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彦没有跟他们一起回来,剩下的路程也不算太远了,因此越长卿只能独自肩负起带四弟子和嘟嘟鹤回宗的任务。
一路上他都很慌,把自己的脸盖得死死的,生怕被人看见他的真实长相。
其实他是多虑了。
路上偶有遇到修士,目光也都是被他们身下身后的二十来只嘟嘟鹤吸引,根本没有注意力落在其中那个存在感很低的兜帽青衣人。
再加上还有风青阳在,遇见的大部分人都会下意识地看他,而在他周围的其他人则都被无视了。
越长卿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于是他顺水推舟,转身对身后风青阳说:“你来前面带路。”
风青阳目光在越长卿身上停留了一瞬,“好。”
平日里绵软的语调这次没什么温度。
越长卿没注意到这一点,他骑着嘟嘟鹤若无其事地走到周岩葶的身边,看着身旁人伟岸的身躯,越长卿终于有了安全感。
一路上没有出现意外,五人提前抵达凌霄宗。
白芸苒等人已经在宗门口等着了,身后站了百余宗门弟子——也就是说,小破宗的全宗人员都在这里了。
众弟子的神色都有些不对。
尤其是三位峰主,表情更是焦灼。
在看见越长卿他们回来,白芸苒第一个上前,没有第一时间关注他们带回来的嘟鹤,而是急迫地问:“宗主人呢?”
越长卿翻身下鹤,示意迎接的众弟子协同风青阳他们去把嘟嘟鹤都安置好,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在三位峰主的身上:“宗主现在在白渊城里办事,怎么,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搞这么大的迎接仗势。
澹台宏深深看了越长卿一眼:“长老,您进宗看一看就明白了。”
进了宗。
三人径直往褚彦一直呆的常青峰赶去。
站在宗主殿外,越长卿看见了殿内大大小小的、系着大红色花结的聘礼。
越长卿,“……常青峰有弟子要出嫁么?”
聘礼丰厚,一个大殿塞不下。
看得出,未来夫家对宗门这位弟子十分重视。
这算是大喜,越长卿不明白为何三位峰主如丧考妣。
卢一鹤扶额:“红霞峰也有,羽岚峰也摆满了,天成峰峰还差一半,估计晚些就能塞满……”
越长卿听到这里,表情终于有点诡异了,“……每个峰都有喜?”
白芸苒抬头看向越长卿,一难言尽地道:“是宗主。”
……
白芸苒和澹台宏得知褚彦的事情后,前脚刚找到卢一鹤要商议对策,后脚悬峰洞少主要下个月求娶褚彦的事儿不知怎的就传开了。
一时之间,其他宗门的是宗主、长老、少主等债主们纷纷坐不住了。
凭什么是你娶?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有白渊宗当靠山全世界都得让着你?
二话不说,有狠人直接就登门下聘了。
有一就有二,接下来的短短几天里,凌霄宗的门槛险些给人踏破。
越长卿是第一次听这些。
他对凌霄宗归属感不强,每月照例拿着属于太上长老的灵石俸禄,从未想过为撑起这宗门褚彦花了多大的力气。
一时之间,越长卿心情复杂。
白芸苒叹了口气,沉重道:“其实宗主没回来也好。”
澹台宏点头:“我们几个笨,商量了好几日,横竖也没商议出对策。”
满眼红色的宗主殿里,四人坐在聘礼上,久久无言。
……
白渊城里。
褚彦不知道宗门正在发生什么大事,此刻他正跟在一个婀娜多姿的狐耳少女身后,前往拍卖行的一处包厢。
褚彦进入房间后,狐耳少女便退出了房间,还贴心地为他关上房门。
隐秘性极佳的包厢里东西很少,仅有一张长桌和两把椅子,长桌的对面正坐着一位身穿布衣的老者。
这就是要替褚彦的功法评定级别的拍卖行内部人员。
布衣老者伸手示意:“小友,请坐。”
褚彦也不客气,一撩衣摆在他对面坐来。
目光在老者的身上扫了眼,下意识地就确认了一下他的境界:化神中期境界。
嗯卡住了……大概六百年。
甚至都不需要动用神识查探境界。
太低了。
一眼就能看出来。
老者不知道自己一眼就暴露了自己的实力,全无感觉地对褚彦笑:“小友,拿出你的东西吧。”
褚彦将《御兽心经》卷丢在桌上。
凌霄宗穷,所以褚彦用的就是那种质量很差的凡人用的宣纸和墨。
再加上越长卿风青阳他们五个人翻来覆去地看和背,现在的心经有点破破烂烂,还毛了边。
老者看着桌上的东西,一时间表情略有些一言难尽,“您,是要评定这个?”
褚彦颔首:“看看档次,能拍卖多少钱。”
褚彦可以肯定,自己的东西是拿得出手的。虽然只是天玄宗一个很普通的功法,但毕竟也有别宗弟子连续三百年登门求赐。
中品或天品下级应该是没问题。
老者:“……”
老者伸手摸了一下,没有任何灵力,与其说是功法,不如说是厕纸。
他怀疑有这个年轻人在戏耍自己,但是——
来都来了。
深吸一口气,他保持住涵养道:“好吧。”
伸手拿过毛边书卷,布衣老者手中多了一块看似平平无奇的透明色玉晶。
这是测定石,和测灵根品质的测灵石差不多。只不过一个是对人起作用,一个是对物起作用。
老者一边垂眸逐字阅读,一边将自己的精神力和灵力同时灌入玉晶。
展开书卷,名字很奇怪,也很大胆——
《御兽心经》
契约兽是很私人的东西,修真界很多传授如何契约的心法秘诀,但没人敢用“御”字?既自称御兽心法,意思是随便给你个桀骜未驯的灵兽妖兽扔你面前,你都能让它听话?
面上虽没有表现出来,但老者的心里觉得这功法的创造者未免口气太狂,就如修真界那些垃圾盗版功法一样,动辄就起名为——《仙人也难求的神识之术》、《三十天,从入门到成神》。
然而随着他的沉浸式阅读,他脸上的表情从嗤之以鼻、平淡无波逐渐变得狂热,测定石头白蓝青红不断闪烁的光照在他的脸上……
直到一声爆炸声响起,才将他从沉浸中拉回来。
他看向自己的手心——测定石炸了。
布衣老者抬起头,眼神炯炯地盯着褚彦,就好似在看一个大宝贝,“敢问小友,这心法是从何而来?”
褚彦的看了眼遍地遍桌子的碎片,也明白过来。
这世界还没能发展到自己世界那个万花齐放,散仙遍地的程度,他的《御兽心经》可能对他们来说有点夸张。
沉吟片刻,褚彦对布衣老者道:“有一个神秘老者,但是具体不能细说……”
布衣老者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双手颤抖着抓着《御兽心经》,他心疼地道:“多好的东西啊,多珍贵的东西啊,怎么这般糟蹋!”
它应该用最珍贵、灵韵最浓郁的寒玉简篆刻,然后用虚端木的盒子装着供起来才对。这都写在什么玩意儿上。
顿了顿,老者又后怕地盯着褚彦:“确认是要拍卖的是吧?”生怕他拿回去。
褚彦:“嗯,拿来换灵石的,最近很缺钱。”
老者深吸好几口气,站起来:“您且暂等一下,我得去向东家汇报。”
想表达的意思:这玩意儿已经超出了我的权限。
褚彦点头表示可以,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老者回来了。
这一次,他是来跟褚彦谈条件的:“小友,您的心理价位是多少?”
褚彦:“越多越好。”
老者缓了下,道:“小友,这样吧,我们白渊拍卖会有个方案,你看可行不可行?”
褚彦抬眸看他。
很快,褚彦就听明白了老者话中的意思。
一般的拍卖是买断,你东西给他们,他们帮你卖出去从中抽成,一次性买卖。现在因为功法特殊,所以他们想要搞分成,把心法掌握在拍卖行的手里,想办法搞个防复刻机制,多次拍卖,反复割韭菜。
褚彦可以从中抽成。
老者一脸认真地对褚彦道:“这是小友与您家师最赚的方式,您可以认真考虑一番。”
当然,拍卖行是最大赢家。
他看着老者笑,直到老者忍不住就要说出您实在想要一锤子买卖也行这话时,褚彦才慢慢开口:“可以。”
褚彦随意道:“怎样处理都可以,但是我现在就要一大笔钱,很大一笔。”
那一大串的欠账名单不是开玩笑的。
“您放心,我们愿意垫付您任何数额的灵石灵晶,并且只要您开口,借贷之门为您敞开,只要我们拍卖行有。”顿了顿,老者神情认真道:“并且,白渊山拍卖行承诺,我们将永远是您的朋友。”
这,可不是简单的谈生意了。
一个能创造无数财富的拍卖行的承诺,是它对这份心法背后持有者最大的尊敬之意。
褚彦终于笑了,目光在老者身上转:“你们的东家,很有眼光。”
老者手指微微抖了抖,然后对褚彦笑:“呵呵,谬赞。”
拍卖行最盛大的拍卖会今日是不展开的,要等下月举行,到时候御兽心经将在最后压台出场。
褚彦离开拍卖行的时候,布衣老者李青山出来迎送。
他笑着说:“给您的黑玉令是白渊山拍卖行最尊贵的客人才有的东西,您妥善保管。至于你需要的灵石,明日午前,老朽会吩咐人送上凌霄宗。”
褚彦点头。
临走前,褚彦状似随意地说:“李老一直呆在拍卖行做事,好几百年了吧?一直不走动的话,呆久了不会有被束缚被桎梏的感觉?有时间的话,多到外面走走吧,世界很大啊……”
李青山摆摆手:“哪有时间啊,太忙了。”
褚彦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也不多说,走了。
李青山候着褚彦离开,等到他背影消失不见,这才转身离开。
走到一半,李青山后知后觉地想起褚彦的那一眼,突然心头一哽:糟糕,说错话了……好机敏的小子。
-
褚彦没想点破李青山的身份。
一个偌大的拍卖行,幕后老板境界竟然只有化神中期境界,确实很容易让眼红之人升起别的想法。
他理解李青山。
甚至觉得这小辈挺不错,有能力有头脑。
褚彦喜欢聪明人,心情好稍加提点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至于能不能悟到就看李青山自己了。
在拍卖行耗费了一些时间,等到褚彦回宗,已经是临近傍晚。
褚彦走到自己的宗主殿,站在门口,看见了殿内的红绸带红布料,以及独自一人坐在其中一个大聘礼箱子上等他的越长卿。
“……”褚彦,“怎么回事?越长老你要嫁人了吗?”
越长卿本来还挺悲哀,闻言表情都不太好了:“你才要嫁人!”
说完,越长卿的心情又再度悲哀:“褚彦,你真的要嫁人。他们逼婚了,我刚刚跟其他峰主去账房看了,咱们宗门欠了好多钱……”
笑死。
根、本、还、不、起!
褚彦:“无碍,我能处理。”
越长卿根本不信褚彦能处理,这么一大笔烂账,把全宗的人卖了都凑不齐。他深吸一口气,低头掏出了一本什么书,拿着支笔开始勾勾画画。
褚彦:“你在干什么?”
越长卿:“对比一下哪个宗比较好,你嫁过去才不会受欺负,聘礼多少都是其次,主要还是要看夫家人品……”
褚彦的脸黑了下来。
越长卿最后是被褚彦扔出宗主殿的,连带着那些聘礼箱子。
站在殿门口,褚彦浑身气场凛冽,气压极低冷:“要不是你很像我一个徒弟,我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越长卿衣服和帽子都乱了,他坐在地上看着褚彦周身灵力场波动,迟钝的问:“你、你什么时候也元婴巅峰境界了啊?”
不声不响的,怎么就追上自己了呢?
宗主殿门砰的一声关闭,一阵风乍起,好多枯树叶子劈头盖脸砸了越长卿一脸。
越长卿风中凌乱了一会儿。
然后锲而不舍地爬起来敲褚彦的大门——
“褚彦,我是认真的,挑道侣必须谨慎!”
“你别不当一回事我跟你讲,离开了凌霄宗也算是远嫁了,你如果不注意,到时候有的你哭!你开门我要跟你讲讲……”
殿内。
褚彦忽视外面的魔音,闭着眼睛念清心咒。
之前褚彦一直觉得越长卿像拥有了勤奋特质的大徒弟。
但是这一刻他觉得他瞎了眼。
越长卿不像徒弟,反倒是像那些上门提亲的媒婆子妈。
褚彦闭着眼睛打坐修炼,不知过了多久,等到他再度睁眼,外面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下雨了。
外面已经没有了越长卿的叫门声,大概是下雨的时候走了。
褚彦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
目光看向门外,褚彦突顿住。
“青阳?”
湿漉漉的青年就站在自己的门口,艳若妖孽的脸色惨白惨白的,那颗泪痣也被雨水模糊,看样子已经淋了很久。
听见面前门开,他抬头望向褚彦:“师尊,宗门到处都是聘礼,白姨姨和越长老他们都说……你要嫁人。”
褚彦眉头狠狠地皱起来。
正想说他们胡说,一团浓郁湿热便撞入怀里,往日里绵软的声音也带着一触即碎的颤意:“不要嫁人,你走了……我就没有师尊了……”
褚彦愣了一瞬,低头看着紧紧抱住自己腰肢的湿漉漉青年。
沉默了会儿,褚彦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我不嫁人,我永远是你的师尊。”
这是他的弟子。
也是未来将继承他全部衣钵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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