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金枝与恶狼 > 归乡(11)
    梁铮的眸漆黑、深沉。

    好像潭水, 几要惹人溺进去了。

    自那双眼眸里,李含章瞧见一片莹白的花瓣,似乎是她微小的缩影。

    “梁、梁铮。”

    摩挲颌线的手指仓皇地停下。

    她眯起眼, 话音很困惑:“我、我……”

    “我何时,跑到你眼里去了?”

    梁铮没有立刻应声, 只凝视着她。

    他的目光比初秋的飞叶还轻, 飘往她泛红的双颊,与流淌的月光交融。

    泪珠还缀在她睫间。

    他俯首,极轻地将它衔去。

    “一直都在。”这才回答她的话。

    梁铮早就来到了这里。

    他见证她滑稽的自白、酒后的笑闹,听见她呢喃的细语、迷茫的呜咽。

    她好动人、好耀眼。

    也好清澈、好易碎。

    不止一次,他想将她拥入怀中。

    可他始终在阴翳里站立, 悄无声息地仰望他的光。

    直到——他的光呼唤他、渴望他。

    “是、是吗?”李含章颦着黛。

    似乎仍很不解,细微的痕留在眉心。

    她抬眸, 朦胧地扫视他的面庞,视线悬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

    柔润的两片唇颤了颤, 很快又委屈地撅了起来。

    “你……大胆。”

    她收回手,向后挨了挨,娇懒地靠入温热的怀中。

    抱怨得相当不满:“竟敢、扎我。”

    梁铮轻轻上扬嘴角。

    哪怕酒意正酣, 在他面前, 她仍是娇矜烂漫的小孔雀。

    这是他想要的——也是他要守住的。

    “我错了。”他哄她, “回去就剃干净。”

    李含章点头, 心满意足地嗯了一声。

    这、这还差不多。

    要不然,亲她时会好痒。

    不过,和梁铮成婚, 有这样久了吗?

    他从前摸着干干净净, 如今……连胡茬也长出来了。

    李含章仰着小脸, 迷蒙的眸凝望天边的月, 神智却在飘忽闲游。

    是梁铮的身上太暖了?

    还是,他搂着她时很有力气?

    凡是在他怀里,她好像总会胡思乱想。

    之前在说什么来着?

    她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应当是不开心的事情。

    要不然,她怎么会掉下眼泪呢?

    可见到他、被他拥住,分明是极其开心的一件事。

    所以……才会忘了吧。

    忘记所有的不安,冲淡先前的哀愁。

    李含章翘起嘴角。

    流过面庞的月薄薄地烫她,却莫名令她感到轻松。

    “卿卿。”

    低沉的呼唤落在耳畔。

    在李含章回头的刹那,温热的触感贴上唇间。

    很快又分离,淡得像蜻蜓掠过水面。

    乖戾不驯的男人虔诚地吻她,独在此刻,一分也不多贪。

    “我带你回家。”

    -

    梁铮走在村路间。

    他将步伐压得轻缓,生怕会颠到背上的小妻子。

    李含章只闭着眼,并没有睡。

    她将两臂绕在梁铮颈前。

    手中圈着他一缕发,仿佛借此与他相连。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月光铺过路面,梨花般的清白遍染田野。

    冷风卷动低草与枯枝,摇出极其轻微的响声。

    夹在她与梁铮的心跳里。

    被一脉又一脉的跃动所掩盖。

    梁铮偏过头,看了看李含章。

    他看到一席流畅的月色,涤满她莹白的小脸,温柔地拂过她柔润的眼睑。

    她的睫长得像细密的蜘足,顶端翘而微卷,有光华凝在上头。

    似是感知到他的注视,李含章微微掀开眼帘。

    稚澈的桃花眸依然蒙着水雾。

    说起话来,也含糊娇懒:“作什么瞧我?”

    梁铮撤回目光,望着脚下的路。

    他低声:“看你困不困。”

    她睡着时呼吸清浅,听着令他十分安心。

    李含章吸了吸鼻子。

    困吗?好像是有一些。

    梁铮好热,将她烤得懒洋洋的。

    他身子也好硬,严实地堵住冬风,叫她一点冷也受不着。

    可李含章没有说,只收紧五指。

    小手绵软无力,仍象征性地捏了捏那缕发,像是为了确认他的存在一般。

    “不困。”她摇头,“我、我……”

    “我还有好多话,要、要与你说的。”

    “是吗?”梁铮扬起嘴角。

    他又转眸,对上一双微光烁烁的桃花眼。

    小孔雀强撑着精神、小心翼翼地觑他,漾着几分懵懂与欣喜。

    读出她眸中的澄澈,梁铮的心越发柔软。

    他温声:“要与我说什么?”

    李含章眨了眨眼,字句在软唇间打滚:“说……”

    半点红霞扑上面颊,她微眯起眼,粉润的脸蛋像一片柔软的桃花。

    “说、说你……”她支吾了好一会儿。

    到最后,索性埋下头,鼻尖蹭上梁铮的颈侧。

    声音醺醉,依然娇怯难掩:“说你……为何会喜欢我。”

    梁铮闻言微怔,很快又浮出一抹笑。

    “这是你同我说的?”他揶她,“明明是你要听我说的。”

    李含章闷不作声。

    仗着醉意,权当没听见。

    梁铮不逼她,只抬了抬臂,将她的腿弯勾得更稳当些。

    她好轻,像风,又像羽毛。

    哪怕背负身上,也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唯独在搂住她、触碰她时,他才能自相贴的温度中觉察到几分真实。

    如梦一般的——近乎奢望的真实。

    “我啊……”

    他慨叹似地开了口。

    一时却也没说出下文。

    他是从何时开始注意她的呢?

    注意到她的柔心弱骨、决定剥开她的鳞甲。

    “我初见你时,也不大喜欢。”

    “明明生得这么好看,脾气却臭得不行。”

    梁铮的声音融在晚风里,笑意淡得像破晓的第一道晨曦。

    “我那时只想与你做表面夫妻,将圣旨应付过去。”

    “但慢慢地,你的样子有了变化。”

    李含章好像确实是变了——与传闻中娇纵跋扈的玉清不再相同。

    变得仁善、纯真,不会差使弱者,不会拂人心意,会因简单的幸福而露出满足的笑容。

    变得脆弱、孤独,独自将哭声掩埋,留给他萧索而傲立的梅影。

    “后来我才知道,不是你在变。”

    梁铮轻巧地迈过脚下的月光,在嘴角悬上一点微薄的弧。

    “而是……那才是你。”

    “是我终于看见了真正的你。”

    热烈、纯真、娇柔、温良——这一切才是她原本真实的样子。

    “这世间再没有比我更幸运的男人。”

    是他有幸,与她相知相惜、被她吻过伤痕。

    更是他有幸,能用余生来护她周全。

    守住她的骄傲与纯稚。

    守住她绝无仅有的一片冰心。

    梁铮低下头,低懒地笑了笑。

    “卿卿,你知道。上京从来都不是我的归宿。”

    他的声音好沉,叹息的意味却比月色更轻。

    “可与你成婚,我就在上京有了家、有了根。”

    “我无需回头,就知道你在等我。”

    话语至此,梁铮再难说下去。

    高大的男人哽咽着,泪光在眼底凝聚,藏起少年般的赧意。

    会不会被她笑话呢?

    在她面前掉眼泪,像什么话。

    而且,方才她一直没有回应。

    是觉得他嘴笨、对他的心意不满意吗?

    梁铮越想越局促。

    他吞下所有的心潮,屏息凝神,想问问小妻子的意思。

    话还没出口。

    先听见一点细细的动静。

    轻轻的、浅浅的——像是少女有节律的呼吸声。

    梁铮沉默,不安感即刻荡然无存。

    他对这声音太过熟悉,甚至无需偏首去看,就心中有数。

    李含章睡着了。

    迷瞪瞪的小孔雀打起了瞌睡。

    在他深情款款、向她剖白心意的重要时刻。

    梁铮心中五味杂陈。

    郁闷至极,不由啧了一声。

    方才那些话,不知小孔雀听进多少。

    她还醉着就睡了,没准一个字都不会记得。

    没由来地,梁铮忽然想起二人初次共枕的那一夜——那时,他拥她入怀、诉说着对她的喜欢,而她双目闭合、正在梦中。

    不知为何,好像只要同她表白,她都会迷迷瞪瞪。

    梁铮转过头,目光复杂地看了小妻子一眼。

    小脑袋就在他肩头耷拉着。

    睡颜贞静,睫扇微颤,酡红未消。

    梁铮无奈地扬了扬嘴角。

    倒也罢,此刻能否听见又有什么要紧。

    他还有很多时间和耐心,能一遍遍地同她诉说、证明这些话。

    直到她无比确信——确信自己被他爱着。

    多说几遍也好。

    省得她总胡思乱想。

    梁铮稳了稳身上的小孔雀,继续向前慢行。

    皎白的明月更胜雪光。

    落往发间,令二人如共白首。

    -

    梁铮背着李含章,顺利回到了老梁家。

    屋中寂寥无人,漆黑一片。

    凭着这几日对陈设的了解,他摸着黑,将背上人安置在床上。

    随后,梁铮点了烛,又利索地燃起取暖的柴禾。

    他注意到了李含章手上的泥尘,折身出门打水,端到灶上烧着。

    及水开了,他将热水打入盆里,兑了些凉水,调到不烫人的温度,又取过一张软布,在水里反复浸没、拧得半干,最终捞进手中。

    暖意在屋内一点点地攀爬上来。

    门窗闭合得相当严实,冬日的寒凉无从入侵。

    梁铮拿着软布,扯了张小凳,坐到床边。

    李含章似乎仍在睡着。

    一深一浅的呼吸声并未中断。

    梁铮静默地注视了她片刻,才轻轻捉住她手腕、为她拭去指间的泥尘。

    李含章的指很细,手掌又窄又小。

    手腕也瘦,像易折的花枝,能清晰地摸到腕骨。

    可她的掌心有些肉,捏上去丰满盈软。

    触感极好。

    令梁铮眸光愈深。

    他记得清楚得很——昨夜与她一双手,有怎样的荒唐事。

    狼但凡叼到一点肉,就会凶相毕露。

    但不是现在。他没有趁人之危的特殊喜好。

    况且这小孔雀醉成这样,得先把她伺候好才行。

    她从未饮过酒,酒劲又上了头,次日醒来,定会浑身不适。

    梁铮低下头,吻了吻她的掌心。

    他放下软布,站起身,在原处思忖,回忆着婆婆传授的醒酒茶方。

    材料倒是都有,煮茶不成问题。

    就是那茶的味道不大好,她兴许喝不惯。

    定下方案,梁铮转身要去操持。

    还没提起步子。

    衣角先被人轻轻揪住。

    梁铮微讶,下意识顺势望去。

    先瞧见纤细的两根葱指、柔白的一片手背。

    再往后,便是李含章粉扑扑的小脸、水盈盈的双眸。

    春桃似的绯红洇在面颊。

    “不准走。”

    她娇怠地眨眼,清明又迷蒙。

    “偷亲我,坏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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