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破碎,周围浓郁的黑雾散开,露出洞穴原本阴暗潮湿的模样。
那些被巨蛇卷入洞中的残肢遗骸早该魂归冥府,影影绰绰的半透明魂灵排着队最后深望一眼家乡的方向,往罗酆山荡去。
失了水镜的迷惑,将夜神识逐渐清醒,他尴尬地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社死比死亡更痛苦。
而他有幸在同一时间经历了两次大型社死。
意识清醒后,他回想起刚刚在水镜中看到的画面,一幕幕似冤魂不散般萦绕在他脑海里,也……撞进师尊的眼中。
师尊虽然已经和这具身躯那个什么了,但他肯定不知后面多人play的臆想……
师尊看都不看他一眼,松开揽他腰身的手,又解开他身上的束缚,就兀自往外走。
将夜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跟着。
师尊的背影依旧坚毅,腰身挺得很直,可将夜看不见他的脸。
说不定此刻又是伤心又是愤怒。
会不会难过到哭啊?
洞穴尽头,有光照进来。
逆在师尊身上,将他的白衣勾勒出柔和的光晕,似神祇一般回望他。
将夜猝不及防对上师尊那双看不出情绪的桃花眸,愣住了。
师尊蹙眉,薄唇轻启:“你还要站多久?”
那双开开合合的薄唇就在刚刚被他的唇瓣触碰过,犹然记得那种润软,又带着丝丝凉意。虽只是一触即分,可那烙印在记忆中的感受与脑补出来的画面完全不一样,触感太真实了!
将夜的脸一阵黄一阵红,蓦地低下脑袋,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出洞口。
他搓着手指,扭捏道:“我……师尊,我不是故意的。”
“你说哪件事?”
云谏闭了闭眼,这徒弟今日都说了两次“不是故意的”了。
第一次,他泼湿了他的衣裳,拽下了他的衣襟。
第二次,他竟亲了他!
真是胆子肥了,竟妄图将觊觎他的肖想付诸行动吗?
云谏冷冷道:“那水镜是潆洄岛的幻镜碎片,所有被困在镜阵中的人都会被镜灵摄取内心深处最惦念的记忆。”
师尊本该柔和的桃眸蓦地如霜刀般睨他。
“你最惦念的记忆,存于脑中的幻想是那样的吗?”
“回答我……将夜。”
将夜实在太恐惧了。
一半来自于原文描述的黑化后师尊的形象,他就是那样又冷又凶地质问他。
另一半来自于心中藏匿的秘密一下子被抖落出来,还当着“苦主”的面遭遇大型社死。
他真的太难了,甚至恨不得两眼一闭,直接躺回棺材里得了。
恨不得师尊没来救他,恨不得葬身蛇腹。
师尊的声音太冷了,桃眸像是缄封了一层寒冰,戮向他的时候,甚至不需要带刀刃,直接就能活生生剐了他。
后背渗出涔涔冷汗,灵魂觫然,将夜腿都软地打颤。
看着少年委屈无辜的杏眸顿时化成狗狗眼,湿漉漉的像是被欺负了似的,云谏无声叹气,收回眸光。
“你怕我。”
不是疑问,像是肯定。
将夜顿时更委屈了,低垂的眸子模糊了一层雾气,左右乱转。
嘀嘀咕咕,话不成句:“我真的不是他,为什么要替他承受这些啊……”
他以为小声嘀咕,师尊听不清,奈何师尊耳力极好。
云谏也不再多问,冷冽的气场瞬间收回。
他自然知道将夜的壳子里换了个魂灵,具体原因他虽不知,但少年的心思太好猜了,委屈都写在脸上,他知晓他绝非伪装,大约是真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种体谅人的想法甫一冒出,云谏就被自己愕到。
他扪心自问,从来不是个愿意替别人着想的人,顶着师尊这个身份,也从为徒弟考量过半分前途。
为何此刻要在乎一个“细作”的感受?
就凭着这少年会撒娇吗?
荒唐!
“主人——!”
急切的声音传来,一个猛子扎入将夜怀中,将人扑倒在地。
泪汪汪的圆润眸子滴溜溜转着,看见将夜又是担忧又是开心。
抽抽噎噎地说:“吓死腓腓了,呜呜呜,腓腓都等了你千年了,你要是出事了,腓腓会很难……哎——别提溜后颈啊呜!”
少年话还没说完,就被云谏捏着后脖颈拎起来,一双未着鞋履的雪白脚丫在空中乱晃,手像爪子似的胡乱划拉。
云谏双眸冷下,望着将夜,嗤道:“主人?”
“咿呜呜~”少年慌出猫叫。
将夜一惊,心想:完了!亵渎师尊的事刚刚才发生,他明明是师尊的人,出来一趟却招猫逗兔,惹上这么软娇的少年。
师尊会怎么想?
对他很失望?又很生气?
原文描述中,原主可是对师尊说过一大堆山盟海誓的情话啊!
这下他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将夜慌地不行,连连摆手:“不是的,师尊,我只心悦你,我没有在外面拈花惹草啊!”
发言逐渐离谱。
云谏:“……”
腓腓:“???”
将夜又连忙改口:“不是,我没有心悦你,我不喜欢……”
好像也不对,他都那啥师尊了,还说出这么薄情的话,不愧是渣男!
好像说什么都是错的,将夜只能抿了抿唇,闭嘴。
云谏:“这个东西是……?”
少年暴怒:“才不是东西!是腓腓,是主人的腓腓!”
话题一被切换,将夜连连点头,“对啊对啊,他就是在丹心镇作恶的那只兔妖,大师姐的委托里是这么说的。”
“……你现在还觉得你是在丹心镇?”师尊挑眉。
“?”不然呢?
师尊无比同情地看着将夜,犹如在看一个智障:“进村的牌坊上那么大三个字‘彤岫村’你看不见?”
将夜愣住了,既惊讶又汗颜:“我……嗯,我好像真是个文盲。”
师尊:“……”
“你受苦了!”少年看向将夜的眼神更添了一丝怜悯和同情。
遥想当年,主人可是所向披靡,无所不能,文韬武略样样出彩,无人企及,更别说区区几个字,卷帙浩繁的藏书都在主人脑子里,他过目不忘。
可惜现在……转世成了傻子。
没关系,就算是傻子,那也是他的主人!
少年又开始激烈挣扎,湿漉漉的圆眼直勾勾地望着将夜,像是求助。
将夜无视。
“这么说,我来错地方了?可我明明是跟着委派玉简的指引啊。”他指着腓腓,“而且,这只兔妖也是真的。”
“不是兔妖!是腓腓!”
师尊端看一眼腓腓,似看透了他的原形,指尖灵力流动,少年“咿呜”一声,原地化成了一只皮毛雪白的妖兽。
毛洁无垢,四爪着地,微耷的耳尖支棱一丛长绒,眉心的红色毛发像是一盏点燃的火焰,灵动又活泼,特别是那鸡毛掸子一般蓬松的尾巴,尖尖上簇了一撮火苗,特别实用。
将夜瞪大眼睛,“不是兔子,是猫啊!”
更想揉了!
但他可不敢在师尊面前,表露出这种痴汉神情,怕师尊拈酸吃醋,更怕一气之下直接灭了他这个负心汉。
小动物似对他的鉴定很不满,咿呜呜地发言反抗。
云谏:“腓腓是神兽,据中山经记载,养之可以忘忧,并非是猫。”
小猫儿点头,趾高气昂地扬起脖颈,似对云谏的评价很满意。
将夜轻咳一声,用怒竖的眉掩盖住想揉毛茸茸的小心思。
“那你一只神兽为何要在这儿作恶?那蛇是不是你同伙?对了,还有那道士,他借此敛财却不除妖,是不是你的保护伞?”
自家主人转眼就对自己恶言相向地诘问,小猫儿委屈,“咿呜呜~”
将夜凶巴巴:“说人话!”
腓腓不得不口吐人言狡辩道:“才不是!我压根跟那臭道士不熟,也不认识这条臭蛇!但是他们做的事情我都知道,我就是不想帮忙,这帮忘恩负义的笨蛋,活该受苦!哼哼。”
看来腓腓是知道隐情的,将夜继续诱哄道:“那些村民怎么活该了?”
腓腓学着人,前爪抱臂,哼哼唧唧道:“他们不信真神,信妖道,活该倒霉,他们哪怕来一次主人的神庙求助,腓腓都会出手帮忙!”
将夜联想起腓腓之前说他附身于那女子,也是因为她砸了神庙,这次又是神庙。
“你是神庙的镇庙神兽吗?怎么那么在乎神庙?”
腓腓圆溜溜的猫眼一亮,凑到将夜腿边蹭蹭,“因为神庙是主人的神庙啊,腓腓当年答应过主人,要守在这里等你回来的,也有听话好好修炼。”
小猫儿蹭了会儿,鼻尖翕动,发出一声疑惑。
又绕着将夜走了两圈,鼻尖抽了抽,耳朵瞬间耷拉下来,“奇怪,主人身上的气息怎么变淡了?”
不应该啊,哪怕是转世轮回,腓腓都能闻得出主人灵魂的气息。
刚刚还很浓烈,这会儿怎么就这么淡了?
腓腓闭上眼睛,寻着气息又嗅了嗅。
奇怪,味道又浓烈起来了,带着雪顶上的岭梅香……
越来越浓郁了!
就在他踱着猫步,循着气息找到了味道最浓烈的来源时,一头撞进层层叠叠的繁复衣摆中,就像还没化形的小时候与主人常玩的游戏般。
猫儿蹭着衣摆,打着滚,口中发出舒服的“咿呜~”声。
他正撒欢,依靠物蓦地向后退了一步,腓腓瞬间扑了个空,在地上滚了一圈蹭了一身灰,堪堪抬头。
就瞧见一抹飘白的衣袂从眼前晃过。
陷入愉悦幻想中的猫儿蓦地一激灵,浑身炸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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