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捌」
陆微澜发现供词里面几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到李郴,只有珠儿提到骁王令牌了。
不敢提是一方面,看情形她们压根就没有见到他。
那晚在东市云霄楼下,她明明看见李郴站在楼上的窗边,她遇到的第一个人就范静娴,而珠儿却说到云霄楼什么都没看到。
那他不在那里,是去了哪里呢?
有没有人能够证明?
陆微澜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刚刚是在合理怀疑李郴的不在场证据和作案时间。
陆微澜又开始看后面内容,范静娴的验尸情况和案件后续进展。
范静娴死的时候是处.子之身,并没有遭到其他迫害,没有外力伤和中毒迹象。
她的死亡原因正是喉咙处的箭伤,可谓一剑穿喉。
这种无意识死亡没有太多恐惧和痛苦,陆微澜稍感安慰。
这件案子目前没有找到杀人嫌犯,大理寺已经派人又去搜查过东市中那条暗巷。
因为巷中有排水沟,所以上元节那晚没人注意那里,也没人去过那里,看到过任何可疑之人。
从那条暗巷中也并未再搜出任何物证。
范静娴的死因是中箭,那支箭是普通的小型铁簇白羽箭。
大盛对于民间兵器的使用在律法上是有规定的,像弓、箭、刀、楯、短矛这些短小轻型武器是可以私用的。
所以从凶器上锁定不了凶手的范围。
大理寺的人去搜查了紧邻兰陵坊的安善坊内教弩场。
那教弩场最早是军用的,后来改为民用之后逐渐有些没落,查过之后目前尚未发现可疑之人。
因没有明确疑犯,目前只能继续找新的证据。
陆微澜再次叹了口气,按照目前这种大海捞针似的查案方法,何时才能替范静娴洗刷冤屈啊!
陆微澜上午并没有修书,而是将案宗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就连证词整理人程典在案宗最后一页盖的印章都要被她蹭掉了。
回拾翠楼用完午食后,她只觉浑身酸痛,困意上涌。
本来只想躺在窗边的软榻上小憩片刻,可一走到榻边,眼前就浮现出今早和李郴一起在榻上醒来的画面。
陆微澜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直接回寝屋补眠了一个时辰,醒来之后她又提笔在纸上画出了想做的沙盘模型,想着等会去找彭顺的时候交给他。
谁知彭顺竟差手下的小顺找来拾翠楼,说李郴唤她。
本来以为是让她去落英殿研究案情的,不想才走出拾翠楼没多久,就遇到了李郴和他身后跟着的彭顺。
既遇之,则安之。
正好她看了案宗之后有事问他。
此时她便一本正经的对李郴行了个福礼,“殿下,我有一事想问。”
“讲。”
“刚刚在案宗中看到范静娴提到了骁王令牌。”陆微澜知道伪造玉玺、太子玺和亲王令牌在大盛是死罪,而且是株连九族的大罪。等闲之人遇到等闲事,根本不会伪造,也不敢伪造。
李郴冷下脸,“你还认为……”
“我认为伪造令牌之人十分可憎,罪无可赦。”她可不敢再随便认为是李郴真的拿了令牌去约范静娴。
主要是不合乎逻辑和常理。
可这个环节,确实可疑,需要查证。
范静娴若不是看到令牌,绝不会进入那条暗巷。
李郴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我的意思是目前如果没有太好的突破口,可以试着从制作假令牌那个方向入手。”
李郴表示赞同,“本王已经让人去查了。”
这就说明他也早就想到了。
柳南的外甥,在断案上自然也不会马虎。
“殿下,上元节那晚,您究竟去了哪里,可否告知。因为这对案情来说非常关键。”
陆微澜问完这句话后,彭顺都替她捏了一把汗。
敢这般对殿下直来直去问话的人,可真是少的可怜。能得到殿下的回应,那就更难了。
不过彭顺的脸很快就被他家殿下打的啪啪响。
“上元节那晚,本王在窗边闲闲的看了一会儿,觉得外边人多太吵,就坐回了桌边。当时昭华在,彭顺在。不过本王派人去查探了,所以对于证供中提到的市坊中发生的事情全部了如指掌。包括:范静娴仗义助人,苏怡欢擅自寻来,蒋宁黛在市坊中撒钱。后来本王就带着彭顺及谭峰、凌恒从云霄楼后门离开了,那个时候蒋宁黛应该还没走到云霄楼,而昭华在等着驸马姚珩沂来接她。”李郴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在陆微澜的记忆中,这是李郴第一次与她说这么多话,以前都一字一金似的。
他立即从她的话中找到了两条重点:第一,那晚他三位骁王妃人选都没见到就离开了,也就是他压根没想以貌取人,而是派人暗中观察她们的行为举止。
第二,他说离开云霄楼的时间是在三人被绑架之前,而那时昭华公主还没有离开。
可昭华公主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呀。
有关昭华公主的那段证供她也记得很清楚,驸马姚珩沂何时来找她,两人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以及何时回的相府,上面都有详细说明,并且没有任何问题。
那还应该从哪找破案切入点呢?
陆微澜此时有些一筹莫展,她很想去犯罪现场再看看。
前世她有个好友,被称为是警.队神探,每次当他查案陷入僵局的时候,就喜欢回犯罪现场找找灵感,还经常拽着她一起去。
可一抬眼,发现自己跟着李郴到了兴庆宫的靶场内。
有两个小太监候在这里,怀里捧着应该是李郴的櫜鞬,身边还立着黑豹幺幺。
陆微澜的身子条件性的抖了抖。
彭顺取来櫜鞬。
李郴解开裘氅扔给她。
然后他从弓囊里抽出他的金弓,又从箭囊里摘了支白羽箭出来,站在起射线上。
此时日光大盛,映得李郴的金弓熠熠生辉,衬在他一扫阴霾,如阳春白雪般高洁的脸庞上。
此时,黑豹幺幺已经矫健的奔到了靶边,瞧着十分欢快兴奋。
陆微澜把脑袋从李郴的裘氅里钻出来,他的狐裘毛领又钻进了她的鼻子,痒的她又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看到李郴已经开弓,她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他的凤眼微眯,眼神专注瞄准,离弦的羽箭便发出“铮”的一声。
在箭离弦的那刻,陆微澜看到李郴扬起了眉,连带着眼角都往上勾了勾。
李郴射箭的时候是意气风发的。
与深夜抗拒睡眠,与人接近就紧张得无所适从的样子截然不同。
与修书时的认真仔细也不同。
与讨论案情时的一丝不苟还不同。
甚至带了几分少年气。
是陆微澜没有见过的样子。
他此时穿的是一件黑色绸缎常服,领口、袖口和袍角拼接了一圈明黄色,和他手上搭的金弓相映成辉。
此时,他的身体还保持着刚刚射箭的挺拔姿态,让陆微澜想到青山自高远这等美好的词汇。
这样的李郴有点美好,简直就是人间理想。
“愣着干什么,过来!”
然而,他开口还是那冷冰冰没什么人情味的声音,将人拉回到人间现实中来。
人家都是开口跪,他显然是开口碎。
陆微澜的美好幻像,碎了!
彭顺将陆微澜怀中的裘氅接过,示意她赶紧过去。
陆微澜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为何要教她射箭。
主要是她心里惦记着范静娴的案子,还想回犯罪现场再去看看,此时哪能安下心来练箭。
可当她站在李郴身前,看到远处那只正中红心的白羽箭时,灵光却突然闪现。
范静娴的死因正是中箭,她此时也不必非得回到杀人现场,练习射箭感觉一下凶手杀人之前的动作或许真能找到些灵感和突破口。
其实这也算是一种犯罪重现。
想到这里,陆微澜立即夺过李郴手中的金弓,只是她没把弓的重量和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身体计算在内。
金弓拿到手中之后,以垂直加速的方式往下坠,连带着她的身体都往前倒去。
李郴反应极快,他伸出双臂,一手横在陆微澜的身前圈住她,一手勾起要把她身子坠倒的金弓。
已经闭上眼睛,准备抱着金弓“英勇就义”的陆微澜只觉得手上一轻,身体也被拦了回来。
等到她睁开眼睛四下张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处于被李郴一手拢在怀中的姿态。
陆微澜侧过脸,不小心看到彭顺正在不经意的望天,那表情好似在说:我什么都没看见!
就连幺幺都在追着自己的尾巴玩,不拿正眼瞧他们一眼。
“射箭还东张西望!”李郴冷硬的声音再次在身后响起,“扶好!”
他稍微退开半步,手里举着金弓,让陆微澜把手搭在上面,又用原先扶着她的那只手抽出箭囊中的一支白羽箭,放到她手中。
陆微澜立即摆正自己的头,小心翼翼的扶着金弓,就怕它掉地上自己赔不起。
这是什么土豪用的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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