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


    贺彰明不带感情的重复了一遍。


    眉眼间的阴鸷,犹如暴风雨前的黑云,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宋澹然却笑了出来,语气轻松的”嗯”了声。


    怕贺彰明不相信,还更详细的描述∶”上一次,是在大剧院。歌剧魅影,你知道吧,我们一起看了首映全场,度过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夜晚。”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贺彰明的表情。


    贺彰明眼中的戾气已成燎原之势,裹挟着毁天灭地的狠厉与愤怒。


    紧紧捏着的拳头,也在大力之下不断颤抖着,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骨骼错位的声音。


    像一头发了狂的野兽,随时都会暴起,猛扑上来咬断宋澹然的喉咙。


    可宋澹然却浑然不惧。


    不仅不害怕,唇边的笑意还更深了几分。


    桃花眸弯着,像盛了两汪温柔的春水,在和煦的春光下,反射着波光粼《粪的醉人光芒。


    声音也是极其平和、包容,仿佛根本感觉不到贺彰明的敌意,彬彬有礼的说∶”彰明,我没有想到原来你也对荀浏感兴趣。”


    顿了顿,忽然想起来什么,有些惊奇,又有些感叹∶”这么说来,你想追求的放纵美人,竟然是荀浏吗7”


    思索片刻,低笑道∶”现在一回想,其实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荀冽的性格,确实和你描述的那样走肾不走心,真的很难缠。”


    他谈起荀冽,仿佛只是在好友面前,谈论一个不约而同看中的佳人。


    并且只是与对方进行君子间的竞争,并没有打算因为这位佳人,影响与好友的感情与关系。


    字字平淡,字字真实,却字字都是话术。


    把贺彰明往指定的方向引导,让他不自不觉的产生误会。


    温柔一刀,不过如此。


    对宋澹然来说,贺彰明是感情好的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更是他的一生之敌。


    因为周到体贴、细致温和的性格与为人,宋澹然总是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亲近感。


    人们把同为天之骄子的两人相比较,总会说——贺彰明虽然能力强,但性格太差,远不如宋澹然会做人。


    起初听到这种评价,宋澹然很高兴,觉得自己总算是在某一方面赢过了贺彰明,于是渐渐的,他在”做人”一道做到了极致,愈来愈优秀,愈来愈完美,以至于到了后来,几乎没有人会怠慢他、讨厌他、远离他。


    从小到大,无论是在校读书、圈内社交,还是步入商界,执掌宋氏集团大权,宋澹然总是能够比贺彰明得到更多人的喜欢与关切,每一个人都对他赞不绝口,亲近有加。


    但很快,宋澹然便发现,这些赞誉毫无用处。


    即便全世界的人都承认他比贺彰明更受欢迎,但贺彰明依然能够压他一头。


    哪怕宋澹然比贺彰明先一步取得了宋氏集团的控制权,成了名副其实的宋氏总裁,而贺彰明上面还有个大权在握,不肯退位的贺綦。


    可业内还是普遍认为,新生代第一人的头衔依旧属于贺彰明。


    宋澹然能够夺权,是宋长河早有退意,是贺彰明鼎力相助,是水到渠成的自然发展。唯一不是的,就是宋澹然拥有随时都能改朝换代的绝对实力。


    可贺彰明,有。


    他不上位,是他不想,而非不能。


    如此双标,愈发激起了宋澹然的竞争之心。


    他披着一层层的伪装,笼络一切可以笼络的力量,在暗中默默发展,期待有朝一日能击败贺彰明,让所有人都看见,他绝不是笼罩在阴影下的万年老二。


    宋澹然原以为,这个机会可能要在很久之后才能到来。


    但没想到,贺彰明会昏了头的向中囊资本让出巨大利益,提前和贺綦、薰夫人扯破脸皮,让贺家金融陷入纷争之中,还把自己熬的不成人形,有史以来第一次生病入院。


    宋澹然默默的关注着这一切,思考着到底是什么,让贺彰明频频做出异常举动,却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也曾设想过,贺彰明会不会因为那个一心想追求的女人,才会这么反常。也曾把目光放在冷翡玉、放在穆蔷身上,却一无所获。


    到了后来,他已经完全放弃了这个猜想,认为以贺彰明冷酷霸道的性格,绝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就让自己陷入莫名其妙的不利之境。


    直到现在,看到坐在病床上的贺彰明,从一点细微的反应中察觉了端倪。大脑飞速运转,把所有的线索串联在一起,一切豁然开朗。


    不是女人。是荀洌。


    宋澹然恍然,继而有了种荒谬之感。居然……也是荀冽?


    荀冽到底有多么奇妙,才会让贺彰明也意动了?还折腾出这幅为情所伤的悲惨模样?


    不过,这个想法刚一升起,就被他狠狠的丢到了脑后。这是一个不能错过的好机会。


    宋澹然的心中,升起了一种隐秘的快.感。


    他看着贺彰明,满意于他脸上的盛怒与暴戾。可更想看到的崩溃表情,却迟迟没有到来。


    而且很快的,贺彰明眼里的怒火,也渐渐的褪去,隐入漆黑的瞳仁。表情变化之快,令人难以捉摸。


    宋澹然不由证了一证。


    正在惊疑不定的时候,听到了贺彰明低沉的声音。


    ”歌剧魅影,是在上周首映的吧?””那天晚上…….冽去酒吧了。”


    宋澹然∶”.…”他皱了皱眉。


    贺彰明垂下眼眸,看向自己紧握的拳头。然后一点点放松,摊开攥的有些僵硬的手指。


    手心赫然留下了白色的指甲掐痕。


    他看着那些掐痕由白变红,最后在纵横的掌纹上浮起一点青紫。淡淡的说∶”并且,开车带了一个男人回来。”


    宋澹然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贺彰明知道的更多。并且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


    而荀冽……那天晚上急急忙忙的离开,居然是为了去酒吧寻欢作乐?


    毫不留情的拒接了自己,却又能随便带男人回家。他就这么讨厌自己?


    不行,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更大的问题是,贺彰明明明已经跌入了情绪陷阱,却又因为比宋澹然掌握了一点更多的信息,侥幸的逃脱出来。


    既然如此,只能再进一步了。这些,你知道吗?


    宋澹然努力拉回偏移的思维,敛住了桃花眸里翻涌的情感。”这样啊。”他试探性的说∶”难怪荀冽说……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视线里,贺彰明的手指,非常清晰的颤了一下。


    宋澹然暗暗松了口气。


    耸了耸肩,故作轻松的说∶”看来我们两个,谁都没被荀冽放在心上。也许他喜欢的,是被他带回家的那个人呢?”


    沉默,无人应答。


    贺彰明的手,却重新攒成了拳头。


    病房中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室息之感。


    宋澹然知道,这对贺彰明也许只是一个不算大的打击。但是,哪怕只是在他心上打出一条裂缝,也足够了。


    想了想,又说∶”但是我还是觉得,荀冽突然消失不见,本身就挺蹊跷的。””总不可能是跟着喜欢的人,私奔了吧?”


    荀冽有喜欢的人。还跟着他跑了。


    宋澹然虽然是反问,但其中诱出的可能,却很有逻辑。让贺彰明堪堪平息的怒火,再一次被激发起来。


    可突然之间,他意识到了其中的漏洞。


    目击荀冽被野男人纠缠,目击冷翡玉女主人姿态,目击荀冽陪同冷翡玉出入产科。


    怀疑与不安逐渐的滋生,可每一次的不安,又能够被荀冽的热情似火所安抚,悄悄的藏在心里,一点点堆叠起来。


    甚至一退再退,非常卑微的决定暂时容忍疑似怀孕的冷翡玉。只是因为荀浏对他态度,并非真正的一刀两断。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贺彰明就舍不得彻底放弃。


    但是他没想,再回来,看到的却是人去楼空的空荡别墅。


    种种的忐忑与委屈,终于在此时一起爆发出来。


    以至于无法面对前后巨大的落差,自虐似的把自己虐到了医院。


    醒来后,又接连受到冷翡玉和宋澹然的打击。


    震惊、愤怒、绝望……心中翻涌的黑暗情绪让贺彰明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冷静,直接影响到了他的理智与判断力。


    直到此时,他蓦得从宋澹然逻辑合理的推论中,发现了一点奇怪的地方。


    荀冽说他有喜欢的人。荀冽把冷翡玉搞怀孕了。荀浏跟着喜欢的人跑了。


    组合在一起,就是荀冽抛下了怀孕的冷翡玉,跟着喜欢的人跑了?冷翡玉明知道他跑了,还以保护人自居,要求自己不要继续伤害荀冽?


    这t也叫逻辑合理?贺彰明无法理解。


    这一瞬间,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旁边还有个宋澹然。坐在病床上,怔怔的发起呆。


    瞅着自家好友兼一生之敌忽然变得一脸麻木、空洞。宋澹然内心爽快的同时,还十分迷惑。


    贺彰明这家伙,居然会情绪外露到这种程度。


    他真的这么在乎苟河?


    还是说,他对待感情时,真的这么单纯?


    贺彰明似乎从来没有对谁表现出特殊的情感。


    对贺綦,是相当冷漠的,对薰夫人、贺俊明、贺修明母子,是相当不屑的。也就对冷翡玉,曾经表露过一点高看之意。


    至于其他的男人女人,除了宋澹然外,都是尘埃蝼蚁,漠不关心。


    这么一回忆,宋澹然发现贺彰明对荀冽的不同寻常,似乎也是某种预兆。


    他暗叹自己反应迟钝,怎么就没把两人往情感方面联想,还傻乎乎的以为贺彰明想拉拢荀冽,或者打击中寰资本。


    他暗中琢磨着,面上不动声色的叹息一句。


    ”当然,除非被谁逼的不得不躲起来……彰明,你没对他做什么吧?”


    肯定有啊!


    以他对荀河的观察,对贺章明的了解。前者会逃之夭天,肯定和后者有关。


    不由想到两人的合作项目,以及那个所谓的新型合作模式,宋澹然无法控制的想歪了。


    他眼中微光闪烁,抿着唇,缓缓道∶”你知道……他生病的事吗?”


    贺章明猛的回神∶”生病?”


    宋澹然”嗯”了声∶”我不是约过他两次吗,第一次一起吃饭的时候……哦,就是我过来考察那天,他好像就已经病了,吐了一地。”


    回忆起两次不怎么愉快的见面,怜惜道∶”一起看音乐剧的时候,他似乎也不怎么舒服,喊了难受来着。”


    贺彰明直愣愣的瞪着他。”吐了,难受?”


    宋澹然隽永眉眼间露出一抹沉重。”所以我猜,他可能真的病的很严重。”


    贺彰明∶”…”


    半响,口干舌燥,机械似的复读∶”病的……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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