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


    准备回程,陆微澜正要上马车,彭顺突然过来对她说:“殿下有些倦了,让你去给他捏捏肩膀。”


    让她和李郴共乘?


    陆微澜本能的有点想拒绝。


    就李郴那性子,与人共乘他怕是都很别扭,更何况车厢又是封闭的空间。


    气氛一定很压抑。


    “快点!哪有让骁王殿下等的道理!”彭顺提醒。


    就是骁王殿下之意,不可忤。


    陆微澜也知道,她的任务就是攻略李郴,并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只是钻进马车里,她有些不自在。


    李郴的马车内部很宽阔,可压根就没有适合她坐的地方。


    难道李郴真是让她来捏肩膀的?


    这怎么可能,那他不得紧张得汗流浃背。


    陆微澜迟疑着捏起的小拳头,又松开了。


    “坐。”李郴伸手指了指车厢内他对面的位置。


    他指哪,她就坐哪吧,总之听话比忤逆强。


    陆微澜没有迟疑,坐在了他的对面。


    不是让她来捏肩的,那就是谈案子?


    “你对这个案子怎么看?”


    “保留看法。”陆微澜前世做为办案顾问,也经常和上司打交道,知道凡事都要严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她才不会妄下结论。


    没结论就是没看法,有也不能说。


    而且她是研究犯罪心理的,很多事情都需要经过反复的推敲,她才能说出自己的想法,不然会影响办案人员的思路和方向。


    说完她看了李郴一眼,见他正襟危坐,修长的双手搭在膝盖上,俨然也是副严谨做派,是看起来没什么人情味那种人。


    “嗤。”


    陆微澜忽听李郴嗤笑一声。


    她猜他可能会和前世的老领导一样,说她做事时间不长,倒学会了官场那一套,跟泥鳅似的滑不溜秋。


    不过李郴没有说,他只是用眼神表达出了这个意思。


    然后用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自己那绣着精致花纹的袖口,而后忽的抬眼看她,“想不想继续参与这个案件?”


    陆微澜知道他考验她的时刻到了。


    之前她帮忙修补柳南手记,以及刚刚在兴庆宫表态想参与案件,不过都是纸上谈兵,有没有真本事,得拉出来溜溜。


    现在就是溜她的最好时机。


    且不说她十分想查出凶手,让杀害范静娴的真凶落网,就说现在李郴的考验,她也必须得过关。更何况破案也是她的攻略任务。


    她得继续留在兴庆宫,得到他更多的信任。


    这样背后的人才会逐渐浮出水面,她才有机会找出他们,才能在这里先活下来。


    “想。”陆微澜只简短的回答了一个字,却莫名的有力量。


    “那你擅长什么?”李郴又问。


    “抽丝剥茧。”


    窥探人心。


    李郴笑着打量她。


    她也打量着李郴。


    陆微澜觉得他笑的时候反而可怕,赶紧转移了话题,“殿下,您好像对邵少卿格外眷顾些。”


    “你好像喜欢关心你不该关心的事。”李郴继续打量她。


    陆微澜觉得,李郴的目光好似特别有穿透力。


    如果不是这个时代还没发展出犯罪心理学这个学科,她都要觉得李郴是专业中的高手。


    “如果参与此案,不免要和少卿打交道,会这样问只觉得方便行事。”


    “你看到的手记和案上的旧玩具,都是他在柳宅火中受伤救下来的。”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看邵云泽的袖子比普通官服长了一截,特意盖着他的手背,应该是那个时候受伤了。


    哎?李郴竟然回答了这个不关她事的问题。


    刚才她只是想转移话题,还以为他那性子不会理她呢。


    看来她走的这条路线真是对极了,她发现只要是涉及到断案的事情,他还真是有问必答,甚至有求必应。


    原来他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探案迷。


    ……


    晚上,陆微澜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脑海中反复出现范静娴的身影。


    上元节那晚她在东市的仗义执言,她在兰陵坊旧宅的冰冷尸体,总是交替出现。


    此时李郴会不会也在想这个差点成为他王妃的人呢?


    即便他想,应该也只会把她当成一个受害人。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此时的李郴也一定没有入睡。


    他本就少眠,再加上发生这么重大的与他相关的案件,思虑便多。


    今日从大理寺回来,还没进到皇城之前,他们就在坊市中听到了很多闲言碎语。


    有的说范静娴的死因是箭伤,而李郴最善骑射,一定是他不喜欢,所以亲手杀了。


    更有甚者说李郴是天煞孤星,身边人无一善终的。


    她是心理学专家,她懂得他所经历的,他心理所承受的,不是一般人能够扛得住的。


    因为曾经太子这个身份,他做了对的事人们觉得是应该的,他一旦有瑕疵,就会被民众无限放大。


    想到这里,陆微澜突然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她干脆穿好衣服,又披上件厚披风。


    既然这个时辰李郴也一定睡不着,她不如找他分析分析案情,哪怕是修补旧书,也比待在这里胡思乱想的好。


    陆微澜没有叫醒石榴,而是自己提了灯笼往落英殿去了。


    果然远远的就看到内书房的灯还亮着,窗边映出李郴挺拔的身影。


    陆微澜径自走进书房,看到李郴正在翻看已经修补好的柳南手记。


    他没有修书,说明他此刻的心情已经无法平复到能修书的状态了。虽然他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波无澜。


    知道陆微澜能进来,他并不意外。


    他没有开口和她说话,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就仿佛他的世界他的周遭只自己一人,别人是无论如何都走不进来的。


    陆微澜在这个夜晚,忽然觉得他的身影是那么的孤单。


    “殿下。”她走过去福了一礼,“我睡不着,想来看看这些手记,柳大人断的案子中,有没有凶手是用射箭这种方式杀人的呢?”


    她问的,正是他所做的。


    对于李郴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找到话题切入点很重要。


    果然,李郴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向陆微澜。


    “还没有。”他的声音有几分低沉暗哑,在深夜寂静空旷的书房内有些缥缈。


    “那就不要再看了。”她上前一步走到书案前,抽走他手中的书,“先等大理寺的调查结果,或者我们来进行案件重演。”


    李郴手上一空,眉头微不可查的蹙了下,听说要进行案件重演,又重新舒展开来。


    这几不可查的表情都落在陆微澜的眼中。


    “我有个想法,想在这书房中设个可以进行案件重演的沙盘,在里面放些小泥人,这样就不必再用那些宫女和太监了。殿下说可以吗?”


    李郴只思索片刻,便点头应道:“你与彭顺说,让他安排。”


    陆微澜笑笑,“那今晚就只能委屈殿下亲自与我演练一番了。”


    然后她又朝他摆摆手,“殿下身份尊贵,就不用被绑在地上了,就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怎么样?”


    这意思是让他扮演被杀的范静娴,她来演凶手?


    李郴起身的动作顿了下,瞧了陆微澜一眼。


    今晚她穿了一件广袖裙,宽大的袖子衬得她的腰身更加纤细了。


    有看起来这样羸弱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凶手?


    “殿下坐这里。”陆微澜招呼着他,“坐得随意一些就可以。”


    李郴勉为其难的走过去,按照陆微澜指的位置坐下。


    反正漫漫长夜,他又无心睡眠,就陪着她折腾一会儿好了。


    陆微澜披上了披风,出了书房,来到窗外。


    李郴看着她瘦弱娇小的身影在窗外比比划划的,最后他才勉强看出她是在踮脚做出拉弓射箭的动作。


    她的射箭动作难道是舞姬教出来的?


    简直叫人不忍直视!


    片刻之后,陆微澜又重新走了进来。


    “折腾出什么来了?”李郴不由问道。


    陆微澜脱下披风抖了抖,势要抖掉外头带进来的一身寒气。


    “没什么,就想试试,要有多精准的箭法才能隔窗取命。”


    “试出来了?”李郴带了几分嘲笑之意。


    “没有。”陆微澜把披风仍在一边,突然换了个话题,“有些冷,想跳支舞暖暖身子。”


    李郴刚想说那不如叫人倒杯热茶来,可见她鼻尖冻的通红,又想起她刚刚在外面如跳舞动作般的射箭姿势。


    他只沉默这片刻,她就道:“那献丑了。”


    陆微澜说完笑笑,又看了一眼李郴愈发重的黑眼圈。


    就算颜值高,也不能这么任性的祸害呀!


    谁让她是老天派来拯救李郴这个阴郁小美人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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