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匣长半丈有余,花梨木材质金黄而温润,纹理清晰如行云流水一般,漂浮在三人面前,竟似一叶小舟高悬于半空。


    叶轻舟略略使力,轻松的将司马柔俩人放到剑匣上坐下。顾长亭不敢往下看,她紧紧攥住叶轻舟的手臂。


    “别怕,我在。”听到叶轻舟这么说,顾长亭终是松开手,呆愣愣的望着她。


    叶轻舟对她笑笑,眸光澄澈,今夜月高星明,江间清风徐徐,她一袭胜雪广袖宽袍,就如同踏月御风的仙人。


    她从泛起圈圈涟漪的空中拿出一把无弦琴,信手低眉,十指微动,袅袅琴音便奏响于山川江河间。


    婴面黑影在琴音弥漫开来后,如同怪石嶙峋般皆僵滞于原地,原本咧着嘴喜笑颜开的婴面顿时面容狰狞,磨牙凿齿发出尖锐嗬嗬的啼哭,这哭声激的众人心中发毛。


    卫执正躲过一只婴面黑影的攻击,踩在一块船舷残木上,见琴音响起后,面前张牙舞爪的长影都僵滞住,心知叶姑娘来了,抬首往天幕望去,司马柔好端端的待在叶姑娘身后,他松了一口气,当即从水中捞人。


    侍剑与叶轻舟配合默契,这厢叶轻舟使用无弦琴将所有婴面黑影禁锢,侍剑登时口中念念有词,念出几道口诀,十指翻飞,十数把随其心念而动的宝剑如蛟龙雷霆般腾冲而起,精光四溅于天地,将一道道黑影横空斩断,落入水中。


    尖锐刺耳的婴儿啼哭声顿时响彻云霄,一股无形冲力向四面八方奔涌而去,江面登时波涛汹涌,本就四分五裂的船舫被水波四面推远,冲力将其横扫碾碎,卫执与祁青罗等人也纷纷身形不稳,跌落水中。


    侍剑御剑冲天而上,躲避过这股冲力,他隔着朦胧夜色,遥遥与叶轻舟对望一眼,随即微微点头,了然般附身而下,飞驰掠过江面,单手拎起卫执的衣襟,将他从水中捞起。


    “侍剑先生!水里……”卫执随手抹去面上的水珠,朝侍剑喊道。


    “知道。”侍剑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随着他话音一落,悬于空中的宝剑纷纷噗噗冲入水中,斩断水中如藻荇般缠绕拉扯众人的细长黑影,又刺穿水中众人衣服将其带着突出水面。


    祁青罗在水中拖着一位昏厥过去的师妹,让她浮出水面呼吸空气,见一柄宽大重剑朝她破浪而来,当即将师妹单手抱紧,在重剑靠近的一瞬,眼疾手快的握住剑柄,霎时间就被重剑带着冲出水面,腾空而上。


    “多谢叶姑娘。”司马柔见众人都脱离了危险,悬着的心终于完全放下,她对着叶轻舟万分感谢道。


    “应该的,你们没事就好。”叶轻舟笑的温和,她一头乌黑及腰青丝随风飞舞,右手离开琴面,微微一拂,一条厚实的锦裘便披到司马柔俩人身上,司马柔微微一惊,正欲道谢,便被叶轻舟抬首制止。


    “风大,小心着凉。”她说完,将无弦琴收起,手中出现了【鹊桥仙】宫灯。


    宫灯中盈盈一点幽蓝烛火衬的叶轻舟气质更加缥缈,遗世而独立,她举起宫灯,身形似随风而动,衣袂翩翩,在江面上飘然而行。


    “检测到死魂八十一,是否注生。”


    又是死魂?谯安仔细思索,难道这些鬼东西也是枉死的怨鬼?


    谯安有太多事情都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又为什么带着bug一般的游戏面板来到这个世界?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自从杀了游老,谯安就隐隐明白自己究竟拥有了怎样强大的力量,她想不透这一切。


    但是眼下,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选择注生之后,【鹊桥仙】铃音大作,如光似幻的彩色光点撒落江间,浮光掠影,美不胜收,叶轻舟高立于满天璀璨星辰之下,神清骨秀,鹄峙鸾停,犹如高坐云端的神女,在场还清醒的众人望着这堪称神迹的一幕,纷纷失语。


    注生很快完毕,谯安看着【鹊桥仙】中燃的更旺的幽蓝烛火,若有所思。


    侍剑拎着卫执,来到司马柔所在剑匣边。卫执身材健硕,不比侍剑矮多少,现在被侍剑像是拎小鸡一样拎在手上,即使神情依旧冷峻,却还是让人看着反差感极强,顾长亭瞥了一眼卫执,就忍不住想笑,她又想起自己刚刚才闯了祸,于是偏过头抿嘴憋笑。


    司马柔浅笑摇头,对顾长亭的反应不置可否,只是对着侍剑柔声道:“侍剑先生,可否让卫执也踩在剑上?”


    侍剑呆愣愣的看着司马柔,好像在思考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般,好半晌才恍然大悟一般,偏过头问:“拎着,不舒服?”


    没等卫执回答,他就将卫执拎到自己身后,踩在剑上。


    其实自己并不是在意形象,他只是觉得被拎着衣襟勒脖子而已,卫执默默想着。终于被侍剑放下,他松了口气,对侍剑道谢。


    司马柔感觉身旁的顾长亭憋笑憋的很艰难,整个身体都在颤动。


    “怎么了?”叶轻舟这时也回来了,她有些好奇的打量众人,最后将目光凝视在侍剑身上,正欲开口询问。


    司马柔见状,为了维护卫执岌岌可危的威严形象,果断岔开话题,她是坐在剑匣上的,不便行礼,因为对着叶轻舟微微俯身:“多谢叶姑娘与侍剑先生相救。”


    “原以为会在卫灵城再次见到叶姑娘,不曾想竟又遭遇诡谲怪诞之事,多亏叶姑娘及时赶到”,司马柔说着,又朝侍剑疑惑问道:“怎么不见谯前辈?”


    侍剑猛地被提问,俊美的脸上明显浮上一层无措,他无辜眨眼,又开始思考,最后艰难吐出几个字:“师伯,找,师尊,走了。”


    司马柔竟然听懂了侍剑想要表达什么,她若无其事接话:“原来如此。”


    顾长亭在一旁倒是看呆了。


    “叶姑娘——!”叶轻舟突然听到下方传来一声叫喊,她循声看去,原来是祁青罗正对她挥手,叶轻舟笑笑,也对她挥挥手。


    顾长亭这时才想起来杨悍,她连忙四处张望:“憨憨你在哪里!”


    “莫喊了,在你下边!”顾长亭只喊了一声,就听见自己下方传来杨悍有气无力的声音,她弯下腰,伏在剑匣上往下看,就看见杨悍扶着一个晕死的船夫躺在剑背上,自己则一手虚虚拉着剑柄,半个身体还浸在水中。


    顾长亭看到这一幕,顿时朝叶轻舟急切问道:“叶姑娘,现在船毁了,我们怎么继续赶路啊?”


    叶轻舟闻言并不着急,她指着江中早已沉没大半的船舫残骸,轻描淡写道:“还用船赶路。”


    她说完,感受到众人目光炯炯的眼神,并未立即解释她打算怎么做,而是拿出几道符咒,闭眼念着什么,符咒排成一纵,随着叶轻舟手掌向下一拍,符咒也纷纷下落,各自贴到几个较大的残骸上。


    “起——”,叶轻舟轻喝一声,手掌向上一抬,水中残骸竟奇迹般的在水中自行靠拢,刚刚平静下来的江面又泛起波澜。


    众人惊奇的望着江面,流水激荡声与木材接连的咯吱声不绝于耳,不稍片刻,一艘完好无损的船舫又出现在众人眼中,船舫大半还沉没在江面之下,但很快便重新浮出水面,船中流水顺着船体各处滑落,重归陵水。


    侍剑见船体浮出水面,当即心念一动,散落各种的宝剑带着人纷纷回到船上。


    “走吧,天快亮了。”叶轻舟对司马柔如此道。


    天光还未破晓,胡意姣便已起身。她三下两下穿戴整齐,便拿起一盏烛灯,奔去厨房生火做早食。


    忙活了半个多时辰,胡意姣出门瞧了一眼天色,觉得时辰差不多,便拎起食盒与热汤,在蒙蒙天光下,向正角门方向走去。


    她的目的地是正角门外的正角码头,胡意姣一家靠水为生,她祖父本以打渔为生,后来卫湘候大开漕运,祖父因水性好,又熟悉水道,便入了漕运司做事。


    只是好景不长,祖父某次随行漕船从湘南运粮到卫灵城时,遇上水匪,不幸身亡,胡意姣的父亲便子承父业,顶了祖父的差事。


    她父亲尚且识得几个字,因此便得了几分看重,跟着点校官做事,这几日正角码头来往船只众多,听说还有什么贵人将会停靠在此,胡意姣的父亲便不得空闲,近日都宿在码头的漕运司官邸里。


    只是官邸留宿尚可,却没有生火做饭的地方,胡意姣自小在码头长大,对这一带十分熟悉,她母亲早亡,同母兄长在城中做事,家里只剩她一个女人,便揽过做饭的差事,日日早起给父亲和他的同僚送去一日的餐食。


    胡意姣到达码头时,江水尽头已然升起一轮瑰红圆日,给江水镀上一层金边。苦力们早已忙的热火朝天了,她向往的望了一眼停靠在码头的大船,拎了拎手中的餐食,穿过纷攘到的人群,来到漕运司官邸门口。


    恰好撞见父亲和一帮同僚拿着账本往外走。


    “姣姣来啦!”胡父见了她,惊喜的一叫,走到她面前接过沉重的食盒:“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正准备差人去家里让你今日别忙活了。”


    胡意姣闻言一愣,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胡父只对她笑笑,问:“你吃了吗?”见胡意姣摇摇头,便又道:“既然来了,就一起吧。”


    他招呼起同僚,将食盒里的早食摆到官邸外的石桌上,就这么吃了起来。同僚们也不跟他客气,都是老相识了,不差这一顿两顿,也纷纷坐下,夸赞胡意姣懂事。


    胡意姣笑着回应,看出他们吃的很急,便不多不打扰,默默端起一碗热粥,在一旁喝了起来。


    “小王!你别墨迹啊,快来吃!别跟你胡大哥客气,以后有你请的,再说了,今日贵人驾临,快吃了别耽误事!”胡意姣听到一位相熟的叔叔冲一位生面孔年轻人这么说。


    贵人驾临?她想了想,想起之前父亲无意间跟她提起过,不过胡意姣并不在乎什么贵人不贵人,反而有些厌烦这些贵人们到处跑,倒使他们这些老百姓忙的连连转。


    像是卫湘候,多年来醉心山水,却不见有多少人为他这醉心山水四个字被征丁到处开山引水,遍寻世间珍宝。


    这样想着,胡意姣看着手里的热粥都没什么胃口了。她望向码头,看着高大威风的大船们,心头一热,她什么时候,也能驾驶这样的大船驰骋在江间呢?


    “船……”胡意姣正畅想着,猛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充满惊奇的声音。


    她有些不耐,这声音很是陌生,想来便是那个生面孔发出的,胡意姣心道这人真是少见多怪,不知怎会被调来漕运司做事。


    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在侧首的一瞬愣在原地,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只余那艘浮于云端,在瑰红日光中,破云而出的巨大船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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