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修复是一项极为繁琐复杂的工作, 非常考验人的耐力,经常在桌子前一坐就是一天。林见鹿专注作色,一点一点勾勒陶瓷的花纹, 小心晕出花晕。
等她回过神来时,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临近晚上九点,外面下起瓢泼大雨,一茬一茬打在玻璃上。这个情况去地铁站肯定要淋透了。林见鹿收拾好东西, 想要找管家要一把雨伞。
刚踏出房门, 亮堂堂的别墅‘唰’地黑掉, 走廊里只有微弱的应急灯光闪烁。
因为暴雨, 电闸断了吗?
林见鹿慢慢摸索着往前走, 整个走廊都走完了, 也没发现开关,她叫了几声管家,也没听见有人应。
窗外的雨势愈演愈烈,她小心地走进客厅, 坐在沙发上, 翻出谢听楼的微信, 琢磨着要不要发条消息。
微信框上打出几个字, 又匆匆删掉, 就在她纠结的功夫, 大门那里传来响动。
整个别墅都静悄悄的,门口窸窣的声音就越加明显。
她刚刚问过谢之桃, 今天好像是别墅集体放假的日子,而谢听楼这段时间一直是早出晚归的, 怎么会突然回来?而且回来了怎么会一直打不开防盗锁?
难道是小偷?
想到这种可能, 林见鹿咬紧下唇, 踮脚走到玄关处,环顾四周,看见一个把手是弯钩的鞋拔子,她拿在手上颠了颠,双手握紧笔直的那一端。
她隐藏在黑暗里,呼吸声都下意识放缓。
“咔哒。”
门锁打开。
一个人影慢慢走进来,高大挺拔,他往前走了一步,察觉到带进来的水渍,弯下腰,似乎想要换鞋。
林见鹿冷笑一声,还是个讲究的小偷。
趁着他低头的功夫,她果断出手,本想用力敲在小偷头上,哪知太过紧张,双手不自觉地转了个方向,转过来的弯钩恰好套在小偷的脖颈上,使劲儿一拉。
小偷身形晃动几下,似乎没料到她的力气,猝不及防扑在她身上,突如其来的重量令她躲闪不及,两人直直倒在地上。
砰的一声。
来人身上水汽肆意,混合着熟悉的檀珠沉香。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晕眩几秒,发现她的头下垫着一只泛着潮意的手,牢牢护住了她。
半点没让她受伤。
林见鹿猜到来人的身份,握住鞋拔子的手瞬间收回来,她后背用力,小心地拱出来,直到脱离男人的桎梏范围。
“老板,你怎么回来了?”
谢听楼神情如常,站起身,没回答,只拿那双内敛外翘的眼,静静凝视她,无声地告诉她——
她问了句废话。
林见鹿重开话题:“以前不是说回来会提前发消息吗?”
谢听楼整理衣服的手顿了顿,他扯了扯唇角,反问:“老板去哪里,需要向员工汇报?”
果然资本家都是吃了吐,说过的话可以当个屁!
林见鹿没跟他纠结,看了眼门外,雨势依然没弱,不过她也不想继续呆下去,毕竟大晚上和老板呆在一个屋子,也怪遭遭的。
她捡起地板上的包,告辞道:“老板,那我先走了。”
“今天林小姐就歇在这里吧。”谢听楼淡淡说道。
说完,远处雷声轰鸣,林见鹿坚决的心摇摇欲坠,嘴上还要推辞一番:“不太方便吧?”
“无妨,一晚而已。”谢听楼顿了顿又补充:“下次林小姐记得早回家就好。”
普通的一句话,传到林见鹿的耳朵里。要是平时她不会多想,可是现在她发现老板对她的好仅是礼貌,而不是出于朋友间的关切。
脱离掉可以任性的关系。
从小寄人篱下的经历,忍不住让她揣测他的每一句话。
是不是老板的本意并非字面上的意思。比如这句,潜台词也可以理解为是在嫌弃她工作效率慢,故意拖延时间,才导致暴雨夜,无法准时回家,连累他回到家还要面对员工。
林见鹿站在原地,叛逆的心就起来了,语气直接:“有伞,我回去没问题,老板不会连一把伞都舍不得借给我吧?”
谢听楼微愣,不明白小姑娘为什么不愿意留下来。
他仔细打量眼前的小姑娘,白皙的脖颈低垂,红唇微抿,圆而大的眸子盯着地面,看上去倔强又可怜。
就像孤勇的小兽一样。
谢听楼低叹一声。
林见鹿听见,以为是对自己无声的不满,她忍住酸涩的眼眶,心想不借就不借。她褪下背包,想要顶在头上,一路冲到地铁站。
脚步微抬,就听见谢听楼在她身后阴阳怪气:“林小姐,如此没有责任感吗?”
社畜的尊严被挑衅,林见鹿哒哒冲到他面前,不满道:“我已经做完了今天的工作!哪里没有责任感?”
接下来,林见鹿就看见谢听楼面无表情地抬起右手,按在左手上,眉头都没皱一下,沉声说:“我的手为了不让林小姐受伤,伤到了。”
“好疼。”他停顿一下,似乎为了增加真实性,假兮兮地叫了一声。
碰瓷吧你?
目睹了一切的林见鹿瞠目结舌,她没想到看起来光风霁月的谢听楼还会明目张胆地——装可怜?
“怎么可能倒在地上就伤成这样了?老板你玩赖吧?”
“毕竟谁能想到在家里会被人来这么一遭。”
“谁知道你回个家还鬼鬼祟祟,输密码都错了?”
“鬼鬼祟祟?”
“对啊,否则我会把你当贼对待吗?”
一不小心吐出真话,林见鹿讪讪地看向谢听楼,想要解释,却见他微微对自己笑了笑,一副目标达成,志得意满的模样。
得,她认输,她留下。
林见鹿愤愤地将他抛在身后,走进客厅,双腿用力之大,在玄关他都能感到地面的震动。
谢听楼站在原地,轻笑了下。
他扯了条毛巾,左手灵活细致地擦拭起来,他没告诉小姑娘的是,他听说别墅停电,她还留在家里时,脑子里全是小姑娘害怕怎么办?
一旦想到这种可能,他就无法淡定,一路上紧赶慢赶地回来,甚至到了后连车上的伞都忘了打,直接冲到门前,以至于手指湿润,按了几遍指纹,门锁才打开。
……
别墅没人,管家也没料到谢听楼会回家吃晚饭,因此冰箱里没准备晚餐。
林见鹿看着空空荡荡的冰箱,有些头疼,既然决定留下来,晚饭就得备上,更何况还有个讹上她的病号。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厨艺不好的她,更加没有发挥空间,她往下翻了下,还有一些上次做三明治剩下的小香肠,估计管家没来得及扔掉。
想到上次谢听楼喜欢吃她做的三明治,她转过身问道:“三明治可以吗?”
“要是不喜欢……”
“可以。”
这么容易?
林见鹿看了眼老板,他正在擦拭头发,由于手臂抬高的关系,衬衫下方露出一截劲瘦的腰线,蜿蜒而下,裤腰松松胯在腰上。
莲花座上神圣不可侵犯的佛子是他,现在荷尔蒙肆意的也是他。
她愣愣地看着那边,接触到谢听楼疑惑的目光,咳嗽几声,移开眼睛。她低头做着三明治,想到刚才的场景。
不知道摸上去是什么感觉?
是软的,还是——硬的?
林见鹿胡思乱想着,平淡的晚餐,吃得她心砰砰跳,也就没有注意到谢听楼吃过三明治后,微微泛白的脸色。
两人简单吃完晚餐,谢听楼去收拾餐具,林见鹿回到上次睡过的客房,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桌面上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林见鹿泛起困意,挣扎着去洗了澡,出来真正躺在床上时,却没了半点困意,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持续很长时间,刚要有点困意,又被渴醒,她掀开被子,下楼去接水喝。
回到房间时,咚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她看向不远处的房间,好像是谢听楼的房间。踌躇几秒,林见鹿走了过去,她的耳朵贴在门板上,里面没什么动静。
应该没事吧?
这么想着,她就想回去继续睡,可谢听楼满身水汽的模样又出现在眼前。林见鹿烦躁地揉了把头发,轻轻压下门把手。
房间里黑漆漆的,雨停了,有暗淡的月光洒进来,勉强照亮房间四周。
谢听楼的房间与他性格类似,一眼望去,都是性冷淡的风格,佛经,书画,棋盘。靠墙那边是床,上面躺着谢听楼。
她往那边走动,脚下碰到一个东西,捡起来一看,是杯子。
她心下一沉,走到床边。
床上的人呼吸有些粗重,林见鹿担忧地蹙紧眉头,伸出手想要探一下额头的体温,哪知手腕一紧。
视野掉转,反应过来时,她栽进了谢听楼的床。
软床震|动,林见鹿的胸口起伏不定,惊怔地看着身上的人。
谢听楼似乎意识没有苏醒,却潜意识地逼近她。
他的双手撑在她的耳侧,双腿不容拒绝地笼住她,阻隔掉她一切逃跑的可能,挪动间甚至能相互碰撞到对方的肌肤,即便是隔着一层衣服,灼热的温度从腿上攀爬,一点一点吞噬掉她的清明,神思间只剩下怯意。
林见鹿挣扎几下,想要逃离开,没想到晃动的手不小心摸到他的腰侧,温凉的手碰上滚烫的皮肤。
吓得她飞快地收回手。
稀薄的月光下,从她这个角度,依稀能窥见谢听楼挺翘的臀部弧度,完全包裹在西服裤里面,未曾显露出来的弧度。
她不敢看,也不敢碰了。
“老板?”林见鹿试探地叫道。
这软软的一声,像是惊醒了男人,他从她的颈弯抬起头,凌乱的额发垂落下来,遮挡住他的眼,看不清男人在想些什么。
林见鹿有些慌张,抖着声音找理由:“老板,你发烧了,我去给你弄点东西降温。”
“降温?”男人迷蒙的黑眸,像无边深邃的黑夜,他不避不让地矍着她,反复咀嚼这两个字,似乎是反应过来了。
谢听楼慢慢放开她的手。
林见鹿以为没事了,惊疑地从缝隙里抽出身体,还没完全脱离桎梏,纤腰被一双大手把住,轻而易举地拉回了她。
修长有力的腿牢牢压住她,阻断她想要逃跑的欲|望,然后单手束笼她的手,猛地拉高在头顶。
在她惊诧的目光中,谢听楼沉默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来得又急又凶,完全不是谢听楼平时的处事风格,像是从平静的表面,偷偷地剥开一个角,林见鹿看见另一面的他。
密林深处,危机四伏。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嘴唇开始发麻,脑子也因为缺氧开始慢慢懵然,谢听楼才结束这个悠长的吻,似乎是高烧不退,体力不支。
他错开她湿润的唇,倒在她的身边。
昏睡过去的他依旧不放开她,严实地抱住她,仿佛她是降温的冰块。
林见鹿躺在床上,木楞地瞪着天花板,脑子里什么没想,只有一个念头——
他的腰手感真好。
以及,她的初吻没了。
……
阳光照到眼皮上,谢听楼才醒过来。
昨晚淋雨,没有及时洗澡,再加上他为了不让小姑娘多想,将所有的三明治都吃完了,油腻的小香肠加重了他的高热。睡了一觉后,昏沉的脑袋比入睡时轻上不少。他手掌抵着太阳穴,重重揉了几下。
忽地,慢慢停住。
他迅速看向旁边,空空荡荡,一无所有,手摸上去,没有任何温度。
谢听楼长舒一口气,昨晚的一切应该是梦,反应过来后,他的脸色又陡然阴沉下去。
想到梦中的场景,以及梦中不该出现的人。
他想吻她,所以放出心底的恶念。
所以,清醒过后,愧疚感几乎要将他淹没掉。
咚咚两声。
门被推开。
小姑娘明亮的脸出现在门口,她看上去很正常,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
昨晚的一切只有他记得,以及那个吻的味道。
到底只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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