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写毛笔字学了七日,夏旅思实在是闷得不行。夫子很八股,像教三岁小儿一样,这是横,这是竖,每个仔细讲清楚,然后就让夏旅思不断重复练习一横一竖。这对于纯粹为了写字而练字的人来说无疑是很枯燥的。
和段溪一起听夫子读书,夏旅思也没兴趣,学习历史和古籍论著,夏旅思作为一个现代人,那些古籍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用处。
唯一能让夏旅思每天来元极殿的原因,是因为可以见到段泠歌。一到练字结束,夏旅思就往正厅跑,此刻段泠歌已经见完外臣,多半在书桌后面伏案书写。
夏旅思跑到书桌边,“公主娘子,我来啦。你累不累?好家伙,你要处理那么多事情!”夏旅思拿自己手丈量一下那堆得老高的奏本。
段泠歌看她一眼,继续写手中的字,语调平淡:“去洗手。勿碰我桌上的东西。”
大美人一开口就是嫌人手脏,兼嫌她多手多脚,暗戳戳的,就是暗暗隐射她是猴儿呗。夏旅思偷偷笑,然后把手放进宫娥奉上的铜盆里把手洗净。小娥照例端来另外一盆放了棉布的清水,等她洗脸。
而夏旅思也照例把棉布拧干,然后往段泠歌手边一伸:“想要你帮我擦。”
小娥看向蓝陌,抿嘴偷笑起来。老实正经的蓝陌,则是脸颊暗暗红了红,别开头去。因为在一个时辰前,小娥和蓝陌还说起这件事,自从公主见识过夏驸马那手丑得惊天动地的字,意识到她是个痴了一辈子没读过一本书的文盲之后,于是公主遣她来元极殿读书。
从那天起,夏驸马每天写完字后都坚持非要公主给她擦干净脸上的墨水,这痴儿驸马不怕公主,公主似乎也拿她的故意耍赖没有办法。于是这元极殿里就每天都要上演这一幕了。
“你——”又来了。段泠歌无语,可是偏偏段泠歌知道,她不应允的话,夏旅思就会一直黏在旁边一次又一次像小孩一样闹着让她擦,段泠歌根本没办法和一个痴儿讲她不符合礼仪、她僭越了身份。
两人如果僵持,徒惹在场的宫娥仆役们看笑话,何况还浪费她的时间!段泠歌无法,再一次咬着牙,接过了棉布,为夏旅思擦拭起脸上的墨痕来。这是这几天来,每天她都做的事。
夏旅思笑眯眯地享受着。段泠歌主动靠过来了,香香的,她气质冷冽,看起来平静实则略带薄怒。这种时候,她的眼睛就很可爱,像是跳动着小火苗,比她平时平静得没有情绪的时候可爱多了。
更何况,大美人为她擦脸虽是不情愿之举,但是她对她仍是异常细心,动作轻柔且怜惜。或许她对她,也不是完全视若无物的吧。
夏旅思想到这里,不禁心一热。她不否认,在这天大地大的陌生世界、在这无穷且诡谲的时空中,段泠歌是她唯一熟悉且眷恋的人,而她喜欢这种依恋着段泠歌的感觉。
因着这点,夏旅思脑子里都是那些梦境,那些她们间相拥,段泠歌温柔地吻她的画面。她像着魔似的,忍不住抬手一把环住了段泠歌的腰际,轻轻一带,段泠歌便似一只轻巧的飞絮落入了她的怀抱。
“呀——”段泠歌猝不及防,重心一偏被夏旅思抱了个满怀。
“老婆好美……”夏旅思同时轻轻地在段泠歌的脸上亲了一下。
“唉……”小娥惊得手一抖,盆里的水大幅晃荡起来,她赶紧把盆放在地上,跪下来。哎呀,她脸都红了,公主和驸马擦着脸,怎么突然就亲热起来了呢。
“夏旅思,你放肆!”段泠歌朗声斥责。
“诶?嗨,嗨,我是因为想起梦里的情景就忍不住……”夏旅思的拥抱和亲吻并不过分,温软而不狎昵。她放开段泠歌的腰肢转而揪住她的衣角,试图和段泠歌说起她的梦——
“泠歌,我跟你说,你以前每天出现在我的梦里,我们时刻都很……要好。”夏旅思害羞地用了比较“低调”的词来形容她们在梦中做的不和谐的事情。
“我和你在一起,一定是冥冥中的定数,无论是在之前的时代,还是在这里。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你看我,没有一点感觉吗?”夏旅思微微低头,让段泠歌看自己。
众人:……。
皆知她是痴儿,没想到会说话了以后,换了一种痴法,开始说妄想之语了。
段泠歌淡淡地说:“我不知你所说何意。放开。”
“不。”夏旅思揪住她的衣角拒绝得干脆。
小娥习惯性地掏出了银簪,对段泠歌说:“公主?”
说着就要像以前一样扎夏旅思的手背。
“诶。”段泠歌轻声,正欲拦住。
夏旅思这下终于没办法再耍赖揪住段泠歌的衣服了,她吓得赶紧跳开了:“哎哟哎哟!老婆她扎我。”
“小娥。”段泠歌看小娥一眼。
小娥顿时想起来,驸马不是以前的驸马了,她现在没那么痴了,不是可以随意欺负的呢。小娥一阵羞赧,跺脚娇嗔:“人家还没扎呢!”
这元极殿一向来都是肃穆压抑的,平时长公主一来到这里,整个人都似乎比平时冰冷严肃。只是没想到被夏驸马一闹腾,这个冷肃的宫殿似乎都热闹了许多。
蓝陌握紧了佩剑,不自在地搓搓鼻子忍住笑,再转而做了个抱拳的动作:“公主,政事处理完了,蓝陌送公主回绯烟阁。”
“可。回去吧。”段泠歌理了理外袍,迈着优雅的莲步朝外走去了。
“公主姐姐拜拜!公主娘子,下回见啊!”夏旅思又赶紧靠过来了,杵在门边挥手拜拜,又引得一众小宫娥们小声偷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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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夏旅思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上课的时候莫名地觉得空落落的整个人兴致都不高了。倒是小皇帝段溪上课的时候活泼了不少,还主动教夏旅思识字。
中间休憩的时候,夏旅思实在忍不住了,她丢下笔站起来说:“我去看看公主。”
段溪说:“你看不到,我阿姐今日不在元极殿。”
“不在?为什么?”
段溪摇头晃脑地说:“因为阿姐说在元极殿处理政务,外臣频繁进出,兼有仆役、婢子等走动伺候,这些会打扰到我们安心读书。她要把处理政务的地方移到旁的地方去,将这里专门用作我读书之用。”
“她说的?”
“她昨日说的。”
“她怎么没对我说?”夏旅思说到这里打住了话头。她知道为什么没对她说了,段泠歌怕打扰皇帝读书是假,为了避开她每日写完字就跑去正厅找她才是真的吧。
难道是因为她每天故意耍赖让她帮她擦脸,让公主殿下不乐意了,所以借故避开她?这想一想,确实像性子骄傲到极点的大美人所做的事情。难怪她今天一早来了就觉得空落落的呢,原来段泠歌不在这里了。
夏旅思不顾夫子不停地叫唤她,她转身出门,去了元极殿的正厅。到了正厅,果然没人在,平日那美丽且清瘦的身影不在书桌后面了。书桌上段泠歌专用的纸笔和堆成小山的公文也不见了踪影。
夏旅思有点失望,被喜欢的人避之唯恐不及,谁会高兴,更别说莫名地有种被抛弃的失落感。她走出元极殿正厅,小竹子正在门外候着,“世子,您怎么走得这么快,我跑了一路才追上来呢。咱回去吧,夫子在等您了。”
“不回去。写字无趣,去玩吧,找个好玩的地方去!”她耐着性子学写字,不都是为了见段泠歌嘛,现在这女人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夏旅思决定,她,要,逃,学!
“好玩的地方?咱回长公主府融秋宫的花园里玩儿?”小竹子好声好气地笑着哄自家主子。
“早就玩腻了。就没有别的地方好玩吗?”
“呃这……”小竹子为难:“这皇宫大内,咱们也不能随便乱走呀。”
“那不在皇宫里玩不就得了。”夏旅思一想:“诶,出去玩啊,昭理城不说是南滇最大最繁华的城,肯定很多好玩的,逛街去呀!”
“逛街?”这把小竹子吓了一跳。以前世子心性只有三岁,平时很好哄,随便带她去什么地方待着,她也能自得其乐玩得开心。加上夏家对她保护得很紧,嫁给公主以后皇家对她保护得很紧,几乎从来没带她出去过府邸之外的地方。
现在竟然主动要求去城里,实在是第一次呀。
“对!就是逛街,穿越过来还没到外面去玩过,还没好好见识一下这个世界,我怎么差点给忽略了呢!啧!”夏旅思喃喃自语说着小竹子听不懂的话,然后她铁了心的要出去玩了。
因为夏旅思的坚持,小竹子也没敢动用禁卫军跟随着驸马出街,他找了两个世子和公主大婚时,从夏家带过来的家丁,四个人一起出了公主府。
皇宫正南门出去,就是昭理城的主城区,夏旅思一路走,一路摸出一张方寸大笑的羊皮卷来,上面是宫廷里绘制的昭理城的平面图。这昭理城从皇宫正南门出来,一条清水河穿城而过,一路下去曲桥街、南大街、城门街三条纵街,再接三条横街。
三纵三横的主大街皆由石板铺就,街道宽阔平整,夏旅思目测估摸着大约有现代双向四车道的宽度,街道旁居民楼密布,精致的小楼栉比鳞次。
夏旅思走在其中,觉得氛围感瞬间拉满,感叹道:“这真有那么点像古代了,每天融秋宫里待着,还以为自己住着仿古的酒店玩角色扮演游戏呢。走出大街来,不见半点现代影子,处处古风,嘿,这小楼,这麻石铺的大街,规模宏大,还真像这么回事啊!”
“呃,世子,您说的小竹子没听懂。”小竹子抓头笑了笑,“不过您看这,街上好多的铺子,可热闹了。”
夏旅思一看,街道上开满了各种各样的商铺。金银铺、彩帛铺、漆器铺,珠子铺、果子行等琳琅满目。走上南大门街便有各式酒铺,饼店,茶庄,羹店、香药铺等,五颜六色,光怪陆离。
最好玩的是曲桥上,曲桥下和上下桥两侧,尽是各种曲艺杂耍、吹拉弹唱、说书讲经的集中之地。有一个摊子最显眼,于是一下子吸引了夏旅思的全副注意力。
夏旅思看见那个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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