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窗边看着外面静谧的月色看了很久, 久到她已经沉沉睡去,他仍旧没有困意。
他侧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她,裹进了大红色的海洋里, 只露出一张圆圆的脸蛋来, 无忧无虑的少女活得是多么的自在,连睡颜都那么的明媚。
这样一位少女躺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根本就不可能会有睡意。那晚,她抱着自己入睡的时候,他也几乎一整夜都没有睡着。
原来, 被女孩抱着的感觉是那样,和母妃当年抱着自己的时候一样,一样温暖。
可是, 就是这样一张笑脸,曾在背后辱骂过他的母妃, 轻贱过他的身份,骂过他低贱不堪。如果他再坏一点,再坏一点点,她以后就再也不可能会拥有如此明媚的笑脸了。
可是, 他还是更喜欢这般痴呆又可爱的她。
如果,她不喜欢哥哥, 就好了……
曳缘这夜睡得很浅, 但却也做了一个梦,迷迷又糊糊,她在想上次那晚究竟是怎么睡着的, 一定是因为那次太冷的原因, 而今晚这被子很厚,她睡了一觉给热醒了, 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烦躁地骂了一句。
蓝雾看她突然动了,连忙跑到旁边的塌上躺下,闭上眼睛假寐。很久之后,他才偷偷睁开一只眼睛来,竟看到曳缘像只鬼一样站在他的面前,一点声音也没有,安静地看着他。
他吓了一大跳,当即坐了起来,捂着胸口呼了一口气道:“你刚刚是飘过来的吗?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的目光错落在她的肩头,皎洁的月光落在她的半边香肩上,她刚从床上爬起来,衣衫凌乱也没有拉一下,就这样斜斜挂在胳膊上,轻薄的绿衫要掉不掉的,里面的肌肤在月光的映照下冰肌剔骨,淡淡的幽香从她身上散出,在大半夜十分的诱人。
他感到了一阵燥热,抬手打了自己一耳刮子,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是青春期悸动,不是别的,不是别的。
不是喜欢。
他为她把衣服拉上去,整理妥当,曳缘猛然抓住他的手,惊喜道:“蓝雾哥哥,有神!真的有神!”
“你神经了?”
曳缘牵着他的手,走向门边,拉开门走了出去,“蓝雾哥哥,真的有神!我带你去见神!”
蓝雾眼眸一眯,紧紧扣住她的手,将她的脸掰正过来,被迫注视着自己,问道:“郗曳缘,你几岁了?”
“我……我五百岁啦。”
蓝雾眼睛一沉,又问:“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我喜欢……蓝雾哥哥。”
呵,一听就是假话。
他的眼睛沉入了黑洞中,没有喜悦,反而更冷,“你梦到神仙了?”
曳缘点点头,拉着他去看神仙。
蓝雾跟着她走,看来那些人说的是真的,这村子真的有古怪,入梦之后就会变成她现在这样,满口胡话,没有一句真话。
村里有人在敲梆子,三声梆子声响过后,意味着此时已进入五更天了。
曳缘拉着他走得很急,瞧她那样儿,像是前面有什么美食在引诱她一样。很快他们就跑下了楼,跑出了屋外,旁边的屋子里冲出来一个大婶,那大婶脸上肉多,身宽体胖,俨然就是那日在山上拜山神中的其中一位,可是此时的她却不认识蓝雾了。
那天还怕他怕得要死,怎么现在就不认识他了?
他拉住那位大婶,喊道:“喂,大半夜跑什么?”
大婶眼睛发亮,里面像是落了两颗金子般,疯狂道:“五更天了,神要降落了。”
说着,她便朝村里的一个方向奔去了。
曳缘也拉着他往那边跑,片刻间,村子里就聚集起了一大堆的人,全都是半夜从屋里跑出来的,而且大家跑的方向还是同一个地方,每个人的脸上都呈现着期盼与痴狂,眼睛里冒着光,嘴里高喊着“神来了,神来了”。
恐怕这里清醒的就只有蓝雾一人了吧。
他目光扫视四处,忽见到一个穿着青衣的少年在人群中走过,那正是落水的郗献云,他快速地扫视郗献云的身边,可是却没有见到那个和他在一起的水怪。
曳缘奔得太快,就他失神的这一刹那,她就被人群挤散了,这里人满为患,摩肩接踵,所有人都高举着双手,无数只手交叠,挡住了他的视线,眨眼间就不见了她的踪影。
“郗曳缘。郗曳缘。郗曳缘。”他大喊,但是声音随即就被其他人的声音给掩盖了。
他被迫跟着人流,一直往前面走,一路搜寻她的身影,她今天穿了一件绿衫裙,怪就怪在这里竟然有很多穿绿衣服的女子,他见每个人都很像她,可是每一个都不是。
前方又有一穿绿萝裙的姑娘,头发长披,他也不管她究竟是不是曳缘,就抓住她的肩膀,那人转过身来,竟是忘忧。
蓝雾盯着她的衣服,诧异道:“额,姬宴喜欢绿色?”
怎么都不约而同地穿绿色?
“啊?”忘忧没懂他的意思,“蓝雾,你说什么?”
蓝雾正了正神色,疑道:“忘忧,你是清醒的?”
忘忧点了点头,也问:“你也是清醒的?”
“嗯。你怎么会在这里?”
忘忧靠近了他几分,掩嘴道:“白日里我们看到街上有在卖山楂的,姬宴一眼就瞧出那山楂的诡异,随后我们跟着那个卖山楂的人来到了这个村子。他们声称那山楂是他们自己种的,可这梦仙村根本一棵山楂树都没有。”
忘忧靠他靠得近,他闻到了她头发上的一股清香,那是来自己他们东盛国独制的一种香,和曳缘身上的那股大自然的花香完全不同。
他的目光眺望远方,仍旧在人群里寻找那一抹有着招蝴蝶的花香的绿衣少女。
忘忧问:“蓝雾,你在找什么呢?”
“曳缘不见了。”
“不用担心,她现在正跟姬宴在一处呢。”忘忧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带着酸味儿,刚刚他与姬宴一同走着,可是前方却突然跑过一个绿衣姑娘,她跑得急,眼神亮晶晶的,姬宴看到后立马就松开了她的手,朝曳缘追去了。
她在东盛国本来就是一位不受宠的公主,母妃只是一区区贵嫔,比不上皇后家世显赫,且在生她的时候就已经难产去世,她在皇宫中,就宛如一绿草浮萍,根本无人照拂。他们东盛国无皇子,只有几位公主,当年说要选质子的时候,父皇也是毫不犹豫地就选了她,在身世方面,这一点她和蓝雾几乎一样。
如此可怜。
而两国为了长久联邦,唯一之计就只有连亲,她这个在外的公主,看起来是个质子,实则却是父皇用来稳定社稷的一枚棋子。
早年她来南楹国之前,父皇就曾独自面见她,他要她多去与姬宴接触,争取赢得他的心,当上南楹国的太子妃。
她当时觉得很惊骇,自己又再一次的被父皇抛弃了。
从那以后,她来到南楹国后,便故意远离姬宴,不同他来往,可是他却反而经常来找她,同她一起下棋品茗,捉妖打怪。
有很多时候,她都觉得他是喜欢她的,可是他的身边总跟着一个心智不健全的痴呆小姐,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两个日后会成婚,姬宴虽然同她说只是拿曳缘当妹妹,可是,他们最终还是会成婚的啊。
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她嫉妒得要发慌,恨不得拉着姬宴一起逃离,一起逃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那样他们就可以长相厮守了。
可是,他是南楹国的太子殿下,她是东盛国的公主,他们有肩上必须要背负的使命,一辈子都逃不开。
看着姬宴又弃她而去找那个郗曳缘了,她的心绞成了一团麻花,疼得不行。
蓝雾听到曳缘现在跟姬宴在一起,眼尾一压,随意地“哦”了一声。
“蓝雾,你有恨过吗?”忘忧的声音从一群混乱嘈杂中穿透他的耳膜,他脚步未停,心却像沉入寒潭内拔不起来了。
恨?
他就是靠着那无尽的恨意才活到今天的。
他淡淡扬唇,道:“我恨的人可就多了,恐怕说到天亮都说不完。我恨父皇每次狩猎都将最大的猛兽赏给姬宴,我恨姬宴无论走到哪儿都有一群人来巴结奉承,我恨那些人当我面唤我二殿下可转身就叫我小野种,我恨郗曳缘总是把稀奇的玩具都给哥哥却让所有人来孤立我,我更恨母妃抛下我一个人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他们南楹国,大祭司是神圣的象征,一旦成为大祭司,就必须无情无爱,然而母妃她却爱上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而一旦成为了后宫嫔妃,就必须将大祭司的职位卸任,母妃终究是为了他,放弃了大祭司的身份,最终在深宫中郁郁而终。
“忘忧,你恨什么?”他转头问到。
“我……”忘忧没想到他对自己说了这么多心里话,她也一个没忍住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恨他的身边总是有另外一个人围着。”
“那就让她以后换个人围着就好了。”蓝雾道。
“啊?”
蓝雾笑了笑,却没说话。
斜对面正准备朝这边走来的曳缘,听到这句话时心里一凉,她刚刚被姬宴点了一张符纸,已经从梦中清醒了过来,因为和蓝雾走散,便慌着去寻他,偷偷使了一个寻音法,于是就听到了刚刚他们说的这一句话。
她终于明白了他后面为什么要给自己下情蛊的原因,原来,竟是因为这样。
他为了忘忧,要给自己下情蛊。
呵呵,他要帮她扫清一切障碍,所以,就用下情蛊这样简单的方法,让她以后都只能爱他一个人。这样,她就不会像一个烦人精一样去缠着姬宴了。
她转身就走,脑海里却一直充斥着那句“那就让她以后换个人围着就好了。”
不知为何,她很生气,因为这句话。
姬宴在她身后拉她:“曳缘,我们走那边去跟他们会合。”
可是她却固执地往前走,头也不回,一直走到了那架着两头深黑色牛角的祭祀台边。这村里竟然也有祭祀台,比之皇城内的那座方型祭祀台,规模要小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
曳缘:好蠢的小蓝,明明入梦之后说的才是最真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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