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二十九。村子里大红灯笼在村长的招呼下挂了出来。
一大早，李老师敲响了莫仙家的门，给他们送来了自己写的对联，见谢浔阳也在这里，便把他的那副也提前给了，笑着说：“你的申请我已经上报给校长了，咱们小学……还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种竞赛，校长说他亲自去报名，让你好好准备。”
其他人听不懂在说什么。
送走老师后，许欣感叹道：“李老师对你们真好啊。”
这样的好老师过两年就要回城里了，村里和县里的师资力量，的确比城市差远了。
李老师刚走不久，程婶儿把许欣早定下的现杀的猪肉和羊肉送了过来，莫瑶和莫仙帮着从车上卸下来。莫瑶兼职的机构过年也放假了，正好在家帮忙准备年货。
谢浔阳第一次见到硕大的猪头，嘴巴张着，还挂着粗硬的毛，感受到了震惊。
程婶儿笑道：“怎么样阳阳，第一次在农村过年，让你好好热闹热闹！”
莫仙抬完猪头的手过来吓唬谢浔阳，作势要往他脸上摸，还没碰到，一股浓重的生肉腥味扑鼻而来。谢浔阳忍住后退的冲动，小心捏住莫仙的袖子，牵他往井边去。
“走，洗手。”
“冻死了！冻死了！”
一直洗了五遍，莫仙才被批准可以牵手。
“仙儿！走啊！买炮去！”程家旺和崔树风风火火跑了进来，前者一看自己妈妈在，顿时变成了哑巴。
“你这小崽子，有点钱就恨不得花出去！”程婶儿看着儿子就来气，一巴掌拍他屁股上，“你说我生你有什么用？人家瑶瑶还会搭把手蒸馒头，你呢？你就知道吃馒头！”
“哎呦，哎呦！”程家旺一边躲，一边嚷道，“妈！你刚摸猪了！”
“你跟个猪崽有什么区别？”程婶儿追上去，程家旺抱头满院跑。
谢浔阳默默记下，拉着莫仙离程家旺又远了些。
等程婶儿打够了，程家旺才哭丧个脸，慢慢挪到门口，偷偷冲莫仙他们勾手。
莫仙崔树等人趁着大人说话，弯着腰准备溜出去。
“仙儿！”许欣叫住他，笑着走过来，塞给他30块钱，“去吧，别买那种吓人的炮，注意安全。”
“知道了！”莫仙把钱装进口袋，跟着小伙伴门跑出去了。
看着几个小孩无忧无虑的背影，程婶儿脸上也露出了笑：“你瞅瞅，光屁股的娃娃不知不觉长这么大了。”
“是啊，你瞧旺宝儿长的多壮，仙儿还跟个小猫似的，我这心一直揪着。”许欣叹了声气。
“你呀，别生在福中不知福！瑶瑶能干，仙儿可爱，我要是你都能笑醒！”
“好了好了，咱俩也别互相下迷魂药了，孩子们能都健康长大，我就知足了。”许欣笑着，拉着程婶儿往屋里走，“今年过年也多亏你和村长，我新裹好的鱼柳已经炸过第一道，给你装好了，回去吃的时候再过遍油就行。”
“这我可不跟你客气了！我家那皮猴就馋你的鱼柳。”程婶儿说着，想起什么，从衣服里面掏出了一个信封，“对了妹子，我跟老程商量了，阳阳那孩子现在吃饭几乎都在你家，我们也没照顾什么，他家人送来的这些钱，还是你拿着。”
“不用，不用！”许欣连忙推辞，急道，“程哥是村长，阳阳在村子里少不了你们操心，我这儿再怎么样，也不至于缺了孩子一口饭吃。”
“你好歹拿一部分，给阳阳也行。”
许欣听到这里，也不好再推辞，想着自己先收下，就当作给阳阳攒着。
……
年前和过年期间，许多超市里都会进各种各样的炮和烟花，路边也有推车贩卖的，巷子里已经能偶尔听到小孩放炮的声音了。
谢浔阳生活的尚京早就禁炮竹了，长这么大，他还没亲自放过炮。
莫仙拍着胸脯保证道：“你别担心，跟着我买就对了。”
程家旺迫不及待，带着几人直接跑去了学校旁边的小卖部，那里虽然远了点，但是卖的炮种类最全。
“呦，旺宝儿今天带了多少钱来买炮啊？”郭老板裹着厚厚的军大衣，坐在门口抽着烟。
“可多了！怕把你这里都买光了别人买不到！”程家旺嘴里跑火车。
“臭小子！”郭老板在他跑进店的时候拍了他一巴掌，笑着看到莫仙也来了，立马换了一种语气，“仙儿来、来，今年新出了一款小青蛙的烟花，点燃后会在地上蹦，背上呲五颜六色的花，可受小朋友们欢迎了。”
“小朋友才喜欢小青蛙。”莫仙一边往里进，一边跟谢浔阳介绍道，“咱们要买那种最大、最吓人的。”
二十分钟后。
莫仙抱着一只最大号的青蛙走出了小卖部。谢浔阳跟在后面，也抱了一只，神色看不清楚。
临走前，谢浔阳向郭老板报出了一个取件码，取走了自己的快递。
“你买了什么东西？”莫仙好奇看着箱子问道。
“以前学校的朋友寄来的一些学习资料。”
“。”莫仙收回眼。
程家旺在一旁竖起大拇指：“不愧是阳哥，学习就是牛！”
崔树嘿嘿笑道：“我寒假作业还一个字没动。”
“还有两周多呢，谁动了？”
莫仙边走边在心里想着：
他就动了，数学卷子都写了好几张了。
谢浔阳作业全写完了。
这两个磨蹭蛋！
程家旺和崔树一人手里拿着一盒摔炮，走着摔着，噼里啪啦。有一个哑炮被谢浔阳踩到，突然响了！看着一向冷静的男孩也被吓到，众人笑作一团。
程家旺分了一把给谢浔阳，让他也试试。见对方十分推辞以为是在害怕，更是硬塞了过去。
谢浔阳感受着掌心黏腻腻的肉油触感，头皮都麻了。
“仙儿看招！”程家旺突然扔了一颗到莫仙脚下，莫仙“呀呀”后退，往谢浔阳背后躲，拿胳膊顶他，“你快扔回去！扔啊！”
谢浔阳破罐破摔。
“啪！”
今天学校附近的集市很热闹，街上都是买年货的，熙熙攘攘。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骑着电动三轮拖家带口买肉买油，还有走亲串巷的，路上都是车，车上都是货，十分拥堵。
四人干脆绕了个远路，走到了更外围的大路上。那里行驶的都是轿车或者大巴，要宽阔许多。莫仙个子矮，抱着个大青蛙不好看路，又不肯让别人帮忙，谢浔阳还要腾出一只手提溜住他的帽子，防他蹿到车道上去。
快要走到大巴站的时候，身边一辆黑色轿车驶过，又在前方靠着路边停了下来。
后排车门打开，一位身穿长款白色羽绒服，高跟皮靴，画着精致妆容的女士下了车，惊喜地转身叫道：“阳阳！真的是你！”
莫仙一愣，抬头望向谢浔阳。
“我过去一下，你们先回去。程家旺。”谢浔阳松开帽子，淡淡道，“看着他点儿。”
“哎！”
莫仙眼睁睁地看着谢浔阳跟着女人上了车。
“走了仙儿！”程家旺叫他。
“来了……”莫仙慢慢迈开步，路过谢浔阳上的那辆车时，往里看了看，窗户黑黑的，看不清里面的人。
谢浔阳坐在迈巴赫的后座上，透过车窗看着莫仙一步三回头，直到再也看不见身影，才收回了目光。女人坐在她的身边，一直在默默观察着他，也很有耐心。
见谢浔阳不再看外面，才微笑着开口：“看来，你在这里交到了朋友。”
说话之时，她自己也深觉诧异。
谢家的少爷，在尚京自然是不缺朋友，但绝不是谁都能攀上关系的角色。
他面上对人有礼，叫人挑不出错来。但熟悉些的都知道，能被这位少爷真正接受有多难。
谁能想到，贵族学校金字塔顶尖的那一位，会和村子里的娃娃一起去买炮。
还……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生肉味？
女人以为自己的鼻子出了问题。
“您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干妈？”
女人名叫蒙雅，是谢浔阳母亲的多年密友，谢浔阳刚出生时，就认她做了干妈。自己开的律师事务所在尚京很有名气，何绘去世后，她的身后事以及……儿子，都暂且交给了蒙雅。
“我……”这话给女人问懵了，她能有什么事，当然是以为这位少爷吃了几个月的苦，终于脾气不再倔，自己一来就乖乖跟她回去过年。
她这次势在必得，都没想着给谢浔阳再带点什么东西，空着手来的。
“要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谢浔阳就要下车。
“等等！”蒙雅头大了，“你不会真的要跟你那个舅舅生活吧？就算你不愿意找你爸爸，跟干妈生活不行吗？这村里……”
“您都快40了。”
“？”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男朋友，珍惜吧。”
“……！！！！”
“还有，我没有爸爸，只剩一个舅舅。”
蒙雅深吸一口气，决定暂时不计较，缓缓道：“阳阳，我知道你是赌气才来到这里。”
“没错，我是赌气。”谢浔阳打断，“但我会为我的赌气负责，我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他态度坚决，对着女人语气又放软了几分，“干妈，您不用担心，也不必再劝。”
“……”
蒙雅在心里不断默念：这是绘绘的儿子，我的好干儿，不能暴躁，要好好说话……可是tm的小崽子怎么还这么倔啊啊啊啊！！！
谢浔阳抬眼，在她发怒之前快速道：“干妈新年好，压岁钱如果您这次没带，可以转给我。我走了，您回去慢些开。”
“……站住！”蒙雅尖细的美甲扣住男生的肩膀，靠毅力忍住没去挖他，一字一句道，“别的不说了，有件正事。”
谢浔阳回过身子。
蒙雅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信封，神色有些怔然，还是交给了谢浔阳，望着他的眼睛道，“这封信……是从意国寄来的。要不要看，你自己决定吧。”
……
谢浔阳离开了。
蒙雅坐在车里，好半天才缓过来气。掏出了手机，给备注是“好干儿”的对话框发了个6666的红包，然后没好气地跟司机说道：“……去最近的商场，给他买点年货送过去，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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