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白捡了一个师父,师父说你会成为天下第一,然后对你展开了魔鬼训练。


    于是你被迫坐在蒲团上,一边敲着木鱼,一边颂念佛经。


    你阿巴阿巴阿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登西,过了大半天,你看着毫无变化的经验条,不由得怀疑起来,在这念经真的有用吗?


    虽然俗话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的师父牛成这样,也不至于逗你,但是你又不是专业的和尚,怎么可能通过念经就能升级。


    而且……


    你的师父看起来就很不靠谱的亚子,因为他竟然找了个抱枕打起瞌睡来。


    算了,打不过就躺平,你回想起自己几次三番想抗议,却被他强力压制的悲惨经历,耐着性子又念起佛经。


    庭院深深,这里的季节和外头好像不一样,火红的枫叶缓缓飘落,细风卷起叶片,在空中轻晃,像是曼妙的舞。


    你的心渐渐静下来,也隐隐悟到一种玄妙的意境。


    然后,你的师父打起鼾来。


    这鼾声如同打雷一样,把美好静谧的舞台搅得一塌糊涂。


    你破防了。


    你身为一个无信仰的人,在这里念经念得头秃,他却在边上舒舒服服睡大觉,到底谁才是和尚!


    你深吸口气,大喊一声:“师父!”


    他打了一个激灵,被你吓醒,茫然地瞪着眼睛看你,“怎么了。”


    ??


    你看着他的眼睛,这和尚,他眼睛怎么突然有神了!


    你震惊你迷惑,“您眼睛没瞎!”


    他挠了挠脑袋,“啊?你怎么可以咒你师父呢。”


    ?!


    所以是真的没瞎,那他在那里摸摸索索的干什么,逗你玩吗!可恶,这老和尚真是越看越不靠谱!


    你根本就没心思再念这枯燥乏味的佛经,你想从蒲团上起来,但是你师父抬抬手就把你按住了。


    你就像那孙猴儿,被压在五指山下动弹不得,源信笑眯眯地看着你,“当舍于懈怠,远离诸愦闹;寂静常知足,是人当解脱。”


    ……


    你听不懂,你只觉得你的脑瓜子嗡嗡疼,“我不干了,放我出去,我要和兄弟们打怪去!”


    “先在这里待一会嘛。”


    源信劝你,“此间轮回与外界不同,四季于外界也只不过一瞬,有这么好的机会悟道,如果是你师兄,就钻在里头不肯出去啦,你怎么还想往外跑。”


    这么神奇?你了解了,这就是一个专门给你刷级的副本,你看了看四周,“师父,我想出去打怪。”


    在这里打个几百年的怪,出去还不是天下无敌,拳打酒吞,脚踢夏油杰,成为声望榜no.1!


    你跃跃欲试,可惜源信根本不搭理你。


    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两个佛珠一样的东西塞进耳朵,然后朝你眨了眨眼睛,肩膀一耸,示意自己听不见了,再次抱着抱枕睡大觉。


    你真的是无语,但是还能咋办,你打又打不过,走又走不掉,这么大好的时光,你总不能在这发呆吧。


    你深吸口气,又一次翻开佛经念起来。


    秉承着做事就要做好的理念,你努力去理解佛经里面的话,一开始是完全不懂,到后来你觉得你懂了,过了一会你又似懂非懂,然后你又发觉你其实根本什么也没懂。


    外面的景象慢慢变化,落叶像是细沙般随风散去,树枝变得干瘪灰黄,又积起厚厚的雪。


    一片雪花跌落在你的肩头,你心有所悟,似有所感,忽然听得你的师父又传来一阵鼾声。


    你无语,往那边瞥了一眼,忍了忍没有叫醒他,继续翻看手里的经书。


    就这么两三本,你已经来回翻了不知道多少遍,树叶绿起来,又很快变红,然后又一次挂上薄雪,你抬头,看着那一棵枫树。


    即使周围的小花小草围着它成群结队,即使藤蔓攀遍它的周身,它还是无动于衷地直立着,不曾为风雨、花草、藤蔓的缠绕而弯下一点枝节。


    枫树的花期是五月前后,四季轮转过无数次,可是这一棵却从未开过花。


    它就孤零零地站在那,好像自有一番乐趣。


    可是它的叶子一年比一年萎缩、一年比一年浅淡,到了现下,已经红不起来了。


    你的师父又在打鼾,你回头,就看见了他身后的锁链。


    上面每一条都刻着密密麻麻的咒文,在不断地流淌,好像在吸食他身上的血液。


    你师父睡得越来越久,那一棵树也越来越颓靡,你看了好久好久,然后站了起来。


    你走过去把锁链攥住,手掌像是被滚烫的岩浆侵蚀,你连痛都来不及体会,骨肉就在顷刻间化为了乌有。


    “魔法少女就是我。”


    你把断肢修复好,想要再一次触碰上去,源信醒了,轻轻攥住你的手。


    他朝你笑,“哎呀呀,是下雪天啊。”


    他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扭头看你,“嗯?才九百年,那我的茶叶还能喝。”


    他像个守财奴一样抱着那一罐茶叶,从里头掏出一点,然后又抖回去两下。


    你乖乖在他对面坐下,“师父。”


    你问他,“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您。”


    “哈?”


    源信皱眉,看着你,“不对呀,你怎么还是这个德行。”


    你看着被点燃的炉子:“我什么德行。”


    你师父叹气,“但自无心于万物,何妨万物常围绕,我于你而言,也是万物之一。”


    他把茶叶撒进去,“若是你堪不破这一关,那可就成圣无望咯。”


    谁稀罕在这个破游戏里成圣,你替他把茶叶罐子收好,“那就不成圣。”


    “那可不行。”


    你师父笑,“你是无欲无求,但你师父我爱名声爱得很,你成了圣人,那我就是圣师,我才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把茶叶罐子交到你手里,“你师父泡的茶绝对一流,你喝不到,就拿茶叶聊以慰藉吧。”


    你接过茶,就听见他语气轻松地说道:“再给你上一课,缘起性空,你需得心无所住,才能一往无前。”


    ?“师父!!”


    你瞪他,“我不准你死,不准!”


    你着急地问憨子有没有什么办法,还不等憨子回复,你师父就凑过来,点了你的脑袋一下。


    “哎呀呀,点石为金,点石为金。”


    他朝你笑,笑得毫无阴霾,“走啦,走啦。”


    你怀里多了一个毛毛球,可是你没空关注这些,因为你师父死了。


    他的身体慢慢消散,寺庙、天空、土地、花草、枫树、全都一寸一寸崩塌。


    一株紫藤从废墟中钻出来,绿绿的新芽抖了抖,和室紧接着拔地而起,小池塘、小秋千、两把摇椅,一张琴。


    原本的院子什么也没剩下,你师父留给你的只有伞下的墓,和一个黑色的方块。


    你捡起地上小小的黑色方块,拾起来的那一瞬间,你的脑中又浮现了师父的声音。


    他是戴罪之身,所以圆寂之后化作了供人使用的咒具继续赎罪。


    这个特级咒物名唤狱门疆,通过以他的肉身为媒介而构造结界的术式,达到将人封印在另一个空间的效果。


    你看着手里小小的黑方块,在把它握进手心的那一刻,你窥见了你师父的一生。


    他本该早已圆寂化道,羂索却在这个时候故意将罪孽引到了清水寺,天罚降下来,源信只能以一己之力去承担。


    你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见了更多细节,这个羂索,只怕是早就已经算好了你师父死了以后会变成狱门疆,所以他时不时就回来看看,想把这个咒具收入囊中。


    画面中可爱的小男孩逐渐变成了一坨扭曲的大脑。


    你师父活着的时候替他受罪,死了还不得安宁。


    你来到这个游戏以后,从来、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


    你师父要你心无所住,你师父说只要你什么也不在乎,世界上就没有人可以绊住你的脚步,你师父说世间的所有都是始于缘分,本性是虚妄、是空无一物。


    他以为你在这里悟了九百年,就会向着他期望的道路前进,他以为你会变成一尊没有心的圣人,一块无情无欲的木头。


    可是。


    你抬眸,抓住了想要遁走的锁链,你用力一拽,天空好像都要被你掀下来,“我不信佛。”


    你的等级飞速飙升,那根链子被你牢牢缠在手腕上。


    系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你打卡,在它的帮助下,你没有一刻忘记这只是个游戏,没有一刻忘记你是谁,也没有一刻丢掉你的那颗心。


    羂索是吧。


    你垂眸,看着手里的链子。


    这一根链子,要捆在该捆的人身上。


    你把手里的毛毛球塞进背包,然后踏出结界,小和尚依旧拿着比他人还高的扫帚,原本圆圆的笑脸却已经泪流满面。


    “师姐。”


    他扯你的袖子,“师父、师父是不是死了?”


    年纪轻轻的小和尚还堪不破佛法,指着钟声传来的方向,哭得大声:“丧钟敲了。”


    你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他抱起来,走到丧钟那里,院子内春色烂漫,随风而卷。


    看见你,和尚们纷纷朝你行礼,“师姐。”


    你应了一声,“师父死了。”


    你成了清水寺的住持,声望飙升到了世界第五,系统面板也多了一大堆的权限。


    就像你遇见玉藻前,就白捡了三百万的巫女服一样,你遇见了师父,也白捡了一大堆好处。


    从零开始,遇见机缘,一步登天,妥妥的爽文主角待遇。


    但是你现在没空在意这个,更没空高兴。


    你看着你的师弟们,“师父是被人害死的。”


    你也不管他们是什么表情,接着说道,“害死他的人就是你们的师兄羂索,我不管你们认不认识他,感情如何,也不管什么死生自有定数,更不在乎你们这群和尚是不是在想什么以德报怨,我只知道,我要报仇。”


    和尚npc们很乖,个个以你为先,那个被你抱过的小和尚站在你的脚边,哭着喊道,“要给师父报仇!”


    你低头看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抬眸看你,脸上满是稚气,“我还没有法号,不过我排行十二,师兄们都喊我小十二。”


    小十二……


    你看了他一会,然后摸了摸他光秃秃的脑袋,有点刺手。


    他抱住你的腿哭,你把他抱起来,“他欠清水寺的,欠我们师父的,一桩桩一件件,我都会亲自讨回来。”


    说完这句话,清水寺的名字突然从白色变成了绿色。


    【玩家已解锁阵营模块】


    你把这个面板点开,这个游戏世界里一共有三个阵营。


    绿色阵营里只有孤零零的清水寺,而红色阵营有着密密麻麻一大片,最大的那一团就是酒吞童子所在的丹波国大江山。


    代表中立的白色阵营也有很多,里面更是不少你认识的家族。


    你看着五条、加茂这两个大名鼎鼎的御三家之二,觉得有点讽刺。


    中立?


    是因为没有出现两面宿傩这个大煞星,所以他们还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看着妖怪们为祸人间,保持中立吗。


    你背包里突然穿出来小男孩的声音,“主、主人!”


    你吓了一大跳,赶紧放下小十二,翻出背包来看,说话的是你师父留给你的毛毛球。


    你问:“你是什么?”


    他答:“我是憨子。”


    !


    你一整个大震惊,系统成精了!


    憨子告诉你,你师父临走之前,帮他升级了,现在他拥有了更多技能,可以帮助你做更多的事。


    而且,他特别强调:“憨子已经变聪明了。”


    你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之中,你师父竟然这么牛逼,可以以一个npc的身份,让游戏系统升级?


    你感觉脑瓜子嗡嗡的,你抖了抖憨子,拷问他,“你老实交代,这到底是不是一个游戏。”


    憨子声音颤颤巍巍的:“是的主人,憨子就是一个游戏。”


    你问:“通关了我才能回家?”


    “是的主人……”


    你没忍住爆锤了他一下,“那你搞这么云里雾里的干什么,快说,主线任务到底是什么!”


    憨子叽叽喳喳了半天,然后告诉你,“我没有办法直接告诉主人主线任务,呜呜呜呜,救命。”


    好家伙,这傻子还把你的口头禅学去了,你又问他,“那你说,你还有什么用,能帮我找到无惨吗?”


    他沉默。


    “能帮我找到羂索吗?”


    他发出一句弱弱的不能。


    “那你就是个废仔。”


    你粗暴地打了他几下,“你什么用也没有,竟然还敢绑架我。”


    你直接重拳出击,把他打得哇哇大哭,你打了一会,又嫌他吵,直接把他塞进背包,“不许哭,再哭我还打你!”


    憨子打了一个哭嗝,乖乖缩成了一团小毛球。


    你不打算在清水寺一直待着,于是准备先和兄弟们会和,然后直接回到京都舞哉那里。


    你手里捏着狱门疆,羂索迟早会找上门来,清水寺的和尚也会下山搜捕他,所以你打算先去解决无惨。


    你师父给兄弟们编织了一个结界,两面宿傩坐在树底下睡大觉,其他两个兄弟不知道去哪了。


    你刚刚踏进结界,他就睁开眼睛盯着你,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么慢。”


    他嘴里就没好话,可是你看他安安稳稳地坐在那,就好想哭。


    他的脸上好像一直都有一种目空一切的无畏,眼睛里也始终装着对什么都没所谓的淡漠。


    你感觉他就像一座山,不会被任何事情影响、不会被任何东西改变,仿佛可以包容一切的永远平静的海,一颗永恒璀璨的钻石。


    你放任自己在温柔的海水里浸太久了,你在他怀里哭得太多了。


    现在,你只要看见他,那些被你强行压制下去的伤心就又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他依旧坐在树底下,不耐烦地看着你,“又哭?”


    你钻进他怀里,“我师父死了。”


    两面宿傩沉默了一会,像是真的很困惑,“死的又不是你,你哭什么。”


    “因为我在乎他,他死了我当然会难过!”


    你声音哽咽,又感觉哭过以后好多了,你和他说话:“我有了一个新的仇人,叫羂索,他特别牛,我还弄了一个阵营。”


    你把系统面板打开,发现你还没给你的阵营取名字。


    你打了个营子上去,系统提示你,这个名字会掉你大量的声望,请问你是否确认要取这个名字。


    你赶紧点了否。


    身为取名小天才,你还是第一次遇见取名字会掉声望这种事,你看着宿傩,又摸他的眼睛,“宿傩,你说我的阵营叫什么好。”


    他挑眉,“问我?”


    你点头,“快说呀。”


    两面宿傩张口就来,“虫子教。”


    ……你气得咬他,“为什么是虫子!”


    他笑,“磨牙的小虫子。”


    你眨了眨眼睛,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你,可恶,他的牙才没长齐呢,明明你的每一颗牙齿他都舔过,明明每一颗都好好的,现在他怎么可以这样污蔑你!


    你用力咬在他的胸口,他轻轻笑,胸膛震起来,然后按住你的脑袋,“用力。”


    你突然被他按进软乎乎的大胸里,只感觉眼皮又在打架了,哪里还顾得上咬他。


    硬要说的话,你已经好几百年没有睡过觉了,现在什么事也不想管,就想睡觉。


    你躺在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打算美美开睡,可是两面宿傩这个家伙又对你发出了嘲讽的笑,“不吃了?”


    你瞪他,“等我睡醒就咬死你。”


    两面宿傩挑眉,把手指塞进你的嘴里,“咬。”


    他说着,还搅了搅你的舌头,“光是刚刚那种力道可不行。”


    你气得半死,这家伙永远都是这副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从见他的第一眼到现在,你和他待在一起多久,他就拽了多久!


    他只是你的奴隶,凭啥这么拽!


    困意让你变成了一个小傻蛋,你真的听他的话狠狠咬了下去。


    “喜欢喊别人小狗。”


    两面宿傩看起来根本没有被你咬疼,语气不屑,带着轻笑,“谁才是狗。”


    可恶,你瞪他,干脆把你的阵营改成了狗狗教,你还打算大力嘲讽他的,可惜你太困了,立马就睡着了。


    和大人分开已经三天了。


    里梅每分每秒都在想她,想着出去的办法。


    大人现在在做什么,她有没有遇见危险,是不是又掉进了黑暗的地方?


    一天又一天过去,里梅总是一无所获。


    宿傩大人一直在树底下睡觉,偶尔醒了,就用嘲讽的目光看着他到处乱窜。


    宿傩大人知道大人在哪里吗?


    里梅不敢问。


    上一次,他被大人的未婚夫打败,浑身是血地爬到宿傩大人面前,求他去杀了那个胆敢顶着大人未婚夫的名号在世间行走的人。


    宿傩大人抱着熟睡的大人,头也不回,懒洋洋地问他:“你在教我做事。”


    里梅立即伏下脑袋,“里梅不敢。”


    他的到来像是吵醒了熟睡的大人,两位大人一起看向他。


    里梅该走的,应该立刻离开这里的,可是他喊她:“大人。”


    里梅说:“我受伤了。”


    于是她从宿傩大人的怀里钻出来,抱住了自己。


    里梅看见背对着她的宿傩大人低头,看了一眼他空荡荡的怀抱。


    宿傩大人脸上的表情不算难看,但是那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还是让里梅获得了一点点胜利的愉悦。


    他把大人抢了过来。


    可是很快,这一点愉悦便被无情地碾碎了。


    就像他的自尊、他的自信、大人给他的奖励那样,通通都碎掉了。


    他只剩下永远不会被注意到的、在阴暗的角落悄然生长的、肮脏的爱慕。


    那只狐狸说的没错。


    他爱慕大人。


    现在,破碎的里梅再次面对了这个情景。


    宿傩大人坐在树下,她在宿傩大人的怀中熟睡。


    几日不见,大人变得更像是神了,就连在睡梦中,那张脸也有着圣洁、不可靠近的意味。


    可是这样的她,此刻就像个孩子一样枕在宿傩大人的臂弯,身体和猫一样蜷缩起来,还像个孩子一样含着宿傩大人的手指。


    好可爱,怎么会这么可爱。


    他的大人拥有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但是永远不会对他露出这般惹人怜爱的模样。


    那是独属于宿傩大人的,谁也不配有,谁也抢不走。


    于是,他躲在暗处看。


    能够像这样远远的看,能够偷偷看见大人的这一面,他就该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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