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出考场前的车道, 车辆密集起来,路边行人步履匆匆,各色的伞穿梭其中。
方书被晃得眼花缭乱, 脑袋越发眩晕。
“哪一步……”出了错?
贺擎瞥向副驾驶座, 小男生紧闭着双眼, 紧攥着安全带, 唇瓣苍白得不像话。
黑乎乎毛茸茸的脑袋歪倒在座椅椅背上, 脸颊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微微张着唇,时不时皱几下眉头, 似乎呼吸不太顺畅。
十字路口红绿灯,贺擎停下车,探过手去要为小男生降下车窗透气,手背不经意擦过小男生的外套。
贺擎手顿在半空, 盯着小男生的睡脸半秒, 又抬手覆上小男生的额头。
方书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车停了下来, 费力拉开眼皮,对上贺擎近在咫尺的脸庞。
“你在发烧。”
“?”
方书脑袋昏昏沉沉的, 没听清楚。
他舔舔唇, 想问贺擎在说什么, 贺擎脱下外套, 盖在他身上。
外套上面还带着贺擎身体的温度, 方书一时分不清热度是来自高烧还是贺擎的外套。
“穿上。”红绿灯跳转,贺擎启动车子,调转方向。
方书看着灯旁的指示牌反应过来, 整个人往贺擎外套里缩了缩, 小半张脸埋进外套里:“去哪里?”
这不是回学校的路。
“医院。”贺擎余光扫过来:“外套穿上。”
方书想说“不用, 我不冷”,对上贺擎不容拒绝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乖乖把外套穿上。
外套很大,方书把袖子往上撩了好几下,指尖松松抓着袖口,才勉强露出双手。
贺擎收回视线,车子直驰医院。
到达医院,贺擎去挂号,方书坐在大厅角落的座椅里等候,嘈杂的喧嚣声不断传进耳中,像是一万只蜜蜂在耳边嗡嗡叫唤。
方书不自觉在座椅里动了动,粗糙温热的触感捂上他的耳朵,将吵闹声隔绝在外。
方书抬起眼,就见贺擎拿着挂号单站在他旁边。
“我扶你进去问诊。”贺擎放下手。
方书轻轻“嗯”一声,摸摸耳朵,跟上贺擎。
问过诊,贺擎又扶着方书去打吊瓶。
扎针的护士离开后,贺擎在方书旁边的陪同椅上坐下:“你的衣服怎么是湿的?没带伞?”
“带了。”方书和空气交换了几口高热的吐息,顺了顺呼吸,声音软软的说道:“在去考场的路上坏了。”
“怎么坏的?”
“……”
方书沉默片刻,将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部交待了。
贺擎大手在方书后颈搭了下:“休息一下,吊瓶滴完我叫你。”
方书说好。
等贺擎转开眼,他摸出手机开机,数十条微信消息瞬间跳了出来。
消息全是余无为和王楠的,问他考完了没有,怎么不见他回校上课。
到了下午上课时间,见他还没有回去,余无为又问需不需要他帮他请假。
方书把消息拉完。
【方娇娇:出了点意外,帮我向老师请个假吧。】
消息刚回过去,贺擎无奈的声音响在头顶:“不是说好好休息?”
方书心虚地挺了挺腰板,快速闭上眼睛。
……
等方书睡过去,贺擎摸出振动不停的手机。
【假第一:贺哥,听说小朋友科目二被刷下来了?】
【嘉南猛男教练:听谁说的?】
【假第一:驾考群里同天考科目二的其他学员,他们说小朋友考试迟到,考完下来整个人脸色都不对】
贺擎没说话。
【假第一:贺哥你别怪小朋友,小朋友心里肯定已经够难受了,估摸着小朋友只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贺擎目光落在小男生结痂的唇角,眼神幽深。
【假第一:而且,小朋友迟到,按规定他的考试排序会延后,本来考场为了卡通过率,后期如果前面的人通过的人数已经达标,会专门把烂车拿出来给没有关系的学员考试。没准小朋友就是运气不好碰上了烂车。】
这算是考场的一种“潜规则”,经验丰富点的教练都知道。
贺擎不置可否,切出页面。
【嘉南猛男教练:帮我查件事】
得到对方肯定回复后,贺擎放下手机,见身旁的小男生没有被吵醒的迹象,眉头稍稍舒展。
……
吊完吊瓶,方书被贺擎叫醒,已经是两个小时后。
“教练。”方书软糯糯地喊人,额角有睡觉压出来的红痕。
贺擎伸过手,在他额头上碰了碰,收回手时,指腹不着痕迹抚过红痕:“烧退了,我送你回校。”
方书跟在贺擎后面走出医院。
上了车,方书神智彻底清醒过来,他小心地觑了下贺擎,过几秒,又小心地扫一眼。
贺擎低笑:“看我做什么?”
“没。”被当面抓包,方书耳朵一红,别开了脸,半秒,转回脸,试探地问道:“教练……不生气吗?”
贺擎挑眉:“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科目二考砸了……”
贺擎尽心尽力教他这么久,他却连车都没起步就被判不合格,换成是他,他心里多少会不舒坦。
“没生气。”贺擎毫不犹豫打断他的话:“并不是你的错。”
方书:“?”
贺擎没解释。
将方书送到校门口,他揉揉小男生柔软的头发:“好好休息,别多想。有事随时联系我。”
方书点点头,要脱下外套:“教练,你的外套……”
“你穿着,下次练车的时候还我。”顿了顿,贺擎道:“不用洗。”
想到上次把贺擎衣服扣子洗掉,方书刚退下温度的耳朵再度漫上红色,支支吾吾“哦”了声。
……
目送方书进了学校,贺擎驾车离开。
【张新:查到点有意思的东西,老地方见】
贺擎从眼尾扫了眼,改变车方向。
半个多小时后,车停在一处平凡不起眼的餐馆。
餐馆里没什么人,靠墙坐着个中年男人,体型偏瘦,戴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
见贺擎在对面落座,张新把一个文件袋递过去。
贺擎看完,眉头紧锁。
“这么多年,徐道富还是老样子,死性不改。”张新嘲讽地笑了两声:“小朋友的车被人动过。虽然考场确实有些见不得人的默认规则,不过,小朋友的排序还不算太靠后,不至于这么早轮到他用烂车。”
很明显,方书的车是有人故意调换的。
张新好奇问道:“你怎么得罪他了,他要这样针对你的学员?”
“不是我,是他。”
张新愣了下,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文件:“看不出来,小朋友胆子挺大,连徐道富都敢得罪。”
“只是发生了一点小摩擦。”贺擎一言带过。
看出贺擎不想多说,张新知分寸地没有再多问。
以徐道富的为人,正常人想不和他发生摩擦,还挺难的。
张新曾经是徐道富的学员,跟着徐道富学车十来天,除了被指着脊梁骨骂,什么都没学到。
最后他和徐道富闹翻脸,损失了百分之七十的学费,才从嘉南驾校脱离。
张新接过贺擎递回来的文件翻了翻:“方书……”
贺擎抬起眼。
张新道:“上次你找我帮忙,帮的好像也是这个小朋友。”
贺擎供认不讳:“是他。”
张新放下文件,似笑非笑看着贺擎:“贺哥,你不觉得你对他太好了点吗?”
贺擎沉默半秒:“他是我的学员。”
教练帮学员,天经地义,他手底下只有方书一个学员,对他多点关注不是很正常?
张新却是不太相信:“宋秋来也是你的学员。他之前科目一科目二几次没过,怎么没见你找我给他开开后门?”
要知道,徐道富的关系并不仅仅用在让学员们学车考试便利上,靠着徐道富的关系买驾驶证的人可不在少数。
也是因此,哪怕很多学员知道徐道富有问题,也没有人爆出来。
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不是?
贺擎道:“宋秋来纯粹是他实力不行,帮了也没用。他不是。”
张新:“……”
贺擎又和张新聊了会儿,拿着文件离去。
……
车子渐渐驶远。
一个小时后,稳稳停在一栋小区前。
贺擎拎着文件进入小区,打开门,鞋也不换,高大身躯仰躺在沙发上。
日暮黄昏,暗沉光线透过未完全拉上的窗帘照进房间内,在沙发前分割开半明半昧的分割线。
沙发上的高大身影久久没动。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身影坐了起来,摸出一支烟点上。
火光零星,映在男人蓄着胡子的脸上,黝黑的瞳仁幽深不明。
“贺哥,你不觉得你对他太好了点吗?”
贺擎深吸一口烟,张新的话就在脑子里回荡一遍。
一连抽了三支烟,外头的日光掩尽,房间里完全陷入黑暗,他才点燃第四根烟,拿出茶几抽屉里的抽纸,抽出几张。
……
贺擎在沙发上坐了一宿。
第二天,天光大亮,阳光跳跃进房间,烟灰缸里的烟头又多了几个。
烟灰缸下方,是散乱堆叠的无数纸巾。
纸巾松松蜷成团,隐约能看见散开的口子里未干的浊夜,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一股难言的浓浓腥涩味。
贺擎将最后一支烟掐灭,烟头丢进烟灰缸,站起身来。
刚迈开腿,拉链像是被什么庞然大物撑开般,哗啦拉开。
贺擎步子一顿,若无其事走进浴室。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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