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伺候杨小姐的丫鬟们经常半夜听到院子里有人走动的声响,偶尔还能见到窗外有黑影飘过,等挑灯出去看时却不见踪迹。


    搞得是人心惶惶,却不敢跟杨夫人去回禀。


    他们家夫人原是最不信这个的,平日里谁敢多嘴提只字半语的鬼神事故,都是不问缘由直接被打出去,连在府里攒的体己钱都不许带走。


    她们内心害怕,却也只能战战兢兢的忍着。


    谁知后面情况竟会越发的严重。


    堆在房间里的箱笼妆屉边竟会出现残缺不全、颜色鲜红的血手印,丫鬟们不敢跟杨夫人回禀此事,只能想尽办法相互遮掩,瞒着杨小姐不让她知道。


    可未曾想到,最后那血手印居然出现在杨小姐睡着的千工床边。


    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血红血红的,隐隐还能闻到血腥味。


    那手印简直是凭空出现的,丫鬟们想掩饰都来不及,杨小姐清早起来睁开眼便瞧见了,便当即便惊了心神、被吓得晕了过去。


    事情瞒不住了,杨夫人却不信是鬼怪作祟。


    她认定是伺候杨小姐的丫鬟婆子搞得鬼,先是将杨小姐挪到自己院子的偏房养着,再将伺候杨小姐的大小丫鬟都罚到院子里跪着。


    由管事嬷嬷们审问,看究竟是谁在装神弄鬼。


    伺候杨小姐的丫鬟们本就内心惶惶,对此事根本却一无所知,自然是什么也问不出来,杨夫人怒极,干脆将她们全都罚去厨房洗衣房做苦活儿。


    可府中怪事并未因此停止,反而越加频繁。


    出现在杨小姐闺房的血手印倒是没了,可每到夜里,府中总会出现各种诡异的声响,有听到唱戏吟曲儿的、有听到哭声喊着命苦的,也有听到女人低声说笑声的。


    先是能听到各种声响,后来便能看到鬼影。


    再到后来,就出现了丫鬟小厮被绊倒摔伤腿、磕到牙等诡异事件,还曾有丫鬟在如厕回来的路上遇到鬼打墙,平日里半柱香便能走完的路、愣是怎么绕也绕不出去。


    后来还是同屋的小姐妹找人挑灯去寻,才勉强没事。


    家中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诡异事件。


    哪怕是向来不信鬼神的杨夫人,也被府中人心惶惶、再怎么三令五申不许提及,眼神却始终透着惊疑恐惧的小厮丫鬟搞得头疼、心情沉郁。


    即便如此,她也坚信是人为而非鬼怪作祟!


    可就在三日前,杨家刚刚满三岁的小少爷,她最小的儿子被乳母抱着、在众目睽睽下投了结了层薄冰的湖,虽说很快被旁边的人察觉救了上来。


    小少爷却也因此受了风寒,发起了高烧。


    那乳母自从被从湖里救起后便陷入昏迷,怎么叫都叫不醒,连着让好几个大夫看诊都说怕是撞了邪祟、染了不干净的东西、喝汤药是不管用的。


    府中丫鬟管事听后是人心惶惶、心浮气躁。


    即便是不信鬼神的杨夫人也被迫请了大师。


    道袍便是被请到的大师……之一。


    他先是在杨府到处转了两圈,说些诸如“此处阴气颇重、恐有邪祟逗留过”,“府中煞气如云笼罩,怕不是什么善茬”的话,推说要先回去准备驱邪用的物件。


    收了十两银子的定金,便从杨府退了出来。


    不信杨府有鬼怪作祟的,并不止是杨夫人。


    道袍也不信。


    他是个常年在江湖上飘着的骗子,最擅长的便是各种戏法、障眼法,就杨府那些奇怪声响和动静,他分分钟便能弄出许多来,并且他知道擅长此道的同行也不少。


    加上他对仙门鬼怪略有些了解,知道的寻常地界鬼怪滋生不易,心中认定杨府所谓的“红衣厉鬼”乃是谣传,原本打算到了杨府后见招拆招、给杨夫人露两手,拿到其许诺的黄金百两便离开琼州。


    未曾想会在破庙遇到徐清焰,便改了主意。


    今日便是约定好前往杨府驱邪的日子。


    他打算着要从徐清焰身上学些手段,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见徐清焰处理好了浑身伤口,将天青色的棉袄仔细穿了,瘦弱跟树杈似的手指正慢吞吞扣着胸前盘扣。


    便主动问道,“可用给你准备什么法器?”


    徐清焰正整理着袖口,他如今身无半点肉,往后必定是会长的,做衣服时尺寸故意报的稍大,穿着时袖口有些空荡堆叠。


    闻言头也不抬,“若是能遇到卖木料的店铺,买些桃木给我。”


    道袍面露不屑,“你是要做桃木剑?”


    桃木辟邪确在民间最广为流传,但也正因为这个说法广为流传,桃木剑早已被他的同行们用烂了,他都知道专门去打把铁尺,弄个“尺分阴阳,能测寿数”的说法出来,好佐证自己的高人身份。


    桃木剑,现在还有谁用呀。


    他心里隐隐有些压住徐清焰的得意,嘴上应承道,“行,给你买。”


    等出发去杨府时还转成绕到木料店,让徐清焰自己去选木料,还故意嘲笑似的问他,“要不要找店里的师傅给你做成木剑,也免得你再多费功夫自己削。”


    徐清焰没多理会,自顾下车进了木料店里。


    店面不小,挤挤挨挨的堆了许多木料。


    方的圆的长的短的,应有尽有,徐清焰在店里慢悠悠的转了圈,选了截两尺来长、手臂粗细的桃木并把专门用来做手工雕刻的铁刀,交由店主让道袍结账。


    随手指向左边的小块木料,“能否送予我做搭头。”


    店主伸头看了眼,那是块两根手指粗细、不过三寸长的边角料,黑不溜秋的毫不起眼,留在店里也没甚用处,便很是爽快的应了,“你拿走便是。”


    徐清焰道了句“多谢”,拿着木料上了马车。


    道袍跟在他后面上车坐下,见他已经低头捣鼓那截桃木,单手执刀的动作看着有些奇怪,动作却异常娴熟,像是曾经练习过很多次。先是将木料从中间劈开,一分为二,接着再将二分为四,最后由四变成粗细不同的八根小木条。


    看着……竟不是做削桃木剑的做法。


    忍不住有些疑惑,“你这是在做什么?”


    回答他的只有车轮碾过地面的“咕噜”声。


    道袍自讨了个没趣,也不再说话,靠着车厢全神贯注盯着他的动作看,只见那双疤痕累累的手灵活异常,铁刀在桃木里来回穿插、上下翻飞。


    不过片刻,劈开的桃木条便隐隐有了形状。


    最长的约有七寸,最短的不过两寸,头尖尾方,看着形状有些奇怪,似锲非锲,似钉非钉,也不知道有什么说法缘由。


    道袍想问偏又怕他不答,干脆闭了嘴看着。


    见他拿着几根木条在手中翻转数次,似有不决,最后终是挑出那根最长最粗的出来,还以为他是选了最好的要拿来用作兵刃。


    却见他一扬手,将那根木条扔出了车窗外。


    道袍:……年纪小小,倒挺会唬人。


    那端徐清焰将剩下七根桃木钉摆到面前,发白的刀尖在桃木上笔走龙蛇、动作极快的雕刻出些奇怪难懂的纹路,道袍看了许久,直到七根桃木钉都雕刻打磨完,竟没能认出来他刻的是什么。


    只当他是在装神弄鬼、心中不屑的撇撇嘴。


    就见他将打磨好的桃木钉揣进怀里,垂着眉眼开始雕刻从店里要来做搭头的槐木,这次道袍倒是认出他雕刻的形状,有头有脖子,有手脚四肢。


    ——俨然是个粗制滥造的小木头人偶。


    暗道这必定是待会用来演戏法用,错不了。


    他动作很快,马车停到杨府门口时,小木头人偶已经完全成型,徐清焰将它揣到怀里,一言不发的跟着道袍从马车上下来。


    脚刚着地便听青鸟叫道,“好重的鬼气!”


    徐清焰驻足仰头看去,杨府果真如同道袍所说的豪富,高门大宅,园子怕是占了半条街还不止,而此时此刻,这偌大的杨府皆笼罩在层浓厚的黑红色气场中。


    鬼气之浓厚,堪称遮云蔽日,见不到天地。


    好凶的气象!


    当时他见道袍肩头那簇鬼气,只道这里盘旋的不是普通鬼魂野鬼,却也没想到竟然会如此之凶,这已经不是普通鬼魂的气象,怕是已经半只脚入道的鬼修。


    ——非筑基期的修士不能降伏!


    青鸟在他肩头嚷嚷,“徐清焰,赶紧跑吧!”


    徐清焰沉了眉眼,朝杨府门口走过去。


    青鸟顿时在他肩头急得跳脚,拿爪子扯他的头发,“徐清焰你疯了吗,那可是鬼修!你信不信她能将你本就不稳的魂魄扯出来,团吧团吧当补品给吃咯!”


    徐清焰冷笑,“那你以为我现在转身就走,会有什么好下场?”


    道袍对他的恶意根本不加掩饰,他若是不进杨府拿出些本事将其镇住,早晚要被道袍掌控在手里随意折磨。


    此时正值寒冬腊月,外面冰天雪地能冻死人。


    他还浑身是伤、连正常走动都极困难,怎么从道袍眼皮子底下逃命?


    左右都不过是个死。


    死在人手里还是死在鬼手里,有什么区别。


    青鸟心急如焚,却不敢再多说了。


    若非剧情出错导致徐清焰在任务完成后回不了家,他也不必陷入如此进退两难的地步,只能嗫嚅着道歉,“对不起。”


    徐清焰冷哼,“赶紧闭嘴吧你。”


    此事虽说算是青鸟坑他,但他却不怨青鸟。


    怎么说呢,这些年若不是青鸟仗义陪伴,他徐清焰早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他欠青鸟多少、青鸟欠他多少。


    若要认真算起来,怕是七天七夜也说不完。


    他才懒得费那些心思细算,抬脚进了杨府。


    杨府内鬼气森森,冰冷刺骨。


    府内的小厮丫鬟却并未察觉到异常,只当是寒冬腊月正常的天气阴冷,照常在各自职位上忙碌着,看着与寻常时候没什么不同。


    唯独眼里的恐惧和浑身动作紧绷掩饰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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