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金枝与恶狼 > 冬至(3)
    梁铮眉峰稍抬。

    一抹讶色悄然流过眸底。

    她这脑袋瓜又在想什么?

    担心她还来不及, 她反倒先认错了。

    他顺势收臂,与人贴得更密实些,视线扫过那张俏丽娇怯的脸庞。

    小孔雀正轻悄悄地觑着他。

    眸中的光芒好似揉进湖水里的碎星。

    一被他发现, 那双桃花眼很快又低垂下去。

    李含章心虚极了。

    先前与李珩争执时,她还在气头上, 进了北堂, 才想起梁铮也在中庭——他不光在,还不露声色,将她怒斥李珩的话尽数听入耳中。

    那些话可称不上是好话。

    骂的是李珩,却也殃及了梁铮。

    听上去,好像她对与梁铮成婚这事儿很不满似的。

    但、但她没有这个意思呀!

    她只是想说李珩别有用心, 并不是嫌弃梁铮。

    虽然最、最初,她好像是有点……

    嗯……

    不能怪她!

    她是被传闻误导了!

    梁铮……不会生她的气吧?

    李含章在北堂坐立不安, 心焦得连烛也未燃,索性贴在门上, 偷听中庭的情况。

    只是,她什么也没听见。

    甚至还被开门的梁铮抓了个现行。

    鬼鬼祟祟的小孔雀立刻变成了不敢动弹的小鹌鹑。

    她窝在梁铮的怀里。

    眨巴着水眸,讨好又乖巧。

    可身前的男人始终一语未发。

    梁铮背光而立, 面庞如刻刀影。

    身后的灯与梅烈烈如焰, 将他映得尤其冷峻。

    空气格外安静。

    李含章心中越发紧张。

    她的双手还靠在梁铮的胸膛前。

    温软的小掌蜷了蜷, 指尖偷偷向上挪去一寸。

    她在试图寻找梁铮的心跳。

    却被人突然捉住。

    李含章受了惊, 小臂往回缩了一刹,很快又乖顺下来。

    “何处错了?”

    低沉的声音降落额顶,喜怒难辨。

    李含章心神慌乱, 再度掀起眼帘, 去看梁铮。

    梁铮也在注视着她, 双目栖于阴翳之下, 意味晦暗不明。

    “本、本宫……”

    她磕绊,被握住的手不由绞紧衣襟。

    “说……说错话了……”

    梁铮没有应声。

    李含章只看见他断眉上挑——似是在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他果然是生气了!

    她、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李含章埋下头,扎入梁铮的胸怀,藏起满腔委屈又愧怍的酸泪。

    “本、我……卿卿、卿卿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卿卿真的没有!卿卿一点都不嫌弃!”

    小孔雀慌得六神无主。

    伏在男人怀里,抽抽噎噎。

    也不问青红皂白、不顾语无伦次,她只管将心绪一股脑地往外倒。

    “卿卿与你成婚至今,从来没后悔过!”

    “最初是因为……好多人都说你坏。”

    “可后来,卿卿就知道,你、你只对卿卿坏……”

    说到末了,软声渐息。

    只余下一张半抬的小脸,视线粘向眼前人,泪光闪闪。

    “可不可以……不要生气?”

    蔫儿了的小孔雀朱唇微抿,楚楚可怜。

    “也不要……惩罚卿卿?”

    犯错了就要受罚,是她身为燕宫女儿、自小在习艺馆里养出来的规矩。

    见她如此,梁铮眸光微动。

    他不着痕迹地抬掌,抚上小妻子的侧腰。

    李含章对此浑然未觉。

    她正紧张呢,眼巴巴地望着梁铮,希望能瞧见他神色中的一丝松动。

    梁铮不语,只在眉峰间蹙出淡痕。

    变化格外细微,很快又如水露,顷刻就消散无影。

    他默了半晌,才道:“可卿卿都这么说了。”

    轰——

    此话落地,李含章如遭雷击。

    都……都这么说了。

    说了特别、特别过分的话。

    呜!确实是她做错了!

    李含章鼻腔一酸,两道清泪立时滚落下来。

    她不想让梁铮难过。

    可他的惩戒未免也太羞人了!

    先前那枚烙在她颈侧的红印,直到抵达上京前才消退。

    这次要是再来一下,她该怎么见人呀?

    她还想去找张虎娘呢,到时候,准要被人取笑了!

    李含章又羞又急,视线被泪洇得朦胧,只好睁大双眸、强撑着去看梁铮的脸色。

    仍与先前一样,背着光,纹丝不动。

    淡漠,冷峻,也黯然神伤。

    对梁铮的情意与愧疚,终究蚕食了盘踞心头的羞赧。

    李含章紧闭双眸,偏过头,抻直了细白的纤颈。

    若真要惩罚她才能消气,那就罚吧!

    就、就是——

    “能不能……轻点儿?”

    像上回那么吮她,她、她怕痛的。

    梁铮淡淡地嗯了一声。

    此后,就再没有了其它动静。

    李含章视野漆黑,不知当前是什么状况,又怕突然被亲,只好在原处乖乖地等着。

    预想中的炽沉气息并没有接近。

    反倒是握住她手的热掌微微动了动。

    她正不解,却听梁铮道:

    “今日换个罚法。”

    话音刚落,她那只柔白的小手就受人牵引、徐徐走向下方。

    掌心的触感异样而微妙。

    李含章微微一怔,睁开泪眼,低头瞧去。

    面颊顿时绯云四溢。

    从耳根到眼睑,悉数红了透。

    她又惊又臊,飞快地抬眸,看向面前的始作俑者。

    梁铮双目含笑,神情慵懒、耐人寻味,全然没有半点生气或受伤的意味。

    他的眼神依然滚烫。

    盯住她时,好似火浪翻涌。

    李含章:……

    这、这家伙……这个坏家伙!

    从头到尾根本就没生气,全都是装的!

    混、混账!

    竟然敢欺负她!

    小孔雀羞恼至极,竭力绞着劲儿,五指一拧。

    趁梁铮闷哼,她火速逃跑。

    虽然跑了,骂还是要骂的:“臭流氓!”

    坏蛋,再也不理他了!

    -

    李含章很快就被梁铮哄好了。

    用时不足半个时辰。

    她从来好哄,又被梁铮摸透了性子,听罢一通甜到腻人的软话和讨饶,自然就没了脾气。

    更何况,李含章也怕自己太使劲、将小金争给捏坏了。

    二人临睡前,她还偷偷往那儿瞄了好几眼。

    应该不要紧吧?

    不会让他断子绝孙吧。

    次日清晨,李含章就打消了这样的顾虑。

    小金争比从前还生龙活虎,兴致勃勃地戳着她。

    气得她对还没睡醒的梁铮一顿小猫挠人。

    小夫妻打闹结束,便如常晨起、如常梳洗更衣。

    梁铮这日没有晨练,府中老少难得同桌用膳。四人一边吃,一边聊梁铮与李含章离府后的琐碎趣事,很是温馨,颇有几分阖家欢乐的味道。

    早膳后,李含章与元青在中庭遛鸟。

    梁铮则与元宁氏商量,按上京习俗,包些饺子。

    虽说包饺子是上京的冬至习俗,但如梁铮与元宁氏这等庖厨老手,也并非不会做。

    只是,才采买完食材,燕宫的宦官就来了将军府,提醒李含章与梁铮冬至家宴一事。

    李含章本就反感宫宴,又听宦官再三强调二人必须列席,更是满心烦躁。可她不好为难传事的宦官,只好潦草地应下,便放了对方回宫去。

    宦官走后,李含章越想越烦。

    从前,李妙祎就爱在家宴上对她明嘲暗讽。如今李珩登基为帝,李妙祎有李珩做靠山,指不定冬至时又要作什么幺蛾子。

    梁铮见李含章闷闷不乐,稍作思忖,即料中人内心所想,但并未挑明。

    既然她没有向他明说,那他就不问。

    免得她明明不想开口、却碍于情谊不得不说。

    而且,李含章应该还不知道他已知晓了太华与她之间的事。

    梁铮只缠着自家小妻子包饺子,趁势可劲儿欺负她,将面粉往她小脸上乱抹,被她追着捶了好一阵儿,才终于令她重获笑颜。

    于是午时,将军府众人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顿葵菜猪肉饺。

    用过午膳后,李含章按例进北堂午睡,元宁氏与元青也各自休息。

    唯独梁铮在中庭踱步。

    手中极其罕见地捏着一本书。

    封面上书六个大字——大燕礼仪图解。

    这本书是魏子真送他的,历史颇为悠久,至今却依然如新,显然从未被翻动过。

    何曾想会在冬至家宴前派上用场。

    要不是怕给小妻子丢人,谁还看这玩意儿?

    梁铮边看边学,不声不响,比划得极其认真。

    在他细嚼慢咽时,将军府外,车夫的吆喝声由远及近、格外骄横跋扈。

    很快,似乎有辆马车停在了门前。

    女子的衣物窸窣声、首饰玎玲声随后接近。

    “咚咚咚!”

    有人在拍动将军府的大门。

    格外用力,恨不得把府门砸出洞来。

    梁铮蹙眉,隐约猜出来者是谁,不予理会。

    “咚咚咚咚!”

    拍门声全无消停的迹象。

    再拍下去,怕是要将午睡的李含章吵醒。

    梁铮低声骂了一句,将手中书揣入怀中,前去应门。

    李妙祎果真站在门外,披着一席迤地的红狐裘,身后还跟着三五名随从。

    “梁将军。”她讥诮道,“本宫有个好消息要告诉玉清。”

    梁铮不应,只斜目睨她,没有动身。

    高挺的人影如松如山,挡住了入府的去路。

    李妙祎面色一凝,很快笑道:“不请本宫进去,是要叫整个靖安坊的人都看玉清的笑话?”

    梁铮沉默片刻,最终为她让出一条道。

    李妙祎见状,愈发趾高气扬,大摇大摆地走向将军府内。

    “这等穷酸的地方,玉清——啊!”

    话说到一半,她忽觉脖颈收紧,像被人自身后拽住。

    她停步,回头看去,只见梁铮双臂抱胸、单足踩住了她的红狐裘,而将军府已大门紧闭,直接将她带来的几名随从堵在门外。

    “有屁就放。”梁铮冷声如刀,“就在这儿放。”

    李妙祎咬牙切齿,用力将红狐裘往身边拽了两下,却纹丝不动,甚至被梁铮足尖一挪、硬生生拉回了府门前,只好恨恨作罢。

    很快,她又想到什么,再度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情。

    她傲慢道:“本宫心情好,不同你一般见识。”

    “本宫今日来,是要告诉玉清,本宫不日将与驸马共赴飞泉山庄、避寒游玩。”

    梁铮闻言,眉关不由收紧。

    飞泉山庄是个什么地方?

    她去飞泉山庄,与李含章何干?

    见梁铮神色如此,李妙祎冷笑一声。

    “没听过飞泉山庄吧?”她眸光阴毒,满是炫耀,“本宫告诉你,你且记好了,那是李含章这个小妖女此生都没资格去的地方!”

    “是什么命,她就该认什么命。别——”

    “嚓!”

    冷风骤然刮过。

    李妙祎顿时失语,脸色煞白。

    豆大的冷汗冒出来,淌下她的额角。

    她的背后是将军府的木门。

    距她脸庞三寸处,插着一柄雕花短刀。

    八成刀身已悉数没入木板中,足见力道之深。

    可她甚至没看清这刀何时出了鞘。

    梁铮慢条斯理,走到李妙祎面前,轻松利落地拔出了短刀。

    “看来上回没给你收拾够。”

    短刀被抛起,在空中转出冰弧,又稳稳落回掌中。

    “你能去哪儿,老子不管。”

    悍烈的孤狼偏首低眉,笑意怠惰,目光却如淬寒芒,比刀锋更冷。

    “但要进将军府,你还没这个资格。”

    李妙祎面如土色,下意识后退,背脊却重重撞上木门。

    梁铮伸臂,不疾不徐地推开大门。

    李妙祎下肢瘫软,又失去依靠,顿时后倒、跌坐在将军府外。被拦在门外的随从们见状,当即前呼后拥、前去扶她。

    将军府的大门轻飘飘地关上了。

    像是刻意压低了关门声,不欲掀起什么吵闹。

    梁铮站在门前,低目一看地面,实在没忍住,又在心中暗骂。

    竟还削掉李妙祎一撮头发。

    真他娘的晦气,早知道手抬高点了。

    他难免对李珩心生不满:明知道李妙祎是这种货色,身为兄长,也不管管。

    也罢,反正将人赶走了。

    只要别影响到李含章的心情就行。

    什么山庄不山庄的,谁在乎呢。

    还是接着学学礼仪规矩,不能在宫宴上给小孔雀添乱。

    梁铮平心静气,自怀里摸出书,准备接着看。

    甫一回身,便与小小的身影打了照面。

    李含章就站在北堂前,望向将军府的大门。

    她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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