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过去了三秒的时间,却仿佛无比漫长。
收回手,段宜娇感觉自己的脸烫得吓人。
好在那抹红晕被夜色隐去,尚未被人发觉。
她蜷了蜷手指,再抬眸,男人依旧是那副从容的模样。
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真的只是普通地握了一下手而已。
……
同事之间简单寒暄两句,程荣斌让段宜娇和邓秀芊在原地稍等一下,自己先把领导送上车。
上车前,不知是谁开玩笑提议明天在院子里聚一聚,搞点烧烤。
此话一出,立刻受到了几个人的附和,附和的人多了,大家便就着这个决定开始商量起来。
程荣斌转头便问邓秀芊和段宜娇要不要来,邓秀芊答应得爽快:“没人看着你,我怕你过去就得喝高!”
段宜娇见邓秀芊答应,便也应下。
大家又在一旁商量了一阵,才终于把话头递给祁昀,“祁总,您要不要来感受一下?”
段宜娇远远听见这话,顿时生出点不祥的预感。
本以为像祁昀那样的人,会不屑于参加这种没意义的活动。
却见倚在车旁的男人燃了根烟,于星火明灭间微微颔首。
……
直到回到邓秀芊安排的宾馆,洗漱完躺在床上,段宜娇还是平静不下来。
反反复复翻看相机里来时拍摄的胡杨林,视野内大片金黄铺满,仍无法打消她内心的悸动起伏。
倒回床上,段宜娇对着手机里存的备注【祁昀】的电话号码踌躇许久。
一个念头闪过,她忽然点开微信,在好友搜索栏里输入了这个电话号码。
弹出的用户是一个看起来不太常用的微信号,但直觉告诉她,这就是祁昀的微信。
应该是私人微信。
在打扰与不打扰的念头之间来回摇摆许久,段宜娇心一横,还是把好友申请发了过去。
没想到那边很快通过。
“……”
看着对话框,段宜娇翻了个身,反而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干脆先点进朋友圈翻了翻。
半年可见的朋友圈,和他平日的作风一样,简单,冷淡,不带任何多余的东西。
她从头翻到尾,也没有翻到任何能让她了解他这几年生活的信息。
段宜娇轻叹一口气,把手机丢在一边,手贴在胸口,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从急促逐渐趋于平稳。
她觉得自己好奇怪,明明怕面对祁昀,却总在期待与他的下一次见面。
怕面对他冷漠疏离的眼神,又渺茫地期待一个重新开始的可能性。
-
另一边,深夜。
窗外树影摇曳,房间里,床头灯昏暗洒下,坐在床边的男人半张脸被阴影遮盖。
祁昀低头看着手机,漫不经心地随意滑动两下屏幕,看见屏幕顶端弹出消息提醒,黑眸漫过一丝波动,点进去。
卫梁:【[图片]】
卫梁:【老毕他今天手气臭得我都忍不住可怜。】
眸中的波动霎时平息,祁昀面无表情,一针见血:【看不出你哪里在可怜。】
卫梁:【哈哈哈哈哈那我摊牌,我已经笑死了。】
祁昀:【以后别给我发这些无聊的事。】
卫梁:【好嘞!这是想让你这尊大佛感受一下咱们的快乐嘛】
卫梁:【不过老祁,你不是作息一向都规律得不行吗?怎么这都三点半了,还回我消息呢?】
“……”
祁昀薄唇微抿,没回。直接退出了聊天页面。
视线锁定在消息列表的【段宜娇】这个名字上,后面的提示栏依旧一片空白。
他揉了揉太阳穴,几分烦躁地皱眉。
-
第二日晚,小院如期架起烧烤炉。
大家把院子里摆着积灰多时的桌子都凑合着拼了拼,拼成一张大桌子,将就着坐。
祁昀因事迟迟未来,让人带了个话说不用等。
领导不在,气氛更为轻松,偶尔刮起的风将另一边熊熊燃烧的炭火烟尘吹过来,伴着油香与肉香,给原本就喧嚷的一桌子人添上了些许烟火气。
程荣斌热情地从车里搬出了几大箱乌苏,扬言不醉不归。
段宜娇坐在一桌的角落,看着烧烤炉前几个小年轻忙上忙下,耳边是一群人在吹牛,酒过三巡,大家话匣子打开,都在聊过去的各种经历。
她虽然和这些人没有多少共同话题,但也挺喜欢听杂七杂八的话题,跟听故事似的,偶尔还会给人捧个场,于是过了会儿,就被那群聊天的人不知不觉拉进了“自己人”的队列。
“当年我在国外啊,遇到一个洋妞搭讪,她跟了我一路,我就跟她聊了一路,本来我都以为爱情来了,结果你们猜,她问我啥?”
段宜娇尝试着答:“问你信不信教?”
“诶!对了!”讲故事的中年男人手掌猛地一拍大腿,“小姑娘,你这见多识广啊?”
段宜娇谦虚笑道:“也没有,只是工作原因,总在到处飞,去过很多地方。”
“原来如此,”男人了然地点头,指了指那边几个年轻人,“这样看来,咱公司那群小伙子估计都没你见识得多,不过啊,也都是青年才俊,有没有看上的?叔还能帮你撮合撮合——”
段宜娇:“……”
果然,人一到了二十几岁,和年长一辈的交谈永远逃不开找对象这个话题。
可才经历过陈治川那样的情况,她暂时还不愿意考虑这些。
好在对方喝了点酒,话题扯得开,她随便编了点搪塞的理由,便将话题带到了别人身上,对方想起什么,拿着酒杯换了个地方坐着,和别人叙旧去了。
身边位置空出来,段宜娇感觉浑身轻快了不少。
她换了个不那么拘谨的坐姿,正想看看桌上有些什么烤串,身后伴着喧嚣有脚步声传来,停在了她身边。
祁昀稍一欠身,问:“有人吗?”
“……”
段宜娇摇头,男人神色如常地坐下。
见祁昀落座,众人纷纷起身打招呼,祁昀没有摆什么领导的架子,大家也都因为酒精而情绪高涨,气氛只稍微安静了一会儿,很快重回喧闹。
只有段宜娇一个人如坐针毡。
男人的气息靠得太近,好像下一秒就能与她融在一起。
虽说这种场合并不需要谈论工作,但是一个公司一个行业的人坐在一块,大家偶尔还是会随意聊些相关的东西。
祁昀作为中心人物,自然需要参与这些话题。
而作为众人眼中“不认识”的两个人,段宜娇低头,整个人拘谨地缩着,默默与盘里食物作斗争。
女人咬着一串羊肉串,似是撕不下来,柳眉轻拢,稍微用了点力,使得规规矩矩扎起的马尾跟着颤了两下,唇角被擦出一小块晶莹的油光。
祁昀轻睨过一眼,一边不疾不徐地与人交谈,一边将桌上的卫生纸推到了她面前。
段宜娇微微愣神,低声说了句“谢谢”。
“说起来,听老程讲过,小段以前拍过火箭发射?”
闲聊间,有人话锋一转,将话题扔给段宜娇。
感觉周围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段宜娇“啊”了一声,觉得边吃边说有点不礼貌,忙放下手里的烤串,去扯纸擦嘴。
匆忙间动作幅度有些大,她手臂从祁昀身侧擦过,隔着布料隐约感觉到男人有力的肌理,动作一顿,而后若无其事地笑答:“去年在昌城拍过两次。”
“那等明年,要不要来这边拍拍我们的荧惑一号?”
“荧惑一号”是由星址研发的商业运载火箭,如今已完成各类实验与准备,预计明年下半年完成发射。
段宜娇偷眼看了看祁昀:“有机会的话……?”
对面人注意到段宜娇的小动作,一下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呵呵笑道:“小段啊,你可别听信那些外面人说的什么空降镀金一类的说法,咱们这些老员工都知道,从成立之初,真正带领星址的,可一直都是祁总,荧惑计划正是他提出的!”
“嗯?”段宜娇眼神不解。
“家族原因,不方便公开露面。”祁昀言简意赅解释。
“这样啊……”
段宜娇点点头,会意。
泽城祁家前几年的事她略有耳闻,最大的掌权人去世后,各派系纷争不休,利益牵扯极为复杂,其中任何一点动静,都有可能引发一阵腥风血雨,直到去年大房掌权,风波才逐渐平定下来。
“就连荧惑一号这个名字,都是祁总亲自敲定下来的呢——”
碍于祁昀本人在场,其他的商业密辛众人不欲多说,只零零散散地聊起一些细节,“当时咱们都觉得拗口,也不知道祁总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名字。”
“火星嘛,以后咱们的目标不就是……”
“……”
眼前觥筹交错间,被埋藏在最深处的记忆被猛然翻开。
段宜娇眼中失焦片刻,欲盖弥彰地端起手边杯子,假意喝水。
却不料杯子里不知道是谁给她倒上了啤酒,段宜娇完全不会喝酒,一口辣意入喉,被呛得不住咳嗽。
生理性的眼泪模糊视线,耳边一阵嗡鸣,她似乎听见了极为遥远的声音——
“生气了?”
“嗯。”
“这次是不是要造火箭才能哄好了?”
“你造吧。”
“行,那哥哥以后就去造火箭,你喜欢火星,到时候我就给它取个名,叫火星一号——”
“……还不如叫荧惑,古代人取的名字更好听。”
……
未曾想,那个时候漫不经心说的玩笑话,他一直记得。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对她,也许还存有一点留恋?
熟悉的气息靠近,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忽而覆在她的手背上,将她手中的酒杯强硬拿走,紧接着,段宜娇感觉手心被塞了一张纸。
祁昀嗓音响在耳际,蕴着寒意:“不该学的就不要学。”
感官回到现实,段宜娇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匆忙拿纸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泪。
有人注意到这边,“小段,怎么了?”
“……没什么,刚才一不小心呛到了。”
怕被周围人发觉自己与祁昀之间的异样,段宜娇找借口起身,正欲离开,一直揣在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她点开,瞳孔骤然微缩——
祁昀:【今晚到我房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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