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 皇宫里终于传来消息:老皇帝松了口,让李衍参与此案的重启。并且以大理寺正的身份,参与到李尚书一案的调查中。
时隔三年, 李衍再次回到了大理寺。
虽说是同一个起点, 这回却非同寻常,对于现在的李衍来说,再次回到大理寺,远比意气风发少年时更有意义。
然而, 这份诏书来的却不是时候,时临春节, 大理寺忙碌甚于平时, 李衍的复任被拖到了年后。
但顾家小宅依旧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顾老爹甚至为了李衍, 从街上买了三斤卤牛肉, 一斤猪大肠和熏鸡腊鸭若干, 准备新年大吃一场。
顾瑶这几日得瑟得像只小孔雀, 捏着一只小香囊, 脸上洋溢着傻笑。
这只香囊是她前几日醒来, 在床头发现的。当时她便问了李衍, 李大人坐在书桌前,无比专注地读着圣贤书:“不知道, 别问我。”
“哦,我晓得了,大概是某个好心贼半夜溜进来,送给我的赔礼罢。”
李大人攥紧了书本,卡擦一响。
“可是在我们大雍,送了香囊便是以身相许, 我已经为人妻,这可怎么办?”顾瑶贴过去,白嫩的脸蛋凑到李衍面前:“不知那心虚的贼,是否愿意一吻芳泽?”
李衍合上书,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出门外,身后是顾瑶丧心病狂的笑声。
这种弱智情节还发生过许多次,每次都是小姑娘贼兮兮地拿着香囊,想尽办法地逗一逗李衍,直到有一次她甜腻腻地从背后闪现,喊了句“衍哥哥”被顾宜修听到,正在收拾房间做新年扫除的顾宜修差点闪了腰。
李衍听得多了早已练就不理不睬的神功,小姑娘没讨到巧,又跃跃欲试地来祸害他,顾宜修温文儒雅地说:“滚。”
小姑娘一兴奋,精力就像吃饱睡足的小狗一样旺盛,把虎子都折腾得精疲力尽,一到半下午就开始呼呼大睡。
虎子已经五六岁了,近来日益沉稳,毕竟按照狗的寿岁,它其实已经算不上年轻。顾宜修让她少折腾狗,把她赶到了外面。于是顾家小宅又恢复了清净。
新年临近,巷子两侧的行道树上总会挂些红包或红纸灯笼,红包里没有钱,只是图个好彩头。也有些喜欢热闹的人家给看门的石狮子带上大红花,瞧着一片鲜红喜庆。
魏家是生意人,比寻常人家更在意彩头,是以顾瑶来的时候特地带了几颗橙黄的大柿子和朝贡的甜橙。
“魏掌柜,魏夫人,新年大吉,事事称心如意!”
魏掌柜捋着山羊胡子,笑得眯起眼睛,这几日胭脂铺子生意不错,他心情也畅快,问道:“可是来找子潇?这浑小子不在,不晓得去哪儿鬼混。”
“我来找魏姐姐。”顾瑶四下瞅了瞅,没有看到魏佑娣的身影:“她在这里还是在胭脂铺?”
“佑儿?佑儿近日身体欠佳,几日没有出门了,”魏夫人不知想起甚么,叹了口气:“若是小病,这么久总该好了罢,我瞧着怕不是这孩子心中有郁结。顾姑娘,你俩年龄相近,见一见也好,许能说些体己话,安慰安慰她。”
“哼,这丫头片子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依我看就不该给她送饭,饿她几天,把不该有的心思都消一消!”
顾瑶闻言,便晓得是怎么回事。这几日煜王迎娶侧妃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魏姐姐定是听说了罢。
她看着魏夫人担忧的神色,点了点头:“夫人放心,我和魏姐姐情同姐妹,我这就去劝劝她。”
……
魏佑娣在绣楼里刺绣,这绣楼足足有两三层那么高,顾遥爬上去已经是气喘吁吁。她心想,若是自己被关在这种地方,也索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毕竟这爬楼梯也是个体力活。
绣楼坐北朝南,窗明几净,阳光把屋内照得亮堂。魏佑娣听到了动静,扭头看到是顾遥,脸上绽开一抹笑来:“你怎的找到这种地方的?”
屋里有些杂乱,满是针线和半成品,她给顾遥收拾出一个椅子:“快别站着了,坐下罢,想喝什么茶?”
“魏夫人告诉我你在这里。”顾遥坐下,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小巧的房间:“我想喝魏姐姐泡得陈皮普洱。”
“好,好。”
魏佑娣似乎很高兴见到她,又是给她泡热茶,又是上点心。但顾遥这次来可不是吃东西的。她想问问姬成煜的事情。
“魏姐姐,你别忙活了,先坐下罢。”顾遥拍了拍身旁的椅子:“听闻魏夫人说,你已经许没有出门了?铺子的生意还好么?”
魏佑娣挤出一抹笑来:“这几日生意还不错,阿爹让子潇帮忙接手学一学,我反而落得清闲。”
这胭脂铺子虽说是魏掌柜白手起家,但平日里都是魏佑娣在操劳。这下子魏子潇一接手,岂不是白捡了个大便宜?
顾遥一时间心情复杂,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和魏子潇关系也不错,也晓得这是魏掌柜的意思,只是魏姐姐她该如何是好?
“魏姐姐,你若是觉得烦闷,心情不好,我就带你出去走走如何?咱们下下馆子,听个曲儿去。”
魏佑娣笑道:“瑶瑶成了亲也晓得疼人了,你放心,子潇他肯接手是好事,这样爹也高兴,我也高兴。”
顾遥见她不愿多说,叹了口气。
她的心病的确不在这里。
魏佑娣看着杯中的茶水,微微发愣,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听顾遥小心翼翼道:“魏夫人说你心生郁结,可是因为二殿下?”
茶水微微一晃,几滴水珠迸溅而出。
魏佑娣的表情一霎那凝固了起来。
“不是。”
“魏姐姐……”
“我不在意他,我们已经结束,他怎么样又跟我有何干系……”
然而说着说着,尾音已经开始发颤。
她突然深吸一口气,别过头去:“瑶瑶,求你别问了。”
顾遥的眼眶一热,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魏佑娣,一直以来她都是温柔的,微笑的,永远将一切打理妥帖,永远让人安心。
这是她第一次流露出脆弱的一面,像是一枚摇摇欲坠的瓷杯,坠在地上便是粉身碎骨。
“我知道了。”顾遥伸出手,攥着她冰凉的指尖,轻声道:“魏姐姐,我永远站在你身边。”
魏佑娣鼻尖发酸,像是吃了枚酸果子,眼泪都要逼出来了。
可她怎能当着顾瑶的面哭鼻子呢?自己一直是她的姐姐,不能让小丫头为自己担心。魏佑娣赶紧擦掉眼角的潮湿,点点头:“瑶瑶莫要担心我,我一定会好好的。倒是你,怎么成亲了这么久,还是个小丫头呀?”
她捏了捏顾瑶的鼻子,顾瑶仰起头,咯咯直笑。
虽然成了亲,但李衍一直都是打地铺,并不同榻而眠,二人只是相敬如宾地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当然,这些顾瑶并没有和外人道。
“我还没长大呢,魏姐姐。”顾瑶刚想凑过去撒个娇,这时传来的小丫鬟的声音。
“小姐,二殿下找您,在门前候着呢。”
魏佑娣脸色一白,眸中闪过一丝彷徨无措。顾瑶正要起身,却被她一把拦住。
“不要……”魏佑娣摇摇头:“你且在此等候,我来处理就好。”
……
魏府门前,一辆低调的马车停在不远处,手持折扇的青年站在门前,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愁绪万千。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心心念念之人出现在眼前。
“佑儿。”
魏佑娣刻意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稍稍站定后,行了一礼:“二殿下。”
他下意识凑近,她便后退一步,像只警觉的小鹿。
姬成煜微微一愣:“你我何时要如此生疏?”
“我们何时又亲密过?”
几日不见,她竟也有些伶牙俐齿。姬成煜沉默了一下,昔日总是流光溢彩的眸子,蒙上了一层破败的暗淡。
他声音沙哑道:“我不爱她。”
张金如是个意外,她若没有身孕,若不是尚书之女,若不是曦河当着众人的面让他下不了台,他的人生里不会有第二个女人。
姬成煜时常想,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他身边只会有魏佑娣一人。他们会像平凡百姓的夫妻一样相敬如宾,走过无数个春夏秋冬。
但是现在,张金如的出现宛如一根扎在肉里的刺,流了血,化了脓,让他感到痛苦。
魏佑娣别过头,没有理会。
“佑儿,父皇已经下了皇诏,我不得不娶她。但是我发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佑儿,你看着我,你看着我的眼睛,里面可有一丝谎言?”
魏佑娣颤声道:“这又跟我有何干系?是不是还要我道句恭喜,恭喜你迎娶侧妃,佳人在侧,软玉温香,以后长夜漫漫二殿下再不寂寞?”
“佑儿!”
“殿下还是请回罢,今日我出来一会,便是想把事情讲清楚,”魏佑娣轻声道:“请殿下莫要再来找我,至于侧妃娘娘,希望你能好好待她,毕竟那是你的骨肉。”
姬成煜突然大步向前,双手擒住魏佑娣的肩膀,力度大到几乎要把她捏碎:“该怎么你才会相信我,你才会回到我身边?我……我把她做掉,孩子也打掉,好吗?只要没有她,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的力气越来越大,魏佑娣吃痛地低呼一声,冷汗涔涔:“你疯了!放开我,你放开我!”
可姬成煜已经红了眼睛,他想一切都是张金如的错,若是她服下了避子汤,他怎么会如此狼狈?
魏佑娣还在呼喊,他眸光一暗,擒住她的下巴就要凑上去,突然听到一声怒喝。
“你敢碰她!”
姬成煜触电般松开怀中之人,抬头看去,只见顾瑶不知何时出现,怒气冲冲。
她的手中拿着一柄锋利的短剑,刀锋正对着自己,泛着可怖的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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