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影子是我的海》
文/喜央
陈珈尧是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再遇见黄嘉旭的。
在此之前,他们一直都默契的避开有对方的聚会,不是她推辞,就是他出差。也有可能是她们都不想再遇见对方,故意扯的借口。
这次回江城,是陈珈尧在心里做了无数次建设后做出的决定。
窗外的阳光从没拉紧的窗帘缝里钻了进来,光影歪歪扭扭地映在床上。陈珈尧拿过在枕头边震个不停的手机,时间显示下午一点整。
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长时间的觉了。
手机被梁希羽疯狂轰炸的消息刷屏,微信消息和未接来电铺满了整个屏幕。
陈珈尧不紧不慢地点开支付宝,先偷了个能量。
还没等她来得及回消息,梁希羽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陈珈尧,大早上偷我能量,不回我消息?”
陈珈尧按开了扩音,把手机扔在床上,起身拉开了窗帘。阳光顿时倾洒了下来,装满了整间屋子。
“下午我先接徐落,再来接你,中午不要不吃饭。”
“梁大小姐,你简直比我妈还啰嗦。”陈珈尧把立在墙角边的箱子摊在地上,蹲下来在里面翻找着下午要穿的衣服。
电话那头的人还想说些什么,背景声突然嘈杂了起来,“我先忙了啊,微信聊。”
她和徐落还有梁希羽当年在学校是一个寝室的。
徐落是隔壁班的理科生,学播音主持。梁希羽学音乐的,和她一个班。
她们两个都是江城本地人。
大学毕业后,一个进了江城电视台当播音员,一个回家接手了自家的公司。
在连续下了一个礼拜的大雨之后,江城难得的出了个大太阳。
蒋钊挺会挑日子结婚。
非挑在六一儿童节那天,美名其曰要让新娘永远当个小孩。
昨晚,飞机一落地。
梁希羽直接把她从机场拉回了家。准确来说,是梁希羽前几年买的一个老房子,用来投资用,标准的两室一厅一卫。
房子在一个老小区里,没近几年新建的小区繁华,但胜在环境好,周围设施也一应俱全。梁希羽等了好几年也没等到这个老房子拆迁,反倒是这个房子离陈珈尧的工作地点近,索性就让她别再租房子,直接拎包入住了进来。
等陈珈尧磨磨蹭蹭收拾好自己后,时钟转向了五点。
走廊里发出的动静,房间里听的一清二楚,大概所有的老房子都有不隔音这个缺点。
手机响了。
是徐落的电话。
“好了吗,我们到小区门口了。”
“来了。”陈珈尧拎起挂在架子上的包,蹬上高跟鞋,匆匆出了门。
扎眼的大g停在小区门口。
六月的江城,昼夜温差大的吓人,虽然看着艳阳高照,但风吹在脸上还是凉飕飕的。
徐落一眼就看到了朝这边走来的女人。
红色的吊带裙外面搭着一件深色西装外套,几缕卷发搭在肩上,若隐若现的锁骨上抹了高光。
整个人在红色的衬托下显得越发白。
她比上次见到时还要瘦。
陈珈尧拉开后座的门,弯腰钻了进去。
“不说别的,你今晚这造型绝对,艳压群芳。”徐落从副驾上扭头说。
“我就带回来两条裙子,一条红一条黑。”陈珈尧靠在后座上,“我想着蒋钊难得结婚,穿黑不太喜庆是吧。”
梁希羽启动了车子,三个人在车内笑成一片。
片刻的安静后,徐落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再遇见黄嘉旭?”
后排划着手机的手停了下来。
良久,她们也没有等来一个答案。
/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不知道是因为回到了江城,还是因为听到这个名字时心咚的一跳。
她觉得今晚会遇上他。
婚礼是在私人酒店举办的,出示邀请函后,才能进入里厅。
只有有钱人才会搞这些花样,普通人结婚,直接领个证就完事了。
远远望去,蒋钊和伴郎正站在里厅门口迎宾。
有生之年能看见蒋钊穿新郎服,这大概能被列入世界之最不可能发生却发生了的事件之一。
“哟,蒋钊今天贼拉帅啊。”梁希羽凑上前说。
“那是,我什么时候不帅?”蒋钊抻着头往她身后看,果不其然看到了陈珈尧。
“我还生怕你不会来呢。”
陈珈尧扬起笑容,“这不是来了,份子钱都准备好了。”
“一边去,我能要你份子钱。”蒋钊白了她一眼。
这几年,她依旧和之前的朋友保持着联系,却独独硬生生的断掉了和黄嘉旭的关系。
有时候就连陈珈尧自己都在想,当年选择和他在一起,到底是一种幸还是不幸。
下一波宾客紧跟着来了,她们没在门口多留,往里厅走去。
直到真的走进来,陈珈尧才感觉到一丝紧张。
她们那一桌都是当年的同学,老同学聚在一起难免寒暄。
她是有些头疼这个环节的,她不想被一次又一次的问到:你和黄嘉旭怎么样了?
毕竟当年的他们,也的确称得上是轰轰烈烈,人尽皆知。
坐下没多久,婚礼就开始了。
里厅的灯光暗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都在昏暗的视线里寻找着新人。
直到司仪在台上说“有请新娘入场”时,陈珈尧才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音乐声响起,新娘挽着父亲的手,一步步地从红毯这头走向那头。
台上的蒋钊站的板正,注视着眼前的新娘。
陈珈尧看向台上的人,思绪有一些飘忽。
大家怎么都没想到,当年那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蒋钊竟然是他们这群人中,最早结婚的那个。
身边的哄笑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原来是大家在起哄,让台上的新人亲一个。
她弯了弯嘴角,把飘忽的眼神收了回来。
却在瞟过最近的那一桌时,眼神猛地定住。
最前排的那一桌,坐的是他们那几个发小。
光线暗的其实看不清什么,只能隐约看出一个轮廓。
奇怪的是,只是一个后脑勺,陈珈尧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即使坐在椅子上,黄嘉旭的背还是挺得笔直。
好像这几年的时光并没有改变他什么。
像一个黑暗中的偷窥者,陈珈尧一直盯着那个背影,似乎想把他如今的样子刻进自己的眼底。
在今天之前,她一直认为时间是可以掩盖掉一切的。
那些能忘记的,不能忘记的。
通通都会随着时间过去。
但是,心跳没法掩盖。
原来再见时,自己还是为他心动。
/
台上的新郎新娘终于亲上了,台下的人都在叫着,起哄声一浪高过一浪。
仿佛也是被起哄声吸引了,黄嘉旭微微侧身,看向台上。
余光却注意到了身侧这道炽热的目光。
他回头。
对上陈珈尧丝毫不加掩饰,赤/裸裸地直射过来的视线。
那一秒,陈珈尧什么都没听见。
耳朵里在嗡嗡作响。
他们分开多久了。
有五年了吧。
如果不细想,她还真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他的生活那么久了。
黄嘉旭像只是抬了抬眼皮,下一秒就转开了视线。
他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爱也没有恨。
比看向一个陌生人的眼神还要陌生。
新人开始敬酒,里厅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桌上的同学开始闲聊。
刚刚的一切像她的黄粱一梦。
“陈珈尧,你参加完婚礼还回上海吗?”桌上当年和蒋钊一个班的女生问道。
“是啊,学校大多数人毕业都回了江城,只有你留在了上海。”旁边另一个男生接上话。
又有人问:“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桌上没人提黄嘉旭的名字,但每一个问题都在旁敲侧击地八卦着他们。
其实当年她和黄嘉旭并不是一个班,但在学校提起他们的名字。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陈珈尧礼貌性的勾了勾唇,作出了回应:“不回了,跟着工作过来的。”
一句话就打消了桌上所有人的好奇心。
回来只是为了工作。
不是为了黄嘉旭。
桌上的人还想开口问些什么,话还没问出口就被陈珈尧堵回去了。
“我出去透透气,你们慢吃。”
她朝在座的人点点头,起身往外走去。
桌上的气氛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冷下去,只不过话题又转向了谁谁谁生了孩子,谁谁谁已经结婚又离婚了。
踏出里厅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一道玻璃门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她出来的急,甚至忘记披上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夜晚的风更凉了。
在回去拿外套和逃离八卦之间,她选择了逃离八卦。
握在手心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是沈粟的电话。
“参加完婚礼了?”电话那头是平缓的声线。
“还没,出来透透气。”
“快递给你寄了顺丰,估计这两天就能到。”
“谢谢了。”
“你真不再考虑考虑,在上海呆了六年,走的这么头也不回?”
“都决定了,就不想走回头路了。”
她决定的事,向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
更何况反正上海一开始,也是因为黄嘉旭喜欢才去的,她对那座城市倒没有什么特别浓厚的感情。在她的记忆里,上海的秋冬季很冷,风也很大,每每到那个时候,她总会回想起她18岁那年的冬天。
又听沈粟唠叨了几句,陈珈尧挂断了电话。
估摸着快结束了,她才转身准备回去。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不走回头路。”
黄嘉旭靠着身后的墙,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咔擦。
咔擦。
“的确是你的作风。”他把头往后微仰,抵在墙上,脸上是一如既往淡漠的神情。
陈珈尧对上身后人的视线,只动了动喉咙,没说话。
透过门口那一丝微弱的光,陈珈尧这才看清了他。
黄嘉旭和初见时没两样,高挺的鼻梁,从内眼角扯出来的双眼皮褶子,流畅的下颌线,是标准的好模样。
就算没了校园光环,他在人群中还是最亮眼的那个。
当年有人说,他的脸是女娲极其认真捏出来的。
在人群中他永远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走到哪儿都会有女生为他前赴后继。
而面前的那张脸除了固有的淡漠之外,没其他神情。
她还能记得,当年她提分手时。
黄嘉旭在电话里说的那句,“陈珈尧,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信任过我。”
这么多年,如雷贯耳。
是啊,当年。
当年他们连分开都是通过电话说的。
当年她的确爱的太用力了,没有为自己留一丝余地。她以为这辈子前路漫漫,人生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浪费,她至少会再遇见一个可以代替黄嘉旭的人,她会像爱他一样爱那个人。
当年她为了和黄嘉旭分开,硬生生的将那个已经刻进她骨血的人从她的生命里剥离开。
黄嘉旭把手里的打火机放回口袋。
眼前的人垂着头,红色的吊带在她薄弱的肩上摇摇欲坠。
她过的比他想象中要好。
只是没想到出来透气抽根烟,还能碰上她。
那句“不走回头路”像一把刀一样,笔直地扎进心里。
她还是那么狠。
他把手上还没来得及点着的烟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没做任何留念,拔腿往里厅走去。
空气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寂静。
陈珈尧这才感觉到眼底的酸意,但是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自我调节能力倒是比前几年好了许多。
不过在原地愣了几秒,整理好情绪后,她也往里厅走去。
/
婚礼结束后,梁希羽开着大g先把徐落送回了家。
车里只剩她们两个人。
梁希羽往副驾上看了一眼,陈珈尧正靠在窗户边看着飞快向后划去的路灯出神。
“我今晚..看到你和黄嘉旭了。”
“嗯?”
过了好一会儿,她又嗯了一声。
“你们..”梁希羽欲言又止。
陈珈尧这股子倔脾气,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
当初凭着这股子倔劲,那么多人中偏偏挑中了那么个黄嘉旭,一股脑便栽了进去,一栽就是好些年。
“早就过去了。”陈珈尧淡声说。
到家后,她匆忙卸了个妆,在床上强撑着困意坚持刷着朋友圈。
给几条祝福蒋钊新婚的朋友圈依次点完赞后,才关上手机,合上眼睛平躺在床上发呆。
今晚遇见黄嘉旭,像是意料之中又好像是意料之外。
按道理来说,她和黄嘉旭从一开始压根也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今晚的再遇见,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陈珈尧用了五年的时间才明白,黄嘉旭自始至终都是自己人生中那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这一觉,她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她还是十八岁。
她也很久没有梦见过十八岁的黄嘉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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