俏的声音：“阿霖哥，这个姐姐是谁啊？”
她嘴里轻轻呢喃：“瑶瑶妹妹, 我们又见面了, 真是意外呢！”
这一刻,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黑框眼镜终于没白戴。不然她又要听她说：「瑶瑶想和姐姐做朋友啦。」
元嘉今天没披马甲, 她是半点不心虚。
夏瑶再「姐姐~姐姐~」这样茶里茶气地和她说话，她就用她的魔法打败她。
夏瑶走到季烨霖面前, 开心地说：“阿霖哥，你真的在这里啊！”
季烨霖从听到夏瑶叫他「阿霖哥」的那一刻，眉头就不由皱紧。
他暗忖：「怎么会这么巧？」
直到听到夏瑶的「你真的在这里！」，他才反应过来，这世界上哪里来的那么多巧合。
一次遇见是巧合, 两次遇见不是缘分就是人为。
季烨霖唇角微勾，“为什么说我真的在这里？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他重重咬着「真的」这两个字。
夏瑶脸上的笑容一僵。
她强装镇定，辩解道：“谁会告诉我你在这里呀？我就是觉得我们好有缘，又偶遇到了, 很激动而已。”
她说到最后, 声音越来越小，“呃, 「真的」这两个字是我口头禅。”
她说完也不顾季烨霖的脸色, 径直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
“阿霖哥, 你也来这里吃brunch啊。我都来这里好多次了，之前一次都没遇到你。你是第一次来吗？”
季烨霖往里挪了挪, 点点头, “我是第一次来。”
夏瑶半点不介意季烨霖的冷淡反应, 继续热情地问：
“阿霖哥是来吃东西吗？我看你什么吃的都没点，我给你推荐一下啊？我也还没吃早饭呢，我们两个可以一起吃呀~”
霍北顾看着元嘉目不转睛地看向他身后不远处。满脸都写着「我等着看好戏，你们赶紧演！」
霍北顾伸手招来了站在不远处的服务生，元嘉被他的动作拉回了注意力。
她随口说：“你要结账啊？这里还有季烨霖点的东西呢，今天就我来结账吧。”
霍北顾摇摇头，对服务生说，“来两杯鲜桔气泡水。”
他看着元嘉解释道：“我觉得你可能还想多看会儿戏，所以给你点个喝的。你可以边喝边慢慢看。”
元嘉听了，双眼不由亮了亮。
“兄弟，多年没见，你这情商蹭蹭见涨，越来越有眼力见儿了。”
她边说边朝他竖起大拇指。
“你还记得我喜欢喝桔子汽水呢？你这记忆力非常可以啊。”
霍北顾听她提起以前的事情，唇角不自觉弯起。“当然记得。你让我帮你买了多少次北冰洋的桔子味汽水。下课十分钟，我从四楼跑到一楼小卖铺，买完就得赶紧往回跑。”
“我记得有一次数学课老师拖堂，我又在小卖店里排了一会队等结账。等我跑回教室，大家已经齐刷刷站在那里大声喊「老师好」了。你说我怎么能忘记呢？”
听到他提起自己指使他跑腿的事情，元嘉不好意思地笑笑。
“说起这件事我还是佩服你的。当着老师和那么多同学的面，你敲敲门就大摇大摆地走回了座位。连个解释都没给。”
“老刘也是，看你学习好也不说你。要是我为了买饮料而上他的课迟到，他不又得拿他那花样百出的歇后语来损我。”
说到最后，元嘉还不忘记为自己辩解一句：“我让你帮我去买汽水，也是为了让你多活动活动。要不然你上课学，下课还坐在那里学，再聪明的脑袋也早晚让你学傻了。”
她用食指关节轻轻蹭了下鼻尖，“人家都说「生命在于运动」，你能健健康康考上那么好的大学，还得算我一份功劳呢！”
霍北顾点点头，“我是需要好好谢谢你。你对我的好，我一直铭记于心。”
他意味深长地说：“所以，你现在一定要好好接受我的感谢。”
元嘉没想到这个梗他都能硬接下去，完全不和她抬扛。她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讪讪回了一句，“你太客气了。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桔子味的苏打水被端上来，元嘉赶紧叼着吸管大口大口吸起来，因为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霍北顾这段位什么时候变这么高？这么违心的话都能说得如此真诚。她都没脸看他认真的表情。」
元嘉不说话，霍北顾倒是挑起了别的话头。“你这朋友还挺有鲜艳福。”
他边说边煞有其事地向后瞥了一眼。
元嘉一听，叼着吸管「呲溜呲溜」吸饮料的动作一顿。瞪着圆溜溜的双眼朝他望过去，悄悄问道：“这话怎么说？”
“刚才经过咱们俩身边，现在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姑娘，我刚好认识。” 霍北顾不紧不慢解释起来，“她叫夏瑶，她是夏波鸿的小女儿。你认识夏波鸿吗？”
元嘉摇摇头。
霍北顾：“夏波鸿你不认识的话，你应该知道鸿盛百货吧？”
元嘉点点头。她不仅知道，她还去过呢。
霍北顾：“鸿盛百货只是夏氏集团打造的众多著名商号中的一个。而夏氏集团现在已经成为我国最大的零售业集团之一。”
“夏瑶是夏波鸿的老来女，她上面还有三个哥哥，年纪最小的也比她大上五岁。所以在夏家，无论是夏波鸿还是她三个哥哥都非常宠她。”
“她可是名副其实的小公主。一路顺风顺水地长大，她想要星星，她爸爸都不会拿月亮来敷衍她。”
霍北顾最后总结道：“所以，我说你朋友能被夏瑶看上，是他的艳福。”
元嘉不由吃惊地张大嘴巴。
「敢情自己还曾经被金光闪闪的小公主错当成情敌？幸好自己上次有所顾忌，没有直接怼她。不然她还不得被她炸成炮灰……」
元嘉好奇问：“你妈就没想把你和夏小公主凑成一对？”
霍北顾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一噎。
“没有。我刚才不是说夏瑶想要什么，她爸爸就会给她什么。夏瑶对我不感兴趣。所以我妈就是想把我俩凑到一起，也只能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霍北顾：“她的表情，你没看出来吗？她显然是很喜欢你的那位朋友。”
元嘉点点头，“这个不用你说，我确实也能看出来。” 她小声嘀咕，“我上次就看出来了，好吧？！”
元嘉悄悄关注着季烨霖这边的动静。时不时和霍北顾讨论或者分析几句。她现在完全站在了吃瓜第一线。这瓜真是又大、又圆、又昂贵。
那头的夏瑶招来了服务生，点了好几个Seven7家的招牌。点完她侧头看向季烨霖：“阿霖哥，你还没说你要点什么东西呢？”
季烨霖摆手拒绝，“我说过了，我不用了。我是陪朋友来的，我们刚才已经一起吃过了。”
夏瑶不满地嘟起嘴，“阿霖哥，你是不是在忽悠瑶瑶。你明明就是一个人坐在这里，哪有什么别的朋友？”
季烨霖像是没有看到她在撒娇，半点没有哄她的意思。
他指着不远处的元嘉说，冷淡地解释：“我朋友就在那里坐着和人谈事情，我没有骗你。我和她已经吃过饭了，而且吃得很饱。”
“所以，你要是想吃brunch，可以自己一个人吃，不用管我。”
夏瑶一听还真有这么个人，立马好奇回头，顺着季烨霖手指的方向去看。
然后夏瑶就看到了一脸兴味看着他们的元嘉和一个光看后脑勺就知道是帅哥的背影。
被夏瑶抓个正着的元嘉，立马低下头，假装喝汽水。吸了两口以后，又目不斜视地和对面的霍北顾闲谈起来。
夏瑶看不到霍北顾的正脸，元嘉又低下了头。她兴致缺缺转回头，“你朋友这是在相亲还是在和他女朋友约会？”
想起夏瑶善妒的性格和看谁不顺眼就要折腾谁的前车之鉴，季烨霖并没有纠正她。
他笑得意味深长。
夏瑶看到他笑了，也不纠结他朋友的事情了，反正他朋友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阿霖哥哥，你要是实在吃不下，不如喝点东西吧。它家的焦糖玛奇朵很好喝的，是我最喜欢的咖啡了，你尝尝。” 她边说边把马克杯直接摆在了季烨霖面前。
季烨霖倒也没有阻止。在夏瑶殷切期待的目光下，他端起咖啡杯，小小地抿了一口。
咖啡一入口，一股绵密的甜立马充斥了整个口腔。等咖啡滑过喉咙，才有一丝丝咖啡的苦味跃上舌尖。
他眉心不由一跳，不动声色放下了咖啡杯。
夏瑶满眼期待看着他，“阿霖哥哥，怎么样怎么样，咖啡好喝吗？”
季烨霖抿唇点点头，并没有多做评价。
季烨霖在她面前一向话少，夏瑶早就习惯了，所以倒也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喜。
夏瑶一边吃东西，一边和季烨霖分享自己吃东西的感受或者和朋友一起来吃饭发生的趣事。
季烨霖目光总是不经意地扫过不远处的元嘉，停顿几秒，再移开视线。他时不时发出「嗯嗯」的肯定声，表示他有在听夏瑶说话。
元嘉的耳朵听着霍北顾说话，眼睛时不时偷偷打量着不远处的两人。
这次那个瑶瑶妹妹倒是没有热情地去拉季烨霖的胳膊，所以季烨霖也没有露出明显的抗拒。
季烨霖是一个看起来温温和和，见谁都保持着淡淡的微笑的人。
他总是给外人一种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印象。和他交往，总是会让人不自觉生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不知道为什么，元嘉就是能看出季烨霖浑身上下都写着拒绝。
可他脸上明明还挂着温厚的笑容。
她正想好好再观察一番，然后决定要不要上前去解救他之时，就听到霍北顾的话。
“你刚才话还没说完，你想说什么？”
元嘉听到问题一愣，收回视线看向他。“我刚才说什么没说完？我怎么不记得了。”
就见霍北顾右手支起下巴，脸上露出一副困顿的表情，学着她的语调说：“ 既然你吃好了，咱们两个合同也签好了，该谈的事情也谈得差不多了。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今天咱们就先……”
元嘉被他的操作震惊了。但这不妨碍她的本能自己把话接下去，“今天就先到这里？”
霍北顾放下手臂，重新坐直，回答道：“好，那我们就先走吧。”
元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她一时也说不上来问题出在哪里。
是她要提出结束的。
然后他才同意。
现在他们就该离开了……
元嘉挠着头想，这违和感来自哪里
却看霍北顾拿起公文包欲起身离开，她赶紧伸出手阻拦，“你先等等。”
霍北顾停下动作。
好整以暇地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等什么？你想和我说什么？”
这一问又把元嘉问懵了。她想说的都说完了，那还等什么？
她急中生智，回答道：“你等我发个微信和季烨霖说一下。我们两个一起来的，我一个人就先这样走，不好吧？”
“要不然我直接走过去和他说一下？这样是不是比较好？”
霍北顾转头看向两人。
夏瑶这时手里正拿着黄油曲奇，专注地看着季烨霖，小嘴开开合合和男人说着话。
霍北顾把头转回来，语带犹豫，“你现在过去打扰他们，会不会不太好……”
话里带着明显的不可言说之意。
元嘉听完跟着看过去。
夏瑶把黄油曲奇送到季烨霖嘴边。
元嘉赶忙把视线收回来，拿起手机给季烨霖发微信。
元嘉：「我这边事情都谈完了。」
「我们先走了。」
「你继续在这里慢慢吃？」
原本懒懒靠着沙发背的季烨霖听到手机的震动，直起身子，正好躲过了那送到嘴边的曲奇。“我先看一下手机，我怕有重要的事情。”
他划开手机，打开微信就看到了元嘉发来的那几条信息。
他抬起头，就看见元嘉用手比划着让他看手机，脸上的笑容还带着几分抱歉。
他扯了扯嘴角，低头回复她的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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