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尸体——”


    “在!”


    “过来。”


    江暄已经换好灰扑扑的布衣,带上鸡窝一般的头套,准备扮演一个“被魔教教主”杀死的平民百姓。


    除了他以外,还有四个龙套,都脚穿草鞋,衣衫褴褛如同饥民,脸上花了遮掩肤色的妆,显得格外惨兮兮。


    这是一部仙侠电影的拍摄现场。


    按照副导演的要求,他们五个得叠罗汉似的叠在一辆牛车上,一动不动,显出“魔教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惨象。


    江暄由于混得多,监工眼熟,还给了他一个正对摄像头的前景——比普通龙套稍微高一级的龙套,价钱一天两百。


    五六台机器将会不停变幻机位,对着他们俯拍侧拍左拍右拍,全方位展现出“尸体们”的惨象,配上吊丧般的诡谲音乐,必将让观众们提心吊胆,直呼“好惨”。


    ——这里是s市著名的影视基地,又称影视城。


    总占地面积达60平方千米,分为南北两大城,依次坐落在南五环与北五环之外。


    江暄租的房子靠南,因此基本都来南城跑龙套。


    他们正排着队,等道具组准备好,就一个个上车装死。谁料拉车的老黄牛是一头暴躁牛,怎么牵绳都岿然不动不说,还开始朝道具组的工作人员喷气吐口水。


    “这么晒的天,牛都想罢工咧。”


    龙套们干脆盘腿坐在地上休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兄弟,我看到你好几次了。”一位黑皮老哥主动对江暄搭话,“上次你是不是还被围了?”


    “你说什么?有么?”江暄装傻。


    “有啊,就是你!”老哥又瞅了江暄一眼,肯定地说,“一看就细皮嫩肉好欺负,演得还比其他人好,能不遭人记恨?”


    江暄:“……”


    “像我们这种老人,混混日子就行,很多年轻人还做着一鸣惊人飞黄腾达的美梦呢!”老哥喝了一口矿泉水,不屑道,“哪儿那么容易,不说其他大明星,就和你站在一起也和鹌鹑配凤凰似的,你这张脸啊……出来干这行真的可惜。”


    江暄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也跟着长叹一声。


    他这张脸啊……


    为什么总是被人认为好欺负,一茬又一茬地赶来讨打呢?


    正胡聊着,片场外忽然传来一阵躁动。


    七八个身着制服的安保人员围着两个人,像是保护什么宝贝似的,在公共区开辟出一条“专属通道”。


    一个人略矮,被高大的安保们挡住了。


    另一个则和安保差不多高,巴掌大的脸蛋上戴着墨镜,看上去还挺像回事。


    “嚯,好大的排场!”老哥问周围人,“那是哪位大明星?”


    “不知道。”


    “不认识。”


    周围人纷纷说。


    江暄本来也要说“不认识”的。结果安保人员一侧身,露出中间众星捧月的矮子。


    “……卧槽!”江暄愣住。


    那不是他那个热爱拉皮条的经纪人么?


    两年过去,薛易还是那么矮——即使穿增高鞋垫也挽救不了他的身高。他和旁边的小明星一样做了发型,步履生风,看上去非常像一个总监级别的“tony”。


    而他身边的那位“大明星”,想必就是祁睿q.q了。


    江暄并不想暴露自己,所以在发现薛易的第一时间,他就侧过脸,通过身旁老哥胳膊的缝隙暗中观察。


    好在剧组与薛易他们隔得远,江暄又化了尸体妆,几个大老爷们坐在一起,像一群灰仆仆的土鸡,正常人扫一眼,绝对发现不了江暄。


    不过既然都发现薛易他们来了,以防万一,江暄决定还是把自己打扮得更保险点。


    刚好一旁的副导演也看他不顺眼,招招手,说:“喂,那个尸体,对,就是最帅的那个,你太抢镜了,把脸再遮遮。”


    要是寻常龙套,绝对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露脸的机会。副导都想好了如果江暄不愿意,他该怎么劝说或威胁。


    谁料江暄爽快道:“没问题!”


    “要不在我脸上糊两坨泥巴吧。”他主动建议。


    副导的神色顿时变得一言难尽,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最帅的尸体”跑到化妆师那儿,化妆师给他脸颊上摸了两层厚厚的血泥。


    这下,就算江暄亲爸亲妈来,估计都认不出他。


    江暄放心了。


    副导也满意于他的识相,主动说:“不错,你这个妆很惊悚,适合做一个‘死不瞑目’的表情。”


    “一会儿你就别闭眼了,睁大,双目无神地瞪着天空,像是全世界都欠了你一场雨。懂不懂?”


    “懂的!”江暄被导演突如其来的煽情肉麻得一抖,连忙回应。


    就是“双目空洞,死气沉沉”嘛。


    他的眼睛很适合这种戏,可以轻而易举地激起别人的同情。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辆保姆车低调地驶入影视南城。


    孙振和顾寒依次下车,从停车场直接前往严导所在的剧组。


    严导大名严厉,人如其名,是个很严厉的导演。


    据说他手下的演员,不论主角还是配角都被他嘴哭过,连龙套也不放过。


    但纵使“凶名在外”,想要和他合作的演员也能排到巴黎去。


    原因很简单——只要被他看上,就代表搭上了电影圈最顶级的资源,获得了最资深导演的认可。


    再被他折磨几次,任何人都会脱胎换骨,演技与适应能力飞速提升,甚至从偶像派走向实力派也不无可能。


    两年前,顾寒便通过重重试镜,成为了严厉某一部作品的男二号。


    他被骂过,被讽刺过,也熬夜研读剧本过,被严厉亲自教导过。


    那部电影最终成就了男一女一,也成就了顾寒。


    所有主角和配角都大放光彩。严厉凭此斩获了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导演奖”,攀上影艺事业的新巅峰。


    在发表获奖感言时,他提到了当时还是新人的顾寒,赞扬年轻人能吃苦,有冲劲,希望以后有机会再次合作。


    这不,这条橄榄枝抛到两年后,严厉专门联系了顾寒,让他考虑当自己下一步电影的男主。


    “严导。”


    顾寒走进临时搭建的休息室,对坐在木椅上喝茶的一个老头伸出手,“让您久等了。”


    老头长须长褂,长相如同金刚怒目般凶神恶煞。见到顾寒,一直板着的脸放松下来,带上了一点不明显的笑意。


    “确实等得够久,你那个《毒刺》什么时候拍完?”严厉回握顾寒的手,嗔怪道,“要不是老刘霸着不放人,我早把你弄过来训练了。”


    “快了,这次我来s市呆三天,回去后再拍两周就能结束。”顾寒与孙振落座在严厉对面,闻言也露出淡淡笑容,“到时候我再正式请教您,您可别嫌烦。”


    “哼,最好如此。”严厉说,“我得打个电话让老刘拍快点,后续可不能和我抢人。”


    严厉一边说,一边拿出心爱的骨瓷杯,用烧开的龙井洗杯沏茶,推到顾寒与孙振手边。


    “对了,昨天我上网冲浪,看到一些不好的谣言,怎么回事?”严厉问,“解决了吗?”


    这位导演又恢复了平时严肃的表情,浓眉拧着,像是下一刻就要开口训人。


    但顾寒和孙振都知道,他不是指责,只是关心。


    “解决了,您放心。”孙振知道顾寒不太想提起这事儿,主动接过话茬,“这种大规模的黑都是有预谋的,熟人作案,还有人落井下石。”


    “谁啊?”严厉抿了一口茶,状似不经意地问。


    “还能是谁,腾飞影视的呗。”孙振故意挤眉弄眼,小声说。


    他们这一唱一和,简直像是拜访长辈时,因为受了外面的欺负向长辈告状。


    ——就差点名道姓了。


    顾寒:“……”


    顾寒打岔道:“您老的消息比我们还及时。”


    “可不是,”严厉用茶杯抹了抹杯沿的浮沫,“娱乐圈嘛,水浑着呢。”


    “不过水至清而无鱼,做自己该做的,让他们说去。”


    “等这大浪过去,才能看出谁是珍珠,谁是沙子。”


    ……


    午后气温偏高,屋里开了空调。


    空调的凉风将茶香吹得四溢,有种沁人心脾的舒适感。


    三人正叙旧,屋外忽然传来咚咚的扣门声。


    “谁啊。”严厉顿了顿,“送水的还是送饭的?”


    “……”


    下一刻门被轻轻推开了,薛易竖起的头发比他的人还要先戳进屋里。


    他站在门口,身后跟着终于摘掉墨镜的祁睿,对严厉弯腰又鞠躬,好不殷勤:“不好意思啊严导,我们来早了点,打扰到您了?”


    话音未落,薛易抬头一看,正对上顾寒与孙振。


    这下他真愣住了。祁睿则条件反射后退了一步。


    “……”五个人面面相觑。还是孙振先打破沉默。


    “哎哟,这不是腾飞影视的薛经理么?”他阴阳怪气地说,“您怎么会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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