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亲身经历了生与死的界限成为亡魂的人，都向唐黎吐露过他们的期待和猜测：
既然死后还能以另一种形式在世间行走，也许跨过那道门之后的他们也还有别的可能。
这是人之常情。
可林初最后只是充满悲伤地再拥抱了一次自己的爱人，便脱离了唐黎认知中的“亡魂”的形式。
几天过去，林初在唐黎眼前消失后已经超过了亡魂能够停留的最长时间。
如果唐黎没有答应完成遗愿，那亡魂到了时间也会被不可抗力强行从这个世界抹去。
但林初告知过唐黎的遗愿已经完成了，他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唯一途径就是走过唐黎把控着的那扇门。
即使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唐黎也不得不承认——林初真的留在了这个世界，留在了他爱人身边。
用唐黎不知道的办法，以唐黎不知道的形式，但可能和那个alpha的素戒有关。唐黎也许是其中一环，所以林初才会和唐黎一起去。
这应该才是林初最真切的遗愿。
唐黎希望他不会因此而承受任何代价，轻缓的或惨痛的都不要有。
以没有实体的状态长久地留下，也许能看见听见却再也无法被听见被看见。
这样的存在，会不会孤独呢？
是怎样的爱情，才会让林初愿意做下这个决定呢？
失去上辈子记忆的辛简，现在的唐黎，很难理解和明白。
*
唐黎再次和沈迟衍说上话，是在一节犯罪心理学课后。
“唐黎，好久不见。”沈迟衍先打了招呼。
唐黎也笑着回应他：“是有几天没见了。”
四天没有在学校里碰见，十天没怎么对过话。唐黎没想到自己记得这么清楚。
“老学长你最近很忙吧？旁听的课是不是比我们的课表还多？”洛斯宇听不少人都说在课上看见了这个帅气的学长。
“是有点多。”
沈迟衍按了按眉心，“这么多年过去，警校的人才越来越多了，挑得眼花呢。”
看见他脸上不太明显的疲惫神色，唐黎无意识地皱了皱眉。
“那不如都收了？”洛斯宇顺杆爬，“市局地方够，把我们都招过去都待得下。”
“地方是够了，工资预算和编制指标可不多，你得再加加油。”沈迟衍提醒他。
洛斯宇和计算机相关的专业课成绩都是系里第一，实训成绩有些欠缺。
如果去其他警局实习是够用的，但市局的要求还是会更高一点。即使不进刑侦队，相关的专业能力也要很拔尖才行。
“好！我努力咬定青山不放松，必须和我家老大一起去市局，和老学长当同事！”
见洛斯宇态度积极，唐黎也不置可否。
“你家……？”
沈迟衍嘴唇动了动，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了两个字。
他很快敛下心绪，“有空一起吃晚饭吗？”
“之前说请你们吃饭的，我刚回警校有些忙就没顾上。你们过会儿有空吗？”
唐黎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洛斯宇已经兴高采烈地同意了：“好啊！”
“按习惯，今晚我们本来要去吃学校服务区那家砂锅米线，你跟我们一起吧！”
“那家店的番茄丸子米线可好吃了，我和唐黎都很喜欢，你一定得尝尝。”
沈迟衍顿了顿，某些久远的校园记忆不受控地一一浮现。
“好啊，只要你们不嫌我请客请得太便宜了。”沈迟衍侧身让了让，“就由你们带路吧。”
最好的拒绝时机已经错过了，唐黎也不好再说什么。
到了沈迟衍其实也很熟悉的那家店时，他一时有些恍惚。
十年前的他和辛简也常来这家店吃饭，没想到那时就说要回家享清福的老板还在继续开店。
逃避的这些年，有些事情还是跟着时间一路走到了现在。
时光流转，他和唐黎还是分别点了当年常点的口味。
洛斯宇发现沈迟衍和唐黎似乎都比他沉默得多。
这两个人离得近的时候明明有那种丝丝绕绕的暧.昧默契在，但看起来又好像很不熟。
洛斯宇一边默默吃着米线，一边悄悄打量在沈迟衍面前时就仿佛换了个人的唐黎。
平时的唐黎会陪洛斯宇一起聊天，饭桌上从不会冷场。但现在他们三个人之间什么声音都没有。
洛斯宇也下意识不敢打破这种沉默。
沈迟衍坐在唐黎对面。
太近了。
近到他可以看清唐黎睫毛颤动的弧度，近到沈迟衍觉得自己一伸手，就可以像以前那样触碰到自己爱人的眼尾。
过去和当下重叠——
无论是辛简还是唐黎，都爱吃番茄味的东西，吃米线类的食物永远不中途咬断，每吃五口就要用勺子盛一勺汤喝。
能重新看见自己无比熟悉的小习惯，沈迟衍觉得自己这些天的忍耐和疲惫，都很值得。
每进一步，沈迟衍都得停在原地或是退一点，才能再往前朝唐黎靠近。
这是沈迟衍的经验。
他的omega需要很多很多的耐心。
唐黎尽力专心吃饭，但他其实没办法忽略沈迟衍偶尔落在自己身上的如有实质的眼神。
因为他每次忍不住下意识偷瞄沈迟衍时，都会看见他恰好收回目光。
很难说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但唐黎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再完全受他控制了。
林初的爱情给了唐黎很大的震撼，也让他的心更乱了。
没怎么和沈迟衍接触的这些天，唐黎不得不承认，心静下来时，他不由自主地期待着能在某个时候碰见那个每天都穿着黑色衬衣的男人。
沈迟衍最先放下筷子。
紧接着隔壁桌就有omega过来了。
“沈学长你好。”容貌出众的可爱omega红着脸鼓起勇气和沈迟衍打招呼。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唐黎听见沈迟衍出声问道。
omega看了看跟沈迟衍同桌吃饭的洛斯宇和唐黎，见他们都没什么反应，看出他们俩都不是沈迟衍的恋人，才继续问：
“我有些关于市局选调实习生的事想请教你，请问能加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沈迟衍摇了摇头，有礼却冷淡地拒绝：“抱歉。”
“隔着手机很难把这些事说得很清楚，这种答疑方式的工作效率也不高。相关细则在校园网上有公示，有疑问也可以咨询你们的班导或辅导员，或者等我到你们班的时候现场提问。”
“那不聊公事呢？我……我可以请你吃饭吗？”omega继续努力着。
“很抱歉，可能不太方便。”沈迟衍没有丝毫犹豫和迟疑。
“那好吧。”omega有些沮丧地回了自己朋友那边。
这么帅的学长不是唐黎或洛斯宇的恋人，原以为自己能试一试。
但没想到学长平时在课堂上平易近人温和有礼，拒绝人的时候却毫不拖泥带水，一点希望都不给。
洛斯宇和唐黎都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毕竟唐黎也曾经在洛斯宇的“教导”下去找沈迟衍搭讪过。因为洛斯宇教的话术太奇葩蹩脚，当时的场面比这个omega经历的还要尴尬。
至于唐黎搭讪的结果……
洛斯宇实在憋不住了，迅速掏出手机一顿打字后给唐黎发了消息过去：
“你看！只有你去搭讪的那次，他没有拒绝！”
唐黎的手机就在手边，屏幕亮起时洛斯宇的消息跃入眼帘。
他很快抬手把手机翻过去。
不是。
其实沈迟衍也拒绝了他。
唐黎不会忘记那个突然的拥抱，但也记得沈迟衍解释过，他当时的本意其实并不是要抱唐黎，那是个意外。
所以拥抱再往前几秒的那句拒绝，其实和沈迟衍回应别人的一样。
唐黎觉得自己有病。
因为如果真是这样，他好像反而会觉得轻松一些。
*
吃完饭，沈迟衍开车送洛斯宇和唐黎回家。洛斯宇下车离开后，车内便只剩下唐黎和沈迟衍两人。
明明刚才还什么事都没有，但这样单独在密闭空间里待着，唐黎很快便发觉某些事情似乎不对劲。
旁边那个人的一举一动都能轻易牵扯唐黎的神经。他的腺体好像逐渐有些泛痒发热，不仅突突地跳个不停，还慢慢鼓了起来。
不用伸手触碰，唐黎都能确定那一小块皮肤应该已经很红了。
这是唐黎长这么大从来没经历过的变化，是写在生理卫生课本上的陌生内容。
他一直努力地控制着，但丝丝缕缕的桃子甜香还是从他颈后轻缓地逸出，逃走，扩散。
让唐黎不得不注意到某些他说不出口也不愿直视的隐秘念头。
希望沈迟衍闻不到，或者就算闻到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唐黎心烦意乱地期望着。
如水的夜色中，车内沉默了很久。
沈迟衍把车平稳地停在唐黎住的老小区外安静的路边后，终于还是开了口：
“唐黎，我好像……又闻到你的信息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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