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我在我真正的父母家。”
渡边寺早回答说。
“但是这并不重要。夜斗, 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女孩停顿了一下,继续追问道。
“你的旁边都有谁?是谁对你说的这些?”夜斗却继续问道。
“是那天我对你提到过的神社里的神明。”渡边寺早的眼睛垂了下来,就好像能隔着这冰冰凉凉的手机, 一直望到对面夜斗的脸似的。
“从那天去求签的时候就遇到了, 一个长得和猫差不多的神明, 它对我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渡边寺早的声音很紧,干涩紧绷的就像是一根快要断掉的弓弦。
夜斗当然听出了这一点,说真的, 自打十年前的那个晚上过后,他还没有见过女孩有过这样的表现——她是在向自己求救!
而他现在······
夜斗看了一眼四周, 咬住了牙根。
该死的, 他现在应该立刻赶到自己的信徒身边才对。
“寺······”他一个“寺”字才出口, 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牢牢地闭上了嘴巴。
“现在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从旁边传来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夜斗抿住嘴唇, 生硬地点点头。
“嗯,抱歉。”
“那这边就先交给我吧,你可以去那里打完电话再来。”男人指了指不远处的角落, 友好地建议道。
透过通讯,渡边寺早也听到了那个男人说话的声音。电流的模糊声让她听不太清晰,却总觉得有些熟悉。
“夜斗, 你旁边的人是谁?”渡边寺早下意识问道。
“这不重要, 寺早, 你怎么会和那个家伙认识的?”夜斗的声音上扬,急切地询问道,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那家伙跟我不一样!”
“夜斗和猫不都是神明吗?”
“但神明和神明也会存在差别的!”夜斗喊出这句话之后,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似乎太过激动了, 他重新又放低了声音:“寺早,这家伙和我不一样,它虽然一直被人类所供奉着,但实际上根本没和‘人’这种生物打过几次交道——就算曾经认识过也一样,它认为的‘帮助’也许对你来说······!”
“这也就是说,我之前真的认识这只猫咪神明,对吗?”
渡边寺早打断了夜斗的话。
她捕捉到了朋友话语中最重点的那部分。
如果猫咪神明在这方面上并没有撒谎,那么就是说明它之前的话很有可能是也是真的。
就比如······
她不是人类?
女孩的嘴角无力地向上扬了扬,整个人都瘫坐在了那张当初被她大肆夸赞过的柔软大床之上。
“所以说,都告诉我吧,夜斗。” 她望着那被丢弃在被子之上的、还在亮着屏幕的手机。
“不管是你也好,还是那猫咪神明也好,既然我都知道了什么,总得让我把这件事搞清楚才对吧?”
那边的夜斗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渡边寺早并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
“夜斗,那只猫就在我的身边。”
女孩望着近在咫尺的猫咪,猫咪瞥了她一眼,悠闲地舔了舔爪子。
“你得明白这点——如果你不能好好告诉我的话,我就只能去问它了。”
渡边寺早说完之后,电话的那头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而女孩的心里也不好受,她低垂着头,紧咬着下唇,纤细的手指早已经将床单边缘给绞成了麻花。
渡边寺早知道自己这样说很卑鄙,毕竟是在利用朋友对自己的关心来反过来威胁对方说出真相,这样的事即便是她也会感觉难堪。
但是······
她真的想要知道“真相”。
直觉告诉她,这说不定是一件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也许会将她的整个人生都就此颠覆过来,但渡边寺早还是想要搞清楚它。
“寺早。”夜斗似乎叹了口气,“我原本想要一直瞒着你的,毕竟什么都不知道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渡边寺早还没来得及出声,对面的神明大人已经继续讲起了这个十年前的故事。
*
夜斗认识渡边寺早的时候,是在大家都知道的十年前。
不靠谱的神明加上同样也不怎么靠谱的小孩,两个人在干出了带着蛋糕跑去大楼的顶上过生日这件事之后,关系也被迅速地拉近了一大截。
不管再怎么警惕,渡边寺早那时候终究也只是个孩子,就算最开始是存着利用的心思,在后来的接触中也逐渐敞开了心扉。
一个是孤独的幼童,一个是孤独的神明,两个人会成为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事,对吧?
最开始的时候,夜斗也是这样认为的,他还企图把渡边寺早发展成自己的新任信徒,毕竟人们常说——一个伟大事业总要从第一根木桩开始打起嘛!
但后来,夜斗逐渐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孩子,怎么没办法提供给他和其他人一样的信仰?
虽说他也有感受到一股细细的能量,就好像一根马上就要断掉的风筝线一样,柔弱却固执地牵绊在了他这个往世的神明身上,
但这和夜斗之前所知道的信仰却完全不同。
别看他是这样没用的神明,也算是收到过一两束信仰的,这点区分还是能认得出来的。
这种形式的信仰······
夜斗望着自己手腕上的那细细的烟雾,陷入了沉思。
或许是盯着的时间久了,神明的脑子都会跟着混乱起来吧、总之,夜斗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这该不会是人类以外的信仰吧?
这个念头才刚一冒出来,就把他自己先吓了一跳。
先不说人类以外的存在为什么会有信仰的这回事,就说这信仰的提供者——
他看向旁边那个荡秋千的女孩,明明是废弃了的公园,连旁边的灌木丛都已经因为无人照料而枯死了,她却还能自得其乐地在这里玩耍,笑得像是朵生机勃勃的花。
这样的一个孩子,你竟然猜测她不是人?
夜斗在心中唾弃了自己一番,才刚要把这种胡思乱想打包丢到脑勺后面去,却忽然听到了“咕咚”一声。
他转过头去,大惊失色地看到刚才还在荡秋千的女孩,现在却已经一头栽到了地面上。
“渡边!”夜斗瞬间冲了过去,“都说了这种器材容易老化出问题,玩的时候不要荡的太用力,你怎么······”
明明相处的时间算不上长,但神明大人已经自觉有了向老妈子的方向进化的趋势,虽然他本人还毫无所觉。
毫无所觉的夜斗才说到一半,他后面的话语和声音就一并被他咽回了喉咙里。
因为在他的臂弯间睁开眼睛的,不再是往日中那双碧绿色的眼瞳,而是灰蒙蒙的、像是房顶炊烟似的颜色。
“你是谁?”夜斗下意识问道。
可是这句话刚说出口,他就又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你是······小渡边?”他惊愕地睁大了眼。
身为神明的夜斗当然清楚——这样的眼睛不可能属于人类。
可为什么一双不属于人类的眼睛会出现在这个女孩子的身上?
他明明早就确认过对方是个人类来着,能够有那么鲜活的举动、那么完善的性格、那么清晰的记忆,怎么可能会不是人类?!
夜斗自己先陷入了迷茫。
——
时间回到了现在,当夜斗听着那边女孩颤抖的喘息的时候,又想起了当初他看到的那双眼睛。
那时候的小渡边还能生涩地向他介绍自己的身份,而现在······
那么多年过去了,恐怕寺早自己也早已经真正融入进了这样的生活,把过去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夜斗深吸一口气,将身子隐藏进了角落的阴影中:“寺早,‘渡边寺早’这个身份曾经并不属于你——这是你亲口告诉过我的。”
电话的另外一边,渡边寺早跪坐在床上,表情从仿佛听到天方夜谭似的茫然逐渐向另一种方向转变。
在夜斗的话音落下之时,她的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重重地锤了一记似的,眼前的世界都仿佛跟着天旋地转了起来。
而在女孩的记忆深处,某些不存在的片段也像是破土而出的幼芽似的,一幕幕地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你是谁?”坐在床上的女孩好奇地歪着头看她。]
[回答她的声音听起来艰涩极了,像是许久都没有说过话的人第一次尝试开口。“······你是谁?”]
[女孩看起来更疑惑了:“奇怪,是我先问你的呀?好吧,让我先来自我介绍吧,我叫渡边寺早!在这里等妈妈接我回去!你呢?”]
[“我······我不知道。我听到有哭声传来,就、就走过来了。”]
[“啊呀,是听到我在哭所以来看我吗?你还真是个好人!我没在孤儿院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孩子吗?”]
[“新来的······孩子?”]
[“连这句话也理解不了吗,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了,真可怜,我会跟管理员阿姨问问能不能让你跟我一起睡。好啦,别发呆了,跟我来!”]
记忆里的画面猛地一转,变成了另外一个场景。
[“为什么别人都看不到你?管理员阿姨看不到,还有隔壁的小杰和小月都看不到,他们都觉得我出现幻觉了!”女孩激动地挥舞着双手,忽然,她停顿了下来,抓住了面前的人。]
[“你是幻觉吗?”]
[对方似乎摇了摇头,这也让女孩成功地放下心来。]
[“我就知道——这说明我是特别的。”她骄傲地挺起了胸脯,然后向着面前的人摊开手掌:“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朋友了,谁让只有我才能看到你呢?”]
第142章
渡边寺早不知道自己看到的这些画面代表着什么, 明明对面那张幼年版的脸才是她熟悉的存在,可不知怎么的,她代入的却是这记忆中唯一没露脸的那个人。
在听到朋友这个词的时候, 女孩的心里像是被什么给触动了一下, 酸酸涩涩的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 记忆中的画面又是一转。
这一次,渡边寺早怎么也没想到,刚才还朝自己伸出手来、脸蛋红扑扑笑起来眼睛里像是藏了星星似的女孩, 现在却已经脸色难看地躺在床上。
她的脸颊还是红扑扑的,但这却是伴随着涔涔汗水的病态的红, 渡边寺早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是高烧中的表现。
在现代世界, 发烧已经不再是让人发愁的病,只要去吃些药、或者打个吊针, 就能让患者再次活蹦乱跳起来。
但即便是现代世界也是有偏差的。
像是她曾经生活过的那所孤儿院里,孩子们连想要吃饱都需要豁出脸皮去乞讨的地方,哪怕是笼罩在都市的霓虹灯下, 一场高烧照样能要了人的命——
渡边寺早的手掌死死地攥住旁边的被单,那漂亮的花纹早已经被她攥地皱皱巴巴,可是向来爱惜东西的她却毫无所觉。
······为什么她会冒出来这样的念头?
为什么她会有着这样清晰的认知?
她的记忆中并没有自己发过高烧的片段, 如果真是那样, 画面中的那个女孩又该怎么活下来?!
可是、如果不能活下来的话······
渡边寺早的心悬吊在半空中, 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些混乱的事情,就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谁抓住了。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 从上到下像是过电似的抖个不停。可紧接着她却发现, 她的手掌还攥在被单之上——
刚才那被抓住手的感觉并非来自于现在,而是来源于遥远的过去时光。
——在记忆中, 那个熟悉的、漂亮的女孩紧紧地抓住了旁边人的手掌。
[“我是要死了吗?······我不想死。”她说道。]
是的,如果能活的话,谁会想要死呢?
[“我还没等到妈妈,还没有吃到那种奶油做的蛋糕,还不知道那安化路上漂亮的大房子里是什么样子······我想偷偷溜进去看来着,结果被保安给发现了。”]
她的手紧紧地抓着,就算是间隔着时间的长度,渡边寺早似乎也能感受到那股并不算用力、却执着的要命的力道。
[“管理员阿姨说那里住着的都是米虫一样的家伙,是不努力工作还贪图享受的坏人。可是这样不也很好吗?我不想工作,串珠子会把我的手磨起泡来,想要享受又有什么错吗?要是我能成为他们的话,我要·······”]
女孩絮絮叨叨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但她还是一直说了下去,就好像想要把自己曾经做过的所有美梦给讲完。
可是她说着说着,自己却从那些美好的幻想中抽离了出来。
女孩转了转脑袋,那双碧绿的眼睛看向了旁边,也仿佛和一直安安静静看着这一切的渡边寺早对上了视线。
[“呐,反正跟你说这些也听不懂,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笨的家伙。连话也只会讲几句,更帮不上我的忙,交给你的珠子都穿不好,害我被管理员阿姨骂了。”]
她像是开始抱怨朋友了,可是到了最后,女孩却叹了口气——
[“我要是死了,你该怎么办呢?”]
她像是累了,也是,让一个生病的小姑娘去思考这些事情也实在是太过费力气,于是女孩决定先睡一觉。
只是在入睡之前,她像是还放心不下自己那个笨蛋一样的朋友,低声喃喃道——
[“只有我才能看见你呀,就算我死了······你也得带着我的愿望活下去才行,要不然谁还能记得我呢?”]
又天真,又清醒——说的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
她还能再醒来吗?
渡边寺早的心中升起了这样的念头。
渡边寺早的内心当然是希望她能醒来的,但不知为何,她的心底却隐隐升起了一个笃定的答案——
不,这孩子没能挺过这次来势汹汹的高烧。
甚至当这个答案升起来的时候,渡边寺早都顺带明白了另外一件事。
关于为什么她一直没能看到那个“朋友”的脸······生活中是不可能存在电视剧的视角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性。
这个记忆的拥有者,就是当初的那个“朋友”。
记忆中那个有着和她一模一样长相的渡边寺早死在了孤儿院的高烧里,那么现在这个活到了二十几岁的她呢?
“啊······”渡边寺早跪坐在床上,双手猛地捂住了脸。
“原来是这样啊。”
随着关键记忆的触碰,更多的记忆、真相、画面、答案都如同潮水一样涌了出来。
“那个人······是我啊。”
她的声音很小声,像是梦呓般的呢喃,可是却清晰地飘到了在场所有听众的耳朵里。
猫咪怜悯般地看了女孩一眼,安静地蜷缩起自己的尾巴;
神明大人藏在角落中,表情里满是担忧。
——
因为是她,所以才会做了那么多次反反复复的噩梦,那黑暗中看不到光的场景就是过去她每天的生活;
因为是她,所以才会在聆听到那哭声的时候,一路追寻过去,在那破旧的孤儿院里撞见那个名叫渡边寺早的孩子;
因为是她,所以才会和真正的渡边寺早成为了“朋友”,在朋友死亡的时候,抹掉了自己的记忆,取代了她的人生,也继承了她的愿望——
活下去,活成不需要那么努力也能漂漂亮亮的样子,能吃着奶油蛋糕、住进花园一样的房子里。
从许下承诺的那一刻开始,只存在于黑暗之中的、无人能看到的妖怪就拥有了一个新的身份,也拥有了一段新的人生。
——渡边寺早的人生。
渡边寺早把自己的人生全部都想起来了。
怪不得她一直无法给夜斗真正的信仰,
因为她根本不是人类。虽然妖怪不应该存在信仰,但她的身份却是如此特殊、才能产生那细细的牵绊。
怪不得猫咪神明会对她说曾经认识,
因为在她幼年时期还保留有些许记忆的时候,他们曾经在东京的街头相遇;
怪不得她作为一个普通人、却能有着作弊一样的超能力,
因为,这压根就不是什么超能力,而是人类与妖怪之间的“结缘”。
当妖怪决定和人类结缘的时候,人类就会和它不受控制地越走越近;而当这段缘分被斩断的时候,更弱一方的人类则会失去所有与妖怪有关的记忆。
“怎么会有那么傻的人?”渡边寺早的手掌渐渐地下移,露出了她那泛着红晕的眼睛。
过去漂亮如绿宝石的眼睛,现在其中的一颗却已经变成了灰蒙蒙的颜色。
“我当初答应她,只是因为不想再回去那片黑暗里面,她却把名字都送给了我。”女孩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恍惚。
“可是寺早,你不是也帮助了她吗?”夜斗打断了她的自厌一样的喃喃自语。
“你把亲情和友情的‘结缘’都在她的身上斩断了,给了那孩子一个幸福的结局。”夜斗顿了顿,“最少在当初的那种场景下,那是她能得到的最幸福的结局了。”
是的,按照夜斗曾经了解过的那样看,
渡边寺早使用能力的第一个对象不是别人,而是那个赠予了自己身份和名字的朋友——
她在告别的时候,让对方彻底忘记了死亡前的痛苦,只留下了还在孤儿院门前等待母亲时,那最单纯和欢欣的记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渡边寺早的能力才会从广义上的结缘缩减为现在的“恋爱攻略”,因为有关亲情和友情的路线早已经随着那孩子的死亡,一起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能做到这一步的你······也一定早就将她当成了家人和朋友一样的存在了吧?”
“······”
电话的那头还是一片沉默。
夜斗知道,现在应该让好友自己静静才行,但他还是没办法放下心来。
向来抠门的小气鬼神明看了一眼通话中的屏幕,竟是没有挂断它,直接放回了口袋里。
“还有人在等我,我先去把这点小事处理了。寺早,等你觉得不需要我的时候就挂断它吧。”
女孩双手抱着膝盖靠在床边,明知道夜斗看不到,她还是慢慢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夜斗。”
“我会的。”
第143章
她的确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一下这些事。
渡边寺早想道。
她的脑子里现在乱糟糟的, 作为“渡边寺早”之前和之后的记忆都交织在一起,朋友、夜斗、学校里的大家,甚至是后来遇到的几位前男友的脸, 都在女孩的脑海中不断地闪现。
尤其是那几位前男友, 泽田纲吉, 狱寺隼人,云雀恭弥,山本武······他们竟然都是被妖怪的结缘所牵绊住的家伙。
不知是不是因为联想到了几位前男友, 渡边寺早前一秒还在脑海中念叨着他们的名字,后一秒却好像真的幻想出了某个人的声音——
“打完电话了?没发生什么事吧?”
“啊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是什么表情?刚才的你就差没把自己送到这些家伙的嘴里了, 肯定是有在意的人出事了才对吧?”
说话的男人声音低沉, 但笑声却很爽朗,只听这两句话就能让人幻想出一个摸着后脑勺微笑的男性模样。
他的身形一定相当高, 胸前和手臂的肌肉宽厚,一看就是长辈们都喜欢的样子。
······山本武?
她是因为太久没有见到山本了吗,为什么耳边会幻听······
等等、
渡边寺早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的头从臂弯中抬了起来, 目光锁定在那个被倒扣在床上、屏幕微微发亮的手机上面。
这不是她脑海中奇怪的幻听,而是真实存在的声音!
并且、这声音还是从她的手机里传出来的!
可是······她刚才不是在跟夜斗通话吗?
渡边寺早的脸上才刚刚掠过一丝茫然,就忽然做出了成功的等式——
山本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刚才她打错给了山本=夜斗在山本的旁边
夜斗竟然和山本待在一起?
渡边寺早呆呆地想道。
她只知道山本因为要出差所以离开了并盛, 只知道夜斗在前段时间忽然失去联系了好一阵子, 但她却怎么也想不到, 这两个人竟然会走到一起去?
而且听山本的意思,他们两个现在竟然还是熟悉到可以随意搭话的程度——要知道在竹寿司生活的那段时间里, 夜斗可是把山本当个贼一样防着啊!
如果真是这样, 那么山本就算是唯一一个见过夜斗的前男友了?
渡边寺早的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了这样一个奇怪的想法。
前男友正和她的挚友待在一起——这个念头让渡边寺早觉得有点别扭。但幸好她早就对山本切断了超能·······不,应该是幸好她早就跟山本取消了结缘, 不然这场面感觉就更尴尬了。
渡边寺早没有出声,而是继续听着电话那头的对话。
——
夜斗并不知道渡边寺早在想些什么,他就像自己之前许诺的一样,除非渡边寺早挂断电话,否则他是不会按下切断按钮的。
说到做到的神明大人脸色因为山本的解释放松了一些。
原来是分析出来的啊,他差点以为对方发现了自己在跟谁通话——
夜斗和山本武是因为意外认识的,虽然夜斗早就见过了山本武好多次,但严格意义上来说山本武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只不过,这家伙自来熟的能力连神明大人都有些招架不住,
才一次萍水相逢的见面而已,就莫名其妙升级成了“反正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不如合作吧”这样的协议。
······这协议约定的其实也并不亏。
虽然神明大人总是头疼于挚友那奇怪的桃花运,但夜斗必须要承认一件事——这家伙挑选的男朋友真是一个比一个有战斗力。
哪怕面对的是百鬼夜行一样乱糟糟的灵异场景,山本武竟然还能一边扛着剑,一边“啊哈哈”地跟他聊天,这必须得是实力跟心性齐头并进的人才能做得到的事情。
很显然,山本武符合这样的标准。
为了这个好用的合作伙伴,夜斗不得不跟对方共事了较长一段时间,为的就是快速处理好秋村家的小动作引起来的这一系列暴动。
谁能想到呢?
在那些丧心病狂的人因为人体实验而跌入低谷的时候,不仅不反思自己过去的行为,甚至还将原因归咎到了【单纯只靠科技是无法实现伟大的事业】这种愚蠢的理由上来!
循着祖上的背景,那个叫做毕维斯家族的意大利黑手党远渡重洋,来寻求日本灵异传说的可能性。
换句话说,他们已经决定将科学跟灵异融合在一起,再开展一次新的人体实验了!
而人体实验最终选定的人选出处,就是和毕维斯家族有着相近联系的、也跟那些神鬼妖怪有所牵连的秋村家族。
这个家族的后代,或多或少都能有些特异的潜质在——据说秋村家的儿子年幼的时候,曾经还因为看到过鬼影而吓哭过。
资金出现问题需要大量援助、可又舍不得将儿子送出去当实验体的秋村夫妇思量再三,想起了那个一出生就被他们丢弃了的孩子。
渡边寺早。
一想到这里,夜斗就觉得有些牙痒痒——
要不是秋村家的血脉有着那点特殊的潜质,“渡边寺早”这个名字早就彻底死在高烧不退的那天了!
他们真正的女儿已经消失,而现在的渡边寺早压根就跟秋村家没有半毛钱关系,人怎么能做到如此恬不知耻的地步?
神明大人不管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幸好,山本武这小子似乎也奉那个什么蛤蜊黑手党的命令前来,据说就是这个海鲜组织将毕维斯家族给打压成现在这苟延残喘的样子的。
对此,夜斗只能说——干得漂亮!
——
“······夜斗先生?夜斗先生?”
山本武疑惑的声音将夜斗飘远的神志拽了回来。
“啊?我刚刚走神了,你说什么?”夜斗摇了摇头,反问道。
“神明也会有走神的时候吗?”山本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在遇到这些神鬼妖怪之后,山本早就从善如流地接受了夜斗是个日本神明的设定。
“当然。”夜斗抽出武器,砍断了向他们飞扑而来的灰白色流光。
“是还在担心朋友?”
夜斗顿了顿,回答说:“······当然,任谁听朋友倾诉完了烦恼都会担心才对吧?”
“朋友吗······”山本的眼睛似乎垂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抬起:“其实,有个问题我很早就想问了。”
“什么问题?”夜斗觉得有些奇怪,于是随口问道。
男人黑色的眼睛望着夜斗,在夜色的掩映之下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你是神明的话应该能回答这件事——在什么情况下,周围的人们会忽然不记得另一个人了呢?”
夜斗把几个袭击者随手打包成了一团,下意识重复着对方的问话:“你说什么情况会不记得另一个·······!”
他的声音猛地顿住了。
几乎是完全一致的,夜斗和远在秋村宅的女孩都惊悚地抬起了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夜斗的声音有些发涩。
渡边寺早不知何时已经屏住呼吸,凑到了手机旁边来。
反观被夜斗警惕注视着的山本武,还是像往常那样放松地笑了笑,露出一个招牌式的八颗牙齿的爽朗笑容。
“没什么,就是跟朋友聊天的时候发现了点奇怪的情况,除了我之外,朋友们和周围的人对于另外一个人的印象完全变了。”
“虽然他们已经很努力在瞒着我,但有些事想要查还是能查到的。”
黑发的男人嘴角是在笑的,可夜斗却觉得对方眼睛里毫无笑意。
神明大人的脑子好像不太够用了。
一开始他还以为只是巧合,但现在听来,山本武所说的意思就是······他还记得那些东西,甚至还发现了其他人的异常?
只是,这怎么可能呢?
作为神明,夜斗太清楚渡边寺早的能力了,只要跟这家伙取消结缘,山本武就不可能会保留着······
而电话的另一头,渡边寺早也早已忘记自己刚才的混乱,转而陷入了一团更大的混乱之中。
这怎么可能?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还有——
山本武怎么可能还记得?
夜斗,快问问他!——渡边寺早刚想说话,却忽然想起来现在她绝对不能出声,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友人身上。
幸好,作为朋友的默契让夜斗和她想到了一起去。
穿着运动服的神明把手插进口袋,撩起眼皮问道:
“在咨询之前,你得告诉我······”
“你说的人是谁?”
第144章
山本武没有说话,
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只有咻咻咻的不知名东西飞过的声音,还有什么被斩断的声音。
渡边寺早将电话贴在耳边, 不肯错过那边传来的任何响动——
她现在只想知道, 山本武会怎样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 那边响起了那道熟悉的男声。
“我说的是我的女朋友,我想你应该知道她的名字。”
“我怎么会、”
“那天竹寿司外面的人是你吧,夜斗君?”
只一句话, 就让夜斗住了嘴。
这下,不光是渡边寺早僵硬了, 就连自认为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神明都觉得荒唐——
寺早, 你这家伙到底都招惹了些什么样的家伙啊!
“······”
“我记得这种感觉, 当时明明有人在跟着我,甚至还和寺早说过话——她对面的吧台椅有过被挪动的痕迹, 而这不可能是她自己做到的。”
“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消失不见、连唯一可以躲藏的后厨都不见人影,我还假设了很多种可能性,没想到, 原来是日本的神明——”
山本的口吻,就像是上学的时候面临着一道怎么也无法解开的附加题,结果一段时间后忽然灵光一闪找到答案似的。
渡边寺早唾弃了一下这时候还有空胡思乱想的自己, 开始拼命回忆那天的事情——原来从那么久之前, 山本他就已经察觉到什么不对了吗?
那时候的她还处于失忆状态, 担心过头的夜斗确实没有注意那些小细节,但谁知这却成了被山本注意到的关键?
“我问过下属了。”
对面肯定地说道。
“什么?”
“不管是我忠心耿耿的下属, 还是彭格列的情报专员, 他们给我的答案都是一模一样的——‘不记得有这位小姐,请问是想要调查她吗?’”山本武似乎笑了笑, “啊哈哈哈,这有点太明显了,因为前不久还是他们为我收集威胁寺早的势力范围,怎么可能不记得她呢?”
“然后我发现,除了我以外,就连身边的同伴也忘记了渡边寺早这个人。”
“阿纲,云雀,狱寺······就算彭格列的情报专员全体中了失忆的袭击,他们三个也不该出现这种失误。可事实就是,只有我一个人记得寺早。”
男人的声音顿了顿,
“或者说,只有我一个人记得‘我知道的寺早’。”
夜斗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夜斗从寺早那边听到的说辞是那几个前男友都失忆了,现在山本或许是因为距离太远不可考,但其他几个人应该出不了错。
这也就意味着,山本武知道的渡边寺早是“已经介绍给其他人的山本的女友”,而其他人的眼里,则是“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女孩”,这在山本的眼里确实很荒唐。
但夜斗不知道的是,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
山本武永远也想不到,自己提前接通蛤蜊公司的通讯、打算像平时那样跟阿纲他们开个小玩笑的时候,会意外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就这样直接匆匆出现打断了那场还没开始的对话,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汇报完了有关毕维斯家族的事情。
“我的女友”——山本武特意强调了这一点。
只可惜,狱寺和阿纲谁也没有将这个名词联想到它真正的主人身上去。
谁也不记得她了,可是他还记得——这是怎么了?
幻术,诅咒,毒素,或者是······其他不知名的能力?
他在脑海中将所有有可能的人选列出来,然后又一一排除,最终看向了那自打他出发以后,就再也没有亮起来过的聊天栏。
拨打过去之后,果然是空号。
【渡边寺早】
山本武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眼睛如绿宝石一样纯净、乖乖坐在吧台旁边等开饭的女孩。
答案似乎只有这一个了。
仔细想想也并非没有前兆,当初他遇见寺早的时候,追在对方身后的脚步声、还有那怎么着也找不到的外来势力······
如果说她是用了这种能消除存在的能力,那么也就说得通了。
然后,山本武特意潜入进毕维斯家族的秘密基地,看到了他们最新的文件。
从上面的日期来看,这个家族是后来才将“秋村”这个姓氏选做实验对象的,所以当初绝对不是他们。
那么······
是彭格列?
山本武的呼吸一窒,下意识想到了这样的可能性。
当初追逐着她的、规模看起来不小、在并盛街头也仿佛有恃无恐的外来势力,会是彭格列吗?
阿纲之前似乎突然毫无理由地加强了对并盛的防护,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神通广大的“不知名外来者”,还有防护并盛的彭格列。
毫无理由地加强防护——
听说,云雀前段时间也闹到了阿纲那里去,要求寻找一个不知姓名、不知背景、不知任何详细信息的女人,把对方逼得头都大了。
山本之前还当成了《云守の逸事》的新一则笑话在看,现在却有了另外一个猜测。
听说,狱寺之前也阔绰地包场了一家餐厅,说是为了请所有在并盛的下属吃饭。
山本武看着被递到眼前的情报,手指屈起,在桌面上轻轻地叩着。
这同样也不是狱寺的作风——他从来不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如果真的想要慰劳下属的话,出于保密性的考虑,狱寺一定会选择彭格列自己的场地。
这些看似寻常的事情被山本武一条一条地从那些报告中找了出来,最终,他对着那几百条荧光色标注的句子发了会儿呆。
那时候夜斗忽然闯进来说发现了新的作祟地点,山本武只来得及将那些资料放进柜子,然后瞧着那位神明看了几眼。
把夜斗看的浑身不自在之后,山本才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啊哈哈哈地去清理毕维斯家召唤的邪祟。
·······
·······
“她当初真的失忆了吗?”山本冷不丁地问道。
夜斗被问的措手不及,一时口快回答说:“当然,摔的那一下怎么可能不失······”他看着男人扬起的嘴角,猛地反应了过来:“你诈我?!”
这样一来,他不就是亲口承认山本武之前的所有猜测都是真的了吗?
“跟我想的一样。”山本武虽然早有了答案,但他的心情指数还是明显升高了几分。
他的女朋友并不算聪明——这一点山本武早就了解到了。
如果那失忆真是演出来的,那么只能说山本自己都看走了眼,就连国际上出名的变装窃贼都要在她的演技下甘拜下风。
很显然,一个发脾气都要把自己锁在屋子里的女孩跟变装窃贼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
是的,作为彭格列的雨守,山本的猜测一度向着“间谍”、“卧底”、“里世界的蛀虫”这些阴暗的方向去过,但这也只是下意识的行为,很快就被他驱逐出了推理范围。
如果真的想要贪图什么东西的话,那么她就应该一直抓着自己不松手才对,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消除他的记忆?
山本武理所当然地想着。
只是,他同样不明白,为什么会跟别人扯上关系——他看起来像是最后一个。
但从别的角度来看,他也是第一个。
失望吗?失望是有的;难过吗?心情的确不佳;荒诞吗?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那么,喜欢她吗?——这个答案毋庸置疑;
应该分手吗?·······不。
润物无声的雨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一个人纠结又自得、矛盾又懊恼的复杂情绪中,没有去主动联系自己的女友,因为一旦他发送了消息,就等于暴露了自己从未失忆过的事实。
她会被吓到跳起来跑走的。
应该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和寺早谈谈,等他处理完毕维斯家族和秋村家的事情,就会出现个不错的时机。
可是,等着等着,山本武却等不下去了。
他知道朋友们不记得这一切,现在的表现也很正常;
他也知道自己不告诉所有人、打算抢跑的行为算不上高尚;
但是······
“不管怎么说,先把这些处理好了再说吧。”山本武将剑横在身前,朗声说道。
“帮我转达寺早,我一定能将自己的女朋友平安无事地从秋村家接回来的。”
说着,他的视线下滑,隐晦地滑过夜斗那深蓝色的外套口袋。
夜斗:“······”
夜斗:“女朋友?”
“是啊,寺早她没告诉你吗?”山本转过头来,朝他露出一个爽朗又无害的笑容来:“我们从来没有分过手呢。”
“你这家伙!”夜斗瞪圆了眼睛,他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说的神明大人掏出手机看了眼,果不其然,通话的界面还没来得及熄灭,一看就是被匆匆切断了的样子。
“为什么呢?”夜斗问道。
他这句话问的没头没脑,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为什么明明都知道了一切,明明知道了是女孩主动推开的他,却还没打算放弃呢?
刚刚还对一切都表显得游刃有余的男人在面对这个简单的问题时,却陷入了一阵良久的沉默。
说真的,这问题山本武自己也回答不上来。
他知道怎样做才是对的:
既然渡边寺早没有恶意,并且真的想要离开他们,那么山本应该默不作声,假装自己真的失忆了,让一切都平平静静过去。
这件事过去后,彭格列还是那个彭格列,渡边寺早还是那个渡边寺早。
他们将会毫不相干——山本武许多次都这样说服着自己。
可他现在依旧站在这里,对夜斗这个神明说着这些话。
男人轻轻扯起了嘴角,回答说:
“可能因为······从见面的第一眼起,我就对她一见钟情了吧。”
这个,应该怎么改呢?
第145章
那天晚上, 渡边寺早难得没有再做那些重复的梦境。
自从她想起了全部的记忆之后,作为提示的梦似乎也就没有了继续存在的必要。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一夜无梦——相反,她梦到了许多比过去更奇怪的东西。
孤儿院, 夜斗, 蛋糕, 并盛,
以及她在并盛认识的······前男友们。
仔细算算,自从她来到东京、找到自己的“父母”之后, 四位前男友好像都在她的面前露过面。
不仅仅是露面,综合加起来, 她竟是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内连续听到了他们所有人的告白——分手之后的第二次告白。
这让人着实有些混乱, 哪怕是在梦境里, 哪怕对面的四个人不过是如同玩偶一般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渡边寺早都觉得太过混乱了。
她本质上的确是个妖怪没错,
但是,自从她拥有自己的意识、主动从那片黑暗中走出来开始,到现在也不过短短的十几年而已;
在这十几年里, 渡边寺早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以一个真正的人类身份去生活着的。
如果不是后面经历了那么多事,猫咪神明,夜斗, 秋村家······渡边寺早说不定一辈子都会以一个人类的身份、不知内情地生活下去。
学习, 工作, 找到合适的另一半,
就像是曾经的那位朋友在死前许下的愿望一样, 变成一只在大房子里随意享受生活的米虫。
她过去将这些完成的很好, 未来就算想起了一切,也该将这些继续保持下去才行。
可是······
渡边寺早愤怒地抡起梦境里的抱枕, 想要把面前的四个前男友牌人偶全部锤飞——
她是想要换个环境安安静静生活的啊!
谁知道不仅这对有钱的爹妈不靠谱,这些已经分手了的前男友也变得一个比一个奇怪啊!
明明都不记得了,却又任性地来告白!
啪的一下,渡边寺早锤飞了身形高挑、气质缥缈如云的黑发人偶。
明明都放弃我了,却又说什么不了解真正的彼此!
砰!渡边寺早锤飞了白发的不良人形。
明明都伪装了那么久,却又撒谎说会让我知道一切!
渡边寺早将棕发的男人压在地上,愤怒地用抱枕反复殴打。
最后,连续殴打三个抱枕的女孩抬起头,看向了最后站着的那个笑容爽朗的家伙。
“······”
她的脑海中似乎又闪过了昨天晚上听到的那些话。
没有分手?
确实还没有分手,因为在山本武离开之后她就已经使用了超能力,默认对方会忘记自己的渡边寺早怎么可能多此一举说要分手?
但是······
“说到底,为什么你这家伙还记得啊!”
女孩愤怒地扑了上去,将山本武的人偶直接脸朝下按倒在地。
*
“呼——”
渡边寺早神清气爽地睁开了眼睛。
虽然细节记不清了,但昨晚似乎做了一个非常不错的梦呢,她这样想道。
只可惜,她的好心情还没能持续多久,就听到了门外响起了女佣的敲门声——
“寺早小姐,你醒了吗?”
“什么事?”渡边寺早问道。
“下午就是您回归的欢迎宴会了,夫人吩咐我来帮您梳妆。”女佣的声音不急不缓。
可听在渡边寺早的耳朵里,她却是整个人都一震。
是啊,最近被这些乱糟糟的事情搞的,她竟然把秋村家的这场宴会给忘记了!
打着欢迎回归的旗号迎接她回来,实际上却是为了将女儿联姻出去卖个好价钱······想来这场宴会上要来的家伙们就是来“相看”儿媳的买家?
一大早就派个女佣过来帮忙,恐怕也不仅仅是为了梳妆打扮这样的目的,而是为了更好地监视自己不要逃走吧?
渡边寺早在心里冷笑一声,心情一下子变得糟糕极了。
她打开手机,果不其然看到了狱寺发来的短讯——
【From狱寺隼人:】
【寺早小姐,今天在宴会上请务必当心,前期提供的情报已经足够,我们会带你安然离开的。】
不得不说,尽管渡边寺早依旧没能搞明白狱寺那天的态度,她在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也不由自主地放下心来。
她万万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因为强大的黑手党组织而感到安心——反正暂时还没站在对立面上,比起想要卖掉她的秋村家,只有够强的彭格列才能保护自己。
只不过······
渡边寺早的视线落在短讯后面那“安然离开”几个字上。
安然离开?
这个说法让她觉得有点奇怪,就好像这场以联姻为目的的宴会上会有什么危险似的······
这时,门口的女佣见渡边寺早一直没回话,竟是擅自打开了门。
“小姐,夫人那边催的有些急,您一定能体谅这点的吧?”对方敷衍地微笑着,像是根本不怕渡边寺早察觉到异样一般。
渡边寺早刚刚的联想被打断,没好气地“嗯”了一声,任由对方在身后梳理自己的长发。
——
尽管秋村家不怀好意,但在礼服的挑选上还是用了几分心思。
就算是没什么感情、打算推出去跟别人交换利益的商品,也要在送出去之前仔细包装好,从而提升几分价值才行。
渡边寺早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脑海中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镜子里的女孩有着一头棕色的柔顺长发,现在被烫出了漂亮的波浪弧度,松松地披在了身后。
本身就美好的颜值在这件合身又华丽的礼服映衬下,简直又在原本的闪耀上面又增加了几个度,当那双宝石般的绿眼睛看着别人的时候,简直能让人忽略任何昂贵的珍宝——
真好看。
渡边寺早想道。
哪怕即将面对的是不那么愉快的宴会,也一定能因为那么漂亮的自己而愉快起来吧!
这样想着,女孩白皙的手指将头发缠了两圈,思考道:
话说,既然是那个黑手党组织行动的话······会是谁来和自己对接呢?
*
秋村家的回归宴会被设置在了下午,别墅面前整片整片的草坪都被当作宴会场的地点,在上面铺满了鲜花和气球。
雪白的餐桌、鲜艳的花朵,乐队在人们的不远处演奏,接到邀请函的人们从花园的门口鱼贯而入,身上穿着的都是精致得体的礼服和西装,脸上带着宛如老友相逢时的笑容。
“原来是你啊,斋藤老弟,你也接到了秋村家的邀请?”
“哈哈哈哈,当然,这消息流传那么久了还能不来看一眼?我也很好奇,那位被选中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哦哟,板桥桑,真是稀客!听说你们接受了城南的项目,那可是个大单子!”
“说笑了秋村夫人,等过上一阵子,恐怕就该轮到我们恭喜你了。”
······
······
渡边寺早陪着秋村夫人站在门口的附近,每走过一个有身份的客人,他们都会停下来和秋村夫人攀谈上几句。
偶尔,那些穿着华贵的客人们还会把目光落在渡边寺早的身上,带着些惊奇的打量,这让她觉得自己像是动物园被推出来展览的动物,而不是秋村家失散已久的亲女儿。
······哪怕自己之前没有得到狱寺提醒,到了这时候也该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来了吧?
这是看着时机已到,连遮掩都不想遮掩了吗?
女孩的微笑慢慢收敛起来。
“发什么呆呢,寺早?”秋村夫人皱起眉来,挽着她的那只胳膊稍一用力,就将女孩从神游中拽了回来。
“母亲,我感觉有些累了。”渡边寺早看向自己泛红的手臂,忽然觉得在这里像假人一样微笑的时间好无聊,“我可以去那边休息一下吗?”
“那怎么行!”秋村夫人第一时间否定道。
然后,她像是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又为自己解释了一句:“寺早,这是宴会的规矩,作为主人要懂得识大体照顾客人才行。”
“不过你是我的女儿,看你累了我也心疼——这样吧,我们一起在这里等到爸爸回来,然后你就去休息,好不好?”
当秋村太太摆出一副慈祥的样子时,任谁都看不出来这是个把人丢在孤儿院不闻不问、还企图卖女求荣的贵妇人。
等爸爸回来?
渡边寺早才一抬头,就望见了朝这边走过来的两个男人。
一个是西装革履的秋村先生,而另一个则打扮的有些奇怪。对方不仅没有穿那些板正又昂贵的西装,甚至还在烈阳高照的情况下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在身上!
在斗篷的遮掩下,渡边寺早没看到对方的正脸,却能感觉到那两个人之间沉郁的气氛——
他们似乎在商谈着什么,而这件事很不顺利。
不多时,秋村先生和那个奇怪的客人就已经走到了女眷的旁边来。
渡边寺早听到秋村先生这样对客人说道:“啊啊,别太在意那些阴暗的爬虫了先生,相信我们的事业一定可以取得成功!”
“届时,就算是那些······也不能再小瞧我们了!”
他的最后一句话说到一半时,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渡边寺早没听清楚对方说的是什么,但从她听到这部分可以判断出,秋村先生和这个客人间有着合作的关系,他们在一起搞······事业?
几乎是瞬间,女孩就知道了对方是谁——
这绝对、绝对、绝对就是那个自己要被卖去的家族来客吧!
那个秋村家打算把她送去联姻的家族!
她转身就想要离开,反正现在也见到秋村先生了,她理应是了可以离开的。
可是渡边寺早才刚一动脚,眼前的那个奇怪的斗篷男就似乎注意到了这点,那双掩盖在斗篷下面的视线倏地投射过来。
“!”
女孩的后背感觉到了一阵战栗。
她觉得自己就好像是被什么阴暗的毒蛇远远盯着,只等她用后背朝向它、就立刻扑过来行凶似的。
这是种什么感觉?
渡边寺早的神经绷紧,脸上僵硬的微笑也快要挂不住了。
“父······父亲?”渡边寺早开口问道。
秋村先生只是看了她一眼,竟俯下身来询问那个人:“先生,您觉得怎么样?”
那人如爬行动物一样湿湿滑滑的眼神就这样一寸一寸打量着渡边寺早,从头发、到脸庞、再到身上,这种感觉就像是在被当成猎物或者展览品在估量价值一样恶心。
女孩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忍不住露出了厌恶的神色来。
可与之相反的,是那人越来越亮的眼神,和越来越粗重的呼吸。
“很合适。”渡边寺早听到对方激动地说,“就是她了,秋村。”
渡边寺早也看到,这人的话音刚落,旁边的秋村夫妇双眼就如灯泡一般亮起。
第146章
卖女求荣!
渡边寺早的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几个大字。
什么合适不合适啊, 秋村夫妇是打算连最基础的脸面都不要了吗!
女孩顿时冷下脸来,裙摆在地面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竟是问都不问秋村太太一句, 直接离开了那里。
“寺早!”
“你这丫头!”
秋村夫妇两人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可是渡边寺早却充耳不闻, 甚至还隐隐加快了步伐——
她已经受够了这些东西。
从最开始这一切都跟她想象的不一样!
不管是秋村夫妇, 还是前男友们,还是自己那妖怪的来历······
渡边寺早猛地拐过了一道修剪精巧的灌木,走到了那灌木的背面去。
秋村家的花园有着富豪们特有的奢侈和浪费, 就算平时没什么人会来逛,也专门请了园丁修剪出一座国外相当流行的“灌木迷宫”。
灌木被修剪的堪堪和成年男人的身高齐平, 人们走进去的时候还是稍微能享受到一点童年的乐趣的——
虽然自打渡边寺早来到这座宅子里, 就没见过除了约会的女佣以外还有别人往这里来。
眼下, 这座多余的建筑刚好给了她喘息的机会。
狱寺怎么还没有来?
渡边寺早摸出手机,却没有在上面看到等待的短讯。
不是说好的回来接她吗?
谁来接?怎么接?她已经不想在这个宴会上继续待下去了, 那个斗篷男看着她的眼神简直令人作呕!
回想起刚才的感觉,女孩觉得自己的嗓子都跟着不舒服了起来。
可能正是这个瞬间,渡边寺早才觉出自己曾经选定的饭票们到底有多么特殊——身处高位的人本就享受着比其他人更优越的生活, 在面对层次比自己低的人时,这种优越感会让他们带上扭曲的审视。
不把人当做人,而是当做可以估量价值的货物;不把女儿当做女儿, 而是当做可以用来抵债的消耗品。
这跟泽田纲吉他们一点也不一样,
明明他们也并不比秋村家穷, 明明他们还是很强的黑手党······
“彭格列······”渡边寺早喃喃道。
她又一次喊出了那个让她畏惧过的黑手党的名字。
“彭格列,蛤蜊, 啊哈。”
念着念着, 女孩像是终于发现了这名字的奥妙似的,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银铃般的笑声才刚刚响起, 却被近在咫尺的怒喝声打断——
“彭格列?”
“我就知道,这几天遇到的麻烦都是你这家伙带来的吧?!”
渡边寺早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太近了!
她完全没有察觉自己的身后还有别人,不对,应该说刚才她进来的时候附近明明一个人都没有!
这人是怎么、、
女孩才一回头,就又看到了那个让她厌恶的斗篷,斗篷下的男人正紧攥着拳头,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
“我说怎么那么凑巧,刚遇到了合适的实验体就被那些疯子发现了据点······原来在秋村家还有他们早就埋下来的间谍啊。”
他阴恻恻地看了渡边寺早一眼,这眼神将她吓得倒退两步,
可是,她的后背很快就抵在了墙上。迷宫里狭窄的地形在此刻显得糟糕了起来——渡边寺早正处在一个拐弯的死角处,如果不越过眼前这个男人,她简直无路可逃!
只能拖时间了······拖到其他人发现这里不对、来寻找的时候!
渡边寺早咬住下唇,决定吸引这个奇怪男人的注意力。
“我不知道什么彭格列,我在说的是蛤蜊,妈妈没告诉你吗,我曾经任职的公司是海鲜贸易公司——”
那男人眯起眼来看她,像是在看一个拙劣的小丑。
“别装蒜了,你这家伙。”他冷笑一声,“现在是想拖延时间等彭格列的人来救你?”
“还是别抱期待了,我用另外一个实验体引开了他们,现在估计那些疯狗已经找到废弃基地了吧?哦对了,废弃基地刚好在东京的最南边,跟秋村家隔着一个城市的距离啊——”
男人满意地从女孩脸上看到了惊慌的神色。
“实验体?什么实验体?你从刚才开始一直在说的究竟是什么?”渡边寺早心里有些发寒。
这种关键词总会让她联想到奇怪又可怕的展开,可现在是现代法治社会,怎么可能会有······
等等,
如果这是真的呢?
渡边寺早还没来得及梳理清楚,就听到对面的人得意地宣布:“你不知道吗,像你这样从来没被污染过的‘妖’,最适合拿来做神明降临的载体了!”
“没想到秋村家那么粗糙的血脉还能返祖出这么精纯的妖,我原本都打算接受他们家那劣质的儿子了,没想到还有这种惊喜——”
说着,那人一把掀翻了自己的斗篷,露出了下方扭曲到不成人形的脸来。
他呲着牙,牙齿间带着血肉一般模糊的红丝,看在渡边寺早的眼里时,有种比任何恐怖片都要更窒息的惊惧——
这人正在说什么?
妖,秋村家的血脉,载体?
渡边寺早感觉快要不能呼吸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份,这还是前一天夜斗告诉她的事情——关于自己是妖,关于秋村家有着特殊的血脉。
就连她本人都是昨天才知道,为什么这人却能一句话戳穿她的身份?
比秋村家的儿子更合适······
渡边寺早猛地意识到一个极其可怕的事实:
难道说,这人打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商业联姻的主意,而是从一开始就打算交换活人充当实验体?!
刚才他说的“合适”两个字,说的也不是合适去联姻,而是合适去做人体实验?
这一刹那,渡边寺早忽然明白了一切。
她明白了秋村家为何不再掩饰的冷漠,明白了当初狱寺猛地顿住又开口的原因,明白了为什么今早的消息里会有“安然”两个字!
不是说要来接她吗?!
渡边寺早想。
这个念头也只是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因为求生的本能和脑子里嗡嗡作响的警钟早就将这些无用的期待挤了个精光。
最后留在大脑里的念头就只剩下了唯一一个——
跑!
她得离开这里,不能被这男人抓走去做什么“实验体”!
——
男人还在欣赏那张漂亮的脸蛋上面的恐惧,
可下一秒,他那张恐怖的脸却整个骤缩了起来,从脚背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去死吧!”
尖尖的高跟鞋在此时变成了最锋利的武器,渡边寺早狠狠地碾踩在对方的脚背上,然后猛地俯身拽掉了鞋带!
趁着男人下意识弯腰的功夫,她的另一只脚高高抬起,直接朝着男性最脆弱的下三路踢去——
“砰!”
那人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惨嚎,而此时,女孩的第二只高跟鞋也顺着力道飞了出去。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渡边寺早没有欣赏敌人惨状的心情,而是直接朝着对方让出来的那条小路跑去!
就算刚才的动静已经那么大了,外面的宴会还是那样热闹,渡边寺早甚至能听到一对小情侣隔着迷宫拥吻的蜜语——
但这样近的距离,却没一个人听到那个男人的惨叫,没有人过来查看情况?
女孩的心中越发地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那家伙果然不是人!
幸好哪怕不是人类,下三路都是他们脆弱的地方。
用这样的想法来压下快要窒息般的恐慌,渡边寺早不是不害怕,她只是意识到,自己现在不能怕,不能因为恐惧而放弃挣扎——
就像是她上次被黑手党绑架的时候那样,就算后来泽田纲吉来救了她,但如果不是她自己不肯认输、努力拖到了最后一刻,泽田纲吉就算来了也只能看到一具温热的女尸!
她还没活够呢,
她接手了朋友的名字和身份,继承了朋友的珍贵遗愿,她还没有完成愿望,怎么能成为什么实验体呢?
说什么神明的载体······渡边寺早跟真正的神明相处了那么久,可没听说过什么神要借着妖怪的身体转生的!
妖怪,妖怪······
女孩的脚一不留神踩上了一块石头,那凸起的棱角瞬间让她痛到掉了眼泪,但她还是不敢停下来,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
我不是个妖怪吗?
难道说作为妖怪,就只有跟别人结缘的这种破能力吗?!
“你这个臭%#@*!”
盛怒的污言秽语伴随着一阵呼啸的风声而来,几乎就在渡边寺早的身后响起!
女孩没有回头,她知道自己哪怕只是停顿一秒,就绝对会被对方抓个正着。
能力,能力·······
她着急地祈祷着自己有能派上用场的能力,就像是夜斗一样帅气的作战,或者······
等等,这个人不是个男性吗?
渡边寺早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将自己的能力抛了出去。
可她的念头才刚刚闪过,就忽然觉得脑子迎来一阵剧痛!
“这种小伎俩也敢在我眼前施展?”那人冷笑一声,咔嚓一下,像是捏碎了什么硬物。
那碎裂声响起的时候,渡边寺早的眼前瞬间天旋地转,快要裂开的头颅和眩晕了的意识都不能再支撑着女孩继续跑下去了。
她的脚步才刚刚跨过小路,刚刚踏进宽敞的中心地区一步。
看着近在咫尺的几个迷宫岔路,渡边寺早砰的栽倒在地。
······就算继续跑下去也逃脱不掉的。在让人想要立刻死去的疼痛中,她这样想道。
光明的广场前方还是迷宫,这就像是她乱七八糟的人生一样,看似从困苦里挣扎出来爬到了宽阔的大路上,再往前走几步,却一脚跌进比之前更黑的深渊。
女孩听着身后人刻意放重的脚步和肮脏的咒骂,一步一步的,只是为了欣赏自己更绝望的表情。
渡边寺早的心却在此时忽然平静了下来。
就到此为止了吗?
她那双绿宝石似的眼睛慢慢地黯淡了下去,像是终于认清了现实。
可就在这时,女孩却忽然听到了一句带着哭腔的叫喊——
“······”
那喊声太过急促,渡边寺早只听见模糊的一片。
是谁在说话?说了什么?
她努力想要听清,可是周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
好安静,怎么忽然什么声音······?
女孩猛地反应了过来,那双灰暗了一半的眼睛猛地瞪大,努力从地面上支起身子来——
外面有聚会里热闹的交谈和伴奏,里面有男人大声的咒骂和恐吓,
怎么会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抬起头的时候,正看到了满脸狰狞、此时却像个人偶一样僵立不动的丑陋男人,以及出现在自己前方的,几个格外显眼的荧光色箭头。
那箭头从趴在迷宫中心广场的她身下蔓延,一直指向了前方的四条不同的迷宫岔路。
这种场景看起来非常诡异。
渡边寺早顾不上研究奇怪的箭头,起身就要立刻逃跑,可她刚向前踏出一步,距离她最近的箭头却忽然大放光芒,整只箭头都跟着变大、变大、大到几乎铺成了链接女孩脚下和尽头迷宫的路——
其他的箭头被这样的光芒映衬的黯然失色,就好像这世间的路此时只剩下了这一条。
渡边寺早愣住了,她下意识又向后退了一步。
刚才那光怪陆离的场景瞬间褪去,女孩眼前又恢复成了四个箭头的模样。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才刚刚经历过一个非人类的追杀,对方甚至就在自己的后面,可渡边寺早在面对这样奇怪的场景时,心中竟然没有半点害怕。
取而代之的是熟悉、是无师自通般的熟悉,
就好像······这样的场景是她自己创造出来的一样。
女孩的眼睛亮了起来,难道说,这会是她作为妖怪拥有的第二个能力吗?
她的手放在了心口,在那里,砰砰跳动的心脏也像是回应着她的猜测似的。
第147章
渡边寺早看向了自己的右手边。
她的视线像是忽然被拉的极远, 哪怕脚还停留在原地未动,却已经看到了站在那里的人。
棕发的男人站在那里望着她,眼中有着女孩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
渡边寺早被救了。
就像是曾经的那次一样, 金红色的火焰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在了其中——精心修剪的灌木迷宫, 外面布置华丽的宴会会场, 外围的建筑,甚至是秋村家的别墅都差点被这耀眼的火光一起吞并。
同样的,也包括那给了渡边寺早巨大威胁感的敌人。
哪怕他不是人类, 哪怕他有着隔绝声音的诡异手段,但这种隔音反倒成了困住他求救的牢笼——当最后一缕黑烟也被焚烧殆尽时, 外面的秋村夫妇还在大声和生意伙伴谈笑着, 丝毫不知道自己东山再起的希望已经彻底消失在了这世界上。
但很快他们就该知道了, 继渡边寺早离开之后,秋村家做过的种种丑恶的行径全部被曝光了出来, 虽然三个人都在彭格列的清洗中“幸运”地活了下来,但对于一贫如洗、负债累累、骂名满身的他们来说,活着可能是比死亡更痛苦的事情了。
只是, 渡边寺早知道,像秋村家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有勇气自杀的。
她躺在意大利豪华的院子里晒太阳,手指熟练地朝着旁边那盆新鲜的车厘子摸了过去。
这样一边吃着昂贵水果一边享受人生的日子可真让人颓废啊。
渡边寺早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她的手没能摸到车厘子, 而是摸到了另外一个温热的东西。
女孩摘下墨镜, 仰头看向了旁边。
在那里, 棕发的男人正微笑着看她,顺手替女孩捞了两串新鲜的葡萄递过来:“玩的开心么, 寺早?”
“当然!”渡边寺早理直气壮地回答着对方。
其实, 在经历过那么一次死里逃生般的绝望,亲眼目睹过简直能吞没一切的大空火焰的时候, 渡边寺早的心态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至于这种变化是好还是坏······
反正她作为变化的中心,自己也不清楚这件事。
唯一能知道的,就是渡边寺早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难得那么自在——
在实验体事件过后,泽田纲吉就跟她坦白了自己黑手党的身份,并且提出想要庇护她的意向。
那场火炎引发的动静实在太大,就连日本老牌的黑手党都被惊动了。他担心渡边寺早的实验体身份会被什么其他的组织盯上——在绝对的利益面前,很少有人敢保证自己不会去触碰禁忌的边缘。
渡边寺早思考了一下,答应了对方。
这就是她现在为何会呆在意大利的原因。
就像泽田纲吉顾虑的一样,既然她的身份暴露在了那么多的危险分子眼前,寻求一位对自己告白过的意大利绅士的庇护其实是比较不错的选择。
就像是秋村夫妇和泽田纲吉的区别一样,渡边寺早也下意识深信着泽田纲吉和其他黑手党的区别。
虽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这个棕发的男人没能收敛住力量暴走了,但在那种情况下也是为了救她,不是吗?
渡边寺早虽然胆小、懦弱、贪财、不够机灵,但却并不是一个恩将仇报的人。
“那我就放心了。”听到她这样的回答,泽田纲吉的脸上露出来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如果有什么事尽管去办公室找我——我对门卫打过招呼了。”
“诶,就是那个长相很可怕的小哥吗?哈哈,他看起来其实才比较像黑手党,纲吉君一点也不像。”渡边寺早感慨道。
如果不是意外得知,她也不相信泽田纲吉这样的男性会是黑手党的一员,甚至还是里世界最大黑手党的第十代目——他看起来明明更像个总裁,会出现在电视剧里面的那种。
女孩仰着头,看着阳光落在泽田纲吉的棕发上,映照出那天火炎一般金红的颜色。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感觉到了安心,于是伸出手去,胆大包天地想要摸摸那头发。
像是读懂了女孩的想法一样,男人忽然俯下身,柔软的棕发被对方如愿摸到了手。
“那寺早小姐觉得我像什么?”他问道。
“像是只兔子——棕毛的、毛发很软的兔子!”女孩哈哈笑了起来。
她沉浸在无忧无虑的快乐里,没能注意到这近到有些危险的距离。
泽田纲吉那双棕色的眼底也染上了笑意:“奈奈妈妈之前也这样说。”
“奈奈阿姨吗?”渡边寺早蹭的坐起身来,“她是不是快来意大利了?什么时候的飞机?我去接她吧!”
“这么着急吗?”男人的手指捋过女孩的长发,可向来警惕的她在这段时间里,早已经丢弃掉了这些不必要的注意力。
渡边寺早满心满眼里都是泽田纲吉刚刚提到的话题:“当然着急了,这里真的好无聊——你安排的女保镖也不会日语,倒也不是说她人不好,只是没人聊天会觉得有点安静。”
她像是垂头丧气了一秒钟,然后又抬起头来:“不过奈奈阿姨来了就不一样了!”
女孩的眼睛眨呀眨,满是对见到熟人的期待。
“是我的错,最近在处理日本逃亡组织的残党,彭格列总部会日语的都······”
泽田纲吉才说了一半,就被女孩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事的,我能理解——意大利和日本离得那么远,没几个会说日语的人也很正常!”
“更何况,早点把日本清理干净了对我也有好处!那样我就能快点回去了,夜斗那家伙是日本的神明,只能打电话也太麻烦了,还有京子,京子早就想和我聚一聚了······”
女孩期待地捧着脸颊,脸颊旁被养出来的一点肉也嘟嘟地挤在手心,看起来像个捧着瓜子畅想未来的仓鼠。
男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带着温和的微笑听着她叙说,手掌一下一下地摸过对方柔顺的长发。
快点回去?
泽田纲吉保持着微笑的弧度不变。
可如果有敌对家族的人站在这里,就能立刻发现那彭格列十代目的招牌性虚假笑容——
就是在这样的笑容下,从意大利开始的、就算绵延三代往后提起来的时候都会震上一震的“清洗计划”拉开了血腥的帷幕。
保持期待是不错的状态,但是回去······
从名为渡边寺早的女孩踏上这片意大利的土地的一瞬间起,她就注定了要和他一起扎根在这里。
泽田纲吉被女孩拉着一起坐下,分享着对方塞过来的果实。
她还是和刚认识的时候一样天真。
男人微笑着答谢了对方,却在心中想道。
天真地决定要来给予别人关怀,天真地觉得在答应了求婚似的告白之后还能躲开,天真地认为只要别人忘记了就能万事大吉——
泽田纲吉在赶到秋村家的时候,脑海中忽然涌现出了许多被他遗忘过的记忆。
而男人只是在原地愣了一下,就再次匆匆地赶往了异常传来的迷宫里。
他说过的,拒绝的机会只有一次——在当初樱花树下的宣誓之前,只要推开他······
不,拒绝的机会一次都没有。
泽田纲吉摇摇头。
恐怕也只有女孩才会觉得那天只是意外的力量失控,才会让整个日本都知道秋村家的事情;
恐怕也只有身为普通人的她才会认为,彭格列总部这样的地方找不出一个会说十代目家乡语言的下属;
恐怕也只有擅长自欺欺人的渡边寺早,才会在这样安全、稳定、悠闲的生活中逐渐蒙蔽自己,最终做出泽田纲吉唯一想看到的决定。
他已经为那天的到来准备好了——如果不是失忆的话,这趟旅行将会提前更久。
男人笑着回答了女孩的问题,手掌却伸进口袋,触碰到了某个硬质的盒子。
彭格列实验室出产的戒指,还在飞机上的见证人,越来越放松的新娘和张开了捕猎网的黑手党。
这将会是一场完美的婚礼,不是吗?
泽田纲吉状似无意地看向二层的窗台,在那里,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正透过玻璃和他对视。
Reborn,是你教过我的——黑手党在必要时可以不择手段。
棕发的男人唇角勾起,毫不退缩地和对方对视。
在办公室的窗边,意大利的杀手先生沉默地收回了视线。
这样看着他······呵,就像是觉得他会出手阻拦一样。
Reborn用手枪的枪管推了推自己的帽檐。
也没必要阻拦。
他这个弟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他也有能力对此负责。能做到这一点,Reborn作为家庭教师而言就没有了别的要求。
至于那个女孩······
Reborn的视线从对方那漂亮的绿眼睛上扫过一眼。
被彭格列的十代目拉进里世界来保护,不也是她梦寐以求的“安稳”吗?
倒也相配。
第148章
渡边寺早猛地后退一步, 刚刚还闪烁着的光影重新熄灭了下去。
刚才她看到的是什么?
女孩的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就像是梦境一样,明明觉得一下子就能想起,可是回忆起的偏偏是模糊不清的碎片, 再仔细探究的时候, 连碎片都想不起来。
记不清······
渡边寺早唯一能想起的是某个棕色头发的身影, 她猛地回忆起对方那最大黑手党BOSS的身份,连忙摇了摇头。
女孩才一抬起头,银色的发丝贸然闯进了她的视野范围中。
——
获救是相当容易的事情。
——渡边寺早还是第一次这样觉得。
当狂暴的岚席卷了宴会的场地, 连带着附近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怒火,生平第一次, 那些客人们对每天都会拂过脸颊的风产生了畏惧。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 当然就是那将女孩追逐成这幅模样的罪魁祸首——
渡边寺早亲眼看着那黑烟被狱寺一把掐在手里, 眼看就要和其他的东西一起被分解为虚无的痕迹。
可就在这时,对方却停手了。
银发的男人转头看向女孩, 然后粗鲁地“啧”了一声,将那缕哀嚎着的魂体随手就要塞进包里。
渡边寺早递过去了一只化妆瓶。
狱寺的动作一顿,接着顺势将那团东西揉吧揉吧, 强行塞进了小小的一只喷雾瓶子里面。
这样的空间对于那东西绝对不是合适的,但无人在意这点。
“······走吧。”男人朝着女孩伸出了手,他的表情很是奇怪, 眉心在一跳一跳的, 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不可理喻的东西。
而渡边寺早却总感觉, 那双深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的情绪比刚才的火炎还要暴乱。
小动物的本能使她缩了缩脖子,没有拒绝这双伸到眼前来的前男友的手。
她能感到, 当她握上那只手的时候, 风暴终于有了一个平缓的“中心”。
——
[飓风眼]
狂暴的龙卷风会毫不客气地将周围的一切都摧毁殆尽,可唯一的安全区却在它的内部——在被称为飓风眼的地方, 风力比外界要小了太多太多,对比之下堪称平静。
这是一种常见的自然现象,有时候,却同样能被应用在人的身上。
渡边寺早看着对面那冷着脸给自己上药的男人,总觉得这平静只是表象,实际上这人想要跟潮湿了一半的炸药桶似的——先安静蛰伏一会儿,再趁她措手不及的时候,“砰”的一下把她炸死。
可是很快,渡边寺早就发现这只是她的一个错觉。
因为狱寺他什么也没对她说,什么也没对她做。就连刚刚那让她胡思乱想的冷脸,也在上完药之后被它的主人狠狠揉搓了几下,连带着表情和语气都一并软化了下来。
“寺早小姐,我很担心你。”他用那双青绿色的眼睛看着女孩,“不是说了吗,有问题及时联络我——我从发现不对就开始朝寺早小姐这边赶了。”
因为是半蹲着给她上药的缘故,男人此时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仰头看着还坐在椅子上的渡边寺早。
在这个角度看过去的时候,她竟是觉得狱寺的那双眼睛看起来湿漉漉的,简直跟刚才在秋村家席卷一切的暴风完全不同。
渡边寺早就这样坐在椅子上,俯视着现在的狱寺隼人。忽然之间,她的呼吸一窒,连喉咙都跟着上下滚了一滚——
不知是不是劫后余生的错觉,她竟然觉得、觉得现在的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很像是一条银灰色毛发的恶犬。
面对敌人时凶悍到仿佛战无不胜的野狼,可回到了安全的地方后,却又能蹲下身子收起牙齿,连尾巴都安安静静地垂在身后。
就在这时,渡边寺早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来。
那个时候的她沉浸在对泽田纲吉欺骗自己的愤怒之中,也同样是在又惊又怒的一段逃跑之后,把自己的惊慌和怒气带着刻意的报复,宣泄在了眼前这人的身上——
渡边寺早还记得并盛那个荒废了的公园,在那里,她强行开启了和名为狱寺隼人的这个男人的恋爱路线。
那是的她是怎么想的来着?
噢,
是她也想要狱寺对泽田纲吉那样的“忠心”。
渡边寺早不知为何,反复回忆着曾经做下决定时候的片段。
她的脑海中还交织着很多其他的记忆,前不久被追杀的绝望,死亡前自觉的无力和渺小,那宛如能摧垮一切秩序和潜规则、如狂风般绚烂的岚之火炎,再加上眼前这个半蹲在自己面前、收敛气息生怕吓到她的男人。
紧接着,就跟曾经的时候一样,她又在这般混乱的情绪下做了一个决定。
——
渡边寺早如愿拥有了一只狗。
对方的外表看起来很凶恶,实际上也拥有着同样凶恶的身份,作为彭格列鼎鼎有名的岚之守护者,哪怕是那些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黑手党们在他的面前也会吓得瑟瑟发抖;
可是,对方却也很温柔。
他拥有着比大大咧咧的外表更细致的观察力,就像是他本人掩盖在不良青年似的气质下的那颗天才的头脑一样。
对方总是能第一时间发现渡边寺早的坏心情,不喜欢的工作,不适口的食物,不合适的衣服,不好相处的人······
这些让女孩觉得烦恼的事情才出现没多久,就会很快得到解决的方案。
渡边寺早喜欢这样,自从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狗之后,她的生活好像忽然变得无比顺遂了起来,所有的一切都在向着她理想中的方向去发展。
富裕的生活,宽敞的房子,不需要努力的工作,不用笑脸相迎的人。
在这些理想都得到了满足之后,闲来无事的女孩又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还想要一段完整的、冒着粉红泡泡的恋爱。
于是,她像往常一样,对属于自己的犬兽提出了这个请求。
——
旁边男人的脸颊和耳根都红透了。
哪怕交往了那么久,这个来自意大利的男朋友也还是跟刚认识的时候一样纯情,渡边寺早还记得在蛤蜊公司天天往办公室跑的那段时间,这其中的动力有很大一部分来源于上司那有趣的反应。
即便是现在也是一样,她只是悄悄抓住他放在沙发上的那只手,就能得到料想中的反应——这种预料之中总是能让渡边寺早掌握恋爱中的主动权,让她有极大的满足感。
是的,主动权。
就和她当初想的一样,当用爱情这条锁链拴住名为狱寺隼人的男人时,她就能立刻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恶犬。
实力强大、永远忠诚、可以安心把手掌放在对方嘴边的恶犬。
渡边寺早知道,自己的想法和当初分手时候的想法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但是谁能忍得住呢?
渡边寺早忍不住。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也闪闪发亮,又一次想到了曾经在秋村家看到的那场风暴。
那么可怕又狂野的风,简直能摧毁一切的属于分解的力量,这竟然都属于狱寺隼人——谁看到这样的场景之后能不会心动呢?
反正渡边寺早实实在在地心动了。
心动到,想要让这风暴成为自己的——谁会不想呢?
她迅速地抛弃了自己过去的想法,再一次弯腰捡起了那根被她丢掉过的绳索。
秋村家的事件尘埃落定的那天,渡边寺早接受了狱寺隼人的告白。
而三年之后,女孩再一次朝着男人伸出手去:
“我想要结婚了。”她看着旁边翻看文件的男人,冷不丁地说道。
她手下的那只属于男人的手掌迅速僵硬了起来,硬邦邦的简直像块石头一样,将其主人的心情暴露的一干二净。
“你说什么?”男人那双幽绿色的眼睛亮了起来。
在暮色的映衬下,这绿油油的眼睛看起来倒有点像狼。
渡边寺早觉得这眼神有点可怕,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又看到了往日那熟悉的目光——装模作样的高傲以及压抑不住的喜悦,如果他真的有尾巴的话,那尾巴估计已经跟着摇摆起来。
她很快忽略了这点不对劲的地方,然后理所当然地一仰头——
“我想要结婚了——狱寺隼人,本小姐正式通知你,我们已经交往三年了。”
“如果你没打算结婚的话,那么就让我去换一个······”
渡边寺早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奖赏似的伸出去的手就已经被男人牢牢地握在了手心里。
女孩的唇苡華角向上一翘。这也是料想之中的反应。
不过······
她的视线有些狐疑地向那边看去。她的手指细白,此时正被迫分开,跟面前的男人十指相扣。
是不是握的有些太用力了?简直像是怕她跑掉似的。
没有思考太久,渡边寺早很快就像往常那样把它归咎于自己的错觉。
——
最近,彭格列岚之守护者的下属之中流传着一件大事:
他们的岚守要求婚啦!
就像这些下属们所知道的那样,早在三年前,名为渡边寺早的女孩就已经和他们的上司走到一起了。
听说是因为一只猫引起的乌龙而一见钟情,再加上后来的英雄救美——嗐,这英雄救美的桥段几千年了也没过时果然是有原因的。
工作之余,下属们偷偷议论道。
总之,在那次清洗残党的活动之后不久,他们的岚守就宣布了自己的恋情,正式脱离了彭格列的黄金单身汉的名单,成为了一枚光荣的有主名草。
而那个女孩下属们也都见过了,漂亮的不像话,还有这一双跟岚守差不多的绿眼睛,看起来很有夫妻相。
不过也多亏了这个女孩,这些下属才知道自己的上司还能有那么百依百顺的一面——简直像是把身上的刺全都收敛了起来,跟普通人家的小情侣似的过日子,连散步都是牵着手散步的。
啧,活该他有老婆不是!
有些万年单身狗酸溜溜地评价说。
总之,就在大家酸溜溜的祝福之下,这两个人的恋爱长跑跑了三年之久。而就在前段时间他们的岚守忽然吩咐要秘密操办一场求婚仪式。
仪式的时间地点规格邀请嘉宾还有所有的一切都被岚守亲自安排了下去,详细到他们简直怀疑对方是不是偷偷做过功课
可不知为什么,向来周全的狱寺大人安排好了一切事情,却唯独没有提起过最重要的那样东西。
发现了华点的下属把这件事记下来,义愤填膺地给上司发了一封邮件:
婚戒啊婚戒!哪有求婚不定制婚戒的人啊岂可修!
很快,他就收到了上司的回信,可读着读着,那下属的表情却更加茫然了——
道理他都懂,什么叫······三年前就已经订做好了?
第149章
渡边寺早再一次感觉到了熟悉的晕眩感。
她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但她隐约觉得,这件事跟狱寺有关。
她渐渐地向后退去,可很快, 她又看到了身后还在静止状态的追杀者, 没来由的心慌了一下。
在这种心慌之下, 女孩猛地跳起来逃跑,就看那转角处先是出现了一片黑色的衣角,接着, 穿着西装的黑发男人已经出现在了道路的尽头上。
——
风纪财团的黑衣人们包围了整个会场,当渡边寺早跟在云雀恭弥的身后出来的时候, 就看到刚刚还满脸得意的秋村夫妇现在已经脸色惨白, 面如土灰地趴在了地上。
而其他的客人们也有一个算一个, 除了女性家眷被围在某个包围圈中瑟瑟发抖以外,所有的男性都已经被撂倒在了地上。
他们惊恐地环顾着周围, 努力向举办这场宴会的秋村夫妇传达眼神上的询问——
这是什么情况?这些闯进来的又是谁?不是说好了······
砰的一声,
在他们惊惧的眼神里,那偌大的灌木高墙已经应声而倒, 在那飞溅的灰尘之后出现的,则是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高个子的那个手上拿着银光闪闪的拐状武器,那武器只有一只, 另外一支则穿透了某个消失已久的“大客户”的手臂, 将他死死地钉在墙面上。
其他的黑衣人们迅速地围了上去, 给这人扣上了有着特殊标记的手铐。
男人望着这些人,能被秋村家叫到宴会上的的每一个人都不算无辜, 而那些家族背后所牵扯出来的一连串的阴暗资料, 则让他的脸色更冷淡如冰雪。
“群聚者,咬杀。”他的嘴角上扬, 露出了一个毫无笑意的微笑。
——
渡边寺早被云雀带走了。
说实话,虽然当初对云雀恭弥此人避之不及的是她,可现在觉得待在对方身边很安心的却也是她。
或许,从对方对于她过去的可怜时光毫不怜悯、反而夸赞说这是合理的生存之道时,渡边寺早就能感觉得到——云雀恭弥和其他的人很不一样。
具体是怎么个不一样法,女孩其实也说不出来,她的词汇量并不算丰富,只是模糊的那么感觉。
实际上,别人也总是觉得云雀恭弥很不一样。
他比别人更任性,更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更我行我素,在圈定了什么东西进自己的所属范围后,连征询对方的意见这个步骤都不需要——就比如那仿佛是风纪财团所有物的并盛。
当渡边寺早知道,云雀已经失去耐心打算把蛤蜊公司都赶出并盛的时候,她的嘴角没忍住抽了抽——
那可是你的顶头上司啊,云雀!
就算黑手党肯定跟普通人的生活不一样,但那么赶苍蝇似的驱赶自己的上司真的不会被穿小鞋吗?!
她一转头,就看到了愁云惨淡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声来的草壁哲矢。
好吧,渡边寺早好像知道云雀闯的这些烂摊子究竟是怎么善后的了。
看到有和自己差不多震惊的人时,渡边寺早忍不住松了口气。
这种情况在过去的某段时间也经常出现,虽然草壁先生已经不记得了,但渡边寺早却还记得自己跟对方一起吐槽云雀恭弥的那些时候,草壁先生总是一边紧张地劝她不要再说了,一边眼神却是鼓励她“再多说一点”的样子。
可怜的草壁先生,和云雀待在一起注定很不容易啊。
渡边寺早叹息了一声。
自从她被云雀恭弥从那宴会场上带走之后,风纪财团对于自己的保护任务已经持续了足足三十天。
女孩从云雀那里得知了所有的真相之后,一边为自己差点就成为实验品的结局后怕,一边又默认了来自黑手党的保护。
说实话,三十天的时间好像已经够长了,但渡边寺早暂时没有主动开口说要搬出去的意思。
因为她感觉,像是秋村家还有什么什么外国家族的那样的势力,绝对像是粗壮树木下那发达的根系一样深深扎在了土壤之中,说不定一不留神,哪个没被清理干净的树根就蹿出来把她给绑走——
渡边寺早可没有勇气再那么拼命挣扎一次了。
在拼过一次命之后,她的心态好像就发生了一些变化。在这三十天的保护生活里,这变化仿佛越来越大。
渡边寺早隐约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但因为她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所以做起了缩头乌龟,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她又叹了一口气,然后将下巴轻轻搁在眼前的茶桌之上。
那茶杯袅袅的香气蒸腾起来,而那白色的淡淡烟雾之后,不知何时忽然多了个穿着和服的修长身影。
那身影挺拔如松,一身纯黑色的和服在他的身上却有着雪山上似的清冷的气质。
“云雀先生。”渡边寺早认出来人之后,猛地坐直了自己的身子,就好像是偷懒的学生忽然看到了来巡视的班主任。
听说当初云雀恭弥担任过一段时间并盛中学的风纪委委员长,难道她的这种反应是来源于这个?
渡边寺早漫无边际地想道。
“在想什么?”对方开口问道。
当他不拿着那双银拐的时候,男人的气质看起来仿佛像是哪家的贵族公子,完全没有曾经那凶悍的猛兽架势。
渡边寺早盯着对方的和服出神,随口回答道:“在想我现在已经住在这里三十天了,是不是该离开了。”
她话音刚落,就心觉不妙——
等一下,她现在可还没想走啊!
云雀本来就是那种直来直往的性格,什么话都需要跟对方直说——万一云雀真的认为她想走了把她赶出去怎么办?
谁知道,青年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施施然抬手,倒茶,送到嘴边。
“······云雀先生?”渡边寺早试探性地问道。
男人那双黑色眼睛的落点这才从远方移向了她:“?”
女孩猛地松了一口气,她认出来了,这是云雀刚才走神没注意听的表现!
虽然不知道云雀为什么会走神,但渡边寺早此时却觉得万分庆幸——
“没什么没什么!”她摆摆手。
虽然那么要求一个什么也不记得的前男友保护自己有点厚脸皮,但她只是现在不想搬出去而已!
这段时间里云雀恭弥既没有威胁她也没有监视她,更没有拿着银拐架在她的脖子上,也没有对着她嗖嗖嗖放冷气。
最妙的是,对方像是忘了一样,再也没有提起来过关于上次告白的事情!
这三十天里渡边寺早过的可太快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想做什么都有万能的草壁先生来安排的面面俱到——这样的日子可真美好!
反正只是现在不搬出去而已,再等······再等三十天吧,再等三十天那些残党肯定被清理干净了,到时候她再提搬走的事情吧。
渡边寺早在心中说服了自己。
——
“恭先生,名单上最后一个人已经找到了。”草壁哲矢恭谨地站在风纪财团顶层的办公室,对面前的男人说道。
云雀看了他一眼:“把他送到彭格列,让小婴儿自己处理。”
他的声音冷冰冰的,草壁一听到云雀对Reborn先生那古早的称呼,就知道对方的心情现在并不算美妙。
也是,那漏网之鱼中的最后一条不知道靠着什么本事,在当初的那件事之后,硬生生的在彭格列的天罗地网下逃了半年之久。
这可是半年啊!
如果不是恭先生亲自上阵强拆了十八个可疑的据点,恐怕现在对方还在逃亡之中。
威尔帝那边的人早就对此感兴趣已久,时不时地发信息来催促,此时听到这消息,估计已经高兴坏了。
想到这里,草壁哲矢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他犹豫一下,对面前的男人开口道:“恭先生,渡边小姐她······”
云雀放下手中的笔,正式抬眼看他:“什么事?”
“不不不,我是说,渡边小姐她最近似乎在跟我打听有没有适合租住的房源······总之就是这方面的事情。”草壁讷讷道。
他真的不知道恭先生到底是怎么追人的啊!
他单知道恭先生的脾气奇怪跟常人不同,可从来都不知道对方连追人谈恋爱都别具一格!
莫名其妙对一个路人女孩一见钟情也就算了,莫名其妙说已经听他的建议告白了也就算了,虽然听了自己的建议很感动但是草壁真的没想过有正常人会连预热都没有就直接告白的喂!
好吧,他又忘了,云雀恭弥本来就不归属于正常人的行列之中来着。
但这些都不提,就说现在吧——
老父亲一般操心的草壁哲矢,也看不懂恭先生这半年来究竟在做些什么了。
一见钟情的女孩子刚好因为意外情况要同居一段时间,这简直是老天爷都在助攻一样的情节!
如果放在偶像剧、不、哪怕是正常的都市情景剧里面,男女主角都已经走到大结局了吧?
可是恭先生呢?
虽然人是把她接过来住了,可平时也没见有什么动静,顶多一起喝喝茶,看看花,而且平时也没有特别多的交流,就连云豆和渡边小姐的对话都比他云雀恭弥要多!
恨铁不成钢的草壁已经快变成恨儿子嫁不出去的老父亲形状了,此时那张少年老成的脸显得更像根愁苦的苦瓜。
这倒好,现在渡边小姐糊弄不住了,已经准备要搬出去了!
搬出去之后可怎么办啊,难道恭先生的第一朵桃花才刚刚开了一半就要凋谢了吗?
云雀看着自顾自脑补出一万部情景剧的草壁:“······”
他沉默地站起身,那青竹般挺直的身影映在落日之下,橙红的色彩仿佛把浮云的边际都染上了人间的颜色。
“无须担心。”云雀恭弥说道,“帮她找。”
草壁的表情更恨铁不成钢了。
他带着自家上司本人的命令,去帮上司喜欢的女孩子挑选了便宜又舒适的房源12345。
其中五号被云雀自己做主排除了,据说是因为不够方便。
什么不够方便?
草壁哲矢觉得越来越看不懂这位跟随了很久的先生了。
他只好把1234号房源交到了渡边小姐的手上,对方愉快地道了谢,在几经斟酌之后挑选了1号房子。
草壁看着那距离风纪财团最远的直线距离,默默地叹了口气。
很快,渡边寺早在半年的借住经历之后,成功地从云雀宅中搬了出去。
这个过程顺利极了,没有受到半分的阻拦,这种顺利无疑让女孩放松了许多,身心都变得舒畅了起来。
在她搬家的那一天,云雀恭弥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草壁一边开车帮女孩送完了最后一趟行李,一边停在路边怀疑人生——
是他看错了吗?难道恭先生他······只是玩玩?
这种惊悚的猜测让草壁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在他恍恍惚惚地抬起头的时候,却看到了更令他惊掉下巴的一幕——
等一下,那个熟练踩在围墙上跃进阳台的人影······
怎么那么像他刚才还在念叨着的恭先生?
恭先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
渡边寺早才刚刚把房间收拾好,就忽然听到阳台上传来什么奇怪的动静。
她选的这栋房子有着非常宽敞的大阳台,前任的屋主应当是个很喜欢享受生活的人,阳台上有绿植、躺椅,午后的时光能够充分地透过那阳台享受到阳光的照耀。
那屋主人在联络的时候叮嘱过,说这样的环境容易引得一些野猫野鸟之类的落脚,希望她能为这些小动物提供一些吃食,这种小要求渡边寺早当然没有拒绝。
“这就来了吗?”
女孩听到响动探出头来,以为能看到传闻中的野猫。
结果下一秒,她手中的猫粮袋子就落在了地上,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这比什么野猫野鸟之类的更刺激,
一朵浮云路过她的阳台,顺势从天上跌了下来。
“云、云云云云雀?”
渡边寺早原以为再也没有交集的人竟然转眼出现在了她的眼前,这让她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了。
“嗯。”对方回答了一声。
嗯······
嗯个鬼啊?!
“为什么你、、这里是我、、”
为什么你在这里,这里不是我家吗?!
却见那浮云理所当然地曲解了她的话,又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这里是并盛。”
女孩还未来得及说出更多反驳的话,却见对方黑压压的影子已经近在眼前。
高大的男人就站在和她一拳之隔的位置上,她第一次发现,云雀在不掏出拐子来的时候也是那么的有压迫感,让人简直后脖颈都跟着一起发麻,有种见到大型猛兽似的想要转身就逃的冲动。
“啾!”
就在这时,从男人的肩膀后面蹦出来了一只鹅黄色的毛绒团子,它探出脑袋,欢快地叫道:“寺早!寺早!”
女孩才刚刚提起的警戒心又一次放松了下来。
就好像之前每一次认为“了解”眼前这个男人的本性,所以兀自做出放心的判断一样。
——
这里是并盛,是被执掌风纪的猛兽守望了长达二十年、最终连彭格列都无法置喙的一座特殊的城镇。
他任性,自我,我行我素,这样的标签在云雀恭弥的身上太过显眼
这似乎让包括草壁哲矢在内的很多人都忘记了,他还可以有着比任何人都要长久的耐心。
这里是并盛。
并盛里的一切都归云雀恭弥所有。
第150章 (二合一)
渡边寺早觉得自己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
她的心跳的砰砰的, 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只觉得一切好像都是那么虚幻,就好像是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一样。
渡边寺早摇了摇头, 刚要继续逃命, 却忽然撞进了一个宽厚的胸膛之中。
女孩被撞的懵了一瞬, 恍惚地抬起头来:“······阿武?”
黑发的男人就像是初见面的时候那样灿烂一笑,连背后的太阳都没有对方的笑容耀眼。
“我来接你了,寺早。”
“接我······?”
“你忘了吗, 我可是对你的朋友保证过。”
男人蒙住了女孩的眼睛,可是却并没有蒙住她的双耳。
冷兵器破空的声音和男人低沉的话语在此刻重合在了一起——
[“我一定能将自己的女朋友平安无事地从秋村家接回来的。”]
“刷。”
——
渡边寺苡華早被救下来了。
确切来说, 她是被自己迄今为止还没有分手的男朋友救下来了。
哦对, 最后一句话是在山本武的强烈要求下被迫改正过来的说辞, 渡边寺早本人是不怎么愿意的。
但是没办法,她被对方救了嘛。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解决和收场的, 但渡边寺早那时候还是嗅到了某些不该出现在那里的血腥味。
这是敌人的血液。
是刚刚还想要杀了她的那个人的血液。
当女孩得出这个结论来的时候,她竟然没有以前那样害怕了——比起别人流出来的血,她其实更担心那血液来自于自己的身体。
只要受伤的不是她就好了嘛。
渡边寺早知道, 自己的想法好像和之前比起来有些不一样了,但是她最大的优点就是——善于接受自己的一切缺点。
所以渡边寺早欣然接受了自己的改变,并且变得开朗了许多, 连夜斗都在通讯里鬼吼鬼叫的像是想来帮她还个魂——
“你这家伙不是说想要赶快跑吗?”
“可是, 阿武他看起来跟普通人没什么差别不是吗?”女孩想了半天, 反问出那么一句差点把神明气陨落了的话。
她对待山本武的态度和其他几个前男友的态度截然不同,就连渡边寺早自己也没想明白, 这种不同究竟是来自于“她还没有正式跟山本武分手”, 还是来自于“山本武是唯一一个知道她身份的人”。
渡边寺早为此纠结了很久,
就算是习惯了得过且过的她, 也总觉得心中老是有那么一个疙瘩在很不舒服。
她也思考过离开,可是她又觉得,先把这个问题搞懂了再离开也不迟。
渡边寺早决定好好的、从头梳理一下跟山本武认识的这些事。
她跟山本武相识相遇的时间实在是太过巧合,那时候的她失去了记忆,而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也是一个真正的“寿司店老板”的普通人形象。
他们谈的是普通人的恋爱,像普通人一样去看电影、去调侃国中生们,还畅想了一下如果当初真的在同一所国中念书会是怎样的场景。
可以说,那段经历或许才是身为妖怪的渡边寺早内心中最喜欢的“普通人的生活”吧?
而且,山本武在很多地方也没有太过普通。
唔······就比如,比如对方的财产?
渡边寺早看着被递到自己手里的那张银行卡,她的思绪一下子被打断了,那张漂亮圆润的嘴唇也第一次不顾形象地张成了O型。
“这是什么?”
“这是我用来储存所有现金的银行卡,彭格列的奖金和任务金也都会被财务部门发放进这张卡里。”山本武将手托在下巴上,面对面地坐在女孩的桌前。
“原来如此、、等一下,我不是在问这个啦!”
“密码是XXXXXX。”男人笑眯眯地继续说。
女孩那双绿色的眼睛忽然瞪的溜圆,她一边身体正直地去查卡内的余额,一边却又不满于对方这过于明显的糊弄。
“等等,我什么时候要问你的密码!我是说——你把这张卡给我干嘛?”
“唔······上交工资卡?”
“什、什么啦!”
“不是说结婚了之后就该好好把工资卡交上去吗?父亲是那么告诉我的,这是山本家的传统。”男人继续笑眯眯地忽悠着她。
渡边寺早此时已经查到了卡内的余额,她对于数字并不算敏感,一时半会儿的竟然数不清余额里的0到底有多少个。
她整个人晕乎乎的,竟然差点被山本武这么给糊弄过去!
女孩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的时候,眼睛忽然一瞪,整个人都变得清醒了好多:“结婚?为什么说结婚,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呢?”山本武被反驳了也不生气,而是认认真真地问道。
女孩闭了闭嘴巴。
她遇到的人要么心思深沉要么性格别扭,要么干脆少言寡语,像是山本武那么直来直往问这种问题的还是第一个。
哪有直接问别人“为什么不是我”这种话的啊!
是不是太过厚脸皮了喂!
可是,看现在这个架势,她好像真的得回答他才行。
女孩支支吾吾,吭哧半天,还是没有给出一个答案。
谁料,山本武竟是贴心地帮她找起了台阶下——
“是因为我性格不好?”
女孩摇摇头。她就算是再怎么亏心,也不能说出这种话来。
说实话,如果她是山本武,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是被耍了、而恋爱对象还有着三个前男友的话,此时不恨上她已经是很好的了。
到现在都能那么不计前嫌地还来哄着自己,山本武的性格怎么可能不好呢?
“不是因为性格啊,那是因为我长得太丑了吗?”男人的表情看起来认真极了。
女孩憋红了脸,再次猛地摇摇头。
这是在纯纯地耍她是吧!
山本武的这种长相怎么可能跟“丑”字沾边啊!她的眼睛还好端端地长在自己的脸上,怎么可能会点头呢!
“那看来也不是因为长相,那难道是因为······”
对方的视线才刚一落到那张银行卡上,渡边寺早就猜到了他想要说什么。
女孩抢先一步狠狠地把银行卡拍在桌子上,理不直气也壮地打断了对方——
“也不是因为不够有钱!这些钱足够别人大手大脚花上好几辈子了吧!”
被抢先一步说出答案来的山本武也不恼,或者说,女孩的这种表现让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那寺早会是因为什么呢?”山本武耸了耸肩,“总不能因为我是黑手党吧?”
女孩愤怒的像是一只马上就能蹦起来咬人的兔子。
“什么叫总不能因为你是黑手党?怎么就不能因为你是黑手党!”
“黑手党是什么烂大街的身份吗,只有电视里看起来才酷炫的黑手党身份为什么能被你说的像是路边卖苹果糖的小贩一样稀松平常啊!”
“我就是因为你黑手党的身份才不想,不行吗!”
明明是对别人有所亏欠的那一方,但是女孩硬是每次都能表现得自己才最有理。
这是多么狡猾而恼人的一种性格啊,简直像是一朵洋洋得意的玫瑰,一边诱惑别人来摸摸自己漂亮的花瓣,一边却任性地生出来尖锐的刺,把摘花人的手掌扎的鲜血淋漓。
可是,山本武早就知道了对方是怎样的性格。
他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啊哈哈哈地摸着后脑勺笑,爽朗的就好像压根没听到对方的拒绝。
“为什么会不想呢?”
女孩一噎,诧异地盯着他:“因为是黑手党呀。”
男人伸出手来,温热的手掌揉乱了她顶上的头发:“可是寺早,如果我不是黑手党的话,该怎么在这个世界上来保护你呢?”
渡边寺早忽然沉默了下去。
——
女孩思考了很久,
可是不管她思考多久,她竟然都觉得······山本武说的好像有道理?!?!
她以前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把自己当成一个完完全全的人类,所以连思考未来的时候也只是想着“长得帅有钱对我好”就行。
可是现在她知道了啊!
她是个妖怪,而且是什么力量也没有的,顶多跟别人结缘一下的妖怪!
这个阴暗的组织被人捣毁了,难道以后就不会有盯上她这个妖怪体质的组织了吗?
这个世界并不算太平——这点渡边寺早是知道的。不然夜斗也不会每天有那么多不寻常的业务,不然京子也不会一直忙于各种案件的出差,不然也不会存在山本所在的那个叫做“彭格列”的黑手党。
如果真的想像个咸鱼一样安安稳稳、舒舒服服地过好后半生的话,她的择偶条件里面好像的确应该······
加进“有保护我的实力、很能打很能打”这种条件吧?
山本武很能打吗?
渡边寺早悄悄地又给自己的好友去了个电话。
被吵醒的神明大人快气晕了,口齿不清地回答说:“那家伙的剑连非人生物都能斩了,你说他能不能打?!”
渡边寺早“咔嚓”一下挂断了电话,整个人猛地又垂直躺回了床上。
*
几个月后,神明大人忽然得到了一座来自不知名人士捐赠的神社,里面端端正正地供奉着名为夜斗的神位。
和神社的钥匙一起被送过来的,还有一封婚礼的请柬。
在看清楚上面的名字时,夜斗的鼻子快被气歪了——什么叫不知名人士捐赠啊!山本武你这个混球是什么时候糊弄那个笨蛋在婚姻届上签字的?
他气冲冲地到了现场,还是那身万年不变的运动服,在一众来宾中显得格外的格格不入。
可是大家都像是没看到夜斗一样,更没看到这个格格不入的少年神明凑到了新娘子的身边,说什么被威胁了你就眨眨眼这样的话。
女孩和神明瞪大眼睛对视了一分钟,终于还是眨了一下眼。
神明大人眼睛一亮,刚要说些什么,却看到一双手掌从女孩的背后伸过来,把她的眼睛轻轻地蒙上了。
夜斗抬头,跟那双褪去了爽朗笑意、比午夜的雨丝还要冰凉的黑色眼睛对上了视线。
“她是我的信徒。可别让我知道你做出什么多余的事。”
“她是我的新娘。”
男人把女孩的身体向后一带,带进了自己的怀里。就好像一条表面上彬彬有礼的饿狼,终于咬住了自己垂涎已久的骨头。
山本武看着夜斗,也不着痕迹地扫过对方身后几位同样亲近的来宾。
他终于把下巴放在了女孩的头顶上,回答说:“只有不合适的人才是多余的,你说是吗,寺早?”
*
等一个人,就像是等待一朵花开的过程。
山本武记得,这是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彼时的天空下着大雨,淅淅沥沥的雨丝把路边的花淋的左摇右晃,连那娇艳的花瓣都好像跟着弯折了下来,
山本武盯着那朵花,看着它在雨中颤抖,一颤一颤,明明那么脆弱又娇小,却好似想要顶着这风雨强行盛开似的。
他等了这朵花很长时间,从男孩亲手将它栽种在院子里的时候开始,到后来耐心的松土和浇水施肥,等啊等,终于等到了花开的这天。
可是这天却忽然下起了那么大的雨。
男孩抱着膝盖坐在旁边,当那花马上就要在雨中花茎折断、可怜兮兮地贴在肮脏的地面上时,他头顶的雨却忽然消失不见了。
山本武抬起头来,
父亲打着伞,同时罩住了那朵可怜的花,以及蹲在旁边守着花开的山本武。
“等待一朵花开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臭小子。”山本刚的头上还裹着白色的厨师头巾,笑呵呵地说道。
——
山本武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理解父亲是为什么会甘心隐居在一个小镇子上、把过去那些种种都埋葬在谁也不知道的故事里。
就像是他每次礼貌地拒绝冲过来告白的热情女士们的时候一样,他也同样无法理解她们眼中那种狂热的感情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他?
可是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为别人付出多那样多的代价,最多不过是礼貌的交往和问候,然后再加上些家族往来时候的客套话语。
真的能这样轻易地换来别人一朵倾情盛开的鲜花吗?
山本武拒绝了一个又一个来告白的人,这数量多到连他一同长大的朋友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嘿,你是真的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吗?”狱寺那时候勾着他的脖子,像是少年时候一样嬉笑着问道。
山本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而是将话题又抛给了对方:“你呢?你不是也没有交往的对象吗?阿纲之前还问过你这种事呢。”
“我可是要成为最优秀的左右手的人!哪里有时间分给那些居心叵测的家族的人!”果然一听到泽田纲吉的名字,银发的男人立即变得信誓旦旦。
山本武笑呵呵地看着朋友,心中也隐约地松了口气。
或许这样下去也好,有些东西并不是非要去找到答案才行,也许有些人的生活中并不需要一朵花来点缀。
他一度以来都是那么想的,
直到后来某次回到并盛的时候,就在那竹寿司附近的巷子里,
他撞见了一朵从半空中跌落下来的花。
山本武许久未曾波动的心在那一刻开始,忽然再也没办法变得平静下来。
——
后来,
后来发生了太多太多让人猝不及防的事情。
比如山本武忽然得知的荒唐真相,比如那些甜美的爱情和泛着焦糊气味的谎言的交织,
再比如,在他还没有思考出来一个结果的时候,就浮现出来的针对女孩的森然杀机。
或许他应该感谢那个作乱的家族。
如果不是真的有命运般的裁决剑悬挂在那朵花的头顶,他或许还那么快鼓起勇气,去将那把伞从伞架边拿起。
——
“你光是浇水把它养大还不够,还得学会保护它。”
“可是我没找到伞在哪里。”年幼的山本武挠了挠头。
他的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那把伞已经被塞进了山本武的手中。
山本刚的眼角还有着并不明显的疤痕,据说这是在某次寿司厨艺展的炫技中留下来的,此时看在山本武的眼里,父亲的这个笑却忽然多了点电视剧里面‘剑客’的味道。
“如果没有能保护别人的力量,从一开始就不要伸出手去,知道吗,阿武。”
“······”
后面的事情山本武已经记不清了,但他还记得,在父亲说完那句话后,他低头看了一眼刚才的花。
自头顶的那方天空被人遮挡了之后,雨水被隔绝在外面,失去了威胁的花朵也好像终于察觉到威胁消退,渐渐又直起了身子,漂亮的花盘迎着风向上招展,上面还带着风雨过后留下的水珠。
盈润润的,更衬得那花瓣鲜艳几分。
保护吗?
保护就是把头顶的天空遮挡起来,把想保护的东西一直放在伞下——只有这样,才不会让移栽的花朵有机会在风雨中飘摇零落。
男人从女孩的床边起身,坐在床沿上看着那熟睡的毫无防备的姑娘。月光从窗户中倾泻而下,将山本武的影子整个投映在了床上。
他弯下身子,手指从她漂亮的脸蛋上滑下,一双眼睛看不出其中的含义。
山本武的目光就和他的影子一样黑沉沉的,就好像一把伞似的,永远遮盖那朵娇艳又无助的花朵上方。
这是······被他保护的花。
他的花。
他的。
他俯下身,亲吻着对方手指间和自己同样款式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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