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金枝与恶狼 > 飞泉(11)
    画屏开口时, 李含章正柔唇半张。

    小馋雀眸光闪烁,热切地等待着鲜果的降临。

    可心心念念的莓儿始终没来。

    李含章不满地鼓起杏腮。

    怎么不喂她了?

    坏蛋,耽误她吃好吃的!

    她伸臂, 索性将竹篮顺手揽来,自行拈起一只莓果, 送入口中。

    果香在舌尖顷刻绽开。

    甜得她肩膀打颤、笑颜顿舒。

    “应当是吧。”

    小孔雀心情大好、专注于吃食, 应答得相当随意。

    “本宫也只救过他一个。”

    听二人对话,梁铮的面色愈发阴沉。

    有亲眼所见的疤痕为证,他无比确定,李含章就是当年救他性命的公主。可这些年来,他甚至不知她身在何方, 怎可能给她写信?

    定是有人冒充他、借机向李含章套近乎。

    梁铮长目微眯,杀意冷冽。

    冻得小孔雀莫名打了个哆嗦。

    李含章后知后觉, 意识到梁铮久久不应,终于朝他转过头去。

    对上那双晦暗深沉的眼。

    吓得她手指一松。

    “啪嗒——”

    夹在指间的莓果摔回了竹篮里。

    李含章怔在原处。

    梁铮这是怎么了?

    怎么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等等, 这感觉……为何有点熟悉?

    小孔雀莫名紧张,转动起脑袋瓜来,搜罗与梁铮相处时的点滴经历。

    他曾经也露出过这种表情。

    似乎那几次……都是在吃她的醋。

    这、这次难道也是在吃醋?

    因为她救了人吗?

    还是因为有人给她写信?

    李含章半僵小手, 想说些什么。

    “驸、驸……”

    愣是没憋出后话来。

    经此呼唤, 梁铮松懈眉关, 从思绪里抽回神来。

    他不知自己的神情已被李含章瞧见, 侧目打量她,发现她正悄悄掀起一双桃花眸、怯怯弱弱地觑着他,丰盈的唇还沾着水润的果渍。

    梁铮的心顿时软得没了边儿。

    他伸手探去, 拇指揉过她两片唇, 拭去上头的莓果汁。

    “笨。”话语含笑, “吃到嘴上了。”

    李含章越发茫然。

    他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

    刚刚看着还很生气, 现在就改了。

    莫非是怕吓到她,才故意在她面前装得不生气?

    李含章抿了抿嘴,舌尖掠过双唇,便向梁铮凑去、仰起面庞。

    “现在呢?”她道,“还有吗?”

    梁铮低眉,本要认真观察一番。

    却见羞答答的小美人半抬下颌、睫羽垂颤,将粉扑扑的小脸送到他面前,微开的朱唇更是近在咫尺、诱君采撷——娇赧的试探就藏在言行之中。

    他勾起嘴角,大掌当即扣往她后首。

    李含章心下一惊,撤身要躲。

    可来不及跑,就被人牢牢锢在面前。

    强硬的吻转瞬压至唇间。

    捧在李含章怀里的竹篮险些坠落在地。

    梁铮的唇比往日更烫,用力地紧叩她,不放过任何一丝微小的震颤。

    洒落面庞的气息比岩浆更焦灼,像要将她的身骨都焚成灰烬。

    她只能吞吐、感受他。

    被吻得肩臂发软,溃不成军。

    二人纠葛如此,立在后头的画屏倒是波澜不惊。

    她退身行礼,讳莫如深地无视了逐渐下走的男人,趋步前往殿门。

    画屏行至阶前,垂落入殿的珠帘。

    撕绢裂帛之声乍起,叠影被珠玉裁成碎絮。

    “锵——”金钗落地。

    画屏柳眉微挑。

    可惜了新盘的惊鹄髻。

    还有那篮清甜可口的莓果。

    -

    李含章在浴斛里呆了许久。

    小脸红得像熟柿,气呼呼地绷着。

    梁铮叩了叩浴间的门:“卿卿,好了吗?”

    “没有!”李含章羞愤。

    还不忘没好气地骂他:“流氓!”

    屋外人不恼,隔着门,传来低沉而促狭的一声笑。

    “怪我吗?”他无辜,“是卿卿先的。”

    李含章哑口无言。

    这、这话好像没说错……

    但那又不是她最初的目的!

    她起先只是想看看梁铮有没有生气。

    若生气了,那她亲亲他,他总归就不会再气了。

    若没生气,那他亲亲她,这事就揭过去了。

    谁知道会弄成这样。

    李含章越想越气,忿忿掬起一抔水,泄恨似地泼往面前。

    “你是属狗的吗?”

    娇恼的叱问夹在波流声里。

    梁铮理所当然:“你不喜欢吗?”

    李含章:……

    坏家伙,蹬鼻子上脸。

    “混账。”只好小声嘟囔。

    罢了,放他一马!

    至少他现在的话比方才更文雅。

    没有那么不堪入耳,也不会非要她回应。

    小孔雀想着想着,又红了脸,索性起身钻出浴斛。

    光洁的小脚水津津地踩上软毡。

    一张绵布被卷来,周遭的湿露渐渐隐去。

    她今日还打算去如意湖钓鱼呢。

    时不我待,得抓点紧。

    李含章将长发擦得半干,穿好诃子与小衣,便走到衣架前。

    衣架有两侧,左与右分别悬挂着不同的衣物。

    左侧的,是银泥蝶鸟绘朱罗裙,飘逸轻盈,可将两席肩赤在外头。右侧的,则是水绿绢衫子、石榴纹绛纱裙,绣有鸳鸯与花叶,肩背丝毫不露。

    李含章无声地看了一阵儿。

    随后,向衣架伸出手去。

    -

    梁铮双臂抱胸,背倚廊柱,候在浴间外。

    他面朝木门,边等边笑,对方才那通闹腾回味无穷。

    也不知小孔雀是怎么生的。

    哪儿都是香喷喷的,还像水人投了胎。

    不过,一码归一码。

    梁铮最在乎的,还是自己被冒名顶替的事。不把那冒牌货揪出来,他就无法名正言顺地与李含章相认。可如今线索太少,还得再仔细问问知情人。

    “吱呀——”

    面前的木门被推开。

    梁铮抬首,与走出浴间的女子四目相对。

    李含章粉黛凝春,红裙如焰,披了清透的薄纱帔子,显出柔白纤细的肩臂。

    梁铮怔在原地。

    惊讶与欣喜涌上心头。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衣着如此。

    与李含章相处至今,他始终小心谨慎,试图牵着她,将她从幽闭狭小的世界里带出来——可不论他如何努力,似乎都没有任何成效。

    他数次反思,也数次懊悔。

    怀疑他给她太少,又怕他逼她太紧。

    可一切努力并不会毫无意义。

    白日浮光之下,李含章的身影宛如烈火里盛开的雪莲。

    她终于开始慢慢地接纳自己的过去。

    梁铮莫名感到手足无措。

    他不知该如何表达此刻的心情。

    李含章微咬下唇,娇矜的神色里压着一丝陌生与忐忑。

    有些紧张。

    但并没有犹豫。

    她一挽帔子,不管梁铮,径自向殿门处走去。

    李含章的步伐些微急乱。

    可她迈出的每一步都稳稳踏在地上。

    “笨蛋,快些。”

    娇恼的声音被匆匆抛落。

    “该去钓鱼了。”

    梁铮搓了搓发酸的鼻子,三两步追上落跑的小孔雀。

    “卿卿,你真好看。”

    “那是自——呀!你、你不准亲我!”

    “为什么?我洗漱过了。”

    “那也不准!不、不要凑过来!”

    -

    二人坐在如意湖的钓台上,一呆就是一整天。

    不可不谓收获颇丰。

    肥鱼满满当当盛了两桶。

    可惜,这其中没有半点李含章的功劳。

    几有半程,她都雀跃地缠在梁铮身后,边指向湖里的游鱼,边问他鱼儿的知识。若不是梁铮儿时没少帮婆婆干活,八成还答不上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后来半程,她就不再问了,只伏在人背上,安安稳稳地睡午觉。

    梁铮不吵她,认认真真地钓鱼。

    面前是清澈的如意湖,耳畔是小妻子的呼吸声,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是以,今日晚膳吃全鱼宴。

    用过晚膳后,二人又往如意湖去,沿岸漫步。

    李含章的心情似乎不错,将自皇子处听来的山庄传闻悉数倒给梁铮。梁铮爱她这般天真烂漫,便由着她的性子,说什么都搭腔两句。

    走了一段,有婢女来请示二人,可要到湖中观赏莲灯。

    李含章立刻来了兴趣,拉上身边的梁铮,风风火火就登了赏灯的船。

    许是觉着新奇,她没选有婢女侍奉的画舫,反而择了朴素的小舟——幸好小舟船舱宽长,虽不设舱席,但船头与船尾尚可坐立。

    于是,梁铮在船尾夹桨劈水,李含章在船头静赏湖光。

    小舟渐行渐远,荡往如意湖中央。

    夜色正浓,清辉皎白。

    一盏盏温暖的莲灯自舟边飘过。

    李含章顺灯看去,见岸边灯火已微渺如豆,神情越发柔和。

    发觉此刻时机不错,梁铮先道:

    “卿卿,你对从前所救那人……还记得多少?”

    李含章听他发问,扭头一愣。

    梁铮怎么老在问这个?

    她从不曾同他提过,他是怎么知道的?

    疑惑只有刹那,很快就转变为担忧。

    清晨在问,入夜也在问。

    这说明……他应当还在吃醋吧?

    真是笨死了。

    怎么还和小孩吃醋。

    李含章按下窃喜,轻快道:“基本都记得。”

    梁铮闻言,双眸烁出一点不易察觉的光亮。

    岂料李含章话锋一转:“不过——”

    “起于相助,也止于相助。本宫那时才十岁呢。”

    “后来他那些信,本宫也从来没回过。”

    “而、而且……”

    李含章渐渐收了声,双手托腮,认真地瞅着船头的人。

    她看见梁铮面庞有光——是极温柔的一簇火,走过凌厉的眉峰,融化在他唇上。

    他曾用这双唇炽烈地吻过她。

    好像爱意也至死方休。

    半掩在指间的脸蛋慢慢泛了红。

    “本宫只有一个驸马。”

    李含章眨眨眼,小声又认真地补充。

    娇而细的声音并未淹没在潮池之中,反而格外清晰。

    “本宫如今……已经有你了。”

    梁铮良久没有开口。

    在李含章调转话锋的那一刻,他顿生失望,眸光转瞬就黯淡下去。可待她后话出口,他又万般庆幸、万般感慨,将方才的失落抛之脑后。

    他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筹措言语。

    可他好想吻她。

    梁铮懈臂,正要向她而去。

    “扑通!”

    小孔雀炸出一声惊呼:“啊!”

    她水眸圆睁,又惊又急。

    纤指往左侧一戳,声音都打了结。

    “梁、梁铮,船桨!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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