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听楼!你翅膀硬了, 就不听爸妈的话了吗?”一个衣着浪荡的男人摔了杯子还不算,气势汹汹地又大手一挥,直接将桌上的红酒都扫落到地上。
啪拉。
红色的酒液染红了地毯。
不远处的林见鹿心下一跳, 双脚往后挪动一步, 惊诧地打量眼前的一幕。
装修雅致的客厅内,谢听楼与谢之桃都在,他们的对面站着一对中年男女, 良好的保养让他们看上去颇为年轻。男人气得胸膛起伏不定, 女人抱胸站在一旁, 对男人的行为有点看笑话的意思。
谢之桃慌忙站起来, 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神情有明显的孺慕, 而谢听楼却依旧稳稳地坐在沙发上,闲适地为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明明从男人的言语中,能听出两人是谢听楼他们的父母,可他们亲子之间的生疏感彰显得明明白白。
谢听楼轻嗅茶香, 抿了口茶水, 才慢悠悠道:“到底什么事?”
谢父被他不痛不痒的态度气得不轻, 说出的话跟机关枪似的:“咱家的族人是不是谢铮那个小兔崽开除的?他算个什么玩意儿, 也敢开除我塞进去的人?你赶紧恢复他的职位, 这然后跟人好好道个歉, 这事就算是了了!”
谢听楼眉眼不动:“我让谢铮开除的,哪有再让人回来的道理。”
“你!”谢父指着他, 额首的青筋都绷出来了,大声喝道:“我要弄进去的人, 你也敢开除了?!”
“连你我都敢开除, 你又凭什么对我的决定指手画脚的?”谢听楼放下茶杯, 冷冷回。
“不孝子!不孝子!”谢父气得原地转圈,梗着脖子骂道:“当初就不该放任你祖父推你上位!谁知道推了个白眼狼上去!亲情,亲情不顾,家族,家族也不管!你看看公司里还剩下几个谢家的族人了?公司是你自己的吗?!”
“我怎么生了个你这么冷血的东西!恨不得你从来没出生过!养只狗,这么久也该喂熟了!”谢父咬牙切齿。
谢听楼沉默着,坐在沙发上,背脊挺得笔直。客厅的光亮投到他的面容上,模糊了神情,只有手中的佛珠在缓慢转动。
表明他并非是静默的雕像。
在场的人都是他的亲属,是生他养他的人,可是为了一个外人,将他放在对立的位置,为了别人的利益,而大肆地叱骂他。
就因为他占了子女的身份,所以他就必须承受这些。
想到这儿,林见鹿慢慢握紧了拳。
是感同身受也好,是突如其来的英雄主义也好,总之,她看不惯谢听楼被别人指着鼻子骂,还是因为这种自私自利的理由。
她快走几步,挡在谢听楼面前,对谢父怒目而视。
“叔叔,您不觉得自己过分了吗?为了外人,就对自己儿子说这么重的话?”
“这么多年,您看不见老板的努力吗?生病没人管,利益出现问题,就跑出来兴师问罪,您先问问自己是合格的父母吗?”
“您不想生他,他也不见得想投生在你们家!”
林见鹿想到那晚谢听楼病倒在床上的样子,人都烧糊涂了,可是没有一个人管他,现场的这些人,一个都没出现过。
做父母的,没尽到父母的责任,他们还算是父母吗?就因为生恩,所以子女就必须以父母为天吗?
林见鹿想到自己不断索取的妈妈,气得浑身发抖,睁大眼睛,瞪着眼前谢父。
“你他妈从哪里冒出来的?我们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谢父几乎咬碎了牙,怒不可遏,说完不过瘾,他抄起茶壶,就想扔到她的身上。
林见鹿下意识瑟缩一瞬。
“爸爸!”谢之桃尖叫。
“你动她试试。”谢听楼沉沉地警告。
随后,林见鹿被谢听楼拉到身后,严实地挡住,她不自觉地抬头看向他。
成年男人的背脊宽阔,肩宽腿长,如一棵大树,牢牢地将所有的危险都挡在外面,以至于被保护的人天真的以为,世界就是这么单纯的,世界是可以任性的。
以至于,他们就忽视了为他们负重前行的人,到底累不累。
林见鹿鼻子一酸,她悄然捏紧了谢听楼衣服的下摆,结果谢听楼似乎以为她怕了,转头对她安抚的笑了笑。
谢听楼回过头,不带任何感情地吩咐:“之桃,你留在家,想陪着他们就陪着,想回房间休息就让管家把他们请出去。”
“大哥!”谢之桃无措地叫了一声。
谢父变了脸色,想说什么,对上谢听楼的目光,却哑火了。
整个大厅异常安静。
林见鹿手腕一紧,被谢听楼拉着往别墅外走,还没打开大门,一直没有说话的谢母开口叫住了他们。
“听楼,这件事是你爸蠢,公司是你的,想开除多少都是你说了算。”
“你!”谢父怒喝。
哪知谢母半分眼色都没分给谢父,仿佛他彻头彻尾就是个跳梁小丑,她站在大厅正中央,保持良好的身材在旗袍的衬托下,显得愈加光彩夺目。
谢母:“听楼,白家有个女孩你抽个时间见见,先把婚结了,外面有几个都随你。”
话音刚落,林见鹿猝不及防迎上谢母的眼神,那里面的不屑和轻蔑显而易见,高高在上的模样,与她见过的谢铮父母不遑多让。
不,比谢铮父母更甚。
林见鹿抿了抿唇,想要抽回手,却被握得更加紧,隔着一层衣服的大手,掌心的温度灼热,像是要消解她的不安。
她看见谢听楼顿住脚步,春风拂面的表情难得带上了讥诮:“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们一样?”
谢母和谢父脸色齐齐一变:“你怎么知道?”
谢听楼没回答,拉着林见鹿出了别墅。
……
走出别墅,来到别墅群里面的中心湖泊边上。
林见鹿忽然用力拖住谢听楼,不愿意往前面走了。
到底是家事,她横插一杠子算是怎么回事?不过是个下属而已,说不定老板还嫌弃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她站在男人面前,垂着脑袋,顶着男人意味不明的目光,惴惴不安。
“在林小姐的眼中,难道我这么不知好歹吗?”谢听楼顺着力道,停了下来,将手背在身后。
“那我怎么知道啰?”林见鹿顶嘴。
以前她也觉得和老板算是朋友了,可自从猜测到在他心中自己没那么亲近之后,所有的自以为是都变成了小心翼翼。怕冒犯,也怕自作多情。
“是吗?”谢听楼故意拉长了声音,有些遗憾的说:“原本我打算给林小姐的‘维护有功’,加点工资的,现在看来,是……”
林见鹿双手扯住谢听楼的手臂,很小心地避开他的皮肤,眼睛兴奋得发亮:“加多少?”
谢听楼有些无奈,在小姑娘眼中,恐怕还不如一百元人民币香。
“林小姐认为呢?”
“我觉得奖金一千洒洒水,奖金一万不算多?毕竟我算是有功之臣嘛?”
“林小姐的价格要得比外面的名嘴都高,维护我的三句话要一万?”
抠门!
林见鹿腹诽,然后闷闷地说:“不加就不加。”
怕逗过了头,惹得小姑娘生闷气,谢听楼含笑道:“但在我看来,林小姐值得。”
林见鹿迅速地支起耳朵。
“毕竟你维护了你的老板,自然该奖励。”谢听楼好笑地看着小姑娘从泄气到精神,他在心里暗骂小财迷。
“更何况这笔奖金也是补偿。”
“补偿?”
林见鹿不解地望向谢听楼,他正在专注地低头看自己,沉静的眼神中含着浅浅的歉意,她的脚在原地画了个圈,慢吞吞道:“刚才那些话我没往心里去,老板你也别在意。”
“不止如此。”谢听楼的神情很淡,不如方才那样鲜活,他说完这句话后,过了很久才接着说:“不止是那些话,我为我父母对你轻慢的态度而感到抱歉,他们到底是我的父母,我也没有任何的权利去要求他们道歉。”
“所以,我为你缺失一个该有的道歉,而感到很抱歉。”
“没关系啦!”林见鹿笑着摇摇头,精神奕奕地插科打诨:“再说我白赚一万,不亏!”
谢听楼唇角牵扯一下,不置一语,看上去依旧郁郁寡欢的。
他这副孤寂的模样,林见鹿不知怎么的,想到了刚才的场景,又想到以前听过谢听楼是跟着祖父母长大,后来有了谢之桃,也是他带着妹妹长大,这里面从来没见到父母的身影。
她试探地问:“老板,你和父母的关系不太好?”
谢听楼目光有些空:“不好?倒不如说是各取所需。”
反应过来后,他恢复成惯来的沉稳,背在身后的手却捏紧了:“你会讨厌吗?”
“讨厌什么?
“我……对待父母的态度,不如世俗意义上的遵循传统。”
林见鹿很久没都没说话,眉心微蹙,软绵的脸蛋写满了严肃。
见状,谢听楼慢慢松开自己的手,自嘲何必为难小姑娘非要给出一个答案。
他的过去,小姑娘也不了解,怎么可能因为这段时间的短暂接触,而不管不顾地站在他的身边,给他一个他想要的答案。
他的父母是商业联姻,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生下他和之桃之后,就开始各玩各的,在那时他对父母的态度远不是现在这般冰冷和疏离,他生在这个圈子,对亲情这种东西也不过分奢求,能维持一个表面的和平。
某次他下课早,提前回家,竟然见到他的父母与各自的情人在客厅玩交换床伴,整个客厅仿佛变成了动物场,四个人也变成了只懂得欲|望和交|配的动物。
年纪尚小的谢听楼恶心得几天几夜无法合眼,从那以后他便与父母的关系冷了下来,也最是厌恶罔顾伦理的人。他将自己与世界之间划定了一个界限,不去主动接触别人,也不给任何人接触他的机会。
他的祖父母和妹妹谢之桃都不理解他的疏离,时常劝解他要敬重父母,要对父母好一点,他反而像个异类,无人理解,也无人包容。亲人尚且不理解,他又凭什么要求小姑娘无条件信任自己,站在自己这边?
谢听楼的思绪回归,听见别墅那边传来几声引擎发动的声音,料想父母已经离开,正要叫小姑娘和自己回去,却见小姑娘疑惑地盯着自己。
“差点被你绕进去了,阴暗面人人都有,凭什么别人要求你不准有?你又不是神仙。”
林见鹿叭叭不停:“总不能因为你太过优秀,就要求你事事都要忍让吧?虽然我不知道老板你和你爸妈发生了什么事情,在我心中老板你是狗了点,但你不是那种不辨是非的人,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导致你和父母的关系变化成这样。”
“更何况,老板你都获得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了,还追求什么世俗意义上的孝道?这要我们这些俗人怎么活呀?”
小姑娘的一字一句就像是放慢了速度,被谢听楼翻来覆去在心里播放,他的心慢慢软成一片。
从小到大他只被教导,要成为谢家的守护者,要好好保护妹妹,要好好敬重长辈,可从来没人对他说过一句‘他做得足够了’。他像是稻田上被风吹雨打的稻草人,明明自己尚且没有遮挡的地方,却要去为别人遮风挡雨。
可林见鹿注意到了,她悄悄用抱怨的语气,渐渐平息掉他的压抑与沉郁。
他低头看着小姑娘,不愿意错过她任何的鲜活的神情。他忽然很羡慕谢铮,能够不费一丝一毫的力气,就能拥有光明正大站在小姑娘身边的理由。
而且,小姑娘对谢铮也是喜欢的。
双向奔赴的爱情中,他活得像个可笑的反派。
然而,他到底不满足眼睁睁看着小姑娘与谢铮圆满结束。
年近三十,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因为林见鹿而生起的情丝此时紧紧缠绕在他的心脏,牢牢地不留下一丝的空隙。
他最厌恶无视伦理纲常的人,可他现在也变成了这种人。
他告诉自己,就这一次,如果她拒绝。
如果她拒绝。
他就只是她未来的小叔。
谢听楼的喉头微动,他慢慢攥紧了佛珠,思来想去怎么才能不令小姑娘起疑心,片刻后,他干涩开口。
“林小姐,我有个问题需要你给出点建议。”
林见鹿‘啊’了一声,不明白她一个小员工能给什么建设性意见。
“我有一个朋友。”
“他对姑娘有了好感,可是他们的身份横亘在中间,为世人不容。你说,他该让姑娘知道自己的心意吗?”
“……”
老板,这朋友不会就是你吧?
作者有话说:
谢听楼:我有一个朋友。
林见鹿:懂了,就是你。感谢在2022-01-27 22:11:28~2022-01-29 22:5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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