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金枝与恶狼 > 3、新婚(3)
    李含章害怕吗?


    她应当害怕。


    梁铮有双阔而长的眼,瞳仁的颜色比鸦羽还要深,正沉沉地盯着她瞧。那眼上斜飞一道眉,从中断成两截,分明是刚毅的凶相,凌厉而不可侵。


    他与她挨得很近,虎视眈眈,仿佛随时可将她拆吃入腹。


    可奇怪的是,李含章一颗心怦怦乱跳。


    却浑然没有先前的慌张。


    男人温热而刚强的气息落在面颊,蒸得她肌肤颤栗。


    梁铮的模样确实是好看的,五官立体如斧凿,连断眉处都像把锋利的刀。


    好看到她呼吸微滞。


    几乎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在李含章望向梁铮时,梁铮也在看着李含章。


    他看见她被锁于双臂间,在椅上柔而无骨地瑟缩。深青色的礼衣压住她身躯的曲线,却因此刻的姿势与动作,在领口处些微松弛着,露出颈下几寸肌肤。


    一片雪白。


    泛着珍珠般的柔光。


    有一缕发扫在她颈侧,尾端的尖尖儿伸向峰峦间的狭沟。


    尽是软玉温香。


    梁铮在心里骂了一句,后耳迅速发了烫。


    他匆忙地向上移动视线,掠过两片丰盈的唇、两只水汪汪的眼。


    却被左眸下一粒小巧的芝麻粘住目光。


    可那不是芝麻,是她的泪痣。


    是一点分明又惑人的黑,缀上雪中的桃花。


    梁铮没由来地感到烦躁。


    他十五从军,在西北统共呆了近七年,平日里接触的,多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也有不少女子仰慕于他、主动投怀送抱,可他从来都对她们敬而远之。


    这会儿冲着李含章,却宛如中邪。


    他妈的。


    都怪那点泪痣。


    他松开禁锢,与李含章拉开了距离,仓促地捉过架上的棉服,胡乱拍了两下。


    梁铮将棉服往肩头潦草地一盖,转身夺门而出。


    李含章就这样被丢在了屋内。


    她有些怔愣,睫羽扑扇两下,才渐渐回过神来。


    耳畔仍有心跳的余音,像是徐缓的更漏。


    虽然短暂,但她也意识到了。


    方才有刹那的心动。


    李含章黛眉一皱,绯红攀上脸颊。


    一股没由来的火气冲上心头。


    疯了,真是鬼迷心窍!


    她绝不可能对这样的家伙心生好感!


    李含章自椅上站起来,眸光一瞥,瞧见了梁铮留下的明光铠。


    她快步走过去,想把铠甲丢出屋外,却在指尖碰上甲胄的铁面时,捉到几丝残存的余温。


    李含章好似被烫着一般,飞快地缩回手,心间恼怒更甚。


    她一扭头,逃似地穿过珠帘,将自己埋入榻中,愤愤地揪那喜被上绣着的鸾鸟纹样。


    混账东西,不管他了!


    -


    此后整夜,梁铮没再来过北堂。


    李含章一人在榻上翻来覆去,困得眼皮打架,愣是睡不着。


    大名鼎鼎的玉清长公主,其实不敢独自睡觉。


    不论是在长公主府,还是在宫里,李含章睡觉时,都有人在旁侍奉她。可如今,屋里除她之外再无别人,她就总感觉,周遭的暗影之中潜伏着什么妖魔鬼怪。


    她心中战战兢兢,又是个认床的主,折腾了有小半宿,才堪堪入了眠。


    由于实在太累,李含章还做了个梦。


    她梦见自己被太华长公主派人捆了起来,又扑通一声被扔进太液池里,在水中挣扎了半天,才终于脱开绳索的束缚、拼命向上游去。


    待到她在梦里浮出水面,屋外的晨光已近熹微。


    李含章整个人昏昏沉沉的,隐隐感觉下腹憋得慌。


    她没睁眼,视野一片漆黑,还以为此刻仍是夜晚,便伸出左手胡乱摸索一通,揭开被褥,先将半边身子露了出来。


    好冷,冷得人想即刻钻回被窝。


    但她此刻想去小解。


    依着往日的习惯,李含章迷糊地喊:“画屏……”


    画屏是她的侍女,是难得能在她手下长期侍奉的人。


    若是平常,李含章要起夜,画屏就会在边上跟着,适时为她提上一盏灯来照明。可倒霉的画屏正在皇宫里头接受内训呢,自然无人回应。


    周遭一片沉默。


    李含章还没睡醒,忘了自己如今的处境,还当是画屏没有听见。


    她不满,仍未睁眼,拔高音量,又喊:“画屏。”


    没一会儿,北堂的门被人推开。


    梁铮走入屋内,顺手合上门,把冬日的凉风堵在屋外。


    他原本在院儿里晨练,将红缨□□舞得生风,却突然听到屋里的李含章在喊。


    起初,他不想理,可没一会儿,她的声音又冒出来——比之前响,听着极不高兴,好像再无人理她,她就在睡醒后把将军府给拆了。


    闹得他头疼,别无办法,只好走入北堂。


    屋里热烘烘的,梁铮才练过,体温高,身上丝丝冒着白烟儿。


    他站在门前,利落地拍了拍冻得干涩的手,朝着寝室的方向瞥了一眼。


    红彤彤的喜被,翠绿绿的礼衣。


    还有白花花的半条长腿,露在被褥外头。


    梁铮的太阳穴猛地一跳,转开视线,不耐地啧了一声。


    他突然想起李含章昨夜一骨碌骂他的话。


    ……到底是谁不知廉耻啊?


    榻上的李含章似乎有所感知,慢慢舒开眉头,闭着眼喃喃自语,让人听不大清楚。


    梁铮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走到榻边。


    他别过头,目光看向别处,朝榻上的李含章俯身,凑去听她在说些什么。


    话还没听清。


    两条纤臂缠住了他的脖颈。


    李含章本就觉着冷,忽然感觉一团火靠到身前,本能地就抱了上去。


    梁铮猝不及防,连忙伸手撑住床榻,才不至于被李含章拽到榻上。


    他绷着脖颈,竭力不去看她,恨恨道:“松手。”


    李含章还迷糊着,无知无觉,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小声低喃:“好热……”


    边说着,边将两条腿往梁铮腰上卷。


    梁铮浑身一僵。


    他想走,却被李含章连搂带抱地缠住,一直腰,竟将人也带了起来。


    李含章就这样挂在了梁铮的身上。


    慢慢地滑了下去。


    强烈的失重感冲击下,李含章悠悠转醒。


    长公主睁开惺忪的睡眼,看见了昨夜还记恨着的人。


    李含章迟钝地眨了眨眼眸。


    身体又掉下去一点。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悬在半空——顺便挂在梁铮身上。


    “呀!”她惊呼一声,下意识收紧了手和腿。


    “李含章,你松开。”梁铮黑着脸,“别逼老子给你扒下来。”


    事实是,他根本连碰都不敢碰她,一双手全然无处安放,正僵硬地举在两侧。


    李含章将腿绞得更紧了:“不要!”


    还没穿鞋呢,天这么冷,她才不要光足踩在地上!


    她昨夜睡时是合衣而眠,可礼衣繁重,被窝暖热,梦里又在那儿瞎扑腾,此刻醒来时,最外头的翟衣早就被迷瞪瞪地扒下,纤细的胳膊与腿就从衣裙下窜出来。


    此刻,胳膊挂在梁铮颈间,腿缠在梁铮腰上。


    触感十分温热。


    总感觉哪儿怪怪的。


    李含章定睛一看,发现梁铮赤膊着上身,愣是什么也没穿。


    奇异的触感,竟源于二人相贴的肌肤。


    “呀啊!”又是一声惊呼。


    李含章赶忙闭上眼,面红耳赤:“你、你怎么不穿衣裳!”


    可她又不敢松手。


    一松手那不就掉下去了吗!


    梁铮闻言,一时哑然。


    塞北昼夜温差极大,冬日寒冷异常。在前线作战时,后方输送的补给未必能按时抵达,将士们常要顶着酷寒与犬戎族交战。


    因此,在北府军中,赤膊冬练是不成文的规矩。


    倘若穿着衣裳,外衫上就都会浸染寒气,反倒是赤膊时,躯干为了抗寒会不断发热,自屋外进入室内后更甚——要不然,又怎会让她觉得暖和。


    他本不想进屋搭理李含章,难得好心,却被人主动缠上身来。


    还反咬他一口。


    梁铮自觉百口莫辩,怒极反笑:“你有意见?”


    “流氓!”李含章羞愤,“你给本宫穿鞋,放本宫下去!”


    现在是她急着跑了。


    “给你穿鞋?笑话。”梁铮咬牙切齿,“你自己没手?”


    从不曾有人这样说过。


    李含章的气焰顿时被浇灭一半,嗫嚅道:“我……”


    连称谓都不自觉地改换。


    梁铮听李含章气势减弱,低眉扫她一眼,发现她双眸紧闭,睫羽低垂,有几分如蘸水雾的湿润,连那枚泪痣也轻轻颤着、很是委屈。


    憋着的火气莫名消下。


    怎么整得跟他欺负弱女子似的。


    梁铮烦闷地啧了一声:“放你回榻上,自己穿。”


    他皱着眉头,浑身绷着力道,缓缓向软榻弯下腰去。


    背脊一触到软榻,李含章就飞快地收回了缠住梁铮的四肢,将自己重新裹进被褥。


    她捂住发烫的脸颊,娇声斥他:“出去!”


    话音还未落尽,木门便一开一合。


    梁铮走得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李含章躺在榻上,松开紧贴的指缝,看着清晨的薄光一点点透过窗纸、打在十指之间,终于想起该如何去驳方才梁铮那句诘问。


    她是长公主,难道不该被伺候吗?


    只有他梁铮一人,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


    她翻身,小腹又是一憋,像在催促她赶紧起来。


    “咚咚。”


    有人在外头敲门。


    李含章惊讶:这将军府里,除了梁铮与她,还有别人?


    她扬声问道:“是谁?”


    老妪的声音隔着门传过来:“长公主,老身来伺候您更衣梳洗。”


    将军府的家仆是个老太?


    怎么着也该找个年纪轻些的吧。


    李含章短暂地沉默了片刻,才回道:“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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