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楚蓉并没有直接歇息,反而是和宋妈妈说起最近的新闻。
“我男人来信,说他早该到的。只一路上不顺利,要晚回来半个月。安州闹兵打仗,咱们庄子里收成减了一半,过了黄河再往南,说是今年水灾,租子别说收回来,庄户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那可把租子给免了?可别让庄子里有人饿死。”
沈楚蓉一听水患,顿时绷紧神经。
自古有道是水火无情,水灾和火灾一旦出现,要么是烧的一干二净,要么是冲的一干二净,别说东西能不能留住,人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两说。
“已经免去租子了,只是这才七月,若是夏粮收成不好,只怕入了秋,粮食要涨价,冬季再有两场雪,那真可是年关难过了。”
“还有,咱们庄子免了租,可别的主子没您心善。青州倒是不明显,安州那边听说有的人家,已经开始卖儿卖女了!”
宋妈妈说到这里,脸色也不是很好。她自小便被人卖到宋家,虽不愁衣食,可被亲生父母卖掉的伤痛,一辈子都难以治愈。
“年关还有秋粮顶着,最怕来年青黄不接的时候。”
沈楚蓉深吸口气,她发愁的是能不能大仇得报,可普通百姓担心的是,能不能活下去。
她记得,从今年开始,连续三五年的水灾大旱,加速各地黄巾起兵讨伐帝王。
不过三五年,一个朝代便颠覆成了过往。
再过几年,秦狩率领的秦家军,逐鹿中原,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说曹操,曹操到,主仆二人还没说完话,便见淮山小跑进来,“姑娘!姑娘!二爷来了!!!”
“二爷,秦狩??他来做什么??”
沈楚蓉瞬间瞪大眼睛,刚想到这人,这个人就来了。
早上送来一盒糕点道谢给她送衣裳,怎么人又来了?
心底这么想,等见到本人时,沈楚蓉不由愣了一下。
如果说,半个月前的秦狩还带着少年气,即便是战场上厮杀过,鲜血沐浴过,可那股面对女人时,偶尔的不自在和怯意依旧能让人察觉。
可此刻,秦狩宛如是被淬骨了一般。
人还是那个人,可浑身的气势凌然一变。少年气尽数褪去,丹凤眼中一闪而过的是沈楚蓉前世极为熟悉的掠夺和贪婪。
他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难道,也和秦朝一样经历了女人?所以,那股青涩才会消失?
沈楚蓉莫名心底酸溜溜的,可转念,她便平下心来。
她和秦狩不过是叔嫂而已,今生她所求的,无非是这位未来的帝王,能够在她落难时庇护一二,不至于沦落街头。
沈楚蓉打量秦狩的时候,秦狩也在打量沈楚蓉。
若说沈楚蓉和梦里的女人有什么相似之处,大概只有这身芙蓉香气,想到梦中唯一的标示,左耳侧后的红痣。
秦狩看了过去,乌黑发髻鸦鸦盘在脑后,翠竹发簪偶尔晃动,衬的她分外灵动。
可若是要看那颗红痣,必须把她发髻拆了,才能看到。
莫名其妙去拆嫂子的发髻,他只怕要被当成登徒子给赶出去!
要怎么看那红痣呢??
秦狩不由发了愁,总不能强上吧!
“小叔??二爷???”
沈楚蓉见秦狩打量目光,从满意慢慢转变成困惑,甚至,还带着不自知的愁绪和犹豫。
不由出声唤了一声,“二爷,你来我这芙蓉阁有什么事?”
“无他,提醒嫂子,你之前为我上药,可是剪坏了我的一件衣裳,我记得嫂子当时答应再给我一件,可做好了?”
“衣裳!!!”
沈楚蓉回想,倒是想起了这事儿。
只是,她以为秦狩不过是随口说一声,那里想到,他是真的想要啊!!!
没做什么办??
未来的九五之尊,她可得罪不起!!!
沈楚蓉略一犹豫,便有了主意。
“不是不想做,只是没有二爷的尺寸,怕做出来不合身。”
沈楚蓉说着,示意秦狩跟着自己进了里间,便走便道,“二爷不如稍等等,我去拿了尺子来,让丫鬟给二爷量体,有了尺寸,不过几日便能做好衣裳!”
“我不要丫鬟!”
秦狩皱眉,她让丫鬟碰自己,几个意思??
不在乎他的贞洁了吗??
明明梦里害羞的连丫鬟都不能在外面上夜,怎么醒来这么不在乎这个!
“好好好,不让丫鬟给你量体,那我让宋妈妈来好不好?”
沈楚蓉宛如孩子一般哄着他,不让丫鬟来,那换成宋妈妈总可以了吧!
宋妈妈......
秦狩眉头越蹙越紧,在眉心拧成小山峰模样。
宋妈妈他倒是知道,是宋家培养的妈妈,服侍过沈楚蓉的母亲,又是沈楚蓉的奶娘,破得她信任。
可,他还是不愿意!
“你就这么想让别人碰我??”
沈楚蓉拿着尺子出来,就被秦狩的质问问的一个懵圈儿。
啥叫她想让别人碰他!
这,量体裁衣,偶尔的触碰是为了更好的把握尺寸,怎么能叫碰他呢??!!
但,未来的帝王,他尊贵他了不起!!!
沈楚蓉无奈叹口气,把尺子递给他,“那,你自己来?”
秦狩冷哼一声,“我自己量的不准。”
“那......怎么办?”
沈楚蓉傻眼了,万万没想到,给秦狩还债做衣的第一道难关,居然是量体。
没有量体,她就拿不到他的尺寸,难不成,真的要估摸着动手?
没等她想出个一二三来,秦狩抬手握拳,在唇边咳了一声,纡尊降贵道,“你来吧。”
她来??
沈楚蓉满脑子问号,她倒是知道裁衣要量哪些尺寸,无非腰围胸围臀围腿长鼻长肩宽等。
可这些要是换一个人,她倒不至于如此为难。
实在是,她和秦狩的身份太过敏感。
一个是不被夫家重视的长房嫂子,一个是独身未婚的小叔子。
稍有不慎,世间的闲言碎语,便能如海一般,把人淹没。
她前世被骂惯了倒是无所谓,可是,她不想成为秦狩的污点,不想日后他被人攻击罔顾人伦。
她想让他成为清清白白的帝王,日后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为后。青史留名干干净净,而不是和自己这等污浊之人搅合在一起。
可,看着秦狩眼巴巴瞪过来的目光,沈楚蓉便是有千万句话,都化作一个字,“好。”
秦狩丹凤眼满意的眯起,薄厚得宜的唇满是笑意,催促道,“那就开始吧。”
沈楚蓉拿起尺子,低垂着长睫,颤抖的手放在男子身侧,示意他伸展双臂,软尺环过胸围,准备记录下数字。
在秦狩看来,便是沈楚蓉含羞带怯的依偎过来,一双玉白手指在身上轻微的指指点点,是梦里从未有过的亲近。
在梦中,他一直是处于强势地位,强取豪夺,从没有佳人主动靠近过自己的时候。
从未有过的新奇感受,就像是燃起的火花,不知不觉让秦狩兴奋起来。
他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刚合在一起的尺子被他后退扽开。
沈楚蓉还没来得及记录下数字,就见秦狩往后躲了一下。
抬手拽住他修长有力的臂膀,轻声道,“别动!还没量好呢!”
男人手臂雄劲有力,炙热体温透过夏日薄薄布料,让沈楚蓉指尖宛如被烫的发红。
她连忙松开手,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可谁知,一入口便是男人身上淡淡药香,是金创药的味道。
想必,没见面的这半个月,他一直没忘了给肩膀的伤上药。
沈楚蓉略微放了心,见秦狩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乖乖等她量体。
她何曾见过这未来帝王,如此乖巧的时候。
沈楚蓉只觉得这体验新奇极了,等日后秦狩登基,她定是要去市井卖话本。
标题就是:我给皇帝量体裁衣那些年!
沈楚蓉表情轻松,甚至粉嫩唇瓣还带着笑意,秦狩也不由心情预约,一双利眸盯着沈楚蓉也随之紧跟着上前迈了一步。
布尺再次环胸,准备测量数据。
这次,秦狩乖乖的没有动弹,任由沈楚蓉在身上摸来摸去,本就清淡的芙蓉花香气,淡淡的散播开来。
即便是秦狩有意识的屏气凝神,依旧觉得宛如置身芙蓉花海,让人迷醉。
他索性放空脑中杂思,把目光放在了沈楚蓉左耳后,想要看看,这处到底是不是和梦境中一样,有个小巧可爱的红痣。
只是,视线阻隔,总有发髻挡在那一处。
等到了沈楚蓉量到手臂,这是最后一项了。
如果再不弄清楚,他近期就没有机会接近沈楚蓉,来确定她是不是梦里的那个人。
得想个法子才行!
一咬牙,秦狩等沈楚蓉纪录好,正准备拽住她,强势掀开她发髻去看左耳后有无红痣,便听到外头脚步声,是宋妈妈。
“大奶奶,二爷,方才老爷回府,说是有事情找大奶奶和二爷商议,大爷和丁表姑娘已经过去了,催大奶奶和二爷快一些呢!”
“知道了,这就过去!”
沈楚蓉把布尺收好,努力平复给秦狩量体带来的悸动,转身看向在昂首站立,让整个里间都有些狭窄的男人。
“我们一起去?”
“嗯。”
秦狩心情很是不好,为了那颗红痣过来,可到底,他也没看到是不是。
等以后再找什么借口接近这沈氏呢?
万一不是,再惹来怀疑!
还有,别以为他做了半旬这样的梦就不记得了,之前,他可是在梦里看见过一个明黄衣裳的男子要求娶沈氏楚蓉!
那明黄男子是谁!
听闻皇后娘娘昔日也很看重沈氏楚蓉,难道,是当今太子??
秦狩左思右想不得其解,等见了秦仕和丁氏时,依旧没有理出思路。
秦仕是如今秦州明面上的主子,草莽起家,虽是节度使总兵,和掌管秦州税收土地,和土皇帝也差不多了。
众人若是没见过他,定然是以为他是个憨厚老农。
一张脸生的朴实无华,中等个头儿,晒的也很黑,唯独一双眼,锐利的宛如一把匕首,看人一眼,就能直视人心。
但从外表来看,秦仕和一旁养尊处优的丁氏相比,绝对是不像一对夫妻。
一见到沈楚蓉,秦仕亲自起身来扶沈楚蓉,仔细打量了一番。
见沈楚蓉一双眼眸清澈,不见鄙夷也不见惧怕,沉稳自若,颇有几分沈相国的风骨。
秦仕见了很是喜欢,不住夸赞道,“你便是沈相国的嫡女,不错不错,这仪态颇有其父之风。能娶到你这样的好女儿,是我们秦家的荣耀,是朝儿的福气!”
丁卿雅听了这话,脸色一白,不动声色的捅咕了一下秦朝,示意对方开口。
可谁料,秦朝一双温润眼眸盯着沈楚蓉,见她颜色出众,不由颇为遗憾。
若是荣成公主的亲女就好了,那他定然是好好待她。
只可惜......
丁卿雅察觉秦朝目光,银牙咬碎,不怀好意的开口,“表嫂,您怎么和二表弟一起来的?到底是叔嫂之间,我们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和二表弟是一对呢!”
“丁家表妹,你这话,是以亲戚的身份来说,还是以大爷女人的身份来说的?”
沈楚蓉淡淡开口,即便是当着秦仕的面,她也不愿意对丁卿雅有任何忍让。
“有什么区别吗?”
丁卿雅疑惑不解,而一旁的秦仕看了眼丁氏,臊的丁氏脸色通红,截住话茬,“如果是亲戚,你喊表嫂和表弟自然可以,可若是朝儿的人,自然该喊大奶奶和二爷!”
丁卿雅脸色一变,她一直是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从来没有想那么多。可今日沈楚蓉把最后的一块儿遮羞布给扯开,让她无路可退。
当即,捂脸依偎着秦朝小声抽噎,“大奶奶,是在对不起,我和,我和表哥情难自禁......”
“父亲,母亲!”
秦朝哪里受得住丁卿雅受委屈,更何况,她还怀着身孕呢!
早死早超生,反正,早晚避不开这一关。
秦朝想到这里,主动开口,“母亲,父亲,儿子愿意娶丁卿雅为妻。表妹她腹中已经有了我的孩子,甚至,连林儿的亲爹也是我!”
丁卿雅闻言,不动声色的翘起唇瓣。
沈楚蓉啊沈楚蓉,就算是你让我住西苑又怎么样,只要是表哥心底有我,就算是远在安州,我也能一步一步的回来,把你挤出秦家!
“沈氏,你怎么看?”
秦仕斜瞪了一眼想要开口的丁氏,柔声问向沈楚蓉,“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来,这事儿,是我们秦家对不起你。”
言下之意,是让秦朝对丁卿雅负责。
可至于是什么名分,全靠沈楚蓉说了算。
丁卿雅没想到会有如此一笔,秦朝说的是愿意娶她为妻,那么,一个平妻的位置是少不了的。
可若是和自己积怨已深的沈氏,只怕让她做个通房丫头,做个侍妾来羞辱自己,也是有可能的!
沈楚蓉眼眶微热,如果说在秦家有什么温暖的话,便是这位秦仕,她的公公。
前世对方活着的时候,自己处境没那么差。等秦仕一死,秦狩常年在外征战,她彻底落入丁氏和丁卿雅手中,才算是进入地狱。
“丁家表姑娘和大爷秦朝是自幼青梅竹马,论起情份来,不比大爷和二爷的兄弟之情浅。按道理,我应该是成全大爷和丁家表姑娘的这番情意。”
沈楚蓉眼底带着笑意,见丁卿雅松了一口气,接着道,“可我不愿意。”
一言既出,如石头砸在平静的水面,水花迸溅,人人自危。
秦狩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她果然没让他失望。
“你耍我们玩儿呢!”
丁卿雅被沈楚蓉的循环往复给弄傻了。才说了要成全,转眼就来了句,她不愿意!
如果不是姑父说要让她同意,何至于在这里眼巴巴的等着,早就进了秦家的大门了!
“既然你不乐意,那么,这件事就此作罢!”
秦仕抬手敲击桌面,吩咐丁氏,“你去让厨房熬一碗落子汤,给她灌下去!老子要亲眼看到胎掉才算完!”
旁边早有机灵的仆妇下去熬药,不一会儿,便端了药回来复命。
“姑父!不要啊!这是我和表哥的血肉,是您嫡亲的孙子啊!”
丁卿雅吓的浑身发颤,不由大声尖叫。
“嫡亲的孙子??”
秦仕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一眼丁氏,见她瑟缩不敢抬头,冷哼一声,“老子将来孙子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
“姑姑,姑姑,您帮我说句话啊!”
丁卿雅知道秦朝靠不住,扑倒丁氏脚边哀求。
秦仕是什么人?
别看他不动声色,一年里大半年不在家,好像在外面打仗找什么人。可一旦回到秦家,说一不二。就连丁氏这个正妻,也不敢对他说一个不字。
此刻,他说要打胎,那她腹中的胎儿,是真的保不住了!
嫡亲的外甥女跪在脚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丁氏也不由对沈楚蓉染上恨意,“沈氏楚蓉!你怎么能如此心狠!!!”
“我心狠?”
沈楚蓉想到前世被幽禁的岁月,恨意上来,指着丁卿雅,“她无媒苟合,婚前失贞,怀的都不知是谁的孩子,大爷上赶着当爹倒是好样的!”
“你胡说!我腹中胎儿的爹,就是表哥!”
丁卿雅掩盖住眼底的慌乱,急急开口。
沈楚蓉见秦朝宛如置身事外,不由冷笑一声,“表妹若是不想打掉孩子,不如这样。”
“大爷若是想让丁家表妹进门,除非和离。和离了我就不是秦家大奶奶,自然无权对大爷的事情说三道四,大爷想娶谁就娶谁,想纳谁就纳谁,怎么样?一个和离书换一个孩子,划算吧?”
“表哥......”
丁卿雅宛如有了指望,扑倒秦朝脚下哀求。
秦朝低头,见丁卿雅哭的涕泪横流,本就柔弱如小百花的长相,寡淡,再加上狼狈毫无尊严的跪地,让人忍不住心生鄙夷。
对比一旁的沈楚蓉,她捍卫自己的权利。小脸莹白,一双杏眼宛如闪着光,据理力争。
难怪,爹第一次见面,就说她有沈相国的风骨。
再联想那日秦军大营,她也是这般,傲骨凌然的提出和离。
这是第二次了,他就这般让她嫌弃,不昔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和离?
楚蓉,看着像是一朵楚楚可怜的芙蓉花,可实则,比带刺的玫瑰花还要扎手!
两厢抉择,秦朝俯下/身,扶起丁卿雅,手指温和的拿帕子擦去她眼角泪滴,“快起来,地上脏。”
“呜呜呜,表哥,我就知道你不会放弃我!”
丁卿雅感动的涕泪横流,秦朝眼底闪过一抹嫌弃,但很快被压下,柔声开口,“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乖,把这药喝下。”
说着,秦朝招收示意仆妇上来,亲自断了瓷碗给丁卿雅。
丁卿雅方才有多感动,现在就有多绝望。
在她到处哀求,祈求能保住她和表哥的孩子时。分明一个和离书就能解决问题,秦朝为什么不写呢?
不仅不写和离书,甚至,还让她喝下堕胎药。
表哥,他怎么能够这样对待自己?就算是不看在这么些年的情分上,至少,至少也应该看在李成林的份上啊!那可是他们的亲生孩子!!!
再来一个孩子不好吗?他们子女双全,以后老了也有人养老送终,表哥为什么不选择放弃沈氏!
可,丁卿雅绝望哭喊,没有换来秦朝一点儿同情。
秦朝温和外表甚至没有半点儿犹豫,他一手端药,一手捏开丁卿雅下巴颏儿,一碗堕胎药,就这么一滴不剩的倒了进去。
丁卿雅绝望的想要挣扎,连续不断的药汤让她连吞咽都不能,呛气咳嗽也换不来男人怜惜。
然而,不等丁卿雅平顺气息,她腹中开始绞痛起来,捂住肚子蜷缩在一起,血流从衣裙下缓缓渗出。
丁卿雅清晰的意识到,她的孩子,没有了!!!
秦朝!!!
他竟然如此心狠,竟然要杀他们的孩子!!!
堕胎药倒完,秦朝把瓷碗摔在地上,瓷片迸溅,溅到沈楚蓉脚边,让她心底说不出什么滋味。
若说是之前,她和丁卿雅之间,不过是你来我往的嘴炮。
可今日过后,可就是实打实的血海深仇。
她杀了丁卿雅的孩子,就像是,丁卿雅曾经对她做过的一样!!
秦仕见事情已了,起身拍了拍秦朝的肩膀,朝秦朝道,“既然你已经作出了选择,以后好好过日子。”
秦朝一双眼眸,盯着丁卿雅身下流出的鲜血。
血腥气让他神志有些恍惚,恍然间,竟然好像,也有那么一个女子,被他按在地上,强硬灌下一碗堕胎药。
然而,他的发呆,在秦仕看来,便是对死去孩子的依依不舍。
秦仕低头打量了下狼狈喘息,浑身血腥的丁卿雅,扭头看了眼丁氏,眼含警告。
“把她,扔到庄子里去吧!”
丁氏忙不迭点头,小心询问秦仕生辰的时候是否在家过,得到确定答案的时候欣喜若狂。
正想再接再厉问秦仕是否会住在荣锦苑,秦仕已经看向秦狩。
“走,和爹去大秦府走一遭儿,爹看看你的武艺退步没!”
“是!”
秦狩拱手,跟在秦仕背后,看了眼沈楚蓉,他今日倒是真的开了眼。
这沈氏,就像是猫儿似的,若是被逼急了,露出来的爪子也能伤人。
等秦仕带着秦狩走了,丁氏一张脸闪过嫉妒和恨意,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秦朝,“你也是的,读什么劳什子诗书,跟着你父亲学习武艺和兵法才是正理!”
“别说了!”
秦朝心情很是不好,秦仕的偏心不是一天两天。
秦狩是他亲儿子,他是吗?
“我亲爹又不是他,他不可能把秦家军给我!!!”
“事在人为懂不懂!!”
丁氏实在是不顺心,一腔怒气没地方发泄,忍了几下也没有忍住。
怒气冲冲的看向沈楚蓉,“沈氏!你今日实在是过分!”
“你丁家表妹怀胎三月,硬生生打下胎儿!那是活生生一条命啊!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是啊,怎么下去的手!”
沈楚蓉苦笑一声,心底就好像是裂开一个大洞一样。
你说,人也是挺奇怪的。明明知道前世是不好的回忆,可一遍遍的回想,逼自己沉沦在那种痛苦之中。好像只有痛苦了,一颗心才会舒坦。
不过,这才哪里到哪里?
打了个孩子,才是开胃菜。
沈楚蓉垂眸盯着满花带着东珠的绣花鞋,幽幽开口,“我想着,我和大爷毕竟是明面上的夫妻。大爷明显是想要娶丁家表妹,我和大爷和离,大爷娶丁家表妹,又不用打胎又能让丁表妹进门,多好的事情啊!”
“秦朝,你为什么不同意呢?”
沈楚蓉说着,抬头看向秦朝。
“明明只要我们和离,丁卿雅就不用打掉孩子,你为什么不同意??”
秦朝眼底闪过一抹挣扎,他是想要同意的,可是,他那一刻,鬼使神差的,有人在他耳边低声说。
“秦朝,你已经错过一次了,再来一次,你受不了的。”
他错过了什么?他不知道!
但是,本能,有莫名的,有让他信服的,有让他不能抗拒的东西再告诉他。
他不能同意和离,沈氏楚蓉,至死,也只能待在他身边。
一旦和离,就是彻底的失去!!!
抬头,直视沈楚蓉,秦朝一双眼也是茫然,“我不知道,但,我们不能和离。一定一定不能和离!”
怎么这么麻烦!!!
前世,也没见秦朝如此固执,反而是求之不得甩开自己,难道是人性本贱??
沈楚蓉没了耐心,朝丁氏福了一礼,不等她说话直接就起身走了。
空气中留下一句话,是沈楚蓉最后的善心。
“太太快让人给丁家表妹止血吧,再这么留下去,丁家表妹可只剩下半条命了!”
丁氏连忙让翡翠去张罗,给丁卿雅换了衣裳,丁氏嫌弃小产后晦气,正准备让人带去庄子上。
丁卿雅从昏迷中幽幽转醒,拉着丁氏裙摆,气息时断时续,“姑姑,求,求你,让我,老爷,生辰后,生辰后再走......”
“行吧,你先好好养着。”
丁氏仍旧让人把丁卿雅挪到西小间,李成林正在读书,见丁卿雅被抬着进来,连忙迎了出去,见是丁氏,行了一礼,“姑姥姥,娘这是怎么了?”
“你娘被人害了!你好好读书,以后给你娘报仇!”
李成林乖巧应下,等丁氏走了,才转身看向躺在榻上的丁卿雅。
日头落在他小小的身上,一半是黑暗的屋内,一半是明亮的阳光。
好半晌,他抬头看了眼刺目的日头,直到眼睛受不住,落在眼泪,才转身进了屋。
“渴......我要喝,喝水......”
丁卿雅隐约察觉人进来,艰难睁开眼,见是李成林,毫不客气的指挥。
李成林仿佛是没有听到一样,拿起书本,坐在门口开始大声的念着书,是很简单的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性乃迁。......养不教,父之过。”
念着念着,李成林眼眶再次落下泪,小声询问,
“养不教,父之过。那生而不养,是谁的过错?”
空气中静寂一片,无人为他解答。
反倒是丁卿雅的咒骂声传来,仿佛他们不是母子,而是仇人。
小小的身影瑟缩起来,明明是夏日暖阳,可浑身泠冽如寒冬腊月,无论如何,都察觉不到任何暖意。
“你个小杂种!给我倒水!!!”
丁卿雅渴的不行,可喉咙被堕胎药伤过,声音嘶哑几乎发不出声音。
腹部胎儿是被硬生生堕下,对母体的伤害自然更大,丁卿雅略一挪动,便察觉整个人宛如碎成一块块的,尤其是腹部,使不上力挪不动身子。
可她生养的小杂种,居然连口水都不给她倒!
丁卿雅喊人的声音越大,李成林在门口读书的声音就越大。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性乃迁。......养不教,父之过。”
丁卿雅被迫听了一下午的三字经,等晚上,她渴的唇瓣干裂,血痂迸溅。
李成林端着一杯水站在床前,小人儿一本正经的问,“娘,养不教,父之过。那生而不养,是谁的过错?”
丁卿雅张口发不出声音,“嘶嘶.......”
“哦,娘不渴啊!”
李成林抬手,把一杯水灌在肚子中。拍了拍小肚皮,“啊,这水可真好喝,真甜啊!”
说完,李成林转身离去,就着烛火小声背书。
丁氏前来查看丁卿雅的身体,看到李成林正在读书,没有进门,隔着窗户和翡翠感慨,“卿雅她是个糊涂的,可是生的这孩子啊,倒是有之前那男人的样子。他也这样,尤其是爱深夜苦读。”
“丁家姑娘和太太,以后老了就有靠山了。”
翡翠顺着丁氏的话说,丁氏有些欣慰,可想到今日秦仕明目张胆的偏袒。
对秦朝问都不问,可对秦狩,上来就是去校场上比试,如此偏袒,日后如果秦狩当家,他们母子可就难了!
如果,秦狩是自己儿子就好了。
丁氏不由再次叹息起来。
好在,没多久,她就缓过来,朝翡翠道,“去厨房里给成林做些吃的送过去。鸡汤就不错,切点儿沈氏给的百年人身下去,给成林补一补身体,也给卿雅补补。”
翡翠应下,旁边早有小丫鬟去张罗。
不多时,秦朝身边伺候的秦甲过来后院,“大爷说问有没有多余的衣裳被褥,让奴才送到芙蓉院去,大爷要和大奶奶一起睡呢!”
“他们要圆房了?”
丁氏顿时顾不上别的,可他们答应了荣成公主......
如果万一圆房后,这沈氏怀上身孕。
等等,她今日灌了卿雅一碗堕胎药,等沈氏怀了身孕,这口气,她替卿雅出了!
当即,丁氏让人去收拾了包裹,派翡翠和秦甲二人送到芙蓉院去。
沈楚蓉正在和宋妈妈商量给秦仕的寿礼,一会儿说是书画字画好,一会儿说是护甲兵器,一会儿又说是养伤的疗效,一会儿有说是兵法书籍,样样都好,可样样都觉得不适合。
正在沈楚蓉纠结的时候,秦朝大摇大摆的进来,让沈楚蓉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无他,除了秦朝本人,身后还有几个丫鬟小厮。
为首的是翡翠和秦甲,二人一人抱着个被褥衣裳,见者沈楚蓉,连忙询问道,“大奶奶,大爷的衣裳和被褥,放在哪里?”
沈楚蓉面色很是不好,她今日再次向秦朝提出和离。
可他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不仅人来了,甚至,还把被褥衣裳带了过来。
前世,也没见他这样啊!!!
正发愁间,门帘一晃动,又进来一个人,沈楚蓉一见,头更大了,“二爷,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秦狩。
他一身褐色短打,身上汗意未歇,分明是才从练武场上下来。
他看都不看一旁的秦朝,语气带着是个人,都能听出的暧昧笑意。
“我有事情和你说,不能让大哥知道。”
说着,转身看向儒雅风流的秦朝,“大哥,劳烦您,回避一下。”
说的是您,可言语中,没有丝毫敬意。
秦朝心底一个咯噔,狐疑目光在沈楚蓉和秦狩之间来回打转儿,“我是蓉蓉的夫君,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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