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彦:“回来了?”
一如既往凉津津的声音,将风青阳从失神的状态中拉回现实,他猛地低下头,小声地说:“嗯。”
褚彦瞥了眼旁边日晷……嗯,还不错,比前些日子长进了不少。
从草蒲团上站起来,褚彦看了眼一瘸一拐走进大殿的风青阳,扔了个瓶儿给他,“擦点药,过两日你结束做工,随本尊一同去历练一下。”
风青阳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一直被当成个宝贝被全宗上下供着,历练什么的向来与他无关。
但是现在褚彦来了,自然是不可能让他这样荒废天赋。
褚彦又想起来原主好像还有三个散养的便宜徒弟。
褚彦收徒的要求很高。
这三个弟子肯定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但是既然拿了人家的壳子,指点一二也是应该的。
于是,褚彦又补充:“还有你那三位师兄,你去一并通知他们准备一下,到时候我们一同前去。”
风青阳一直低着头应诺,直到退出宗主殿,他才重又抬起头来,脸颊略微有些发红。
他低头看了眼褚彦赐他的膏药,是很普通的宗门膏药,风青阳将它珍惜地放进怀里,这才朝着三位师兄各自的洞府走去。
大师兄周岩葶正在洞府门口打扫树叶,方才那阵突如其来的妖风将他门前的梧桐树叶全都吹落了。
宗门位置虽然灵脉不多,但鲜少会有这么大的山风,也是稀奇。
远处有道黑影在靠近。
周岩葶停下手里的扫把,抬头看向那人,脸上忍不住露出欣喜的笑来:“风师弟!你今日怎么来师兄这里了?”
还穿的是一身玄衣,很是少见。
风青阳喘了口气,说明来意:“周师兄,师尊让我们都准备准备,两日后随他一同外出历练。”
周岩葶挠挠头:“啊,好。”
他为人憨厚老实,并没有深想向来没时间管手下弟子的师尊怎么突然要带他们去历练,只是觉得能有人保护着出去历练是件好事。
低头看了眼风青阳的脚,周岩葶又关切地问:“风师弟,你的脚怎么了,刚才我看见你走路有些别扭的样子,是受伤了吗?”
风青阳是有些痛,但他忍下没有掉眼泪哭,强忍着痛意对周岩葶笑:“这个……走路太多,不小心擦伤了一些,但是已经取了药,等通知完师兄们青阳就回去擦药了,不碍事。”
周岩葶一听,立刻皱起眉头:“脚都受伤了,怎么还乱走呢,你且在这里休息,师兄去帮你通知他们。”说着,从怀里掏出手帕仔细擦干净石凳,按着风青阳坐了下来。
小师弟素来有些洁癖,他是知道的。
风青阳坐在周岩葶洞府门口石凳上,抬头看向远处,突然意识到周师兄的洞府位置正好将远处的宗主殿一览无余。
风青阳忍不住喊了声:“师兄!”
周岩葶刚走了几步,闻言停住脚看他,眼神里写了个问号。
石凳上,风青阳手指轻轻攥紧,然后又松开,他掏出绣帕眼睛盯着石桌,一点点擦拭灰尘,启唇状似轻描淡写地问道:“师兄你一直在这里扫树叶么?”
周岩葶点头:“本来在门口打坐,风太大了,树叶都落了我满身,才简单清清扫一下。”
是刚才师尊修炼时弄出来的那阵动静。
风青阳收住绣帕,问:“那在风起时,你可看见宗主殿那边有没有什么异象发生?”
周岩葶看向远处宗主殿,摇头:“没有啊,和以前一样的。怎么了?”
周岩葶奇怪地看向风青阳,“发生了什么大事?”
风青阳移开目光,小声地说:“没、没什么。”
周岩葶挠挠头,然后憨笑着道:“那你在这里歇会,师兄去帮你把事儿办妥。”
风青阳弯起雾眸,感激地道:“谢谢师兄。”
周岩葶转身走了,风青阳坐在原地,脸依旧泛着些许绯红。
他看着周岩葶的背影,脑子里想的却全都是圣洁锋利的巨剑虚影以及那令他灵魂都忍不住颤抖的一眼。
那……都不是假的。
但好像只有他一个人看见了。
风青阳低头掏出怀里的玉瓶望着,就像是一个私有物一样捧在手心,然后小心翼翼地又放回怀里。
-
褚彦在凌霄宗的卷宗房里寻找东西。
他要带四名弟子去抓嘟嘟鹤,外面不比凌霄宗,也许会遇上歹人。
虽说褚彦会绕着走尽量避免危险,但倘若真有意外发生,以现在他这幅身体的修为而言,是没有办法护全四个人的。
所以他需要个帮手。
凌霄宗的卷宗房是放置宗门人员身份的特殊机构,下至扫地阿婆,上至历任宗主,详细记载了他们的世俗身份、何时进宗以及灵根资质等等信息。
褚彦翻了一会儿,终于翻到自己要找的人了——越长卿。
和被宗主褚彦捡回来地没落世俗小少爷风青阳完全不一样,越长卿他是在二十年前自己主动进凌霄宗的。
当时他就已经是半步化神修士了。
虽然褚彦瞧不上他这境界和天资,但比起凌霄宗一水儿的垃圾修行者而言,越长卿显得十分出类拔萃。
至少比凌霄宗包括三峰峰主以及原宗主褚彦都要强许多。
因为他的样貌是维持在青年与少年之间,这证明他突破金丹期时非常年轻,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了无数资源的堆叠和身后强大教导者支撑。
这样一个修士,出现在小小的九流凌霄宗,并且还隐匿在了天成峰,不怎么出现在世人眼里。
图啥?
褚彦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可能——他是避难来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修真家族的小少爷逃难落跑到了这里……褚彦轻点越长卿三个字,缓了缓,然后慢慢合上他的信息,起身离开了卷宗房。
化光飞往天成峰后山后,褚彦循着自己看小说的记忆,去找风青阳乱睡的那块大石头。
书里形容过,那里有花有草还有瀑布。
风青阳洗完脚躺在旁边石头上睡觉小憩,醒来就看见看见越长卿站在他的面前。
没花多久时间,褚彦找到了目的地。
他原地站了一会儿,一撩衣摆踩上石头,喊了一声:“越长老。”
幽谷传来鸟鸣,哗啦啦地瀑布从悬崖上摔打下来,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声音。
就是没有人回应褚彦。
褚彦皱眉。
人不在?
不应该。
书里面他跟风青阳说过,他一直都在这附近打坐修行,烹茶执奕,只要风青阳想要找他,都可以来这里找到他。
难道说他就跟那些秘境里遗存的残念一样,必须做了正确的指令和动作,他才会现身?
褚彦低头盯着这冷冰冰的大石头,心里寻思着在这里睡上一觉的可能性。
沉吟片刻,褚彦在石头上坐了下来。
远处山壁上凿开的一处隐蔽洞府里,越长卿正站在洞口处偷看褚彦。
他听见褚彦叫他了,但他不愿意出来。
上次褚彦抱琴砸鸡的情景太过骇人了,他连着好几日夜里都梦见自己变成了那只惨死的鸡,被褚彦抱着琴满树林的追。
以至于他看见他就有点头皮发麻。
管他的。
宗门没有发生大事不要叫他,他还要修行。
这样想着,越长卿把帽子戴好,正欲转身,下一秒就听见耳边传来贯耳魔音,吱吱嘎嘎,宛如锯木头,毫无韵律可言。
越长卿一阵趔趄。
凸!
还不如抱着琴砸呢!
褚彦没有随地乱睡觉的习惯,闲得无聊也是无聊,不如弹弹琴陶冶一下情操,也算是雅兴。
褚彦兀自沉浸在自己的琴音中,然而刚活动开手筋没多久,眼前一道青光落下,越长卿挂着一言难尽表情的脸就出现,“宗主,别弹了。”
褚彦抬眸,朝他会心一笑:“长卿啊,你终于出来了。”
将琴收起,褚彦撩开自己的衣摆给越长卿在石头上让出了一侧位置,“来,坐。本尊找你是有些事要跟你商议一番。”
越长卿:只要不是逼我听你练琴,就一切都好说。
褚彦从怀中掏出一副茶具,丢了一点碎茶叶子进去,抬手用灵力烹茶,“慢慢说。”
越长卿狐疑地看他一眼,倒也坐了下来。
待褚彦说明了来意,越长卿直接一口拒绝:“不行,我没有空。”
褚彦:“花不了太多时间,主要是为宗门抓捕代步灵兽。”
越长卿态度强硬:“还是不去,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待在凌霄宗一辈子。”说完,还伸手给自己的兜帽带上了,缩做一团。
褚彦放下手里的茶看越长卿,“为何不愿意?带着几个小辈去抓灵禽对你而言又不是什么难事。”
越长卿不理他。
褚彦:“是怕你的仇家发现你?”
越长卿猛地抬头看着褚彦,小声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褚彦伸手取下他的帽子,见他像个戒备森严的仓鼠。
褚彦又好心地问道:“你卡在这半步化神多久了?是跟你仇家有关?就没想过要突破?”
越长卿躲开褚彦的手,重新把帽子给自己戴上,露出一小半张脸继续警惕地盯褚彦。
“真是猜的,别紧张。”褚彦收回手,认真地道:“跟我走一趟,我教你突破,如何?”
越长卿想说褚彦不知天高地厚,但话到嘴边就又咽了回去。他抿抿唇,低着脑袋抱着膝盖待在原地,没说话。
褚彦突然想起了自己刚捡回大徒弟时候的情景,他就是在断崖边这么坐着的,看上去像个无所依傍的小可怜。
褚彦笑了声,伸手乱揉一通越长卿的脑袋,“好好想想,我又不害你。”
说完,潇洒转身走了。
越长卿顶着被揉歪的兜帽,呆坐在原地看褚彦离去,小声嘟囔着自言自语:“自己才多大点年龄,都没我零头,这么老气横秋的,拿什么教我,拿那只死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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